“好的,明日威尼斯的领事会来与你谈判,这人想必你也很熟悉,原先干尼亚的总督官莫利托。罗索。”
既然泰提修斯已经答应如此,那么高文便决意不离开安条克,坚守城垣到底了,说完就告辞离去了。
接着,在行军总管的绯帐当中,只剩下泰提修斯和狄奥格尼斯两个人,和蜡烛嘶嘶的燃烧声,初夏的蚊虫盘旋着,发出了单调低沉的声音,守捉官手掌心的汗水流了出来,眼睛开始死死盯住泰提修斯。
而劓鼻将军则神色泰若,将那卷信纸悄然搁置入了皮筒之中。
“这封信件,根本和你刚才同高文所说的不一样。”最终,狄奥格尼斯按捺不住,说了出来。
“噤声,随意泄露皇帝的信件和旨意,是触犯律法的。”泰提修斯对守捉官的质疑,用铁般的行军法令给生生挡了回去。
又是番死样的沉默,但最终又是狄奥格尼斯忍耐不住,他的语气和态度都激烈起来,虽然他最早曾经教过高文“要学会遵守这个帝国的传统和制度”,但现在他受不住了,但又不想把话语说得太大声,使得不好的言语在营地里流传开来,所以便压着嗓子,
“陛下在信件里,明明叫我们抛弃安条克城的朝圣者,退回到塞浦路斯的!”
“对,不错。”劓鼻将军态度依旧很淡然。
“这样,陛下会丧失掉信义和荣誉的。”
“这点你不用担心,睿智的陛下早已将整个局面掌握好了。科布哈的军势是如此强大,我估计即使是高文和博希蒙德联手,也不是对方兵马的敌手,西方朝圣者是肯定会向陛下求援的,而陛下也是会适时出兵的,然后我们也会适时地自塞浦路斯岛,前往安纳托利亚,‘阻拦’住陛下的马蹄,‘告诫’他前去救援安条克是徒劳不智的行为。这样,不管未来如何,罪责交给我们来担负就行,陛下可以撤还军队,不受任何损失,而这边朝圣者和科布哈、亚吉厮杀得两败俱伤后——陛下会积蓄好力量,再一鼓作气,坐收渔利,将奇里乞亚、塞琉西亚、安条克以最小的代价,全部收回,这样精妙的策略,足以保障罗马帝国的复兴。”
“可是。。。。。。”狄奥格尼斯万分苦恼。
“你感到惊讶吧?没错,其实当初我在前凯撒帐下的时候,就已经宣誓效忠过陛下的御座了,故而陛下在平定反逆捍卫权力时,总能棋先一招。”接下来,泰提修斯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这样惊天的秘密,他居然早就是皇帝陛下直属的“暗桩”!
虽然是很热的天气,但是看着森森露出着两个鼻孔洞的行军总管,狄奥格尼斯浑身冷汗直冒,手足像是立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寒冷湖水里,泰提修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概他已经早把自己当作是皇帝或者凯撒的一个工具,一个可以笼络的工具,“守捉官,也许你会质疑我的私人道德,但这没必要,你好歹也是军功贵族和边境守捉官出身,和我不同,我的父亲不过是个奴隶,我也是,不能奢望奴隶具备任何道德,奴隶只有有用和无用的区分。既然皇帝先前要求我对他宣誓效忠,那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哪怕为此出卖凯撒——而现在,皇帝的密信只是要求我们撤走,而没有高文。”
“可笑的是,陛下居然还叫我来监察你。”狄奥格尼斯笑得非常扭曲,心里则是充满了惊惧,“被监察者,其实是监察者,这样的手段,确实只有睿智的陛下才能掌控。。。。。。所以,这次轮到我们出卖高文了。”
泰提修斯将佩刀解下,搁在了武器兵兰上,“对高文谈不上出卖,最多是抛弃。陛下希望他能和异教徒在绝境当中,拼完最后一滴血,就这么简单。这个密谋只有我、你,和陛下知晓,所以狄奥格尼斯凭着你对御座的无上忠诚立誓,你必须把这件事毫无阻隔地执行好。高文、雷蒙德、博希蒙德,他们都自认为是一世的人杰、英豪,但在陛下银盘棋局上,不过是一介棋子而已,你我也一样。只不过,我们是陛下手里的棋子。”
听完了这话,狄奥格尼斯脸色惨白,他走到了绯帐屏风前,对着悬挂在彼面的陛下画像,和周围的圣像画,慢慢心情沉重地跪了下来,“原来这一切,当真不过是陛下的密谋。先前,陛下为什么对伯丁的反叛那么在意,以至于将唾手可得的塞琉西亚暂时放弃?究其根本陛下还是将高文看作是头凶猛的野兽熊而已,他用权谋做成了锁链,先驱赶它去和威胁帝国的其他野兽搏斗流血,等到所有的野兽都死后,站在竞技场看台上的陛下,再兴致勃勃地享受它们尸体上的肉!”
