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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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全文完)-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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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笑道:“可不是么,那些大将在帐篷里多少总还要伤伤脑筋,而咱们头儿却只要在屋里抱着小妞儿乐着,什么事都正如他所料,一件件都办得漂漂亮亮,干净利落,连一星半点岔子都不会出。”
五个人兴高采烈,赶着马车去了,对四下事物,全未留意,沈浪等人莫说躲得如此隐秘,就算站在树下,他们也未必瞧得见。
熊猫儿跃跃欲动,道:“咱们快追。”
哪知沈浪却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咱们不追。”
熊猫儿大奇道:“咱们辛辛苦苦等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好容易等他们来了,咱们却又不追了,这……这又算什么?”
沈浪道:“追查敌踪之事,全得偏劳范兄一人。”
熊猫儿瞪大了眼睛,道:“你和我呢?”
沈浪道:“你我却需先到丐帮大会之地,瞧个明白,若是我所料不差……唉!那里想必又出了惊人的变故。”
熊猫儿大声道:“真的……真的会有……”
沈浪沉声道:“范兄跟着这马车到了地头后,却莫轻举妄动,最好再回到此处,与我们聚首商议,再作道理。”
范汾阳道:“这个小弟省得,沈兄大可放心。”
熊猫儿叹道:“这点他对你自然放心得很,否则他为何不要我去,而要你去。但那边还有丐帮上千弟子,再加上那些武林高手,可说人人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老光棍了,王怜花会在那里玩什么花样?可真教人不信。”
沈浪道:“正因人人都不相信,所以他施展手脚,就会分外方便,这正是此人的过人之处,出人不意,攻敌无备。”
熊猫儿喃喃道:“我还是不信……那么多人,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酒香,在寒冷的冬夜中,的确比世上任何香气传得都远。沈浪与熊猫儿还未到丐帮大会之地,已闻得一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熊猫儿的手,又摸到那酒葫芦上了。虽然他只是摸了摸,便缩回了手,但口中还是忍不住笑道:“丐帮弟子,平日节衣缩食,不想请起客来倒是大方得很。”
沈浪笑道:“你酒虫又在动了么?”
熊猫儿道:“没有动,它们已快饿死了。”
沈浪道:“但依我看来,丐帮之酒,还是不喝的好。”
熊猫儿道:“不喝的好?为什么?”
沈浪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但身形展动更急,片刻之间,便瞧见了那简陋的竹棚,辉煌的灯光。
简陋的竹棚在灯光照耀下,也已变得壮观起来,竹棚中人影幢幢,似乎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熊猫儿笑道:“哪有什么变故,你瞧他们不都是好好坐在那里喝酒么?”
沈浪道:“是么?”
熊猫儿道:“若有变故,他们便该……”突然顿住语声,再也不说一个字。
只因他此刻也已发觉情况不对——这些人虽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但却太安静了,安静得简直可怕。
千百人坐在竹棚里,竟毫无声息。没有喝酒的人都不会如此安静,更何况是喝了酒的。
异样的安静中,已有种不祥的恶兆!
熊猫儿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窜入竹棚,目光扫动,又不禁被惊得呆在那里。
这四面竹棚中的千百豪杰,看来竟真的已都变成死人,有的口吐白沫晕倒在地,有的入伏在桌上,晕迷不醒。桌上的菜,还未吃到一半,但酒杯、酒坛,却零乱的撒了一地。
这些人可是全都醉了。
熊猫儿呆了半晌,扶起一个人的身子,探了探他鼻息脉搏,面色更是大变,失声呼道:“毒。”
沈浪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酒中有毒。”
熊猫儿跌足道:“这些老江湖,怎的也会上当。”
沈浪道:“在方才那等欢喜之情况中,有谁不想赶紧痛痛快快的喝两杯,有谁还有心去检查坛中之酒。”
熊猫儿长叹道:“不错,若换了我,也不会的。”
寒风吹动,火光动摇,映着这一张张惨白的、扭曲的面容,那景象当真是说不出的凄惨、可怖。
熊猫儿突又失声道:“你瞧,这些人衣襟全被撕开了……”
沈浪一言不发,走过去在几个人身上摸了摸,这些人怀中竟已空空如也,竟似被人洗劫,连什么都没有剩下。
熊猫儿恨声道:“要了人命,还要人财物,好狠,好狠。”
沈浪叹道:“吃人不吐骨头,这正是王怜花一贯作风。”
熊猫儿道:“你……你瞧这些人救得活么?”
