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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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全文完)-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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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中,小床上,被褥凌乱,床边的窗也开了,一阵阵寒风吹进来,吹得窗边小床上的油灯摇摇欲灭。
棉被一角,落入了床下火盆中,小火盆里的余烬仍在燃烧,几乎便要烧着被角,一双火筷,落在火盆旁……
白飞飞人呢?
朱七七失声惊呼道:“白飞飞呢?她……她……她到哪里去了?”
金无望冷冷道:“这该问你才是。”
朱七七跺脚道:“这小鬼,溜到哪里去,要出去干什么,也该跟人说一声才是呀……飞飞……白飞飞……”
金无望道:“莫要唤了,唤了也是无用。”
朱七七道:“她听到叫唤,只怕就会……”
金无望厉声道:“你这是在骗人,还是在骗自己?你瞧这窗子、这床、这被褥,她难道还会是自己起来出去的么?”
朱七七一步掠到床前,瞧了瞧,“噗”的坐到床上,喃喃道:“她不是自己走出去的……她想必落入别人手中……但……但这又是谁绑去了她?为什么要绑走她?”
金无望再不说话,一双锐利的目光,却不停地在四下扫视。灯光虽黯淡,但对他却已足够。
朱七七呆在那里,眼泪又自流下,不住低语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那么娇弱的人,竟落入别人手中,又不知是谁做的手脚……”
金无望道:“你此刻既是如此着急,平日为何不对她好些!”
朱七七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平日我虽瞧她不惯,但她真的被人绑走,我心里却难受得很。”
金无望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早已对你说过,你本心虽好,只可惜……”
他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在不停地扫视,此刻突然一步掠到床前,自床上抓起了一样东西。
朱七七道:“是什么?”
金无望也不答话,凝目瞧着掌心的东西,瞧了几眼,面色更变得阴森可怖,突然厉喝一声,握紧拳头,道:“是他。”
朱七七随着道:“他?是谁?”
金无望牙关紧咬,自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金不换。”
朱七七跳了起来,变色道:“是他?真的是他。”
金无望将紧握的拳头伸到朱七七面前,五指缓缓松开,掌心抓住的却是一缕褐色的破布。
朱七七失声道:“不错,果然又是这恶贼,这就是他穿着的那件衣服,想必是白飞飞在挣扎时,将它扯下来的。”
金无望凝目望着窗外,眼珠子都似已要凸了出来,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朱七七本来还想说话,瞧见他如此模样,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只听金无望恨声道:“这全都怪我。我若不饶了他性命,怎有此事。”
朱七七嗫嚅着道:“这全该怪我才是,我若不……”
金无望大喝一声,道:“莫要说了。”
但过了半晌,朱七七还是忍不住道:“你也莫要着急,等沈浪回来,我们好歹也要想个法子,将白飞飞设法救回来才是,否则……”
金无望厉声道:“这本属金某之事,为何还要等沈浪?烦你转告于他,三日之中,我若不将这厮擒回,誓不为人。”
语声未了,已飞身出窗。
朱七七见金无望走了,不由心中茫然,大呼道:“你等一等……你回来呀。”
追到窗外,哪里还瞧得见金无望。
朱七七要待去追,终于驻足,回过头来,转向沈浪方才追查敌踪而去的方向,狂奔而出。
她一面狂呼道:“沈浪……沈浪……”
“沈浪……沈浪。”
沈浪犹自隐身树后,除了目光扫视,四肢决不动弹。
虽然等了这么久,但他面上却仍毫无焦急不耐之色,因为他深信到后来沉不住气的决不会是他。
但就在这时,朱七七的呼声已传了过来。
只听她放声呼道:“沈浪……沈浪,你在哪里,快回来呀。”
沈浪跺了跺脚,面对黑暗,沉声道:“好,朋友,今日总算被你逃过了。你既有如此耐性,不管你是谁,沈浪都佩服得很。”
朱七七呼声越来越近,犹自呼道:“沈浪,快来呀……”
沈浪叹息一声,回身向她掠去。
朱七七要找沈浪虽不易,沈浪去找朱七七却容易得很。
两人相见,朱七七便纵身扑入沈浪怀里,道:“幸好你没有事,幸好你回来了……”
沈浪道:“你又有什么事?”
