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是当世仁善之君;被因张氏兄弟损了清名。可叹张家早年不过耕读人家;弄出梦月入怀的把戏;机缘巧合就得了大富贵;却还不知足。
总要让他们明白;这天下姓朱;不姓张。
寿哥正走神;就听到“嘎嘣”一声;随即“嗷”的惨叫。
他唬了一跳;皱眉望向孙氏兄弟;就见孙会满脸惨白;面上鼻涕眼泪混作一团:“腿;我的腿……呜呜……”
孙显已经被揍成猪头;转过身去关切道:“三弟怎么了?”
“大哥;我的腿断了”孙会哭道。
动手的几个锦衣卫都愣了。
有资格跟在寿哥身边护卫的;都是老牌子公侯子弟;行的是护卫事;可身上带的是百户、总旗等世职。东宫亲卫;加上背后的公侯府邸;还真没有将眼前的所谓国舅府姻亲放在眼中。
可教训丨人出气;也没想着将人打残;那样太残暴了;说不得会影响寿哥名声。真要闹到御前;大家都要担于系。
只是方才人多手杂的;也没留心到底是哪个踹了孙会。
见堂弟疼的满脸豆大的冷汗直流;孙显带了悲愤道:“天子脚下;你们竟然敢当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寿哥嗤笑道:“真是可笑;你纵奴行凶时怎不记得还有王法;这会儿挨揍了才想起王法来?看来王法倒是你家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孙显一愣;这才明白今日这“无妄之灾”的由头;恨声道:“原来是为了高文虎”
寿哥皱眉;看了看左右道:“这小子甚了意思?这是没打服帖;还想要再来一回?”
旁边一个锦衣卫笑道:“这是要记仇等到少爷走了;就要去找虎头麻烦……欺软怕硬不外如是;要不多抹不开脸;人家可是国舅府贵亲”
寿哥小脸一寒;冷声道:“什么东西;看来还是打的轻;不长记性”
不待他吩咐;孙会却是怕了;哭着求饶道:“小爷、大爷、老爷;扰了我们这一遭;呜呜;再也不敢了……下回看到虎爷;我们一定避的远远的……”
瞧着他狼狈模样;众锦衣卫不由“哈哈”大笑。
孙显心中恨的不行;神色铁青;却是不敢抬头;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头
寿哥不过是想要教训丨他们兄弟一顿;为高文虎出气;方才见孙会腿折了;已经打算收手;不过又被孙显这一身怨气给腻味住了。
他轻哼一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罗老大;劳烦你带小爷身边的人往这两个孙子家走一遭;总要将那一千两百两的欠债收回来才是……
罗老大闻言;恭恭敬敬应了;神色难掩激动。
经此一遭;他就算打了这小爷印记;就算过后依旧在驻地这里当差;也不怕国舅府迁怒了。
寿哥身后众锦衣卫也跃跃欲试;一是唯恐天下不乱、乐意看热闹;二是寿哥待身边人向来大方;那一千多两银子收回来;也多是要做赏赐。
孙显与孙会被众人看着;连打发人出去报信都来不及。
罗老大同了六、七个锦衣卫呼啸而去;兴高采烈地到了孙家兄弟京城寓所;前后门一堵;拿着兄弟两人的“借据”;将银钱地契等物抄了个于净。
管家下人被这声势吓到;都成了小鸡崽子;哆哆嗦嗦;挤成一团;哪里敢拦着?
等到一行人转回驻地;带了五百多两银子;一匣子金玉饰品;还有几张房契、地契。
寿哥果然看也不看那些银钱;听了数儿后;对罗老大道:“取两百两给高家那边送去;剩下银钱留一半劳烦罗大哥代我做东请大家吃酒去;我身边这些儿郎跟着忙乎半日;也给他们留一份……”
罗老大爽快应了;众人都是眉飞色舞。
寿哥身边明面上的近卫十来人;一人也能分到十几两;不是小数目了。
一锦衣卫道:“少爷;这房契、地契?怕是不好出手……”
罗老大心下诧异;看了那锦衣卫一眼。方才在孙家翻完银钱后;众人本就要回来;就是这开口的锦衣卫不依;只说不足一千二百两;相差太多;硬是又翻出了地契、房契。
弄个几百两银子花花;寿宁侯不会小气吧啦的追回去;真要大喇喇在京城叫卖张家姻亲的宅院;那可就是再次打脸。
就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圆圆脸;长着副笑面。不过罗老大记得清楚;方才围着孙家兄弟动手的;就有这圆脸护卫。
这人到底是哪家的?恁地心黑;生怕动静闹得小。
这圆脸护卫话中有未尽之意;寿哥自然明白其话中所指。
他瞥了那护卫一眼道:“既是不好出手;就赏你了;你敢不敢接?”
那圆脸护卫立时苦了脸道:“少爷;您就饶了我吧……不用国舅府来人追讨;叫我家公爷知晓;就能轮我一顿板子……”
罗老大在旁;脑子飞转;虽说大明开国时封了不少国公;不过现存的不过几家;这少年护卫是哪家的?
