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他早在梦里经历过无数次。这可恨复可爱的女人呵!
这张他独眠了不知多少个日子的房间,今儿个特别的喧腾,特别的罪恶也特别的堕落。
昏黄的卤素灯,如温柔的绵掌轻抚着妖娆光裸的女人。
他从来没像今夜这般饥渴过,发狠的只想狂饮,一口饮尽还要再来一杯,因为渴,生理和心理皆严重不足。
“我明白了,”他翻过身,非常畅快淋漓的瘫平四肢。“是你先爱上我的。”
因为痛楚,她秀眉始终紧拧,蜷曲着身子,窝进被褥里,懒得和他在口舌上争辩。
魏怀轩却将她的无言视为心虚的默认,从床尾游身而上,要求另一次的温存。
荒唐透顶的一夜,萧子琳简直不敢相信她之后竟有了连日失眠后的香甜好觉。
主持此次婚礼的牧师是魏怀轩大学时的同班同学钟玛窦。
一早,他就被电召到魏家,面授机宜。
“今天无论在礼堂内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管,务必要按照正常进度让婚礼顺利完成。”魏怀轩啜了一口咖啡,略显忧心的说。
“你所谓的‘事情’是指什么?”钟玛窦奇怪的问,“有人会来阻挠你和阮小姐共给连理?”
“希望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但不得不提防。”桌上丰盛的早餐他一口都没吃,只是不停的喝着咖啡。
“是什么让你这位叱咤建筑业,在柏林商圈掀起一片狂澜的大企业家这么惴惴难安?”
魏怀轩自嘲地扬起唇瓣,“说来话长,改明儿个有机会再仔细跟你解释。总之,务必记住,这个婚我是非结不可。”
钟玛窦饶有兴味地望着他。“有意思,想必这位阮小姐风华月貌,绝色出尘,否则怎能令你愿意放弃固守了三十年逍遥自在的单身生涯,非邀得美人共效于飞不可。”
魏怀轩笑颜生辉,灿烂了起来。
“她不只在美貌上吸引人,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致命的招唤。”
钟玛窦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和魏怀轩同学兼朋友有十年了吧,从没见他如此心仪于一名女人,这会儿莫非鬼迷心窍?
“我可以先见见阮小姐吗?”这纯粹好奇心驱使,别无他意。
“不行。”尽管她今天就是他的新娘了,他对萧子琳的劣根性还是存有相当大的不安全感。
“为什么?她只是你的妻子又不是你的所有物。”钟玛窦大声抗议。“你要懂得分享她的美好,面对她也可能吸引旁人的事实,用相知相惜来经营婚姻。”
“一个连女朋友都没交过的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教导我夫妻相处之道?”这番大道理让投鼠忌器的魏怀轩嗤之以鼻。
“有些事情不必身体力行,站在一旁反而看得更深更远更透彻。这就好比离群索居的人未必能了解寂寞,能撑过五十年婚姻的人,仍称不上是婚姻专家。”
“随你怎么说,横竖要见她可以,等我掀起她的头纱,为她戴上婚戒时,绝对让你看个够。”
“百分之百自信的人突然变得忐忐忑忑,不干不脆,更加启人疑窦。”钟玛窦故意激他。
魏怀轩淡然莞尔。“不是忐忑,是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这样你满意了吧?”
