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硝烟慢慢散去,她才反应了过来,发疯一样朝断崖扑了过来,“苏昂……”声音撕心裂肺。
没有了,他不见了!
刚刚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几个人都不见了!
只有面目全非的断崖,零碎不堪的草木,冒着烟的土坑,所有人都不见了!
“苏昂……”她疯狂地扒着每个隆起的土堆,“苏昂,你在哪里?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死了。你怎么能说了一句‘回去’就把我打发了?不行,我不允许,我不许……你快点给我出来,快点出来啊……”
那边的铁甲兵也慌作了一团,一条长枪飞射而来,不偏不倚,直直贯穿了苏末的脑袋。
“王爷,王爷……”众人手足无措地呼喊着他。
可惜苏末已经听不见了,鲜血兀自在脸上横流着,他却已经大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睛气绝身亡了。他在临死的前一刻,还沉浸在除去眼中钉的喜悦之中,他甚至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魂归天外了!
“逆贼还有同党,开炮,快开炮!”一个看似副将的铁甲兵看到断崖上的人,急急地命令道。
守苍正在找寻着苏昂等人的蛛丝马迹,猛然看到所有炮筒又齐齐地对准了这边,大惊失色,急忙过来拉甘怡,“危险,快走!”
“苏昂,你快出来,苏昂……”甘怡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她双手飞快地挖着泥土,嘴里不停地喊着苏昂的名字。
眼见那边的铁甲兵重重地挥下手臂,守苍再也顾不得许多,将她拦腰抱住,飞身急闪。
“轰——轰——轰……”
十数枚炮弹飞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灼热的气浪、刺鼻的浓烟围裹而来。守苍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就着那气浪的劲道,拼命地跳了出去……
他不会死的!
麻木的痛楚,一阵胜似一阵,把甘怡的意识从昏沉中渐渐拉了回来。
她微微地动了一下,身上沉重无比,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一股土腥味儿在充斥着鼻腔,痒痒的,带着微辣,让她忍不住想打喷嚏。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守苍那张沾满了血迹的脸庞。他整个人都伏在她的身上,大半个身子埋在碎石泥土之中,气息微弱,显然是晕了过去。
“你没事吧?”甘怡把手臂抽出来,推着守苍,见他毫无反应,看来是晕得很彻底。
她使出全身力气,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又将他身上石头和泥土一点点除去,将他拉了出来。
帮他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多处擦伤,并无大碍,只是脑袋上有一条很深的血口,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脑子!
扯下一块衣摆帮他包扎了,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躺好。
她便迈开虚浮的双腿,四下找寻着。
她要找到苏昂,要找到他,就算是死也要找到他……
守苍从昏迷中醒来,在山上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全凭着本能机械地迈着双腿,嘴里喃喃地喊着苏昂的名字。
他无奈之下只好把她打晕,将她带到山下,找了一家民宅借宿下来,嘱咐那家的民妇好好照顾她,自己则回到小离山,将山崖上下仔仔细细地搜索了数遍,除了几片沾着血肉的衣服碎片,没有任何收获!
他参加过战争,知道火炮的威力,那么近距离地被打中,毫无疑问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希望!
虽然他不愿意相信苏昂和沈玉砚等人已经死了,可是终究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再回到民宅,甘怡已经醒来了,不顾民妇一家人的阻拦,要上山找人。
“不用找了,他们……已经死了……”虽然不忍心伤她的心,可是她迟早也会知道实情。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甘怡倔强地摇着头,“他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我要去找他……”
守苍抓住她的胳膊,皱起眉头,“我已经找过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不会死的!”她用力挣脱他的手,飞奔出去……
不会原谅你……
一连在小离山找了半个多月,搜遍了每一寸土地,除了一小截粘连着紫色布片的血肉,别无收获。可是这足以让甘怡绝望了!
云紫凉死了,跟她一起的那些人又怎么能幸免?
他已经死了,临死前只吝啬地对她说了两个字。
他已经死了,连全尸都没有留下,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他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他已经死了,没有听她说一句贴心的话,留给她满腔的悔恨和悲痛!