沈浪黯然道:“若有对路的解药,自可将他们救活,怎奈……怎奈你我此刻连他们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
两人站在这千百个中毒而死的人之间,瞧着那一张张可怕的脸,心里想哭也哭不出,想吐也吐不出。
那当真不知是何滋味。
突然间,两人觉得在这群待死的人中,竟还有双睁开着的眼睛,这双眼睛竟似正在瞪着他们。
两人不约而同,霍然转身,果然瞧见了这双眼睛。
这是双瞪着的眼睛,眼珠子都似已凸了出来,目光中所含的怨毒之意,当真是两人一生从未见过的。
熊猫儿失声道:“钱公泰。”
钱公泰竟未中毒,但却被人点了穴道,身子再也不能动弹,脸上一粒粒麻子,都似乎在发着光。
那自然是狠毒的光。
这里每一件事的发生,他自然全都亲眼瞧见的。
他嘴里全无酒气,想来滴酒未沾。
熊猫儿叹道:“不喝酒原来也有好处的。这些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问问他,想必就可以全都知道了……”
说话间沈浪早已解开了钱公泰的穴道。
钱公泰挣扎着爬起来,伸了伸臂,抬了抬腿。
沈浪道:“你如何……”
钱公泰躬身道:“在下很好,多谢两位的盛情。”
“盛情”两字出口,双手中突然飞出十数点寒星,直射沈浪,他的人也疯狂般的向沈浪扑了过去。
钱公泰人称“遍地洒金钱”,除了是说他那满脸麻子外,也正说的是他这双手发镖、满天花雨的绝技。
此刻这十余只金钱镖自他手中发出来,当真是又急,又快,又狠,又准。他骤出不意,便下毒手,若是换了别人,哪里还能闪避。
但沈浪!沈浪毕竟是沈浪。
只听满天急风响动,熊猫儿失声大呼道:“你疯了么?”
呼声中沈浪的身子已急飞而起。暗器虽快逾闪电,他身形的展动却比暗器更快了几分。
那满天花雨的金钱镖,竟未伤得他一丝衣袂。
熊猫儿身子一闪,已到了钱公泰背后,出手如电,抓住了钱公泰的双臂,硬生生拧转了过来。
钱公泰立时又不能动了,但口中却嘶声大骂道:“姓沈的,我本当你是个侠义英雄,哪知你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你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熊猫儿怒喝道:“你才是畜生。沈浪救了你的性命,你却恩将仇报,暗下毒手,你这……还能算是人么?”
钱公泰大吼道:“沈浪是畜生,你也是畜生!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也不怕你们杀人灭口。”
熊猫儿大怒道:“这人疯了,胡说八道。”
沈浪沉声道:“钱公泰,我且问你,我们为何要杀人灭口?”
钱公泰嘶声道:“咱们丐帮当你是朋友,哪知你却在酒中下毒,不但害了这千百位朋友,而且,竟还将他们洗劫一空。”
熊猫儿脸都气红了,大声道:“放屁,放狗屁!谁说我们下毒手,谁说我们洗劫……”
钱公泰大喝道:“你和沈浪大摇大摆走过来动的手,我难道没有瞧见么?”
熊猫儿气得已说不出话,反手一掌掴了过去。
但他的手却被沈浪拉住。
沈浪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和颜悦色,道:“你难道不想想,当真是我们下的手,我们怎会又回来这里。”
钱公泰冷笑道:“你此番回来,正是要看看这里的人是否已死尽死绝,否则若有人将你的恶毒手段传将出来,你怎能在江湖立足。”
沈浪、熊猫儿对望一眼,心里却不禁冒出股寒意。
这是王怜花的毒辣手段。
他自己做了坏事,却要人扮成沈浪与熊猫儿的模样,竟要教别人将这笔债算在沈浪与熊猫儿身上。
而沈浪与熊猫儿此刻纵有百口,也难以辩白,只因人们若是亲眼瞧见了一件事,就必定深信不疑,无论什么话也休想改变得了。
沈浪与熊猫儿唯有将钱公泰杀了。但他们若真将钱公泰杀了,岂非更是无利有害,何况,他们也根本下不了这毒手。
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
钱公泰嘶声道:“我话已说完,你们杀了我吧。”
熊猫儿恨声道:“你这呆子,我真想将你杀了算了。”
钱公泰狂笑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熊猫儿道:“我……我……”猛一跺脚,大骂道:“王怜花,你这恶贼,害得我好苦。”
沈浪叹道:“王怜花……王怜花,你果然厉害。”
熊猫儿道:“沈浪,你……难道连你也想不出个法子么?”
