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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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全文完)-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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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女斜眼瞧着她,微微笑道:“你不是厌恶他么,又怎的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朱七七脸更红了,她平日虽然能言善辩,但此刻却无言可答。
只因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什么?——这本是她平生第一次领略到情欲的滋味,她委实不知道情欲的魔力,竟有这般可怕。
白衣少女眼波转向绯衣少年,娇笑道:“你的错魂手段,又用到她身上了么?你……”
突然瞧见绯衣少年目中火一般的光芒,身子一颤,戛然住口。
绯衣少年却已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怎样?”
白衣少女面靥也红了,突然轻呼一声,要待转身飞奔,但身子却已被绯衣少年一把抱住。
她身子竟已软了,连挣扎都无法挣扎。
绯衣少年缓缓道:“这是你自己找来的,莫要怪我。”
他目光越来越亮,脸也越来越红,突然伸出手来,撕开了她的衣襟……朱七七娇啼一声,转过身子,不敢再看。
只觉耳边风声一飘,一件纯白色的长袍,已自她背后抛了过来,落在她面前的地上,只听那白衣少女的喘息声,越来越是剧烈。
朱七七身子也随着这喘息颤抖起来,要想夺门而出,却连脚都抬不起来。只听那绯衣少年在身后道:“我放过了你,你还不快走。”
朱七七咬一咬樱唇,转身踉跄奔出。
突然那绯衣少年又自喝道:“拾起那件衣服,披在身上等出门之后,逢左即转,莫要停留,莫要回头,到时自有人来接你……莫等我改变了主意。”
朱七七嘴唇都已咬出血来,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重又拾起了那件白袍,再也不敢去瞧绯衣少年与白衣少女一眼。
她踉跄奔出门,颤抖着穿起白袍。她转了两个弯,心房犹在不住跳动。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原想瞧瞧地道中的光景,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转回头去瞧了,她只觉那绯衣少年是个恶魔,比恶魔还要可怕,比恶魔还要可恨。她一生中从未如此怕过,也从未如此恨过。
两旁石壁深处,似乎隐隐有铁链曳地之声传来。


但朱七七也不敢停留查看,她逢左即转,又转了两个弯,心中方惊异于这地下密室规模之大。抬头望处,已瞧见两个劲装大汉,在前面挡住了她的道路,朱七七一颗心又提起来,但这时她既已无法后退也只有硬着头皮前进——前面的人虽可怕,但总比那绯衣少年好得多。
哪知那两条大汉见了她,面上竟毫无异色,一人似乎在说:“这位姑娘倒面生得很。”
另一人便道:“想必是夫人新收容的。”
朱七七听了,一颗心立时放下,她这才知道那绯衣少年要她穿起白袍的用意,当下壮着胆子,大步走了过去。
那两条大汉果然非但不加阻拦,反而躬身赔笑道:“姑娘有事要出去么?”
朱七七哪敢多说话,鼻孔里“哼”了一声,便匆匆走过去,只听两个大汉犹在后面窃窃低语:“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两旁石壁似有门户,但俱都是紧紧关闭着的,展英松、方千里,那些失踪了的人,此刻可能就在这些紧闭着的门户里,而那小楼上的绝代丽人,想必就是这一切阴谋的主谋人,她纵非云梦仙子,也必定与云梦仙子有着极深的关系——这些都是沈浪一心想查探出的秘密,如今朱七七已全都知道了。
朱七七想到这里,想到她终于已为自己所爱的人尽了力,只觉自己所受的苦难折磨,都已不算什么了。
她脚步顿时轻快起来,暗暗忖道:“原来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吃苦,竟也是一种快乐。只是世上又有几人能享受到这种快乐……我岂非比别人都幸福得多……”
心念转动间,地道已走至尽头,却瞧不见出口的门户。
就在这时,阴暗中一条人影窜出,朱七七目光动处又不禁骇了一跳,只见此人身高竟在八尺开外。朱七七身材并非十分矮小,但站在此人面前,却只及他胸口;朱七七身子也不算瘦弱,但腰肢却还不及他一条手臂粗。