圣西林大教堂是集结理性主义、历史主义和结构主义所建造而成的。这儿的教徒居全柏林任何一座教堂之冠,许多知名的影星、政治人物、文学、艺术家……都是钟玛窦的信众。
他不但学识渊博,神采飞扬,更是一个非常具有群众魅力的宗教传播者。朋友常戏谑的讥讽他,之所以立志当牧师,不过是想从另一个层面遂行颠倒众生的目的。
十一点整,教堂外已经冠盖云集,前来参加婚礼的贺客们,衣香鬓影地挤满了偌大的礼堂。
当萧子琳被着婚纱,轻盈地由魏怀轩一父执辈的亲戚牵着,从地毯的一端缓缓走出来时,原本喧闹的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把焦点集中在她和魏怀轩身上。
钟玛窦曾为不下百对的新人福证,念起祷词流利得像经过多次的排练。
“如果对他两人结为夫妻有任何意见者,讲现在提出来,否则就请你们一辈子保持缄——”
“慢着!”阿志在后头大吼一声,“我有意见,我反对他们结婚。”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引起骚动,大伙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钟玛窦原本也是众多发呆者之一,要不是魏怀轩提醒他,他还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呢。
“反对无效!我现在就宣布他们——”
“且慢,我、我有意见!”阿志冲到会场前面,要求钟玛窦立刻停止福证。
“意见不被接受。”钟玛窦谨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承诺,对阿志完全不予理会。
“为什么?”
“因为你既不是新郎的亲戚,也并非新娘的家人,所以你无权在这儿发言。”
“我是,我是阮月宜的男朋友。”这句话引来极大的震撼,尤其是魏母几乎就要昏过去了。
“噢,是吗?”踵玛窦果然见多识广,不慌不忙的转头问萧子琳,“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是我的同乡,也是个流氓,知道我将和魏先生结婚,曾经多次跟我勒索。”萧子琳一看到阿志就气得牙痒痒,恨不能一拳把他打回胡志明市卖河粉。
“她胡说。”阿志看起来比前些时候要落魄许多,大概钱花光了,又不肯好好去找份工作。
“是吗?”钟玛窦问,“阮小姐,你的说辞可有人为你证明?”
“我。”魏怀轩道,“我可以证明她就是我要娶的人,现在请保全人员,把这个恶棍请出去。”
“喂,你这个大笨蛋,她不是阮月宜,真正的阮月宜在……喂,别拉我,我话还没说完……喂,魏怀轩你听我说,喂……”
“我现在宣布你们为夫妻,奉圣母玛丽亚之名。”钟玛窦平稳的口气,就好像方才啥事也没发生过。“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魏怀轩向前一步,揭开萧子琳的头纱,深邃的黑眸闪着阴郁微愠的星芒,他的吻又深又重,临了还警告意味浓厚地在她朱唇上咬了下,让萧子琳痛得措手不及。
仪式完成后,热闹的喜宴就设在教堂外的大草坪。欢乐的乐音,吸引一对对的恋人,相拥起舞。萧子琳换了一袭粉紫色的曳地礼服,和魏怀轩开舞后,就跟花蝴蝶一样,来者不拒地和每一位上前邀请的男士热舞,看得魏怀轩满腔怒火排山而来,特别是当她的手轻轻搭在安华肩上时,他简直就快发狂了。
是什么在作祟?钟玛窦说的鬼迷心窍?他的反应激烈得连自己都不免吓一大跳。
才第几回合交手,他已经一败涂地了。再也按捺不住,他走向前,很失风度的从安华手中将萧子琳带走。
“抱歉,我们有些话要说。”
“晚点再说不行吗?”反应迟顿的萧子琳,边走还边不断回头请安华等她一下下。
“忘了你今天是新娘子?”把她带向一株大树后,他张牙舞爪的活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没有啊!”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特别费力招呼每一位前来祝福我们的宾客呀。”
“那是招待的事,你该卖力逢迎的是我。”拉着她走出大树后,选中一个确定每个角度的宾客都能望见他们的地方,他托起她的下巴,索求一记掏心掏肺,缠绵悱恻的吮吻。
“等、等……等一下。”萧子琳喘着大气,奋力推开他。“非要用这种方式昭告世人,我已经是你的所有物?”