沈浪苦笑道:“此事纵是神仙前来,只怕也……”
突然马蹄声响,三人三骑,急驰而来。
这三匹马来得好快,眨眼间便到了棚外,马上跃下三条黑衣大汉,手里却提着三只特大的紫铜茶壶。
熊猫儿厉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三条大汉瞧了瞧沈浪,又瞧了瞧熊猫儿,面上神情,竟然不变,当先一人,微微一笑道:“我家公子知道此间有人中毒,特地令我等前来解救。”
熊猫儿失声道:“你家公子,莫非是王怜花?”
那大汉神色不动,道:“正是。”
熊猫儿大喝道:“好恶贼,居然敢来。”
虎吼一声,便待扑过去。。
但他身子却又被沈浪拉住。
熊猫儿怒道:“你……你为何还要拉我?”
沈浪叹道:“你此刻怎能动手。”
熊猫儿瞧了四下中毒的人们一眼——此刻他若动手,有谁能救他们?他只有咬紧牙关,忍住。
沈浪目光凝住着那大汉,一字字道:“你家公子怎会知道这里有人中毒?”
熊猫儿拍掌道:“对了,王怜花怎会知道?莫非是他下的毒?”
那大汉微微笑道:“我家公子就怕有些人面兽心的恶徒,会暗下毒手,是故早已命我兄弟到这里来瞧过一遍了。”
熊猫儿怒吼道:“放屁,你……你……你……”
那大汉道:“救人之事,刻不容缓,两位故意拖延,莫非当真忍心眼睁睁瞧着这千百豪杰一个个的死么?”
钱公泰惨呼道:“沈浪、熊猫儿,求求你们,饶了这些人吧,他们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你……你们难道不是父母生的么?”
熊猫儿已快急疯了。这些人救醒后,必定要将他和沈浪恨之入骨,那时他也无法向这些人解释。
他明知这又是王怜花要借这些人的嘴,将他和沈浪的恶名传布天下。
但他又怎能不让这三条大汉动手救人?王怜花如此做法,当真比将这些人全都杀了还要厉害得多。
只听沈浪道:“好,你们快动手吧。”
熊猫儿嘶声道:“但我们……”
沈浪黯然道:“我们……我们只有走。”
熊猫儿道:“走?”
沈浪惨然一笑,道:“我们此刻若不走,等大家醒来,麻烦就更多了,到那时,只怕……只怕永远也无法走了。”

三条大汉满面俱是得意的笑容,将紫铜壶中的水,一一喂给那些中毒的人,而就在这时——沈浪与熊猫儿已黯然走出了竹棚。
钱公泰恶毒的咒骂,还在他们身后响着。
熊猫儿惨然道:“你我此刻走了,这恶名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你……你何苦拦我?我宁可一死,也……”
沈浪叹道:“你我一死不足惜,但你能让那些人都陪着我们死么?我宁可担上永生都不能洗脱的恶名,宁可被天下人怀恨、痛骂,也只有先救活他们再说。”


熊猫儿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嘶声道:“王怜花,好个王怜花,他知道丐帮已不能被他收为己用,便又想出了这条毒计。他夺了他们的一切,却还要救活他们的性命,为的是好教他们向你我复仇。无论任何人,只要还有一点可被他利用之处,他便不肯放过。”
沈浪缓缓道:“若论心肠之毒,手段之辣,此人当真可称是天下无双,看来就算那快活王,也未必能强胜于他。”
说到这里,他缓缓顿住语声,嘴角却突然露出微笑。
熊猫儿跺脚道:“老天呀老天,难为你此刻还笑得出!咱们样样事都输给他一着,这筋斗可算栽到家了,你……你究竟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沈浪微笑道:“你我件件事虽都输了他一着,但他却也有件事输了咱们一着,这一着,却是他致命的一着。”
熊猫儿愕然道:“哪一着?”