但此人身子虽巨大行动却轻灵得很,朱七七全未听到半点声息,这铁塔般的巨人已出现在她面前,宛如神话中魔神一般——精赤着的上身,涂着一层黄金色的油彩,笆斗大的头颅,剃得精光;只是如此巨大狞恶的巨人,目光却宛如慈母一般,柔和地望着朱七七。
朱七七定下心神,壮起胆子,道:“你……你可是公子派来接我的?”
那巨人点了点头,指指耳朵,又指指嘴。
朱七七讶然忖道:“原来此人竟是个聋子哑巴。”
只见那巨人已抬起两条又长又大的手臂,这地道顶端离地少说也有两人多高,但他一抬手便托住了。
朦胧光影中,他那涂满了金漆的巨大身子,肌肉突然一块块凸起,那地道顶端一块巨大的石板,竟被他硬生生托起,他那一块块凸起的肌肉,也上下流动起来,宛如一条金蛇流窜不息。
朱七七又吃了一惊:“此人好大的气力,除了他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托起这石板了……”
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敢多想,当下施礼道:“多谢相助……”
再也不敢瞧这巨人一眼,立起身子,自那抬起的石板空隙中窜了出去。
她只当外面不是荒林,便是墓地,哪知却又大大的错了,这地道出口处,竟是一家棺材店的后室。
宽大的房子里,四面都堆着已做好的、未做好的棺材,一些精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有的在锯木,有的在敲钉,有的在油漆,显得极是忙碌,显见这家棺材店生意竟是兴旺得很。
朱七七自然又是一惊,但石板已合起,她只有硬着头皮站起来,哪知四下的大汉竟无人回头瞧她一眼。
外面车声辚辚,人声喧哗,已是市街。还有两个人正在选购棺材,再加上锯木声、敲钉声,四下更显得热闹已极。


但朱七七在这热闹的棺材店里,心底却又不禁泛起一阵恐怖之意。棺材店,为什么是棺材店?莫非那地道中常有死人……方才那出口,莫非就是专为送死人出来的?……死人一抬出来,就装进棺材送出去,那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棺材店里抬出棺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不会注意……那地道中就算一天死个二三十人,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些人杀人的计划,端的是又安全,又神秘……
她越想越觉奇诡,越想越恐怖,当下倒抽一口凉气,放横了心,咬紧牙关,垂首冲了出去。
外面便是棺材店的门面,果然有两个店伙计正在招呼着客人买棺材。这两个店伙计一个是麻子,另一个嘴唇缺了一块,说话有些不清。房子里有个高高的柜台,柜台上架着称银子的天平。
朱七七将这一切都牢记在心,忖道:“只要我记准这家棺材店,就可带沈浪来了……”
只见那客人正在眼睁睁的瞧着她,那两个店伙计倒未对她留意。朱七七又是奇怪,又是欢喜,三脚两步,便走了出去,一脚踏上外面的街道,瞧见那熙来攘往的人群,她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垂首冲到街道对面,才敢回头探望,只见那家棺材店的大门上横挂着一块黑字招牌,写的是:“王森记”三个大字。
两旁竟还挂着副对联:“惟恐生意太好;但愿主顾莫来。”
对联虽不工整,含义倒也颇为隽永。


朱七七这时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将这招牌对联,全都紧紧记在心里,暗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只要记着你们的地方,还怕你们跑到哪里去!我独力破了这震动天下的大阴谋,大秘密,沈浪总不能再说我无用了吧?”


