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宽厚些的脸,打得更加宽厚了。
良久,他才停下了手,施施然从王屠夫的身上站起来,掸掸衣角迈着独属于他的优雅步伐走到端木峥的另一边,伸手扶着他却笑着对端木恬说道:“我们回家吧。”
端木恬忽然嘴角一勾,低头微微笑了起来,应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他们的爹爹朝人群外走去。
一直等到他们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那被端木璟给打成了猪头的王屠夫才终于回过神来,只听闻身后一声怒吼炸响,紧接着响起的还有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的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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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跪下
回到家之后,端木恬让爹爹在堂屋凳子上坐下,然后出去院子里打来了清水,仔细的擦拭着爹爹身上的污渍,然后又拿出了跌打伤药抹在他身上的淤青,用力搓揉开。
端木峥木然坐在凳上,丝毫不觉得让一个七岁的孩子为他做这些有什么不对。
他的这个女儿,从小就跟普通人不同,比长了她三岁的哥哥还要更加的懂事,也让本身就没什么经验的他习惯性认为,小孩子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低头,看着在他手臂上搓揉伤药的女儿,看到她左边脸颊上的那个巨大胎记,忽然眸色深了几分,伸手轻抚在上面,喃喃说着:“恬恬,不疼。”
端木恬愣了下,抬头看向他,并没有能看到他眼里已然消逝的深色,还当以为他是在对她说他的瘀伤不疼,不由便轻蹙起了好看的秀眉,抿着嘴角轻哼一声,搓揉着淤青的动作突然更用力了些。
不过这样的疼痛对端木峥来说,连皱一下眉头都做不到,他只是又敛了神色,木然坐在凳子上。
一直到有饭菜的香味飘了进来,端木璟端着两盘菜进了堂屋,放在父女两面前的桌子上,又转身出去端来一碗汤,再第三次出去,捧了三碗米饭进来。
“爹,妹妹,该吃午饭了。”
他轻轻软软的说着,将饭碗筷子分别放在端木峥和端木恬的面前,动作细致,神色温和,说好听点是温雅,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温吞吞。
端木恬迅速的收起了伤药,跑去外面院子里洗了手才又跑进屋里来。
那动作跟端木璟比起来,却是两个极端,似乎就是眨了眨眼的工夫,她就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但看起来却绝不难看粗俗,而是让人觉得很利落很干脆。
一家三人围坐在堂屋内的方桌旁,闷头吃饭,谁也没有说话。
桌子上是很简单的两菜一汤,一盘烩土豆,一盘拌豆腐,还有一碗野菜汤,看起来几乎没有丝毫的油水,但在这三石村,能在平常时候就拿出这样一桌菜来的,绝对不会超过双手数的人家,而且他们还有白米饭。
相比较而言,三石村并不穷,但这是一个能吃饱就阿弥陀佛,该感谢上苍的时代,只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三石村里,便有不少连肚子都填不饱,吃了上顿就没下顿的人家。
而之所以端木恬家能比别人吃得好,是因为她的父亲虽整天喝得醉汹汹的,也不太管他们,但却略通医术,这即便是在周围的几个村子里,也是很吃香的,大家平常有个小病小痛,都会跑这里来找他看治。
一块肥肉突然横空里飞了过来,落进端木恬面前的饭碗里,她抬头就看到对面哥哥正在对她眨眼睛,她默了一下,甩筷子挑起那块肥肉,又飞进了爹爹的饭碗里。
“我不喜欢吃肥肉!”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端木峥的筷子一顿,然后夹起那片肥肉放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肉是奢侈品,大凡去卖肉的,都是要挑了那最肥的一块,因为对普通百姓来说,整一年里也难得能吃上荤腥,自然是越肥越得他们的心意。
刚才的那一块肥肉,是深藏在那盘土豆下面的,是前几天端木璟跑了六十里山路去庆丰镇上,用小半筐的草药换来的,一直省省的吃到现在,那是从满盘子的土豆堆中千辛万苦寻找出来的最后一块。
他当然知道妹妹不喜欢吃肥肉,但一向他夹的菜,爹爹都不吃。
吃尽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他轻轻放下碗筷,才抬头对端木恬说道:“妹妹,我昨天在后山上设了个陷阱,过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没有猎物。”
“好!”
端木峥抬起了头,看向儿子问道:“功夫练得如何?”