沈浪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咱们抓住他的尾巴。”
熊猫儿忍不住截口道:“什么尾巴?”
沈浪道:“那辆马车就是他的尾巴。咱们抓住这尾巴,就能寻着他;咱们寻着他,就能要他的命。他就算赢了咱们一千次,也抵不上输这一次。”
熊猫儿大声道:“沈浪呀沈浪,你果然是打不服,击不倒的!既是如此,咱们快去找那范汾阳,抓住那条尾巴……”
沈浪微笑道:“那条尾巴咱们已用不着了。”
熊猫儿又不禁愕然道:“为什么?”
沈浪道:“只因王怜花还有条尾巴在这里。”
熊猫儿道:“在……在哪里?”
沈浪道:“随我来。”
他展动身形,在竹棚火光照不着的黑暗中,围着竹棚兜了半个圈子,绕到那三匹马的左边。
熊猫儿悄声道:“你可是要等这里面三条大汉出来,再尾随着他们?”
沈浪道:“这三人想必还要耽误许久,若是等他们,便不如去寻范汾阳来得快了,何况,这三人既已见着咱们,也必定要提防咱们尾随,未必会回去。”
熊猫儿道:“我也正如此想,那么……尾巴在哪里。”
沈浪截口道:“就在这里,你瞧着!”
突然手掌一扬,两缕锐风破空飞出。
他手掌中竟早已扣着两粒小石子,此刻脱手击出,第一粒石子,击断了系着第一匹马的缰绳,第二粒石子,击中马股——他眼睛里竟也像点着两盏灯似的,在如此黑暗中,准头仍不失丝毫。
那匹马负痛惊嘶一声,落荒奔去。
竹棚中大汉怒骂道:“死畜生,只怕吃多了。”
三条大汉谁也没想到这会是沈浪施展的手脚,口中虽然喝骂,但手里正在忙着喂药救人,谁也没有追去。
沈浪沉声道:“这匹马就是王怜花的尾巴,咱们追。”
熊猫儿还在诧异,但沈浪身形已如轻烟般掠出,他也只有跟着掠去。等他追上沈浪,终于也恍然大悟,喜道:“不错,马性识途,这匹马必定要奔回他自己的马厩。咱们只要寻着这匹马的窝,也就能寻着王怜花的窝了。”
沈浪微笑道:“追着马总比追人容易多了吧。”
熊猫儿忍不住大笑道:“沈浪,你到底是有两下子。”

奔马虽急,沈浪与熊猫儿身形却急逾奔马。
熊猫儿仍然敞开着胸膛。寒风迎面吹来,就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胸膛上,但他胸膛却是铁打的。
他铁打的胸膛,承受着这如刀寒风。想到立刻就要抓住王怜花那恶贼,他胸襟不觉大畅,方才所受的恶气,似乎早已被风吹走了——在这铁打的男儿胸膛里,正跳跃着一颗活泼的,豪放的,慷慨的,赤红的心。
马行如龙,马鬃在寒风中根根倒立,熊猫儿突然呼啸一声,连翻了三个筋斗,再跃下地来。
沈浪忍不住笑道:“我若有个儿子,但愿他像熊猫儿。”

中原的梨,耐寒经霜,甜而多汁,正如南海的香蕉,哈密的甜瓜,同样令人馋涎欲滴。此刻,前面正有片梨树林。
梨树林旁有数椽茅屋,一星灯火,看来,这正是看守梨树林的果农所居之地。但这匹马,却笔直向梨树林奔去。
熊猫儿皱眉道:“会是这里么?”
沈浪道:“必定不错。”
只见那匹马奔到梨树林外,茅屋前,果然停下了。
马,扬蹄轻嘶,茅屋中已闪出两条人影,身手果然俱都十分矫健,决不是寻常果农的样子。
两人见到一匹马回来,显然俱都十分惊异。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一人回屋,一人牵马绕到屋后。
熊猫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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