于是她又不觉大是开心起来,但走了几步,她心里一转突又想到:“奇怪的是,他们明知我已知道秘密为何还放我出来?那绯衣少年莫非疯了么?如此一来,他母亲辛苦建立的基业,岂非要从此毁于一旦?他怎会为了我做出此等事情?这岂非不可能……不可能……”
她嘴里说着不可能,嘴角却又泛出了笑容,因她已为自己这“不可能”的事,寻出了个解释:“我既能为沈浪牺牲一切,那少年自然也能为我牺牲一切,这爱情的力量,岂非一向都伟大得很。”
想到这里,她心头只觉甜甜的,再无疑虑。这时正是黄昏,满天夕阳如锦,映得街上每个人俱是容光焕发。
朱七七但觉自己一生从未遇着过这么可爱的天气,遇着过这么多可爱的人,她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要在夕阳中飞起来。
但夜色瞬即来临,朱七七也立时发觉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般愉快——她委实还有许多烦恼。
她此刻身无分文,却已饥寒交迫,而人海茫茫,沈浪在哪里?她也不知 该如何去寻找。
方才她面临生死关头,自未将这些烦恼放在心上。但此刻她才发觉这些烦恼虽小,但却非常现实,非常难以解决。

这里果然是洛阳城。
朱七七在城门口来回踯躅了有顿饭时分,也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是该出城去,还是该留在这里。
沈浪决不会还在那客栈里等她——他见她失踪,必定十分着急,必定四下寻找——但他究竟是往哪里去找了?
现在,不是他在找她,反而是她在找他了。
这转变非常奇妙,也非常有趣,朱七七想着想着,自己都不觉有些好笑,但此时此刻,却又怎能笑得出来?
她皱着眉,负着手,绕着城脚,又兜了个圈子,只见一人歪戴着帽子,哼着小调,摇摇晃晃而来,瞧模样不是个流氓,也是个无赖。
城里四下无人,朱七七突然一跃而出,阻着他去路,道:“喂,你可知道洛阳城中最最有名的英雄是谁?”
那人先是一惊,但瞧了朱七七两眼,脸上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眯着眼睛笑道:“俺的好妹子,你这可是找对人了,洛阳城里那有名的英雄,可不就是俺花花太岁赵老大么……”
话犹未了,脸上已被“劈劈啪啪”连掴了五六个耳刮子,跟着翻身跌倒,赵老大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手掌已被反拧在背后,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这才知道这花枝招展的大姑娘不是好惹的,没口的叫起饶命来。
朱七七冷冷道:“快说,究竟谁是洛阳城最有名的英雄?”
赵老大颤声道:“西城里的‘铁面温侯’吕凤先,东城里的‘中原孟尝’欧阳喜,都是咱们洛阳城响当当的人物。”
朱七七暗暗忖道:“顾名思义,自是那欧阳喜眼皮较杂,交游较广……”
当下轻叱道:“欧阳喜住在何处?乖乖的将你家姑奶奶带去。”
那赵老大目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连声道:“小人遵命,姑奶奶您行好放开小人的手,小人这就带姑奶奶去。”
那“中原孟尝”欧阳喜在洛阳城中,果然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人物,他坐落在东城的宅院,自是气象恢宏,连檐接宇。
远在数十丈外,朱七七便已瞧见欧阳喜宅院中射出的灯光,便已闻得欧阳喜宅院中传出的人语笑声。
走到近前,只见那宅院之前,当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大门口川流不息地进出的,俱是挺胸凸腹的武林人物。
朱七七暗忖道:“瞧这人气派,倒也不愧‘中原孟尝’四字……看来我不妨将这秘密向他白露一二,要他一面探访沈浪下落,一面连络中原豪杰……”思忖之间,眼看已走到那宅院之前。朱七七方待将赵老大放开。
哪知赵老大突然放声大呼道:“兄弟们,快来呀,这骚婆娘要来找咱们的麻烦啦。”
本来在欧阳喜大门口闲荡的汉子们,听得这呼声,顿时一窝蜂奔了过来,有人大喊,有人怒喝,有人却笑骂道:“赵老大,越活越回去了,连个娘儿都照顾不了。”


朱七七这才知道这赵老大原来也是中原孟尝门下,眼见十余条大汉前后奔来,朱七七反手抓住了赵老大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横着掷了出去,当先奔来的两条大汉伸手想接,但哪里接得住?三个人一齐跌倒,后面的大汉吃了一惊,身形方自一顿,朱七七却已冲了过去。


她所学武功,虽是杂而不纯,但用来对付此等人物,却是再好没有。只见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有如虎入羊群一般,顷刻间便已将那十余条大汉打得鼻青脸肿,东歪西倒。朱七七受了几天的闷气,如今心胸才自一畅,越打越是起劲,连肚子都不觉饿了。可怜这些大汉都没来由的做了她的出气筒。
大汉们边打边跑,朱七七边打边追。眼看已将打进大门里。
突听一声轻叱道:“住手!”


