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满月,接着将女子发丝般浓密的箭矢射出,如冬季十一月的雹子那样将山峰的积云穿得千疮百孔,朝着城头的敌人呼啸着成片成片飞去。
其后如乌云般的各族战士们,穿着精良的铠甲立在山头和岩石上,当高文立马于达尔乌珊的绯帐前,拔出磷火之剑时,所有士兵也都高呼应和着,战栗着整个苍穹宇宙,当他们将鞘中的刀剑拔出举高后,反射出来的光照亮了四周的所有山峰,让中天之日也不由得黯然。
不久火熊炮和攻城炮也开始怒吼起来,麦蒙迪斯堡的城墙上石头像遭寒的枯叶般滚滚落下,分崩离析;烟雾里阿萨辛信徒们狼奔豸突,像受惊的蜥蜴和虫子那样觅着缝儿到处逃窜城中的仓库和屋舍火焰燃烧不绝,哀嚎声震天动地。
为了挽救局面,哈桑就像个穴中之鼠般,破天荒地生平第二次从静修的封闭房间里走出来,他立在不断摇晃战栗的卡帕拉岩上,对着其下密密麻麻躺在那里的伤患信徒们,哑着嗓子鼓气,但他原本口才已发挥不出来长期装神秘的隐居生活让他胆气和技能退化了,他几乎没说两句,就被随从给架走重新送入进去。
“天眼已开,伟大的伊玛目要重现世间宣他的道,信者将获得胜利和永胜。”这大概就是哈桑演说的核心,有气无力。
攻城的第三日,围城军包括原本担忧的塞尔柱军人们都是勇气倍增智慧泉涌,一支支突击队四面八方顺着崎岖山路冲锋,猛掘猛挠着麦蒙迪斯堡各处的薄弱环节。而这时,山中教徒们不谙战争的弱点暴露无遗,他们守不住城墙和塔楼了,各处都有失陷情况发生,入夜后围城军自各个方向突入麦蒙迪斯堡,成功破坏了城门。
在里面据守的信徒,将自己的子嗣和女人送入到鹫堡内墙当中,然后全都在唆使蛊惑下,痛饮哈希什树脂后,凭借着幻觉的刺激与麻木拼死反扑。围城军士兵携带轻便拒马,把出入道路封闭起来,于其后对着涌出的信徒拉弓射铳,夜晚里铳口火光不绝,还时不时扫出一片霰弹,麦蒙迪斯堡甬道下被击毙的阿萨辛们尸体累累,灭亡前的凄怆气息四处弥漫。
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喊杀声的哈桑六神无主,一会儿抱着书架痛哭,一会儿用头颅抢地,一会儿又鼓起勇气举起毒药准备自杀但一会儿后又感到畏惧心存侥幸,便把先前的流程又重复了遍。
他渴望时间静止下来,但这又怎么可能顺心意?哈桑这时候终于明白,堡垒再多再坚又有何用?当命运让你崩溃时,你的亿万诡计不过是徒增一哂而已。
想当年自己其实是个热心书斋但有点狂热的小知识分子罢了,靠着时运和妄为最后居然盘踞了这群山峰这么多年,可没想到今日总算是走到了尽头。
太阳照样升起,高文骑着快银,跋涉着厚厚的血水进入麦蒙迪斯堡,石墙下和街道中全是残缺的尸首,绝大部分是阿萨辛信徒的,快银美丽白色的毛发被染得斑斑点点,在通往鹫堡山路上的一处庙宇前,高文抬头看见,几名吉麦吉斯旅团士兵搬着梯子爬上屋顶,将还在其上负隅顽抗的一群信徒逐个砍杀,并把尸体扔了下来,砸得地面上的血四处飞溅。
“那个圆顶的宫殿就是哈桑的藏身之处了。”木扎非阿丁背着弓箭,指着那里对主人说到。
“希望他能死得悲壮些。”高文带着嘲笑。
现实里的阿萨辛,其实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晌午,围城军撞开鹫堡的大门,冲入进去继续大开杀戒,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以根绝后患。