寿哥听了;轻哼一声;却是对张家兄弟越发厌憎。不过外戚封侯人家;却让勋贵公侯府邸都退避三舍;张家兄弟嚣张气焰可见一斑。
可在世人眼中;他却是张家外甥;也是张氏兄弟背后的靠山。
寿哥只觉得一阵闷气;兴致阑珊地摆摆手道:“算了;你收着;等这两个小子什么时候凑齐了欠款;再还给他们……想要赖小爷赌帐;可没那么便宜…
圆脸护卫如蒙大赦;连声应了;折了地契、房契揣着怀里。
孙会已经疼得晕过去;孙显在最初的怨愤后;终于开始后怕了;萎缩成一团。
闹剧落幕;寿哥懒得再看孙氏兄弟;对罗老大道:“高家那边劳烦罗大哥多去两回;我出入怕是不便宜……”
罗老大拍着胸脯道:“只管交给老罗;我正好也要去瞧虎头……”
高家虽是寻常小户;可只有高文虎这一个男丁;自然也被高屠夫夫妇当成眼珠子似的待。这次受了伤;就被父母拘在家中养伤。
为了这个;寿哥颇为自责。
一行人离了驻地;寿哥骑马;众人亦骑马随行;回了皇城。
直到进了宫门;早有御前听用的内官在这里等着;寿哥随着往御前去了;众护卫才回了东宫值所。
一人拉了圆脸护卫出来;低声道:“张会;怎么回事?孙家那两个小子得罪你了;你方才怎么下狠手?”
原来出黑脚踹断孙会腿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圆脸护卫;他名叫张会;是英国公张懋之孙。
英国公是勋爵之首;他是国公府长房二少爷;虽说母亡父丧;可是胞兄张仑却是国公府嗣孙;如今自身又在东宫当值;正是前程大好;素来和气;鲜少有这样暴虐时候。
张会“嘿嘿”笑了一声道:“不过两个乡下泥腿子;谁稀罕搭理他们……谁让他别的不叫;要叫孙会;竟然敢于小爷同名;踹他都是轻的……”
这话听着就是糊弄;可是他既不愿意说;旁人也不好多问。只是开口那护卫不免暗暗嘀咕;是不是寿宁侯府有不开眼的地方得罪了英国公府。
过了两日;东宫某处。
张会带了几分不解;开口说出了差不多的问题:“公公上次吩咐我那般行事;莫不是孙家那两个小子有不开眼的地方得罪了公公?”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添油炽薪(四)
那内官看着面相四十来许;国字脸;鼻梁高挺;也算仪表堂堂。虽说宫里用人没有定例;实际上不管是内官还是宫女;长相端正的都比歪瓜裂枣的前程
他瞥了张会一眼;道:“咱家又不出宫去;哪里见过那两个小崽子?不过是见殿下心里憋着火;趁着便利撒撒火也好;总不能让殿下憋着气过生辰……
再过几日;就是太子千秋。
不过这样的借口;也太扯了;与张会应付同僚的大同小异。
张会闻言;苦笑道:“公公可是坑苦我;听说寿宁侯早朝上了折子;现下又进宫来了;定是追究此事;这可怎生好?”
中年内官似笑非笑道:“就算我不说;二郎君遇到寿宁侯姻亲;就能忍住不动手?听说贵府二爷如今可是寿宁侯府座上宾……”
张会神色凝注;一时说不出话来。
中年内官甩了甩手中拂尘;转身离去。
张会看着这内官背影;若有所思。
能做到东宫大伴;消息灵通些也不稀奇。关注东宫正主还罢;连他这个侍卫小卒子也这般留心?自家二叔勾搭上寿宁侯才是最近的事;并不为人所知;这内官倒是知晓的清清楚楚;平素里看着再老实忠厚;这份心机也不容小觑。
前日打人时候爽快;可今日寿宁侯进宫;会如何追究此事?
张会不过十五、六岁少年;前日耍小聪明;因听了这内官一句话对孙家兄弟就下了狠手;现下倒是有些后怕起来;不由眺望乾清宫方向。
乾清宫;东暖阁。
弘治盘腿坐在炕上;看着手上折子;哭笑不得。
地上圆凳上;坐着一人。三十来岁年纪;眉眼清俊;并未穿补服;只穿着常服。
弘治摇了摇头;随手将折子撂在一边;道:“大郎;寿哥是胡闹了些;可事出有因;不过小孩子把戏;你同他计较作甚?还是你要为那两个内堂侄出头;怪罪起寿哥来?”后边一句;却是神色带了郑重。
要是那样的话;别说寿哥会如何反应;他都要恼了。难道外甥还比过不内堂侄?还是张氏兄弟没有将寿哥当外甥待?