“你呢?非要在这么圣洁的一刻,表现得像一朵交际花,丢你自己也丢我们魏家的脸?你就那么笃定,我妈妈不会深究那男人闹场的事?”魏怀轩眼神犀利得可以杀人于无形。
“我那只是……应观众要求,略尽主人之谊嘛。”爱玩、爱疯原就是她的本性,人家只是一时之间兴奋得过头了一点点而已嘛。
实在有够扫兴,萧子琳见树旁有颗大石头,她这位大姐撩起裙摆就坐了上去。
“起来!”魏怀轩怒吼。
“又干吗啦?”糟糕,起身太猛,无肩带的礼服因为裙摆被踩着,忽然朝下滑落。“呵!”好理加在双手扶得快,不然就春光外泄了。
“喂,喂,”她推了下魏怀轩的手肘,“帮我一下。”
“怎么啦?”两手这样捧着胸脯,像什么样子?!
“我后面的扣子掉了。”萧子琳粉脸乍红,羞答答的模样倒为亮丽的装扮更添妖娆。
“要我在这里帮你扣?”那岂不是天下皆知。他只觉眼前黑云罩顶,一股气不知往那儿发泄才好。
“不然呢?”她也算天才,脑筋转得很快,“到洗手间好了,那儿人少。”
“男厕还是女厕?”标准的老婆笨笨。“回去,只有回我们的新房最安全。”
第八章
当魏怀轩抱着她临坐进礼车前,忽听得露天喜宴上有人大声喊着Cindrella。
萧子琳皱皱鼻,她才不是灰姑娘咧,她也不喜欢灰姑娘,那个童话故事既奸诈且荒唐。靠着一大票猫、狗、鸟、鼠辈和仙女鼎力相助,灰姑娘才嫁给王子。可她不同,她没依赖任何人帮忙,嫁的也不是王子,当然要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也是难上加难。
坐进礼车,魏怀轩仍没放下她的意思,将她放在膝上,像对小婴儿一样紧紧拥在怀里。
这姿势逼得她不得不仰他的鼻息,很有一种受人钳制的屈辱感。
“从今以后,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必须与我分享,你现在一定很后悔没及时要我签下财产协议书。”这是她第一步诡计。
“没错,从今以后,你也必须烧饭洗衣,伺候我吃的、喝的。”魏怀轩脸上的笑靥比她还狡诈。“过两天我就把周嫂给辞了。”
“为什么?”
“有一个免费台佣使唤,足矣。”
萧子琳被他的台佣二字吓得心口一突。她瞪大眼睛,微张着嘴望着他,这号表情久久未变,僵了半天肌肉都酸了。他是什么都知道了?那既然已经掌握了她的底细,他还娶她?
“那么你应该也已经查出来,萧子寒就是我的姐姐。”
“没错,你们真是一对姐妹花。”
他话一出口,萧子琳心中的怒火再也忍抑不住,挺起身子,朝他左脸结结实实赏了一巴掌,接着也不管车子正驶在快车道上,猛力推开车门,就往外跳——
“子琳!”魏怀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忙叫司机停车,旋踵追了出去。
他的动作够快的了,前后应不超过二十秒,但怎么就不见她的踪影?
六线道的马路上,车子川流不息,好像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真是……太离奇了,怎么会这样?
魏怀轩站在安全岛上,前后左右瞧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萧子琳是平空消失了,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停候在路旁的礼车。
这是一个阴暗又脏乱的地方,小小一盏十烛光的灯泡,低低悬在简陋的方桌上,阿志和阮月宜各据一方,四只眼睛全钉在她身上。
他们可真有心,一路跟着她和魏怀轩,在她跳出车外的下一秒钟,就被阿志给“捞”上了计程车。
可恶透顶的家伙,害她美美的新娘妆毁去了一大半,身上的白纱礼服更勾破了好几个洞,左脚的高跟鞋鞋跟还折断了。
“要钱?”她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来直往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可以,我现在就回去拿。”“不必。”阿志邪恶的咧开一嘴黄牙,“这次我们找的是魏怀轩,他可比你要干脆多了。”
“你们用我当人质,去跟魏怀轩勒索?”萧子琳愤怒的擒住静静坐在一旁的阮月宜。“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把剩下那笔钱给你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一旦魏家的人报了警,你们就会遭到遣返的命运,而且一毛钱也要不到。”
“魏家的人不会报警的。”阿志信心满满的说。“我警告过那姓魏的,只要他一报警我就杀了你。况且,阮月宜也在我们手上。”
“也在你们手上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她怎么有听没有懂?