“这是主上的(或安拉)的旨意,由它的使徒们来执行。”那时候的士兵干起这样的事,是没太大心理负担的。
最终高文看到,有个老人穿着盛装站在圆顶大寺高高的屋顶,走上了卡帕拉岩,接着喝下了什么药物,尖叫声倒栽下七八十尺,像个展翅扑向火焰的蛾子,跌落在大寺前的广场上。
旁人告诉他,那可能就是哈桑。
这副模样让高文想起原本自己所在时代里跳楼的金融掮客,他们大多数人在从高楼上落下瞬间,就已因心脏畏惧破裂而死,故而坠亡的痛苦实则是没有的。但可怜的哈桑,居然想起了嗑药,这会让他的神经中枢受到刺激,反倒会结结实实享受把肉躯砸在石板上的痛苦。。。。。。
第36章 恐怖的和平
堆积如山的尸骸、檑木和碎石,铺满了鹫堡大圆顶寺前的广场,跌落下来的哈桑横在其间,在高文的眼中像个白色的小点,当高文随着护卫禁兵的步伐骑马驱过来后,哈桑慢慢在他的视野里变大变清楚了。
一个很普通的老人形象,白色大胡子,带着金丝缠头,看起来和一般的阿訇没什么太大区别,他的身躯锲入了下面的石板,乃至砸出了裂痕,浑身骨骼应该完全碎掉,身躯和四肢以奇怪的姿态扭曲着,血没有流出来,大概早已混入破碎翻滚的内脏,脑袋侧着,还有点意识的眼睛看着马背上的高文,嘴角蠕动着,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他在这濒死到最终死亡的短暂时间里,应该是极度痛苦的。
原本服下毒药是希望能减轻痛苦的,但却事与愿违,兴奋反倒延迟了他的死亡时间。
“你不是位合格的药剂师,真是差评。”高文盯住瘫在石板上和马蹄前的哈桑,居然说出这句话来。
这也是哈桑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不过他满足的是,最终终于看到了消灭他的敌手,可以先说完句诅咒再断气。
突厥军仆跃下马来,握住弯刀蹲下,顺着石板一拉,将死去的哈桑脑袋利索地切下,接着提在手里,拴在了红手战旗矛杆上。
这时候鹫堡各处已完全化为了屠场,许多信徒登上高岩投下而粉身碎骨,有的则徒劳地嚎叫着在圆形寺顶上跑来跑去,被四面围定的联军士兵用火铳和弓箭逐一射杀。。。。。。这座耗费哈桑和信徒十多年心血的麦蒙迪斯。阿拉穆特联合城堡,用灰泥和砂砾建起的占据山峰所有水源与物资的“铜墙铁壁”,短短时间内就被强大的射石器械、火炮和士兵坚定的斗志给打破了。
机要官菲拉克托斯带着人手冲入哈桑的静修宫殿,抢出了最有价值的东西哈桑毕生的藏书,涉及无聊占星或宗教的典籍统统堆到那里焚毁以示效尤,而一些机械、建筑、农园、医药解剖等方面的则被菲拉克托斯装入骡车车厢,一辆辆往山下运送。
骑在银色战马上的高文,以胜利者与毁灭者并存的姿态,立于鹫堡巅峰上。几名塞尔柱的书办史官在文稿里这样描绘他的:
“宛如位真正的王者,乘马步入他金色典雅的殿堂。
山中教派在他目中不过是一群蝼蚁,哈桑只是其中最大的一只,当所罗门王的怒火席卷蚁垤时,它们岂可反抗苟存?
至此,巴格达、耶路撒冷、伊斯法罕诸地,法兰克、希腊、塞尔柱诸族,所有的王公都可长吁口气,将长久闷压在心中的积云疏散开来,来自鹫堡的死亡威胁将不复存在。”
攻陷血洗鹫堡后,高文、塞尔柱、希尔凡联军又在周围一百古里的范围内,搜捕所有的教派信徒,而后分营处决之,不分男女老幼,正如高文先前对所有人说的:当威胁你的敌人全部死亡,他们怎可再威胁你?当威胁你的敌人如此结局时,而后他人又怎敢效仿威胁你?