想到此,狄奥格尼斯看着一个个头顶绚烂金色光环的圣使徒们,忽然觉得由衷的幻灭和无力感——他存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当中,但而今也只能苦痛地捂着胸膛,对着圣像和皇帝的画像跪拜下来,按照泰提修斯所言,表示无条件实现皇帝陛下的旨意。(未完待续。)
第30章 果林惨叫
次日的清晨时分,一艘威尼斯的大商船停泊在了圣西蒙港口,而后领事和卫队换乘了如蜈蚣般的小长船,驶入了奥龙特斯河口,大约在晌午时分,全权领事莫利托。罗索来到了宫殿区的营帐内,在那里用长矛支起了刺绣的凉棚,来遮挡春夏之交刺目的阳光。
寒暄过后,高文很快和莫利托达成了协议:出让安条克八分之二的街区,威尼斯人可以在此设立商馆、仓库和浴室,派遣商业移民,并且享有和在君士坦丁堡相同的免税权,并有独立的领事裁判权;相对应的威尼斯必须要在此后直到今年的年底,给他的军队用船只输送不低于十二万莫迪重量的谷物。
而后泰提修斯也站在一侧,三方的文书各自步出,其中高文这边是安德奥达特捧出器具,将认可的印章盖在了协约文书上。
对于高文而言,皇帝用威尼斯船队的运输力和大批的谷物,买来了他的师团用鲜血奋战赢得的安条克城的街区,这场买卖最大的赢家,起码从现在账面上,毫无疑问是君士坦丁堡了。
这会儿,凉棚那边的道路上,一群诺曼骑兵打着唿哨,轻佻地从所有人眼前走过,他们是今日要去四姐妹塔下进行巡逻任务的。莫利托眼很尖——他看得出,打首领导这群骑兵的,居然是两个突厥人相貌的家伙,一个是鄂斯都。博尔杜卡,一个是多亚库姆。博希蒙德,那个先前被俘而后皈依基督的突厥士兵。
其中,这两位突厥人在打马而过的时候,还笑着和站在凉棚外面的,高文的军仆木扎非阿丁用突厥话交谈了两句。
不过莫利托身为个威尼斯贵族,对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惊讶了,在黎凡特之地,还想保持队伍种群的纯洁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朝圣者的武装里,已经有许多希腊人、亚美尼亚人、撒拉森人乃至突厥人加入了。
同时,和木扎非阿丁一起,在凉棚和道路交界处担当卫戍职责的副纹章官莱特,看到山丘那边,那个皮亚琴察美人儿贝特丽丝,也正骑着骡子,喜滋滋地顺在诺曼骑兵的后面,朝着果林的方向而去,“是去和大公爵所说的,她的情郎相会吗?多么美丽肥沃的花园啊,是哪个混蛋的摇杆犁有这么大的福气,能在里面翻土播种啊!”莱特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又是热血贲张。
“那四座塔楼,可足够你们攻击的。”签署完协定,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酒宴,高文、莫利托和泰提修斯三人,一并靠在一起,看着亚吉还在负隅顽抗的那座山脊上的卫城,威尼斯领事喟叹说。
“无妨,有君士坦丁堡皇帝的增援和补给,我觉得可以先集中力量攻陷亚吉的卫城,而后再据守安条克,和泰提修斯将军的营地互为犄角,足以打败来自摩苏尔的异教徒。”高文倒是信心满满。
忽然,在果林那边传来了男女的尖叫声,十分凄厉悲惨,远远地传到这里来。惊得凉棚边,原本在休整的红手旅团和守卫者旅团的士兵,都挨个手持武器站起来,不明所以。
高文猛然觉得不对,他想起了昨日那个贝特丽丝满脸春风的表情,照理说今日她肯定是不会按捺住****,去和自己的情郎幽会的!但是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作死到这种程度,会在骑兵巡逻区的那座果林处干这事。
果林距离宫殿区,大约半个古里不到,今日的防务是归诺曼人的,那儿也被划为最为危险的对峙区域,是先前阿德马尔和新军事总参议罗伯特共同划定的——严禁任何朝圣者,以任何目的前去那里,以免遭到守军的突袭杀戮。
还没等威尼斯领事和泰提修斯反应过来,高文直接挎剑,滑下了凉棚所在的小丘,跃到了人头攒动的道路边,在他眼前,莱特正朝自己奔来,脸色极度震怖。
“前方发生什么事,是不是那个贝特丽丝?”
