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长- 第5部分

口吻、派头和“杨宇霆”十分相像。龙啸天完全称得上沅山监狱的资深警官，四十五岁，已经当了十五年副监狱长，他是当年省内提拔的最年轻的副监狱长。施彛�来了以后，龙啸天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尽量不和施彛�发生争执。
　　

第一章　冤家路窄（9）
施彛�瞟了龙啸天一眼，心里暗自不满。他最讨厌在别人汇报时乱插话的人，对龙啸天的插话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面无声色地听着。施彛�也认识龙啸天多年了，但是两个人来往不多，每次见面互相问候着，表面上还是挺亲热的。施彛�到监狱和龙啸天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是，啸天对不起了，这监狱长的位置应是由你干嘛，歪打正着不知怎么把我选上了。龙啸天连连表白，哪里，哪里，这个监狱必须你来管呀，市委好眼力，我一听你来我高兴坏了，沅山监狱这下子有救了。你不知道啊，现在监狱是内外交困，我这个副监狱长也不知道能不能干长了。我把人抓回来交差后就辞职不干了，只要保住我的副县级待遇就行了。是的，龙啸天已经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这话了，施彛�相信他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跑了一个重刑犯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就是照顾他了。
　　施彛�到监狱后，龙啸天在班子会上明确表态要保证配合好施彛�的工作。这一段时间的追捕，他的工作积极性始终很高，和施彛�的关系总是客客气气的，请示汇报工作毕恭毕敬。他几次和施彛�表态，白鹏飞跑了，他应该承担具体的领导责任，他立下了誓言，保证把白鹏飞抓回来将功补过。如果抓不回来白鹏飞，他这个副监狱长就坚决辞职不干了。他说过去郑五常监狱长对追逃这样的事情从来不参与，都是由分管的监狱长负责。施彛�不同意，他说对监狱追逃这样的大事，特别是追捕白鹏飞这样的重大案犯，他身为监狱长怎能置身事外呢。正是由于龙啸天推三阻四，追逃汇报会拖至今天才召开。
　　焦成金看着笔记本继续汇报：“在白鹏飞逃跑的第三天，他给在平阳市的同学打了一个电话，经查是我们沅江市白水区的公用电话。”
　　施彛�插了一句，追问：“白水区不正是我们监狱所在的区吗，这么说白鹏飞他在逃跑的第三天，竟然还在沅山监狱的周围转悠呢！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到现在才报上来，你们过去一点不知道吗？”
　　“我们早就掌握了，而且布置了电话监控。可白鹏飞再就没有打电话，线索彻底断了。我们再深挖他在外地的亲属，包括他死去前妻的亲属，他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舅舅，我们也都找过了。”
　　龙啸天扫了焦成金一眼，意思是没有必要的情节你就别说那么细了，可焦成金丝毫没有理解龙啸天的意思，继续循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我们又查到了和白鹏飞过去有染的几个女人，但这些女人一再声称，我们都老得没有模样了，白鹏飞多少年都不搭理我们了……”
　　施彛�也觉得焦成金绕的圈子远了，打断了他的汇报，问道：“焦处长，白鹏飞他为什么不马上走呢，难道是他逃出包围圈后又折回来了，这是和我们玩什么心眼呢？”
　　“我们也在琢磨着，这是个谜。我们总感觉他是在等什么，他不想离开沅江市。”焦成金的解释难以令人相信。
　　“焦处长，也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白鹏飞也许是在故意制造假象，迷惑我们追捕的方向，他早就从我们的堵截中溜了出去。”龙啸天又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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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汇报的是赴广西的追捕组，组长是监狱狱侦处处长陈剑虹：“白鹏飞在北海市的熟人很多，我们已经和北海市的公安局取得了联系，他们表示要全力配合我们，布置了监控设施。我们蹲了那么多天，没有发现半点白鹏飞逃到北海市的迹象。我们的经费有限，只好撤回来了……”