高文慢慢喜欢这个世界起来。
因为它虽然荒蛮血腥,但在这个时代王者是可以开创制定规则的,但不是所有人屈从于规则来彰显所谓的“公平正义”,干事情的阻力实则小得多。
一个月后,原本密布着高山教派据点、村落的阿拉穆特地区,已完全化为了无人区,近七万信徒包括哈桑的副手加布祖克在内几乎无人幸免全被屠戮,尸首被有意扔在鹫堡直到麦蒙迪斯堡间的山间荒野当中,层层叠叠,无人收敛下葬,直要到自然界的风、雨,和天际数不清的秃鹫,将其化为白色的森森骨山为止,也是为后世所有心怀不轨破坏秩序的异端提供个直观而惨烈的警告。
而教首哈桑的尸体则被倒着悬吊在破碎不堪的圆顶大寺正墙上,在其前面竖起一座巨大醒目的石碑,是用寺庙的大理石堆砌成的,上面用希腊文、拉丁文、波斯文与撒拉森文刻下了这段警示语:
“此次再也不会有一个阿萨辛在阴暗的角落里游荡,干着卑劣懦弱的勾当。
因为这群愚不可及的蝼蚁和异端,已像尘土般被毁灭之帚扫除干净。
这里曾是他们的屋舍,而今一片废墟。
巅峰曾是座足以让他们自夸的堡垒,屋顶之角可以摩擦金牛宫之角,岩可以触碰猎户座之腰,壮丽堪比土星之宫阙,崎岖的山路如美女发丝盘绕,黝黑的山洞宛若通往火狱的门房,但是我斯蒂芬。高文的巨炮和射石机击垮了这里支撑在天与山之间的梁柱,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恰如上主所言,有始必有终,有破方有立。
得蒙上主的庇佑,使我的敌人贱如刍狗。我将最巨大的恐怖死亡播撒在这里,但也把最美好的和平赐予了周围所有国家。”
阿萨辛教派和许多突厥小割据势力毁灭后,哈扎尔海和波斯的商路果然很迅速恢复起来波斯化的伊斯法罕宫廷,大量吸收亚美尼亚、希腊和意大利商人入内的塔尔苏斯国,和刚刚站稳脚跟的耶路撒冷国,它们之间不迅速做生意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尽屠阿拉穆特之后,高文和他的军队返归到了阿尔达比勒城。
在那里圣妹卡贝阿米娅等着他。
阿尔达比勒,正是古波斯祆教的圣地,迄今于此还矗立着一座巍峨的祭坛殿堂。
在里面供奉着最神圣的“武士火坛”。
高文这个罗马城钦定的“列品圣人”,居然又来到这里拜祭火坛,来祈求自己的武勋长久。
殿堂门前列柱长廊中央,立着彩色的雕塑,也即是神圣的阿胡拉玛兹达之像,身披着精细漂亮的米白羊毛披风的圣妹,走入这座殿堂,看着大厅中央大理石柱台上熊熊的火焰,内心是不排斥的因为保罗派本就是祆教(及在其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摩尼教)和基督教、新月教的混杂体。
在火坛前,高文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他。
“祝贺你在波斯高原的巨大胜利。”
“不用谈及其他的事,你舟车劳顿非常辛苦。我把你遥遥自梅利泰内城唤来,其实首要是和你商议件很重要的事。”
听到这话,圣妹黑色的瞳子不由得瞪大了些许,表示她的困惑。
第37章 “圣婚”
“其实这件事,就是在这座祆教的殿堂里,符合我身份的火坛边,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允许,让我们二人缔结为圣婚。”高文很诚挚地低声说出这句话来。
卡贝阿米娅最初的表情是惊愕,而后她的眼瞳好像蒙上了层水雾,在柱台上火焰的照耀下如星辰般闪烁着,宛然充盈着激动不安的泪光。
她一个保罗派的执政官,对面一个。。。。。。大公教的列品圣人,大医院主保人,光复圣墓的圣战士,保罗派平信徒外加金牌小卧底,总之是个一言难尽的身份。。。。。。居然会在这里,以式微多年的祆教“圣婚”来结合。
这真是好奇怪。
想到这里,圣妹用手指摩挲着眼眶,泪水很快就顺着缝隙涌了下来。
高文脸上带着点愧疚,双手伸出扶住她的脸颊,“我知道这是个很奇怪的方式,虽然我们当初有过误会和敌对,甚至还有过刻骨的仇怨,不过现在你也为我付出许多,我思前想后,只能用祆教的仪式来给你个稍微的回报。”
也就是说,祆教的圣婚本来是血统纯正的王裔间的行为,娶妹妹,娶姐姐,甚至父亲娶女儿,还都是亲的不含糊,就是为了保持家族的“纯洁”。但高文和卡贝阿米娅根本没血缘关系,而他俩也根本不是波斯王室的后代,连亲缘关系都没有,也就是借着这层壳罢了。
毕竟保罗派也多少受到此种宗教的影响。也毕竟高文一直称呼卡贝阿米娅为自己的“圣妹”。
“可安娜。。。。。。”
“我明白安娜知道会不高兴,所以这场圣婚也只能这样,在这隐蔽外加没落的殿堂之内,并隔绝在正统的宗教见证之外,只有你和我。”高文语带愧疚。
“这样也很好啊。”圣妹拥入了高文的怀里,脸颊蹭着他的胸膛,满足地喃喃道,“反正我已经不想再以什么执政官的身份去和各种正统教派争斗了,我本就不是擅长厮杀的人。哪怕就这样,不管是什么形式,有个温情的承诺和牵绊,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时候烈烈的火焰塔柱边,高文突然说了句,“我似乎明白,保罗教派的最大弱点在哪里了。”
“唔?”