一个五短身材,筋肉强健的锦衣汉子,负手当门而立,他年纪也不过三十左右,满面俱是精明强悍之色,教那身材比他高大十倍的人,也不敢丝毫轻视于他。此刻他目光灼灼,正上下打量着朱七七,眉宇间虽因朱七七所学武功之多而微露惊诧之色,但神情仍极是从容。
大汉们瞧见此人,哄然一声,躲到他身后,朱七七方待追过去打,却见此人微一抱拳,含笑道:“姑娘好俊的武功。”
朱七七天生是服软不服硬的脾气,瞧见此人居然彬彬有礼,伸出的拳头,再也打不出去。
锦衣汉子笑道:“奴才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但愿姑娘多多恕罪。”
朱七七道:“没关系,反正挨揍的是他们,又不是我。”
锦衣汉子呆了一呆,强笑道:“姑娘的脾气,倒直爽得很。”
朱七七嫣然一笑,道:“这样的脾气,你说好么?”
锦衣汉子见的人虽然不少,这样的少女,却当真从未见过,呆呆的怔了半晌,干笑道:“好……咳咳……好得很。”
朱七七道:“瞧你模样,想必就是那中原孟尝欧阳喜了。”
锦衣汉子道:“不错……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朱七七道:“你既有‘孟尝’之名,便该好生接待接待我,先请我好好吃喝一顿,我自有机密大事告诉你。”
欧阳喜道:“姑娘这样的客人,在下平日请还请不到,只是今日……”
朱七七皱眉道:“今日怎样?莫非你今日没有银子,请不起么?”
欧阳喜干笑两声,道:“不瞒姑娘说,今日有位江湖巨商冷二太爷已借了这地方做生意,四方贵客,来的不少,是以在下不敢请姑娘……”
朱七七眼珠转了转,突然截口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来做生意的呢?你带我进去。”


欧阳喜不由自主,又上下瞧了她几眼,只见她衣衫虽不整,但气派却不小,心中方自半信半疑,朱七七已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竟似将别人的宅院,当作她自己的家一般。欧阳喜见她如此模样,更是猜不透她来历,一时间倒也不敢得罪,只有苦笑着当先带路。
大厅中灯火通明,两旁紫檀木椅上,坐着二三十人,年龄、模样,虽然都不同,但衣着却都十分华贵,气派也都不小,显见得都是江湖中之豪商巨子,瞧见欧阳喜带了个少年美女进来,面上都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朱七七却早已被人用诧异的眼光瞧惯了,别人从头到脚,不停地盯着瞧她,她也毫不在乎,眼波照样四下乱飞。
大厅中自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议,自也有人在暗中评头论足,朱七七找了把椅子坐下,大声道:“各位难道没有见过女人么?还是快作生意要紧,我又没长着三只眼睛,有什么好瞧的。”
满堂豪杰,十人中倒有八人被她说得红着脸垂下头去,朱七七又是得意,又是好笑。


她要别人莫要瞧她,但自己一双眼睛却仍然四下乱瞟。只见这二十余人中,只有六七个看来是真正的生意人,另外十多个,便都是神情剽悍,气概鸷猛的武林豪杰,这其中还有两个人分外与众不同,一个坐在朱七七斜对面,玉面朱唇,满身锦绣,在这些人里,要数他年龄最轻,模样也生得最是英俊,正偷偷的在望着朱七七,但等朱七七瞧到他时,他的脸反而先红了。
朱七七暗笑道:“看来此人定是个从未出过家门的公子哥儿,竟比大姑娘还要怕羞……”
别人越是怕羞,她便越要盯着人家去瞧,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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