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良苦用心,葭葭如今细细思忖而来,说不触动,那是假的。她着实没有想到马老居然替她思考至斯,此等恩情之重,当真让她承受不住。
踩着碎石小路,向七星庄的方向行去。许是因为时辰尚早,明昭峰之上的修士万万没有如太阿、藏剑两峰之上的修士那般闻鸡起舞的。一路无人。葭葭静静感受着明昭峰之上中和圆润的灵气,放佛时光倒流。再一次回到了豆蔻年华,晨起起身,独自一人一遍一遍的修习着那少的可怜的功法。再看去时,却又了一番别样的滋味。
行至七星庄之前,七星庄还是那个七星庄,只是庄中的主人她却早已不再识得了。葭葭立在垂柳树下,依稀可记当年第一次来到七星庄之时小丹的神气飞扬,马老善意的微笑,却是当年唯一一只伸向自己的援手。
立了半晌,终是无言,她转身离开,修真界中,但当修士有朝一日不能突破,便会有生离死别。她修的亦非无情之道,不绝七情六欲,只是七情六欲可以沾染,人却不能彻底沦陷进这一片七情六欲之中。
沿着他路向明昭峰首座大殿行去,虽然许久不曾踏足明昭峰了,可身体的记忆却已镌刻在深处,她记得每一条路的走向,数十年不曾改变
两畔繁花退散,正对上了一轮红日东升,不知不觉,她已行至明昭峰最为有名的观日亭之上。
昆仑诸峰,自有自己一峰不同的风景。譬如落阳峰之上有掩藏在青山云海中的一抹亮色——秀园,魏探那一群为昆仑传递过无数消息的传讯蜂便生活其中。秀阳峰人来人往,丹火鼎盛,有数不尽的天材地宝;藏剑峰有藏剑之瀑、接天之河、饮剑之泉、剑魂之海;太阿峰之上有巍峨总殿、独一名无、天机宝殿、云开书院。而这一脉有古佛修息息相关的外九峰之一的明昭峰之上有的是昆仑一大奇景——观日亭上观日出,大气磅礴,天下无出其右。
葭葭此时,面对的正是这一番磅礴之景。
一轮红日自云海中升出,周天旋转的北斗星罗打转沐浴在这一片苍茫云海之中,更险缥缈出尘,当真是端的好一副仙家气象!
云海生红日,说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吧!阳光洒满了整座昆仑,更为昆仑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葭葭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此时心中汹涌澎湃,难以比拟。
再次提步,心中却多了几分难以言状的愉悦与轻快之感。
明昭峰首座堂前空无一人,大门微开。葭葭推开大门,跨入殿中。
几位正打扫着首座堂的练气女修只听“嘎吱”一声,大门开启,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循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位青衫女修跨入殿中,一握纤腰,不看脸,便已觉出身形窈窕,泠泠宫涤挂在一侧腰间,更显秀致。
再抬头,向面上看去之时,却见那女修一张精致秀美的脸在阳光之中逆光而立,更显五官清丽不凡。
不过略略一扫周围,那女修便走了进来,没有一点威势,但在座女修并无一人看的出她的修为。
唯有肌肤莹白如玉,白日看来,放佛蒙着一层莫名的细光。修真者五官通常难以改变,不过肌肤却会因为修为越长,排出的毒素越多而变得越发晶莹如玉。是以排除个别未服定颜丹的或者长相异于常人的修士,一般来讲通过外表皮肤,亦能对眼前修士有个大概的猜测。
几位清扫的女修互相对视了一眼,终有人上前,问道:“这位,额,真人,不知您来我明昭峰有何事?”
纵然看不出葭葭的修为,不过见她腰间内门弟子的腰牌,清扫的女修便琢磨着唤了一声“真人”。
却见眼前的女修微微颔首,勾唇莞尔,唇角的漩涡若隐若现,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俏皮:“劳烦,不知明昭峰首座沈真人现下可在峰中?”
在葭葭的记忆里,沈离光除却外出寻找林卿言的那几年,多闭关修炼,一时却是有些拿捏不准了。
几位清扫女修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方才那位出声唤她的女修答道:“首座半年前冲击出窍成功,这段时日并未离开昆仑,也未闭关,只是……”
那女修说着又几分犯难,首座长相俊美如谪仙,放眼整个昆仑,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是以平日里这等寻他的女修不少。她们在明昭峰首座堂做打扫任务多年,亦曾遇到了好几个这样的女修。若是一般风流成性的修士也就罢了,偏偏首座性子冷清,待得发了几次怒之后,她们便不敢随意去禀告首座了,便怕又触了首座的霉头,到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是以一行数位修士这般推推嚷嚷,却谁也没有近前一步。
葭葭并不了解个中情况,见那几位清扫女修面犯难色,蹙眉又问:“怎的,可是有何不妥?”
