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雯,向报社请个假,出去休息一段时间吧,你这段时间过得太苦了,再这样下去,弦绷得太紧……
章:我也这样想,好了,我想自己静一下,改天再找你聊吧!还有,她朋友告诉我,那个人今天回湖南老家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我看到章雯的头像不等我姐姐说话就已下线了。
“姐,我们要不要过去雯姐家看看?”
“我们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种事,关键要章雯自己看开一点,才能走得出来,她说那个陪酒已回老家去了,如果是真的话就好了,让她自己调节一下吧,希望她能走出来。”
“我想会很难,除非陈伟一会回心转意……”
“要不,我找陈伟一试试看?”姐姐突然想起来,马上拿起电话拔号。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又是关机!这个混蛋!”姐姐几乎是摔下手里的电话,咬牙切齿地说。
那晚我便睡在姐姐家里,一个晚上都在担心着章雯。
十六、精神暴力的定义
周一上班,黎姐又丢过来一叠卷宗:“章雯那个案子跟得怎么样?可能要尽快开庭了,这段时间这类案子比较多,哪,这个是男的提出离婚,理由是“与他爱人没有共同语言”,儿子都十几岁了,现在才说没有共同语言!”
我没看,只是对黎姐说:“黎姐,我想章雯的案件不需要再收集什么材料了,直接判他们离婚吧!”
“什么理由?”
我看着黎姐的眼睛,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才把章雯和姐姐的聊天记录告诉了黎姐。
黎姐也有好久说不出话来。
“黎姐,象章雯和陈伟一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倒不如给章雯一个解脱!我们整天说家庭暴力,都是指一方对另一方施以身体的直接打击和攻击,但是精神上的呢?难道就不算是暴力了吗?而且,从人的接受上能力上来说,来自精神上的打击远比来自身体上的打击要更大!从这个角度来看,章雯一直都在受着陈伟一的精神暴力折磨!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判决他们离婚!”
“你说的倒是一个新鲜的名词:精神暴力!是啊,身体上的伤疤,愈合后便可以毫无痕迹,但是精神上的伤痕,对每个不同的人来说,有些可能会一辈子都记忆犹新!带着这样一种伤痕和那个人继续生活,想想都可怕!”
“那,黎姐,我们能不能以精神暴力为理由来作出判决呢?”
“之前没有这样的例子,而且,你说的这些,是章雯和你姐姐的私人聊天记录,属于个人隐私,在没有征得本人同意的前提下,我们是不可以拿来作证据的!唯一的办法,是要章雯自己把这些写成上诉材料递交法院,但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章雯能做到吗?”
“我听说她现在报社每天都还是正常上班,根本都没有人知道她提出上诉离婚的事!上次李虹儿还跟我说羡慕他们夫妻的恩爱呢!嘿,也算一大讽刺了!照她这样的性格,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自揭伤疤,的确不太可能!怎么办呢?”
“凉拌呗!只能放一放,让他们自己来采取行动!先看看这个卷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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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不经心地看着,无非是某男某女,结婚也有十几年,想来是某男熬到今天,已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少许财富,于是便发觉,身边的黄脸婆突然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了,也没有兴趣过夫妻生活,于是觉得压抑,于是要求离婚……我把那个卷宗推在一边,心里还是想着章雯的案件,想起她白天人前的笑脸和坚强,夜晚无人时的脆弱和痛苦……
差不多下班时,昱航说来接我过去他那边,我却觉得懒懒的,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下班后便在法院门前看见他,摩托车后座上已买好了菜,我默默地坐了上去。
上到他家,我把菜拿进厨房去洗,夏昱航从后面抱住我:“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洗菜的手停了一下:“航,昨晚我又看了我姐和章雯的聊天记录。”
“嗯。”昱航稍微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边洗菜一边说道:“雯姐很可怜,她几乎了解到了陈伟一和那个人在一起所有的事情,因而更加痛苦……简直就是一种精神的折磨嘛,陈却还是不肯离婚,我今天刚跟黎姐说过,那是婚姻中的精神暴力,我想以这个理由来作为判决他们离婚的证据,黎姐却说不行……”
“这些东西,只是章雯跟你姐的私人聊天记录,肯定不能作为法庭的证据,除非她本人同意你们这么做!”
“问题就在这里,章雯是那种打落牙齿和着血吞下也要笑脸对人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么做?”
“唉,那个陈伟一也太缺德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黎姐说只能等一等,自然时间到了之后再开庭审理,希望到时能有新的发现来作为判决的有利证据!”
“这就是你今天不开心的原因?”