莱特满脸惊忧,忙不迭点头,“前头我们营地负责戍防的是谁?”高文继续询问。
“是特马奇将军布拉纳斯。”
说着,高文和莱特都跨上了马背,几名兄弟会成员伴随左右,“所有士兵保持安静,全部原地坐下继续休整!”高文指着聚拢过来的所有士兵喊到。
旗帜下,距离那片果林仅有二百尺的距离,木栅后布拉纳斯也脸色纳罕,他身边全是保持警戒备战姿态的步骑兵,壕沟那边果林郁郁葱葱,绿色的数浪正在风中滚动着,自从那几声惨叫停息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看到大公爵来到后,布拉纳斯急忙汇报,“今日那片果林是诺曼人的巡逻地区,我先前带着骑兵过去过,距离亚吉卫城的四姐妹塔很近,有几处篱笆通道直接相连,十分危险。”
“诺曼人呢!”高文也隔着木栅,看着变得诡异阴森的果林,紧张问到。
布拉纳斯摇摇头,说他们的巡逻骑兵队伍刚才确实在这里,但很快就走了。
“方才还有个贵妇,和枢机会议的司祭阿德尔贝罗一起,说要前去那片林子,玩耍十五子棋和骰子。”士兵队列里,一位旗手对高文补充说道,并说这几日他们都是如此,不过因为现在枢机会议权力很大,各处营地也懒得去或不敢去问,谁都知道那个高贵英俊的司祭,是个不好惹并不太看得起人的角色。
高文懊恼地垂下了鞭梢,扭头看到了莱特的脸,摇摇头,意思是大约没救了。
马蹄声响起,刚才溜走的诺曼骑兵忽然又及时折返而来,停留在了高文营地木栅外,不过居然连博希蒙德和坦克雷德两位都来到了,他们把声音喊得很大,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突厥人鄂斯都就用希腊语同样高声喊道,“我看到枢机会议的司祭阿德尔贝罗阁下,和一名漂亮高贵的妇人进去,刚才的惨叫声也许就是他们发出的!”