说话的女修看了葭葭一眼,平心而论,眼前的女修容貌便是放眼整个修真界也算上等,更遑论又是正道修士最为推崇的清雅秀丽的长相,按理说不当是那等没皮没脸这般贴上来的修士。可是这几年,就如眼前这般长相的女修都有数个了,是以眼前这位虽说看起来不似那等的修士,她们却谁也不敢前去烦劳首座。
可眼见面前女修眉头皱的愈紧,说话的女修心底生出了几分惧意:一方面怕惹恼首座,这份轻松的任务被她人抢了那便得不偿失了;另一方面也知晓自己修为不过练气,眼前的女修看起来修为不凡,随意一记震怒便是取了自己的性命,门派也不能拿她如何。这般想来,更是越发的踌躇了起来。
正左右为难间,站在最前方的女修双目一亮,连忙越过葭葭指向她的身后:“苗师叔!这位真人,你问苗师叔吧!苗师叔是首座的高足呢!”
葭葭转身望去,正见一位发梳倾云髻的宫装丽人踏入殿中,虽服过定颜丹容颜不老,可细细看去之时,眉宇间却是烦躁不堪,整个人平白多了几分阴翳,眼角之间细纹毕现。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问我?你等领了任务是白领的么?这任务你等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声音虽然不乏甜美,却多了几分戾气。
“噗通”一声,却见方才欣喜唤出“苗师叔”的清扫女修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指向葭葭的方向,“苗,苗师叔,这位真人要见首座,我等,我等拿捏不定主意,是故才……”
“什么都不知晓,要你何用?”苗若瑶飞起一脚揣想那清扫女修,那一脚已然尽了筑基修士的全力,而地上匍匐请罪的女修不过练气五层的修为,这一脚下去,不死也对重伤。
葭葭本不欲多管闲事,奈何思及这女修的飞来横祸都是因自己而起,指间微动,苗若瑶只觉自己一脚似是踢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之上,收脚之后,却见那清扫女修满脸的错愕,意想中的痛苦并未来临。
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女修。那跪倒在地的女修心中忐忑不已,这手段,先前那些前来拜访的女修也不是没有用过。她虽感激,却也怕苗若瑶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令得这位真人震怒的话。
自从先时苗若瑶身受重伤,灵根被毁,终身无法寸进之后,脾气便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首座堂接任务的修士个个心惊胆战,唯恐惹怒了这位师叔。(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执念
一更到!^…^
***************************************************************
不过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苗若瑶却并未发怒,而是盯着眼前这位女修看了半晌之后,眼神愈发复杂了起来,片刻之后,才一声轻叹,向着那位女修的方向行了一礼:“见过连真人。”
葭葭回首致意,又将来意叙说了一遍:“我有事寻沈真人,不知沈真人可在?”
苗若瑶点了点头:“在的,你且侯上一侯,我这就去唤师尊。”说罢,凉凉的眼神落到了那几位清扫女修的身上,“愣着做什么?清扫完便下去吧!”
那数位清扫女修闻言,更是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跟在苗若瑶的身后退了下去。
大殿之内一时之间便只余她一人。葭葭放眼望向整座明昭峰首座堂,比起太阿峰总殿的金碧辉煌,这座首座堂实在算得平淡无奇,一切都不过是上了年份的装饰于雕工,陈旧又普通,灰尘满满,想来素日里沈离光也不大来这明昭峰的首座堂的。
却说与苗若瑶一道离去的一行清扫女修,只见往日里脾气暴躁的苗若瑶竟是一反常态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由心头惴惴,同时好奇也不知这位连真人到底是什么人物,似乎与苗师叔有过过往的相交。
却见她一路悠悠前行,短短的一路很快便到了头,首座的住处已然近在眼前。苗若瑶忽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想不到。到最后还是她赢了!”
“谁?谁赢了?”一行众人面面相觑。若放在往日里是决计不敢出声相问的,但现下一来看这位苗真人似乎心情不错,二来着实好奇的很。明昭峰上来来回回统共就那么数十个真人,她们平日里也都见过,首座师徒更是鲜少与他人相交,却也不知如何会与这位内峰的真人有交集的。
“她。你等或许没见过她的模样,不过说起她的名字,你等却应当都知晓的。”苗若瑶不知想起了什么。倒是难得的展了一次颜,笑了开来。
“苗师叔,她是谁?”这般一说,一众女修面上好奇更甚了。
“整座昆仑,姓连的修士之中最有名的那个。”苗若瑶勾了勾唇角,眼底多了几分晦涩,“便是她。”
“呀!”有人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却已然惊叫了出来:“是那位出窍修为的连真人?”
“那,那不是修为已与首座相当?”
看着一众清扫女修惊呼的表情,苗若瑶轻笑却作出了肯定:“便是她!”
“想当初林卿言那贱人不就被她激的出走昆仑?”苗若瑶冷笑着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讽意,“也正是因她私自离开了昆仑。才彻底绝了回路。否则今日师尊面前的红人可不会是我与唐安,而是那个贱人。”
他峰修士或许已然不记得林卿言这号人了,可对于明昭峰上的修士却是晦涩难辨,提起来多有几分恨意:想当年林卿言的事搅得举世皆知,便连他们与她师出同宗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那连真人怎么会与林卿言那个贱人有关系呢?”有人一时深埋其中,忍不住又问。
却不料苗若瑶喜怒无常,前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已然沉下了脸:“你问够了?回头将整座明昭峰清扫一遍!”