　　“施监狱长，各组汇报就是这些情况。总的看没有什么收获。这次追逃我们共组织四个追逃小组，动用警力二百余人次，专门成立了追捕逃犯指挥中心，监狱主要领导亲自坐镇指挥，监狱党委对追逃工作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多次专门例会研究追逃方案。狱政处长焦成金几天几夜吃住在监狱……”龙啸天在归纳概括着整个汇报情况，他一二三四地往下梳理着要点。
　　“龙监狱长，你就不要讲过程了，现在还不是总结经验和摆功劳的时候。”施彛�铁青着脸向龙啸天打了个停的手势。会议不能再这样磨叽地开下去了，必须马上切入主题。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对汇报的结果不满意，组织了这么多的警力，几乎把老本都搭上了，追了一个月了连个人影也没见到。施彛�在政法机关干了这么多年，最讨厌汇报过程讲得冗长。他常说汇报就是汇报，不是开什么经验交流会，你讲什么过程呢？政法机关是只看结果不讲过程的地方。到监狱工作以后，施彛�更是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尤其是一个监狱机关，有谁愿意听监狱的工作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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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家路窄（10）
“大家谈了这么长的时间，说来说去不还是没有啥线索吗？”施彛�质问道。
　　焦成金接着施彛�的话头说：“施监狱长，也不完全是这样的，现在线索和情况还都搅和在一块儿，需要进一步梳理。这个白鹏飞确实够狡猾，他是我所见到的最难抓的罪犯，他对我们监狱抓人的招数太熟悉不过了，轻易是不会上钩的。同志们都尽力了，施监狱长你也不要生气着急。”焦成金的话语气平和，没有丝毫对施彛�不恭的意思，他的话赢得了大家的赞许。
　　“我不是生气，我讨厌啰嗦，没有实际的内容说出个花来也是没有线索。我知道同志们很辛苦，我干了二十来年的公安工作，追逃的痛苦滋味我尝过多少次了。”施彛�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监狱的辛苦是无形的，和公安破案是两回事，追逃追求的就是一个结果，公安破案期盼的是一个胜利，监狱工作要出成绩难啊。”他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跟前，打开了窗户，冷风袭了进来，窗帘飘荡着，他的头脑更清醒了。
　　会议的气氛陡然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吱声，监狱系统讲究的是资历和威望。施彛�来到监狱以后，他以威望和资历镇住了监狱，像他这样资深的人出任监狱长谁敢不服，没有人怀疑他的水平能力问题，大家担心的是他干不长。监狱民警的平均文化程度和公安检察法院比可能要低一些，但监狱民警重感情、讲奉献、吃苦耐劳的精神是一流的。他们的生活欲望要求不高，施彛�多次去过新疆的石河子建设兵团，从监狱这支民警队伍的身上他看到了还保留的军垦战士精神。会议室里静得连呼吸喘气声都能听出来，偶尔有人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场面显得十分尴尬。
　　施彛�看到许多人嘴上透明的燎泡，黑黑的眼圈，零乱的头发，浑身的烟味、汗味，监狱警察这碗饭吃得实在是不容易！他的心软了下来，换了一种口气说：“同志们，我也不是不讲人情，大家的苦处我何尝不知道呢？我绝不能撂下棍子打花子吧。大家动动脑筋，认真分析分析，白鹏飞能跑到哪里去，我们总不能在全国撒大网吧？每个人都谈一下自己的看法，广开言论，不抓辫子，不打棍子。”
　　施彛�这样一说，会议室的紧张气氛缓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话语也多了，还有的互相争论着，各不相让。
　　“大家别这样零散议论，集中一下，谁先谈？”施彛�环视着与会的人员，目光停在了陈剑虹的脸上。狱侦处是监狱负责追逃的主要部门，追逃的线索大都是该处提供的。