苏昂,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不会原谅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来生遇到你,也不会原谅……
她徒手扒开冷硬的土地,一捧一捧地堆筑着,为他起了一座空坟。不止是他,还有沈玉砚的,俞墨阳的,云紫凉的,张宝王宝的。
动作轻轻的,柔柔的,眼神带着某种可怕的专注,指甲磨平了,血肉磨烂了,鲜血染红了泥土,一起筑成了坟。
她毫无知觉,也没有一滴眼泪。
原来人悲痛至极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守苍默默地看着她,心中的疼痛无法言说。可是他知道劝说不了她,只能悄悄地将她周围的土地事先挖松,让她少受一些伤害。
筑好了坟,她静静地坐那儿,不动,不说话,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仿佛一尊雕像。
守苍劝说无效,只能在旁边搭起窝棚,架起火堆,默默地守着她。
两个人都以极快的速度消瘦和憔悴着。
一连守了三天,她空洞无物的双眼有了光亮和神采,对守苍递过来的水和食物亦不拒绝,慢慢的,仔仔细细地吃下去。
梳洗过,换了衣服,“我们去凉京吧!”她用暗哑的声音说道。
守苍了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了变,“你去凉京要干什么?”
“有一个人我必须要见见,有一些话我必须要说,有一些事我也必须要做!”她面无表情,却让人莫名地感觉寒冷。
“不行,你不能去。王爷最后心愿就是让你好好地回到三圣海去,好好地活着,难道你要连他这点心愿也落空吗?”
“不,我不会让他心愿落空的。走吧!”她依然面无表情。
你也想把我杀掉吗?
“勋怎么样了?”苏律突然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
苏勋得知苏昂的死讯后,一直喊着不做英亲王,要跟他恩断义绝,被英太妃关了起来。几天前传来消息,说苏勋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派去给英亲王看病的太医回来禀报说,英亲王只是少进饮食,再加上肝火旺盛,情绪不稳,才会病倒。等他心情平定下来之后,慢慢调理就会没事了,请皇上放心!”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勋跟皇叔比朕要亲密一些,他会如此也在所难免。”苏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冯全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皇上,要不要跟英亲王说出实情……”
“不必了,如果憎恨朕能让他好过一些,就让他憎恨吧。”
“是!”
“皇上,景王妃在正华门外求见!”一个小太监进门来禀报道。
苏律有些意外,“景王妃?她不是回三圣海了吗?”
“是守门的士兵前来通报的,奴才不清楚。”
苏律沉吟半晌,“叫她进来吧!”
“皇上,不可啊。”冯全赶忙劝道,“景王妃武功高强……”
“没关系,叫她进来吧!”苏律对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答应着转身出门去,不多时便带了甘怡进门而来。
她走到苏律面前两米左右的地方站定,静静地盯着他,不见礼也不说话。
她原本就不大的脸更小了,几乎皮包骨头,一双乌黑毫无感情的眼睛却显得更大了。
苏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一面口口声声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一面捏造罪名,诬陷杀害。皇上能告诉我,哪个才是你的真心吗?”她声音嘶哑着,亦不带分毫感情。
“景王妃,皇上他……”
冯全刚要张口,却被苏律用目光制止住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朕的吗?”
“为什么?”甘怡往前迈了两步,“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成了三圣海的皇婿,有了靠山吗?还是因为那封写给龙聿的信?”
苏律目光飞快地闪了一下,“你……看过那封信吗?”
“如果我看过,你也想把我杀掉吗?”
你要长命百岁
苏律不语,看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深沉起来。
“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你不惜痛下杀手?”甘怡又往前迈了两步,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没看过?”苏律微微一愣。
“是,我没看过,苏昂将那封信烧毁了,把那块玉也毁掉了,严令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苏律面上多了几分痛苦之色,闭了一下眼睛,“是吗?皇叔那么做了吗?”
“我不知道你和苏昂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不过皇上,你和他的感情仅仅如此吗?经不起一封信的考验吗?
你知道苏昂为什么要休掉我吗?因为他预感到你会对他下手,所以他为了保护我,把我赶走了。他本可以逃走的,可是他没有,他想用他的命解开你们之间的结……”
苏律紧紧地皱起眉头,“你不要再说了!”
“皇上,你高高在上,眼睛只能看到权利二字,已经无法看清人心了吗?金碧辉煌的皇宫不止晃瞎了你的眼睛,还照盲了你的心,让你无法信任任何人了吗?”
“朕让你不要再说了!”
甘怡冷冷地弯起嘴角,“怎么了?心痛了吗?”
冯全见她已经站到了苏律跟前,有些急了,上前来喝道:“景王妃,不可对皇上无礼,快退后……”
“皇上怎么了?穿龙袍住金殿,就不是人了吗?”甘怡冷冷地扫了冯全一眼,“我把他当个人才跟他说话!”