“混蛋,快去喊圣职长上来到这里,我们的阿德尔贝罗阁下可能遭遇到毒手了。”博希蒙德有意喊得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不久,宫殿区其他领主营地里,闻讯赶来的人们,既有骑士军士,也有士兵和平民,都涌过来,对着刚才的突发事件议论纷纷。
“莱特,现在就和我,带着几名兄弟会成员进去,防备博希蒙德做文章。”高文蓝色的眼睛,看了下不怀好意的博希蒙德,对副纹章官说到。(未完待续。)
第31章 被掳去的贵妇
说完,莱特就和五六名兄弟会成员,穿着锁子甲,持盾及弓箭、长剑,将大公爵护卫在了中间,越过嘈杂不安的众人,朝着果林走去。
而同时,博希蒙德对着身旁的外甥使了个眼色,坦克雷德会意,也翻下马背,鄂斯都、赫拉克勒斯两位并带着同样数量的扈从军士,全副武装亦在高文队伍左侧,从另外个“入口”,一堆乱草和果树分岔形成的通道,步入了林中。
腥臭味随着风吹了出来,浓密的长草和树冠下,各种鸟儿发出了惊悚而不详的鸣叫声,走到队伍前头担当尖兵的莱特明显有些焦躁不安,当他看到了草团里有大量血迹后,开始放开脚步,但是却被高文给抓住胳膊,牵拉回来——六名兄弟会成员,正警戒地前后左右慢慢走着,防备着到处可能出现的突厥伏兵。
那边道路上,同样缓慢靠近的诺曼人,也是将坦克雷德簇拥在中央,朝着果林的深处走去。
不久,他们看到了第一具尸体,是个奴仆的,倒栽在地上,完全断了气,三四根突厥人的箭深深插在他的后背上,接着莱特转过那尸体正对面的树桩时,看到名女仆,是贝特丽丝的,同样死了,她被突厥人的箭射穿了喉咙,贯穿钉在树干上,歪着脑袋,双脚撅起了一堆泥土,看起来死前的瞬间充满了痛苦挣扎。
再继续朝前走,血腥味更浓了,所有人看到了司祭和贝特丽丝所坐的两头骡子,居然还好好地拴在橛子上,“莱特,这说明突厥人并非是临时起意的劫杀,而是蓄意的伏击。”高文举手,所有人包括后面的坦克雷德都停下了脚步,兄弟会纷纷上去,用盾牌遮蔽了大公爵和四姐妹塔间的视线,在仅有百余尺距离外,正是塔楼的城墙,被一团团灌木、篱笆和藤蔓包围着,很容易埋伏人在里面——两头骡子的四边,倒着四五具中箭的尸体,都被淹没在血泊当中,有的连头颅都被砍下来了,没有一个活口,已经完全死去了,“这些人全是在瞬间,就被突厥人的箭夺取性命的,他们连护甲都没有。”莱特半跪下来,看着那几具悲惨的尸体,下达了判断,接着他迅速起来,对大公爵说,“阁下我们可以快撤了,不出所料的话,司祭和贝特丽丝夫人的尸体都不在这里,这说明他们被掳走了。”
遮天蔽日的树荫下,高文有些生气地转过身来,眼神直接盯着有些心虚的坦克雷德,对方不由得握住了剑柄,倒退了半步,亚麻色的双眼有些游弋,“你们故意撤走了巡逻骑兵,把这对年轻人置于死地!”高文喝到。
“毫无来由的诬陷和责难,你要为你的话语承担责任!”坦克雷德回击,他身旁的一位亚美尼亚武士,一位突厥武士,都上前来,对着高文,满是戒备的态势。
“你要对你的良心承担责任!”高文还未将指责说完,城头上就炸起了暴烈的突厥话,还有贝特丽丝悲惨的呼救声!
他们一路小跑,跑出了果林,因为在林荫和城墙的阻挡下,高文反倒看不到城头的景象,这时候他看到了,阿德马尔骑着驴子,面如死灰,在诸位领主爵爷,包括隐修士彼得的簇拥下,隔着营地木栅,仰着头看着城头的方向。高文喘着气,边走边转身,他看见,在最突出的那座塔楼上,许多突厥士兵正在摁着凄惨的阿德尔贝罗,还有半身****,裙子被撕开的贝特丽丝,他们揪住了他俩的头发,殴打辱骂着,并有意让整个朝圣者围城营地都能看到,仰面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莱特看到,原本那么美丽的贝特丽丝,被掌掴、撕扯头发,被粗鄙的异教徒牧人用皮鞭抽打,她哭号着,嘴角和脸颊全是血,牙齿都被砸出来了,在双方的众目睽睽下,她的精神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了,只会不断地哀求,求着突厥人,也求着朝圣者,解救她,解救她和阿德尔贝罗,她愿意赎所有的罪,请求大家的宽恕。
莱特浑身战栗着,几乎感觉肌肉都在燃烧,或在冻结。
而一名戴着护鼻盔的突厥加齐,正站在雉堞上,神色激动地,指着这对大吼大叫。
那边的塔楼上,普拉吉特也靠近了射击孔,侧着看到了这个景象,他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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