　　陈剑虹明白了施彛�的意思，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首先发言：“施监狱长，我谈点不同的看法，也算是抛砖引玉吧。我认为白鹏飞这个人现还在本市，他在沅山市有这么多的社会关系，他不会轻易往外跑。”
　　“他不可能留在本市，白鹏飞知道监狱肯定要在市内追他，他的社会关系一般人都知道，留在市内岂不是自投罗网？”焦成金第一个反对陈剑虹的这种说法。
　　“有人说白鹏飞在广西北海市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有可能这次他要越境去越南，找个地方潜伏下来，只要不作案谁也抓不着。”
　　“我看白鹏飞的逃跑和我们内部人员有关，没有人配合，铁门是砸不开的。这话我是憋了挺长时间就想说了，我不怕大家反对我、谴责我。要查就首先从监狱内部查，要动真格地查。”陈剑虹说出了和大家不同的看法，他把追逃的方向指向了狱内。
　　“和内部人员有关？”与会人员一下子被镇住了，会议的主题被扭转了，会场立即静了下来。
　　龙啸天一反常态，厉声说道：“简直是瞎分析，有啥证据？陈处长，你这不是故意给监狱抹黑吗？白鹏飞是强行越狱脱逃，性质是十分清楚的。这是你们侦查的结果，你今天又提出这样的观点，这不是故意搅乱视线吗？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讨论嘛，施监狱长有话，大家可以随便谈自己的看法。侦查结论我不否认，但我个人是有看法的，过去我也和领导争论过。”陈剑虹不冷不热地回敬了一句。
　　

第一章　冤家路窄（11）
“好，陈处长那你接着说。”龙啸天又恢复了常态，面带微笑。
　　会议争论起来了，与会人员围绕白鹏飞是在市内还是在外地形成了外地说和本地说两种不同的意见，两伙人争论得非常激烈，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但都谈不出更多的证据。
　　龙啸天沉吟了一会儿打断了大家的议论：“你们就别瞎议论了，听听施监狱长的意见吧。施监狱长在公安管了那么多年的刑侦，比我们谁都在行。我们戗戗来戗戗去，意义不大。让施局长，不，施监狱长给点拨一下吧，我们鼓掌欢迎施监狱长做指示。”
　　龙啸天这样一鼓动，把会议的气氛给扭过来了，就像欢迎施彛�刚来似的。大家不约而同地赞成说：“好！”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
　　施彛�站了起来，示意一下，会议室静了下来，参加会议的人员把目光都投向了施彛�。面对这种情形，只能就范了。他清了一下嗓子，语气平缓地说：“这样吧，既然龙监狱长恭敬我，大家欢迎我，那我就从命了，我说一下我的看法，不是什么指示，有不同意见的欢迎和我争论。”
　　大家都屏住呼吸注视着施彛�，拿着笔等着记录，抽烟的人也停了下来，听听施彛�有什么高论。会议开了大半天了，施彛�几乎就是听汇报，偶尔有几句简单的问话。
　　施彛�环视一下四周，知道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了，笑笑说：“不用记，我对监狱工作的了解和在座的同志们比还是门外汉，不谦虚地说，对公安侦查工作我略通一二，但狱内侦查有它的特殊性，我不懂。我也认为白鹏飞已经不在市内了，白鹏飞知道自己目标大，在市内很容易暴露出身份。他的社会关系是明摆着的，我们也很容易顺藤摸瓜把他摸出来。按一般常规他要远走高飞的。是的，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明摆着的情况。但是他能跑哪去呢？我认为，广西中越边境一带很可能是他理想的藏身之地。因为他过去多年在那一带打工经商，做过多年的生意。”施彛�站了起来，指着墙上的地图说：“假如真的是这样，我们也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大撒网监狱确实也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怎么办呢？”施彛�停顿了一下看看大家问道，接着他又坐下了。
　　大家都看着施彛�能说出来什么看法，怎么办？你说怎么办？问题是你监狱长提出来的嘛，你不能把球反踢给我们，我们要是能说出来什么看法还让你监狱长说什么呀！
　　施彛�看出大家在暗暗和他叫板，微笑道：“我看，我们还得将追逃的重点放在市内线索上，白鹏飞肯定要和市内的关系联络，我们要紧紧抓住这些线索不放，架网设伏，一条条地排查，一个点也不放过。只要有了他在广西确切的线索，我们立即组织警力前去广西追捕。这叫做北擒南纵吧。”