这般质问;已经不是说笑;张鹤龄哪里还坐得住;连忙站起身来。
不管在外头多么跋扈;张鹤龄心里都记得清楚;自家靠山是哪个?孙家人沾的真是他张鹤龄的光么?归根结底沾的也是皇家的光罢了。
寿哥虽是他的外甥不假;却也是储君;天下第二尊贵的人。别说只是带人打了孙家兄弟一顿;就算直接将孙家兄弟打杀;也轮不到寿宁侯府来问罪。
“姐夫;我虽因前日之事上的折子;可也不算为了前日的事……孙家那两个小子不懂事;欺负了殿下的小朋友;挨打也不冤枉。只是那孙会不过比寿哥大一岁;如今却是被生生打断了腿……殿下打小最是仁义;就算为了小伙伴出气;也定不是有意如此。可外人不知;说不得就要累了殿下名声……听说当日殿下随从侍卫;当街纵马;气焰亦十分嚣张……他们多是勋爵后裔、武家子弟;难免带了骄娇之气”。我原还奇怪作甚殿下这两年越来越爱武事;对读书越来越不耐烦;直到这回;我才明白过来;不过是‘近朱者赤、近墨则黑;。有这些勋贵侍卫在身边;耳热目染;殿下难免被其影响……”说到后来;张鹤龄脸上已经带了担忧。
这些年弹劾张家兄弟的折子;一直不断;可弘治向来是护着张家兄弟。
弘治虽生在天下最富贵之地;却非嫡非长;且父母缘薄。即便后来被册封为太子;也因万贵妃淫威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战战兢兢了十几年。
因太子身份;与兄弟姊妹之间早早有了君臣之别;又隔了一层。
张皇后并非倾世之资;弘治却像民间夫妇一般不二色;除了身体孱弱的缘故之外;也是不愿内廷再起硝烟;乌烟瘴气。
昌国公壮年病故;张鹤龄、张延龄两个不过十几岁;张皇后长姐当母;对两个兄弟极为疼爱。弘治这个大姐夫;便也“妇唱夫随”;待张氏兄弟如同自家骨肉。
不过“如同自家骨肉”;到底比不上自家骨肉。
不管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是对一个皇帝来说;血脉延续都是最为重要。
尤其是弘治身体孱弱;对于子嗣之事本提心吊胆了几年;一朝如意;又怎么能不疼儿子?
只是随着寿哥渐大;寿哥与张家的矛盾初露端倪。
弘治虽自己看重张家;那是因他在皇帝的位置;对于张家有绝对的掌控力;加上有意抬举新外戚;压制其他勋贵人家;人情是表;帝王心术是里。
他并不希望寿哥被外戚影响太多;不过这样冷淡疏离的关系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皇后与太子;一妻一儿;是他在这世上最看重的两人;他自然希望这母子两个能和睦相处。
皇后却是端着架子;不肯主动去疼爱寿哥;寿哥则是有了自己的小思;对于皇后存了嫌隙。
这母子两个倒是一般倔强;却是忘了这是宫廷;不是寻常百姓人家。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这母子两人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张家兄弟早年看着也是懂事的;如今却跟着添乱。真要为的寿哥好;有什么话私下里说不得;非要正经八百地上了折子?
前日宫外的事;寿哥做的是有些过了;扫了寿宁侯府的颜面;可寿宁侯今日此举;不管嘴上说的再好听;也是扫了寿哥的面子。
寿哥本就对这两个舅舅多有不忿;经了此事;只会嫌隙更深。
皇后却是最护短的性子;最是溺爱两个兄弟;张家兄弟与寿哥有矛盾时;她这个长姐向着谁就不用问了。
只是那样;只会越发伤了母子之情。
弘治只觉得头痛欲裂;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姐夫?”张鹤龄见状;忙关切道。
“无事”弘治的声音有气无力。
旁边侍立的内官见了;上前道:“皇上……”
“取逍遥丸来……”弘治随口吩咐道。
那内官躬身应了一身;退了下去;没一会儿托着一个玉盒过来。
玉盒打开;里面是几个鸽卵大小朱红药丸。弘治取了一丸;和水吞下;歪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张鹤龄看着;面上依旧忧心忡忡模样;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皇帝姐夫因身体不好;近些年也开始关注道家外丹养生;不过因皇后死命拦着;即便是有兴趣;对于成丹始终怀了警戒之心;并不肯轻易服用。
如今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姐夫已经开始服用外丹了。是身体弱的受不住了?还是与皇后情分渐稀;皇后的话不管用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张鹤龄想要看到的。
自古以来;求长生的帝王多了;可谁真的能长生?反而因外丹损身亡命的不是一个两个。
张鹤龄心下不安;弘治也因头疼的缘故不耐烦再说话。他即便有些怪张鹤龄;可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毕竟张鹤龄身后还有皇后在。要是皇后觉得自己偏了寿哥;少不得又要委屈抱怨。
像这样夹在妻子与儿子之间左右为难的皇帝;历朝历代也只有自己一人吧
他叹了口气;道:“折子上的事还需从长计议;朕歇一歇;大郎去看看你姐姐与太夫人;她们娘俩昨儿还念叨大郎来着……”
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