朱七七道:“金不换,金不换他……他……他……”
沈浪道:“他怎样?莫非……”
朱七七道:“他将白飞飞绑去了。”
沈浪变色道:“金无望呢?怎的未曾拦阻?”
朱七七道:“那时他还未回来。”
沈浪用力推开了她,厉声道:“你呢?你难道在袖手旁观不成?”
朱七七身子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出去,嘶声道:“我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我又不能在床边守着她。我……我……我那时一直在院子里。”
沈浪狠狠一跺足,飞身掠回客栈。
朱七七跟在他身后,一面啼哭,一面奔跑。
回到客栈房里,沈浪四下巡视一遍,道:“金无望可是追下去了?”
朱七七道:“嗯。”
沈浪道:“他可有留话?”
朱七七道:“他说……三日内,必定将金不换抓回来,他……”
沈浪跌足道:“三日,这怎么等三日!”
他深知金无望武功虽在金不换之上,但若论奸狡,却万万比不上金不换,他孤身前去追赶,实难令人放心。
朱七七道:“他走了没多久,只怕……”
沈浪截口道:“他是自哪方去的。”
朱七七带着沈浪到了那小屋窗口,指窗口左边,道:“就是……”
话声未了,突见有条人影,自她手指的方向那边如飞掠来,瞧那轻功,虽也是武林一流高手,但却绝非金无望。
朱七七语声方自一顿,又不禁失声道:“呀,果然有人来了。”
她此刻已只当那封书信必定是别人的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之计,此刻真的有人来了,她反倒吃了一惊。
就连沈浪也不由有些惊奇,沉声道:“这又是什么人?”
这人影竟似已知道沈浪的居处,是以直奔这窗口而来,奔到近前,沈浪才瞧出此人竟是个乞丐。
只见他满头乱发,鹑衣百结,手里拿着根打狗棒,背后竟披着叠麻袋,只是瞧不清面目。
朱七七道:“莫非是金不换又来了……呀,不是。”单瞧那麻袋,已知此人乃是正宗丐帮弟子,与金不换的野狐禅大不相同。
这丐帮弟子在窗前五尺,便顿住身形,抱拳道:“沈兄可好?”
沈浪一怔道:“好……好。”
丐帮弟子又道:“朱姑娘可好?”
朱七七更是一怔,道:“好……好。”
她与沈浪两人,口中虽已答话,但心中却更是惊诧,只因他两人与丐帮弟子,素无交往,却不知此人怎会认得他们,而且还似素识故友。
这丐帮弟子瞧及他两人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两位莫非是不认得小弟了么?”走前一步,走入灯光映照的圈子里,轻叹一声,接道:“小弟近来确是变了许多。”
沈浪与朱七七这才瞧见他面目。
只见他面容憔悴,满面污泥,看来委实狼狈不堪,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仍带着昔日的神采。
朱七七一眼瞧过,失声道:“原来是你。”
沈浪亦不禁失声道:“原来是徐兄。”
那丐帮弟子笑道:“不错,小弟正是徐若愚。”
又有谁能想到昔日那修饰华丽、自命风流的“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今日竟已投入丐帮。
又谁能料想到今日这形容猥琐、污秽狼狈的,竟是昔日那风度翩翩的“玉面瑶琴神剑手”。

房中灯光之下,徐若愚看来更是狼狈。他左手提着根打狗棒,右手却以白布缠住,布纹间隐隐有血迹透出。
朱七七瞧着他那受伤的右手,忍不住问道:“方才那封书信,可是你写的么?”