“嗯,航,我真的不能想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章雯会不会受不住,而做出什么傻事来,上次在酒店她说会想跳楼,我还以为是她一时激动说出的话,现在我可以想象得出,她在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打陈的手机永远都是关机或是无法接通,她又能够想象他和谁在一起正在做什么,呵,想想都会发疯!”我不知不觉停止了洗菜,只是喃喃地对昱航说着。
“过几天再看看吧,或者去找一下你姐,只有她才了解章雯的内心世界,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助?”
“也只有这样了。”想了想,我放下手里的菜,转过身看着昱航,认真地说:“航,如果,有一天,我们彼此不再相爱,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好吗?然后,我会静静地离开,不会缠着你的。但是,如果,你瞒着我跟别人交往,我会受不了的,真的会受不了……”
“看你想到哪去了?你这段时间受章雯的影响太大了,要不,我们结婚吧,好不好?结了婚就会好一些了。”
“不要,我不要结婚,结了婚,我就是黄脸婆,你也会觉得外面的激|情更能吸引你!”听到“结婚”两个字,我条件反射般地叫起来。
昱航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却发现自己流泪了,心里无比地忧伤。
那晚吃完饭,我和昱航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到深夜。唯一的一次,我们睡在一起,却都没有要对方的身体。
十七、章雯辞职
日历翻到2006年11月2日,距黎姐跟我说放一放章雯的案子又已过了一个月,经请示庭长同意,我们准备在下周二即11月9日开庭审理章雯的离婚案件,这几天正在准备相关的开庭材料。
是在11月3日,星期五的上午,我按到姐姐的电话,声音急促而难过:“小芷,章雯辞职了!”
“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现在人已在深圳了,我刚收到她寄过来的邮件!”
我再也无心上班,跟黎姐说明情况,打车去了姐姐的单位。
老远便看见姐姐拿着一个特快专递的信封站在单位门前的一个角落里等着我。
我迫不及待接过那个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看了起来,信是写给姐姐的:
蓝: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人已在深圳了。
终于还是受不了了,法院那边又迟迟不能判决,我真的做不到象你说的对他的行为视如无睹,所以只好选择离开,即使现在的我在深圳,一无所有,只是一个处于离婚进行时的,三十多岁容颜枯槁的老女人,但是,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因为已被逼到,全无退路。
当时递交离婚上诉,也有一些是警告陈的意思,我知道法院是有调解程序的,不会马上判决离婚,如果他那时,能及时回头,我想我是会去撤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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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没有,甚至在那个人离开湖城回老家后(她的同事那晚告诉我的),陈依旧很少在家,只是不会在外面过夜,想起这点,我更加难过,这只能说明,以前所有他在外面过夜的夜晚,陈都是和她在一起!他的工资并不高,夜夜在外面开房,显然不可能,唯一可能接纳他的便只有她的住处!现在她已不在,他便只好回来过夜!
但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就在前一周的周六,陈对我说他有广州的同学要结婚,说他的钱不够,跟我拿了一千元钱去喝喜酒,说这段时间他也很难过,顺便去放松一下心情,我信以为真,以为他真的已回头,便拿了钱给他,他开着我们家的车去了。
但是,他在周六那天到了广州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已到广州后,此后手机便一直关机,怎么也找不到人了,直到周二才回来。期间我去打印了他的通话清单,发现他手机上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是一个外地手机,查询了之后是东莞的号码,我便找了一部公共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的,说着普通话问我是谁?我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推测,那个陪酒又回到东莞了,陈此去便是去见她!
蓝,至此,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死了一次又一次啊!刚要起来,又被捅一刀!陈就是一个狠心而恶毒的魔鬼,他一次次跟我说要回头,要珍惜这个家,让我的心重新燃起希望,却在第二天,又是狠狠的一刀捅过来!让我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一次比一次死得更惨,更彻底!
还有更可笑的事呢,那天晚上我在家里清理以前我和他的信件和日记,想要把它们全部烧掉的,无意中竟在书柜的顶上找出了他和那个陪酒照的大头贴照片!你想想,一个三十多岁的已婚老男人,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去照那种幼稚而可笑的大头贴照片,你能想象得出来有多可笑吗?我当时真的笑出了眼泪!
待陈回来后,我当面质问他,他也承认了,我再一次提出协议离婚,他还是不同意!我真的不知道这个跟自己生活了近十年的男人究竟是人是鬼?