　　与会人员对施彛�的意见听出了个数，都点头表示赞同。大家心中不约而同地赞道，到底是公安局长出身，谈的意见确实在行，简单几句话就切中要害，重点突出。有人嘀咕着，要是早这样指挥人可能早就抓回来了。监狱采取的是撒大网的办法，到处都是重点，实际上就是没有重点。监狱的警力有限，时间长了也实在是耗费不起。追捕的总指挥是龙啸天，大家都琢磨不透他的意图。
　　龙啸天听了施彛�的分析发言，嘴角露出一丝别人觉察不出来的微笑。他挥挥手大度地说：“好，我赞成施监狱长的意见。各组继续追逃，不能有半点懈怠，抓回来白鹏飞，我请大家喝茅台。”他首先表态赞成施彛�的意见。
　　“大家有什么意见尽可以说，我的看法毕竟是一个人的意见。同志们这些年来积累了丰富的专门的追捕经验，就这一点上可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公安机关。”施彛�的话谦虚中带着鼓励。
　　“我们就按照施监狱长的意见办，施监狱长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符合我们监狱的实际。看来我们过去追捕的面铺得大了些，责任在我，我做检讨，但追捕的规律是一开始总要把网撒得大一些的，我们收的是晚了一些。从今天开始对路口的布控撤销，我们要把伸出的巴掌变成拳头。一般来说，追逃的最佳时机是罪犯逃后三天之内，堵一个月了，继续堵下去已经没有啥必要了。施监狱长你看这样行不行？”龙啸天的口气是在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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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家路窄（12）
“我看可以。狱侦处再详细排查一下白鹏飞在市内的线索。今后追捕的具体工作继续由龙监狱长负责。我再讲几句话，同志们，我们必须把追捕白鹏飞作为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来完成。我们监狱机关发生罪犯脱逃就是严重的失职，一名重刑犯的脱逃要给社会、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带来多么大的威胁呀！白鹏飞必须追捕归案，要不惜一切力量！做不到这一点，人民群众不答应，市委、市政府对我们不满意，省监狱管理局对我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沅山监狱在社会上乃至罪犯中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权威。我还有什么资格当这个监狱长呢？总不能说跑人时不是我当监狱长，我就有理由推卸责任吧？”
　　施彛�神情凝重地说：“我们是共产党人，是人民警察，追捕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可能要付出鲜血和生命，我们当了人民的警察就不能怕死，就不能退却，就不能当叛徒。在我从事政法工作的第一天起，我就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可能有的人会说，监狱长你说的是官话，但是只要你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死神就在你的身边徘徊，一旦有一天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生与死的抉择，这是没有中间路线可走的。”
　　施彛�的话语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大家的心头。会议散了，与会人员带着各自的心事默默地走出了会议室。
　　龙啸天叫住了施彛�：“施监狱长，你来这么长的时间了，我一直替你代管财务，你看是不是把财务接过去，我就交差了。”
　　监狱的财务是个穷财务，谁管谁遭罪，施彛�对龙啸天突然和他提出这个问题不解，这不是在向他发难吗？“不，你就继续管着吧，我现在不管，就是今后也不管，你作为常务副监狱长分管财务是很正常的。我不赞成一个单位的一把手直接管钱物，这样容易滋生腐败，失去监督。班子成员的分工都维持现状，什么时候调整以后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