爹竟在询问他的功夫进展?端木璟顿时受宠若惊,忙回答道:“已练到第三层,不过最近已经停滞不前好些天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也放下了碗筷,道:“说说看。”
端木恬主动的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端了空碗走出去,屋内,端木璟正在说着他遇到的困境,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盘碗落地打碎的声音,还有恬恬的一声惊呼。
屋内父子两一静,然后端木璟直接站起来,转身飞窜了出去。
看着儿子飞窜出去的身形,端木峥目光微怔,然后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也走出堂屋外。
院子里此刻已围满了人,领头的便是那被端木璟公子N巴掌下去打胖了的王屠夫,身后跟着的那些,有被王屠夫叫来的,也有跟着一起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端木恬此刻就跌坐在王屠夫的面前,身旁地上一滩盘碗碎片,她的手背上还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正鲜血淋漓。
“妹妹,你怎么样?”端木璟窜到了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看到她手上的伤口,顿时紧抿了嘴唇脸色微沉,抬头冷冷的看向了王屠夫。
王屠夫被他的这个眼神看得有点发怵,想到刚才就是这小子突然窜出来,一脚就将他给踢倒了下去,膝盖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以至于走起路来都有些坡脚。
又想到也是这个小子,竟敢骑到他身上将他给打成了猪头,顿时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朝端木璟抓了过来。
“小子,今天老子我要不教训教训你,老子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你的姓倒过来写还是那个字。”端木恬捂着被割伤的手背,冷冷看着王屠夫说道,“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种话你竟然也说得出来?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姓名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吧?”
端木璟拉着妹妹后退了两步,正好躲过王屠夫抓过来的手,听到妹妹的这话不由“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转头看着她轻声说道:“他不过是个屠夫而已,就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妹妹你又何必跟他去浪费这个口舌呢?”
王屠夫一抓抓了个空,又被这兄妹两这么说了两句,不由便越发的恼怒,怒吼一声就直接朝两人冲了上来。
“小兔崽子,老子杀了你们!”
他前冲的动作忽的戛然而止,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端木峥已站在了两孩子的身边,此刻正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王屠夫的手腕。
“你想杀了谁?”
王屠夫一愣,总觉得这个酒鬼跟刚才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了,但他并不在意。
手用力一扯,想要从他的钳制中扯出来,但一扯竟纹丝不动,抓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就好像铁制的镣铐,死死的钳制了他的动作。
他终于变了脸色,但并不就此死心,还在使劲的拉扯挣脱,嘴上骂骂咧咧的:“你这个废物,赶紧放开老子!竟敢打了老子的儿子之后又殴打了老子,今天这事没完,你们要么跪下从这里一路磕头到我家,不然的话,就让老子加倍打回去!”
端木峥木然的神色中缓缓浮现了一抹沉凝,冷冷说道:“谁是老子?”
“老子……”
便是在这个时候,端木璟和端木恬兄妹两忽然闪身窜了出来,一左一右的侧对着王屠夫的膝盖,狠狠的用尽了全力的踢踩下去。
只听王屠夫一声痛哼,然后“砰”的一声,他膝盖一弯,直直的就跪倒在了端木峥的面前。
如此变故,就连端木峥都不禁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王屠夫,忽然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而旁边那些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更是一片哗然,看向端木兄妹两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微的不一样了。
就连被王屠夫喊来助威的那几位,见此状况也犹如是一闷棍落下,让他们连哼都没有能哼一声,就默默的后退几步,退入到了看热闹的村民堆中。
他们也只是普通的村民而已,何曾见识过这么“凶残”的两个小孩?乍见之下不由得就被吓退了,他们可不想跟王屠夫一样,也被个小娃娃扇耳光,扇成了猪头!
还是站在这里看看热闹就行了吧。
那么砰然一跪,王屠夫他自己也是懵了下,直到两个膝盖的疼痛狠狠冲击着大脑皮层的痛觉神经,才将他给痛醒了过来。
这痛,有被两娃娃踢踩而成的,也有因为这重重一跪,而与地面磕碰成的。
他又恼又羞,恼羞成怒以至于那张本就因为肿了一圈而显得狰狞的脸越发扭曲成了一团。
他下盘用力就想站起来,却不想这个时候端木兄妹两又是极有默契的同时出脚,再次踢在了他的膝弯,让才悬离了地面的膝盖再一次遭受了无情的蹂躏。
“分明是你自己管教不好,让你那没有教养的儿子嘴贱骂我妹妹!”端木璟不温不火的说着,抬脚轻轻的踩在了王屠夫的左边膝盖上。
“我爹爹不过教训了你那嘴贱没教养的儿子,你竟敢跑来趁我爹爹酒醉而将他殴打辱骂,我们不愿与你争执你却还要死抓着不放,被我哥哥打成了猪头也是活该!”端木恬也抬脚,“砰”的一下踩在了王屠夫的右边膝盖上。
“我们不想与你闹,想着那事在我们回家的时候就算是结束了,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大家乡里乡亲的能和睦相处就别红了眼伤了脸皮。你却竟还敢跑来我家,撞倒了我妹妹,打碎了我家的碗,还害我妹妹受了伤!”端木璟微微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只听有“吱咯”声从王屠夫的膝关节内传出来。
“你嘴巴还不干不净,满嘴的小子老子小兔崽子还对着我兄妹二人喊打喊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谁敢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痛快不了的嚣张样,你还真以为你手上有一把屠刀,杀过几头猪牛羊,就谁都怕你,谁见了你都得退避三舍让着你?”端木恬脚脖子一拧,踏在他膝盖上狠狠的踩了下去,好像有“嘣”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崩断了。
王屠夫的脸色倏然苍白又转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已然是听不清这两小娃娃在说些什么,但他倒也硬气,刚才还因为被踢跪了下来而痛哼,现在面临着更大的疼痛他却竟反而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直站在那木然看着的端木峥忽然目光一闪,伸手轻轻的搭上了他这对儿女的肩膀。
他有时候总觉得他这对儿女身上的黑暗气息比他这个曾行走在腥风血海中的人还要浓重,就如他们此刻的行为,便是他小时候在他们这个年纪,也从没做出过这般狠辣的事情。
是生来如此,还是被沾染上了那天晚上的血厉黑暗之气?