这话一出,一行清扫女修立时噤了声,再也无人敢多说一句,只道私下里再去问唐安唐真人好了。
冷哼一声,便连苗若瑶自己都不知当以什么样的滋味走进院中:按理说她厌恶林卿言,敌人的敌人,就如连葭葭她当不讨厌才是。可实则不然。心中却有几分难平之意。
也是,心中怎能平之呢?当年一个自己看不上的练气修士,如今却已成为了与师尊修为比肩的人物,在那高处俯视着自己。而自己,空有双灵根的资质,却因为林卿言的下手而终身无法寸进,她心底又怎能服气?怎能不嫉妒?即便林卿言已死,却依旧恨意难平。
还依稀记得当年那个练气修为的少女被藏剑锋的修士带走之际,自己那些酸溜溜的话,“一步登上了三重天”“也要有那个福气来享”。
事实证明她登的可不是什么三重天,而是九重天,不但如此,还福泽深厚,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在那高处俯视群修,这其中便包括自己。
不过嫉妒又能如何?对方是出窍期的修士,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不过徒添笑料而已。
失魂落魄的行了几步,走到房门之外,苗若瑶收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师尊,太阿峰连真人前来拜访!”
半晌之后,但见房门大开,一位紫衫修士走了出来。修真界中不乏俊男美女,如葭葭、顾朗之流的,但若论五官之俊、姿容之美,莫说整座昆仑,就是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难寻其二。
这容貌,是真正的天下无双。可这位容貌天下无双的修士却不是个女子,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连,葭葭?”紫衫修士微微蹙眉,不过眨眼,便清晰的说出了来者的名字,不似寻常那般拂袖打发,而是又问苗若瑶,“她可说了来寻本座何事?”
“无。”苗若瑶低头应道。
“她人在哪里?”紫衫修士不过略略一愣,并复又问道。
“回师尊的话,连真人在大堂!”
“嗯。”紫衫修士微微颔首,拂袖便向大堂的方向走去。
苗若瑶眼看着他脚下一步便已在是不开外,眼中不禁多了几分伤感与深深的妒意:无论是她还是唐安抑或林卿言,都不是师尊心中最想要的弟子,他心中最想要的弟子是那位,天下修士闻之者十之六七的女修。也是这一辈昆仑女修中最强的一位。
明明知晓那位女修已拜师天下闻名的藏剑君子,是决计不会再与自己有什么交集了,她还是妒忌,不可否认的妒忌。除了妙大师祖,谁人能让师尊这般匆匆前去相见的?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纵然无关情爱,那位女修在师尊心中的地位还是独一无二的。
身为师尊的入室弟子,眼见师尊心中最理想的弟子就在眼前,而自己却连与之一争的资格都没有。苗若瑶垂在双袖中的双手“咯吱”作响,对林卿言的恨意无以复加:就这般死了都便宜了她,她恨不能食其肉、拆其骨!
意难平,终究意难平。身为沈离光的弟子,苗若瑶自小便野心勃勃,而这一切,被林卿言尽数毁去,久而久之,愤懑不得舒张,已成心头最深的一股执念。
苗若瑶双目发红,表情狰狞至极,看的一旁的数位清扫女修胆颤心惊,牙齿咯咯作响,半晌之后,一口心头血自她唇间喷了出来。
不似往常那般顾惜形象。苗若瑶伸指撇去唇间的血迹就这般摇摇晃晃的起身:执念一深,已成心魔,便是灵根未被毁去,都已难有进阶,而这一切,都是林卿言害的!
可惜害人的那个早已死去,这心魔却怕是终身难解了。罢了罢了,都已经这副样子了,能不能解又能如何。筑基修为,寿元不过百余年,这等时日,当真与一步一步走向覆灭毫无两样了。
却说葭葭不过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耳尖微动,察觉有脚步声自远及近而来,连忙转身望去。
却见那一袭紫衫修士自远及行来,容貌天下无双,气质冷漠出尘,就似一块终年不化又精雕细琢的冷玉,不似凡尘中人。
葭葭抬起双手,行了一礼:“沈真人。”
如今他二人已皆在出窍,修为相当,一句沈真人的见礼声便足可显示尊重。
沈离光疾行两步,行至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抬手回了半礼,目光微动,再见她之时却多了几分感慨: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时间委实是这世间最奇妙不过的事物了。容貌即便因服食定颜液的关系而不会老去,一如往昔。但历经岁月的风尘,有些东西却沉浸在了人的气质之中,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
观人者,五颜五气。说的便是看人的话,包含五分容貌,五分“气”,所谓“气者”便是自身的气质。气质这等东西经由岁月沉淀往往能变化成天差地别的事物。
就如面前这位女修,还记得初见之时因自己一念之差,造就了她的不甘。彼时她何其青涩,颤抖着声音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