“因为你们吸收了摩尼教的东西,声称光明和黑暗会不断争斗,这样的话哪个王国会接受这样的教义呢?因为任何位君王都不会把何为光明、何为黑暗的判决权授予你们,更不希望臣民从中汲取斗争的哲学。”高文的话语是一针见血的。
“那你也会厌弃我?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挡你成为君王了。”卡贝阿米娅仰起饱满的额头和乌黑的发辫,“而我又不愿意丢弃我平素的信仰。”
“当然不会,我还准备把你们的会堂布设在帝国西部的边境呢!但我知道,以后我要将教义精髓由原本的斗争,变为服从,这样你和你的信仰才能以新的躯壳和外貌生存下来,赢得世人的喜爱。”高文的大手抚着圣妹的秀发沉声说到。
“我把权力连带我自己都交给你这个平信徒了,你篡夺了所有,就篡夺占有下去好了。。。。。。”
六月份,高文的旅团军队已返归到了阿尼城和赛凡湖,于丰美的夏季牧场休整了一个月后,便前往到托耳托米堡与赫拉克勒斯的叶凡杜尼旅团会师,忽然向南方的基拉特帕沙国的扎格里丁发去照会,声称:
“你在先前是伊斯法罕的奴隶(塞尔柱的体系里,几乎所有的地方领主都等同于苏丹的奴隶),现在和以后依旧是。奴隶就该有奴隶的样子,现在你的主人已传唤你,要求你将整个凡湖交给我,而你本人则回到伊斯法罕的马厩里去劳役那么便服从这个命令罢!”
扎格里丁得到信件后怒火万丈,点齐了整个国家的兵马,驻屯到北境军事要地曼奇克特城,准备拼死抵挡高文言而无信的侵攻。
很快扎格里丁就发觉自己被孤立了:现在塞尔柱将高文视为复国的仲裁者,和消灭异端的英雄人士,先前与其的对立不但一笔勾销,还馈赠许多礼物和钱财贿赂他,故而扎格里丁向伊斯法罕方面寻求援助的请求遭到严厉的驳斥,并得到这样的回复,“无所不能的苏丹已赠送给akin(高文)一条能让你皮开肉绽的鞭子,也许它可以教会你低眉顺眼地服从命运。”
而巴格达城也是如此,哈里发对仲裁后的现状甚是满意,也表示完全置身事外。
至于阿勒颇、大马士革、摩苏尔更不消说,其中摩苏尔总督科布哈还指令军队北上,大有配合高文夹攻基拉特帕沙的态势。
孤立无援的扎格里丁害怕起来,在舍尔邦月(伊斯兰历的八月)的中旬带着骑兵先是逃离曼奇克特城堡,随后又丢弃了凡城继续往东逃跑,直到完全消失了踪影为止。
整个富饶的凡湖地区,兵不血刃地向塔尔苏斯军队洞开了门户。
曼奇克特城外莽莽的苍茫山野里,整支塔尔苏斯的军队驻扎在这里,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