从他们的动作,以及王屠夫此刻的脸色来看,他能确定他怕是已经被这两个孩子伤到了腿上的经脉,现在就算没人压制着他,他想要自己站起来也是做不到了的。
此刻看热闹的人群一片死寂,都瞪大了眼睛长大嘴,呆呆的看着依然不温不火的端木璟和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形如鬼娃娃般的端木恬,此刻他们看去,就连那个整天都是醉汹汹的,无所事事不事生产还形容萎靡的端木峥,也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有人从远处奔来,似疯癫般的扯开挡在前面的人群,从中直穿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跪在庭院里的王屠夫,顿时高声哭喊着扑了过去。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呀啊啊?”她扶在王屠夫身侧,似乎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拉拉不动,她就更激动了,“唰”的转头盯上了端木峥,指着他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账废物,打了老娘的儿子不算,还教唆你的混账儿子打了我当家的,现在你们又对我相公做了什么?你们……”
这是一个典型的乡村妇女,那一副怒目圆睁指手划脚口沫飞溅破口大骂的模样,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喋喋不休不带重复的词汇量,无不在凸显着她的凶悍和泼辣,俗称——泼妇!
端木峥直面如此凶悍与泼辣,刚还有点生气的神情,一下子就木然了。
他虽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多,也见识过许多妇人骂街的阵仗,但至今他也没有能习惯这样的狰狞。往常他都是直接绕开的,今天却是他想绕也绕不开。
他的夫人是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即便是偶尔的调皮淘气撒泼,那也是让人觉得娇憨可爱的,而绝不可能会是如眼前这样的面容扭曲神色狰狞张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的挥洒着口水。
于是,端木峥看着还在不重样的谩骂着的王屠夫家的娘子,呆了。
“你骂够了没有?”端木恬冷冷的看着她开了口,尤其是当看到自家爹爹那越发木然的神情之后,心里更是难以言喻的涌上了丝丝火气,脸色却越发冰冷和漠然,说道,“再骂,我便让你也陪你男人一起跪下!”
“你这个……”
王屠夫的娘子大怒,手指向端木恬就要开骂,可猛然对上那双清冷漠然的眼睛,还有那似乎更加鲜艳欲滴的艳红色胎记,她突然就在心里打了个突,一个瑟缩就住了嘴,只有看向端木恬的眼神,依然恶狠狠的。
又有人气喘吁吁的抖着一身肥肉奔进了她家院子,挥舞着双手扒拉开人群,然后一个小胖墩就出现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也是一呆,然后颠着他那一身肥肉冲到了王屠夫的旁边,拉着他喊道:“爹,你怎么跪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赫然是王屠夫的儿子,就是那个喊端木恬鬼娃娃被端木峥给听到了,于是就被打了的家伙,看他的脸上,现在还残留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端木峥的目光在他脸上的红印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默然移开视线,将端木璟和端木恬两人拉了回来。
他伸手架着王屠夫的手,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女人见状也忙伸手一起扶,可这两人,一个是个女人,一个还是个孩子,王屠夫又偏偏体格颇重,这一扶一拉竟是没有能将他给拉起来。
女人当即又想要大骂,倒是小胖墩心细,一见爹的脸色不对,忙对他娘亲说道:“娘,你先别忙着骂,爹好像腿脚受伤了。”
女人一愣,竟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手哭天抢地了起来。
这下,便是端木恬,也不由得呆了。
小胖墩倒是一脸的平常,只是着急他爹的腿脚,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对端木峥说道:“端木大叔,我不该说恬恬的坏话,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求求你,给我爹治一下吧,他的腿脚是不是受伤了?”
终究也是小孩子心性,刚才还将端木峥恨之入骨,转眼就忘了,不过他竟会这么说,倒还是让端木峥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去将王屠夫扶起来。
却不想王屠夫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强忍着疼痛咬牙说道:“老子还死不了,用不着你假好心!”
端木峥于是又收回了手,木然说着:“伤到了经脉,若不及时擦药酒化开瘀伤,以后的行动灵活恐怕也会受影响。”
正在对峙的时候,突然又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这次进来的却是“呼啦啦”的一大片,一看那些人,竟还是隔壁村的村民。
他们一进来就着急慌忙的喊着:“端木大夫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