徐若愚道:“不错。”
朱七七瞧了瞧沈浪,含笑眨了眨眼睛,意示嘉许——在此刻之前,她委实未想到这件事又会被沈浪猜中的。
沈浪却故作不闻,道:“多日未见,徐兄怎的投入了江湖第一大帮的门下?”他说话素来处处为别人着想,是以不说“丐帮”,而以“第一大帮”代替。
徐若愚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倒也话长。”
沈浪瞧他笑容中似乎有些惨淡之意,当下转过话题,道:“徐兄今日不知有何机密之事,要和小弟相商。”
徐若愚沉吟半晌,道:“此事也得从小弟之投入丐帮说起。”
沈浪道:“小弟洗耳恭听。”
徐若愚道:“小弟自从与沈兄分别之后,自感昔日之种种作为,实是羞于见人,而前途茫茫,亦不知该如何方能洗清昔日之罪孽。”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方自接道:“那时小弟百感交集,实觉万念齐灰,也不辨方向,茫然而行,不出半月,已是落魄狼狈不堪,与乞丐相差无几。”
沈浪叹道:“徐兄又何必自苦如此。”
徐若愚苦笑道:“沈兄有所不知,那时小弟委实只有以肉体的折磨,方能多少减轻一些心上的负疚与痛苦。”
朱七七眼角瞟了瞟沈浪,幽幽叹道:“这话虽不错,但我心里的痛苦,却是什么也无法减轻的。”
沈浪只当没有听见,却笑道:“丐帮乃当今武林第一大帮,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声势之强,可称一时无两,徐兄若是为了要吃苦而投入丐帮,那就错了。”
徐若愚道:“小弟本无投入丐帮之意,只是意气消沉,什么事都不想做了,到后来山穷水尽,别人见我模样可怜,便施舍于我,我竟也厚颜收下。”
他又自苦笑了笑,接道:“谁知丐帮消息真个灵通,居然认出了我的来历,竟派出丐帮中那三位长老,前来寻我谈判。”
朱七七道:“有什么好谈的?”
徐若愚道:“他们说我既已有求乞的行为,便必须投入丐帮,否则便是犯了他们的规矩,丐帮门中弟子,都要视我为敌。”
朱七七道:“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你难道这样就答应了他们?”
徐若愚避开了她的目光,垂首叹道:“不错,我就这样答应了他们,我……我那时对自己前途如何,根本已全不在意,若有人要我去做和尚,我也会立刻去做的。”
沈浪笑道:“丐帮如此做法,也不过是求才之意。他们如非要借重徐兄之声名武功,徐兄身后披着的麻袋,便不会有这么多了。”
他一眼瞧过,便瞧出徐若愚身后披着的麻袋,至少也有七只——这麻袋乃是丐帮中象征身份年资之物,麻袋越多,身份越高,由一袋弟子爬到七袋弟子,这路途本来艰苦漫长得很。
如今徐若愚初入丐帮之门,便已成为七袋弟子,这在丐帮说来,倒当真是破例优遇之事。
徐若愚却叹道:“小弟那时若非放开一切,又怎会投入丐帮?既已投入丐帮,又怎会再去计较这几只麻袋……”
他忽然抬头一笑,接道:“但若非这七只麻袋,小弟倒真还无法听得那件秘密。”
沈浪道:“徐兄今日想必就是为了这件秘密而来的了。”
徐若愚道:“正是。”
朱七七道:“究竟是什么秘密?快说呀。”
只要朱七七一说话,徐若愚就垂下了头。
他垂首道:“小弟投入丐帮之后,丐帮也没有什么任务交付给我,只是终日随着那三位长老,游游荡荡。”
朱七七道:“帮主呢?你难道……”
沈浪截口道:“丐帮自从昔年熊帮主故去之后,帮主之位,一直虚悬,帮中大事,全都是由那三位长老共同裁夺。”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那又何必,干脆由他们三人中,选出一人来作帮主不就结了?”
沈浪笑道:“这三位长老,无论辈份、武功、声名,俱都不相上下,是以三人互相谦让,谁也不肯登上帮主之位。”
朱七七笑道:“他们三人只怕不是互相谦让吧……我就不相信江湖中会有这样的好人好事……若说他们三个人互相争夺,只是谁也无法胜得别人,于是只有三个人都不做,也不让别人做……这话我倒相信的。”
沈浪道:“你倒聪明得很。”
朱七七道:“我虽不聪明,但这种事……”
瞧了沈浪一眼,突然改口道:“后来如何,还是你接着说吧。”
徐若愚道:“就那几日中过得极悠闲,但我却已发觉了件奇异之事。”
朱七七道:“什么事?”