我现在这边挺好,晚上也能睡得着了,唯一让我难过的是璐璐,那么小的人儿,终于是要过一种单亲家庭的生活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继母的加入,想起便要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我原本的打算是等自己先在这边立足后,再接他下来读书的,但现在看,机会比较渺茫,陈家是三代单传,璐璐又是他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起码他们两个老人家就不会答应!而且深圳这边的物价奇高,依我个人的收入,短时期内也不可能担负得起璐璐下来后我们两母子的租房、读书和其他一切的开销费用。
这几天静下心来想了想,其实这件事当中,我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那就是不够冷静,心情太急了,反而促使陈更快地走到了我的对立面,现在回过头来想他当时的情形,就和那些父母看到儿女交到不好的男女朋友一样,于是百般阻挠,却不知道恋爱中的男女,遭遇的压力越大,越会走在一起,反而你自己松开手,任它自生自灭的话,热情可能很快就会冷却了,我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发现他们的情况后,马上大惊失色,自己夜夜失眠,又找他哭闹摊牌,要他马上抉择,之后又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了许许多多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这更无异于饮鸩止渴了,它就象是一根钻入我心灵深处的毒剌,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最后毒刺拔出来了,我的心里也已经溃烂得千疮百孔……于是情况越逼越死,终于也走到了今天非分不可的地步。
蓝,你听过这句话吗:第一次原谅爱人的出轨,那是你的善良,第二次原谅爱人的出轨,那是你的无知,第三次原谅爱人的出轨,那么,你就是白痴!这是台湾的一个婚姻专家说的话,是在一个电视访谈节目中说出来的,当时听到,我差点笑得喘不过气来,却不知,这会是自己十年婚姻的谶语!我就是那个白痴!之前陈已有过两次类似的出轨事件了,只不过持续的时间非常短而已,也因此,我才会在这次他的出轨中表现得这么的不可理喻和疯狂。
慢慢看吧,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退路了,只是对璐璐,真的非常内疚和自责,生下了他,却没能给他正常的家庭生活,虽然我一直在努力,终究还是不能如愿,好在,我一直信奉“穷养儿,富养女”的观念,只希望这些小时候的磨难,长大后可以成为他成长的人生财富吧!你和小芷有空,常帮我去看看他,好吗?
法院那边,顾不了那么多了,随便怎么判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离开那个魔鬼了,只是难为小芷了,她是负责我的案件的,不知会不会令她难做?
……
抬起头看着姐姐,这才发现我们都已泪眼模糊。姐姐张了张嘴,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我的心剌痛着,为不得不放弃自己奋斗了许多年已小有成就的工作,现在远在深圳一无所有的章雯,也为这天下所有被情所困所伤的善良而无辜的女人们!
十八(尾声):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周一上午,黎姐叫我打电话通知陈伟一和章雯开庭的时间,其实通知书已在上周寄出了,这次打电话只是程序需要。
我说:“我来打章雯的电话,陈伟一那边你来吧,我实在不想跟他说话!”
黎姐笑笑,便开始拔号。
放下电话,黎姐两手一摊:“陈伟一的父亲高血压住院,说他不会过来了,随我们怎么 判,就挂了电话。”
“我看是报应吧,来得也够快的!可惜是他父亲代他受了这报应!”我真的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只是苦了他们的儿子,只有八岁的陈章天璐,章雯在深圳,爷爷住院,听说奶奶也有近八十岁了,陈伟一是独子,不知谁在照顾璐璐?”
我拍拍头站了起来:“是啊,黎姐,我要去看看璐璐!”
“你去哪儿找他啊?”
“我自有办法!”
在路上打电话问姐姐,姐姐说璐璐现在每天下课后还是会去上跆拳道的课,她每天都能见到他。我马上打电话给昱航,叫他接我一起去艺术学校接纤纤。
纤纤见到我,扑进我的怀里,连一旁的昱航都顾不上叫一声了,我抱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问她:“见到陈章天璐了吗?”
“他在我后面呢!你看,他来了!”
璐璐正慢慢朝我们这边走来,我便站着等他,他却站在马路对面不走了,一看,刚好是站在一个公共汽车站牌下,我明白他可能要坐公车回家,连忙拉着纤纤走到他那边。
“璐璐,阿姨好久没见你了!”我老远笑着对璐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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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好!”璐璐看见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上次见他也只是在一个月前吧,现在的璐璐更瘦了一些,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蓄满了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忧郁。
我的鼻子一酸,问他:“你现在每天都是自己坐公车来上课吗?爸爸呢?他没来接你?”
“爸爸没空,在医院陪爷爷呢!”璐璐说着低下头去。
“那你知道在哪个站下车吗?千万不要坐过站了啊!”
“不会的,刚好有一路公共汽车在我们家是起点,到这边就是终点站了,爸爸把我送上车,然后我一直坐到终点下车就行了!”
我不禁抱住了璐璐,久久说不出话来。
昱航和纤纤在一旁看着我们,也没有出声。
好久,我哽咽着对璐璐说:“璐璐,阿姨和叔叔带你去吃披萨好吗?吃完饭再送你回家。”
“爸爸看我太晚回去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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