沉静的阮月宜倏地把脸低垂理进胸前,不敢看向萧子琳。
“难道你不是……”不会吧!纵使她再怎么不肯相信,她那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很简单。”阿志老是抢话说。
“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萧子琳就是要“阮月宜”亲口告诉她。“你说!”
“阮月宜”怯生生的瞟了一眼阿志,才移目至萧子琳凶巴巴的脸上。
“你……你想知道什么?”
她一抬头,下领一块青紫的伤痕即清楚可见,准又是阿志那没骨头的男人干的。
“全部,巨细靡遗。”看她愣愣的不知从何说起,萧子琳索性设填充题,让她一个一个填上答案。“你叫什么名字?跟阮月宜什么关系?怎么知道人家和魏怀轩有婚约?又是怎么……”
长串的逼问之后,她终于得到一个虽不完整,但还算清晰的轮廓。
原来这名装可怜的小女子名叫阮月霞,纵使名字颇为相像,但她和阮月宜彼此间并没有亲戚关系,单纯只是成衣厂的同事。
多年来阮月宜一直和魏家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当魏母把一笔为数不少的旅费寄达胡志明市时,她其实已经病得很重,刚好把钱用在医病上。
阮月宜把这件事透露给阮月霞知道,于是乎这位胆大妄为的越南妹就和她的情郎商议李代桃僵,远渡重洋来到柏林。
本来事情进行得并没有那么顺利,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查出魏怀轩果然是个大金主。
而她,萧子琳,在这整出骗婚记所扮演的就是呆瓜的角色。
阮月霞在她随便乱放的日记里偷看到魏怀轩的名字,尽管中文不佳,她也约略猜出其中必有文章,于是三两句话就诱她上钩,自动到魏家帮忙弄钱。
现在她则是从受人要弄的杲瓜晋升为肉票。
“卑鄙!”萧子琳气愤的连啐了好几声。
“你不卑鄙吗?”阿志反问。“不要乌龟笑王八了,你其实跟我们一样坏,只是你道行高一些,使坏的手段比我们厉害而已。”
“狗屎,你这吃软饭,好吃懒做,光吃不做的人渣!谁跟你一样坏?我可没去掳人勒索,也没去黑人钱财,更没有骗不到钱就拿自己的女朋友出气。”
“住口!”阿志抡起拳头,眼看着就要朝萧子琳揍过去。
“敢动我一根寒毛试试,信不信我有本事让你一个子儿也要不到。”她痛斥阿志时,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阮月霞,很小心的注意着她神情上的变化。
“哼,”阿志从鼻孔里喷气,“等老子拿到钱,再让你好看。”
“或者等你进了监狱,我再去看你?”萧子琳转头瞪着一径低着头的阮月霞,想顺便骂她几句,一时却不知从哪儿骂起好。
“我也劝过他,叫他不要,可他不听我的。”阮月霞说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
“妈的!你懂什么?”阿志很有暴力天分,两句话不合意,拳头就准备挥过去。
“她是不懂,如果不是她的确无知得可以,你怎么有办法把她耍得一愣一愣的?”孙子兵法第一章第六节,拉拢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乃致胜重要关键。萧子琳见阮月霞沉默的小脸上凛然一怒,又硬给压抑下去,遂决定加强火力,挑拨离间。
“而你,”萧子琳陡地把矛头指向阮月霞,令她大吃一惊。“你也是可恶透顶,不但利用我,还欺骗我的感情,我这一生最很别人骗我,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帮你了。阿志,想不想人财两得?”
阿志和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