徐若愚道:“他三人自从我人帮之日开始,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而且三人同进同退,纵在方便之时,至少也有两个人跟着我。我原先本还猜不透这其中原因,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三人竟是谁也不肯让别人单独与我说话。”
朱七七道:“这倒怪了,你又不是女子,难道他三人还会吃醋么……”


突然一拍手掌,笑道:“是了,这三人互争帮主之位,谁也无法胜过别人,但其中无论是谁,只要有你相助,便可压倒其他两人,登上帮主宝座,在这种情况下,三人自然互相猜忌,生怕你被人说动,自然也万万不能让别人与你单独说话了。我早就知道这些人为了争名夺利,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沈浪沉吟道:“小弟久闻丐帮三老中,除了单弓性情偏激,有时行事难免任性之外,那欧阳轮虽好饮食,却是侠义正直之人,左公龙更是大仁大义,从不苟且……他三人可说无一不是侠名鼎盛,又怎会……”
徐若愚长叹截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弟若不是与他三人如此接近,实也梦想不到这三人中竟有个人面兽心的恶魔……若不是小弟在无意间窥破了他的奸谋恶计,丐帮数千弟子,便势必断送在此人手上。”
沈浪动容道:“有此等事……”
徐若愚道:“小弟今日前来,一来因是为了此事与沈兄多少有些关系,二来也是为了要请沈兄念在江湖同道份上,挽救丐帮此次危机。”
沈浪正色道:“小弟早已说过,丐帮乃当今天下最大帮派,丐帮若人奸人之手,整个江湖也势必因此大乱。此事既然如此严重,徐兄无论有何吩咐都请快说,小弟若能尽力,焉有推辞之理。”
徐若愚道:“此事要从四日之前说起。”
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接道:“四日之前,我与他三人夜宿荒祠,他三人鼻息沉沉,小弟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朱七七忍不住道:“他三人只怕都在假睡。”
徐若愚道:“那日风雪严寒,他们在荒祠中生了堆旺火,我四人围火而眠。我脚后睡的是欧阳轮,欧阳轮的头与左公龙睡在一起,左公龙的脚抵着单弓的脚,单弓的头自然便在我的头后面。”
朱七七失笑道:“你四人如何睡觉,难道也与这秘密有什么关系不成?”
徐若愚道:“这其中自是大有关系……夜半之时,我眼瞧那火堆火势已渐微弱,正待起来加些柴火,哪知……”
徐若愚接道:“哪知就在这时,我突觉单弓的手悄悄伸了过来,用手指在我前额之上,缓缓画出了几个字。”
朱七七笑道:“他果然未曾睡着。”
沈浪却沉声道:“这几个字必定关系重大得很。”
徐若愚道:“他画出的那几个字,乃是:‘你我合力,除左’。”
朱七七道:“这单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丐帮三老中,左公龙既是最好的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能听单弓的话。”
徐若愚道:“那时我虽已辨出他画出的字,却故作全无感觉,于是单弓便又画道:‘此人已不可信,动手当在今夜,此刻,否则……’。”
朱七七道:“下面呢?你快说呀。”
徐若愚道:“他手指越画越重,显见得已有些紧张起来,哪知他方自又画出这十七个字,那左公龙突然……”
说到这里,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
此刻窗门早已被徐若愚紧紧关了起来,但这衣袂带风之声听来仍然十分清晰,显见得这些人来势甚是迅急。
徐若愚面容突然惨变,嘶声道:“不好……”
沈浪一掌熄灭了灯火,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徐若愚道:“左公龙……”
沈浪奇道:“他为何……”
突然窗外一人沉声道:“丐帮三老,此来乃是为了清理门户,捉拿门下叛徒徐若愚,但望江湖朋友莫要插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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