“冯全,你退下!”苏律命令道。
冯全迟疑着退下去,终究还是不放心,对门外使了一个眼色,几名禁卫军士兵立刻进门来,戒备地盯着甘怡。
“那么,你想杀了朕给皇叔报仇吗?”苏律直直地与她对视着。
甘怡摇了摇头,“你错了,我是恨你,但是我不会杀你。如果我杀了你,苏昂不会原谅我的,我不会做任何让他失望的事。
死人是没有知觉的,只有活人才会受到惩罚,所以皇上你要活着,你要长命百岁,你要让你的皇叔永远住在你心里,夜夜入梦!”
苏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你来就是要对朕说这些吗?”
“不止如此……”
她只是三圣海的长晴公主
“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最后一次请皇上恩准,让我回王府一趟!苏昂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我要回去找一件能让我寄托思念的东西!如果皇上需要,我也可以帮你找一件……”
苏律别开眼睛,“不必了!”顿了一顿,吩咐道,“冯全,带景王妃回王府,等她拿了东西,再派人送她回三圣海……”
“不用那么麻烦,我会自己回三圣海的!”甘怡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而去。
冯全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忙跟着出门去。
“皇上,庄亲王求见!”
“庄亲王?”苏律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是袭承了苏末勋位的苏允,赶忙压下纷乱的思绪,“叫他进来吧!”
“是!”
“参见皇上!”苏允上前来见礼。
苏律微笑地点了点头,“平身吧。府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是,承蒙皇上恩典,父王的丧事已经料理好了。”
“嗯,那就好!”
苏允迟疑了一下,目光闪闪地说道:“皇上,刚才臣进门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景王妃……”
“她已经不是景王妃了,是三圣海的长晴公主!”
“是,是臣失言了。不过……她终究还是苏昂的妻子……”
苏律眼神锐利起来,“在那之前她就被休掉了,她现在只是三圣海的长晴公主。庄亲王,你懂朕的意思吗?”
“是,臣明白了!”苏允嘴里答应着,却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甘怡在王府里慢慢地踱着步,这里的一切都东西都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人,空旷冷清。
她取了一本苏昂经常看的书,拿了一件他经常穿的衣服,带上他送给她的那块羊脂玉佩,依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其实她想带走与他有关的一切,可是那终究是不现实的。只能把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收集起来,珍重地放进脑海。
“我们走吧!”守苍已经备好了马。
甘怡点了点头,“嗯,走吧!”
出门来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王府,勒马而去。
“景王妃,您要保重啊!”冯全对着她远去的身影躬了一下身子,默默地说道。
要你们命的人!
今天难得风和日丽,连空气都带着微微的暖意,有了些许春天的味道。守苍见前面有一泊小湖,勒住马,“来,休息一下吧。”
甘怡点了点头,跳下马来,到湖边掬水洗了两把脸。
守苍找个干草较多的地方,将马拴好了,又捡了一些柴来,架起火堆,将买来的酱肉和干粮架在火上烤着。
甘怡静静地坐在一块青石上,微蹙着眉头,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了。
这些日子她虽然还是郁郁寡欢,可是比起在关子山的时候已经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也不再一味沉默了,偶尔还能交谈几句。
看来她坚强地挺过了这一关,守苍心中宽慰许多。
“这里离三圣海已经很近了,再走三五天的样子,我们就能到了!”他故作开朗地说道。
甘怡点了点头,“嗯!”
现在离她的归属越走越近还是渐行渐远,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东西烤好了,过来吃吧!”守苍招呼着她,见她过来,撕下一块酱肉,夹进馒头来,递给她。
甘怡接过来默默地吃着,思绪又一次飘远了。
“我们……”守苍开口想说点什么,猛然感觉不对劲,急急抬头扫去,就见两道银光闪过,两匹马惨叫一声,先后栽倒在地,他霍地站了起来。
甘怡也急忙扔下手中的干粮,警惕地四下扫视着。
周围气息大动,不消片刻工夫,就冒出数十个劲装蒙面的汉子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在中间,手握兵器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守苍眼神一凛,喝问道。光天化日之下敢出来为非作歹的,定不是善茬!
“要你们命的人!”一个蒙面汉子答了一句,便挥手下令,“兄弟,给我杀!”
众人得令,齐齐呐喊着扑了上来。
甘怡和守苍不敢怠慢,急忙迎战。
守苍一棍扫飞了几个壮汉,另一个壮汉便挥刀从侧面砍了下来,他来不及收棍,急忙飞起一掌,拍在那人的胸口。
他这一掌用上了七成的内力,那人非但没有被拍飞,反倒震得他半条手臂都麻了。
“有铁甲?!”他大惊失色,“你们是庄亲王的人?”
我……是不是杀人了?
甘怡听到守苍喊声,也是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这些是拦路抢劫的强盗,没想到竟然会是庄亲王的人。
“哼,算你小子有见识!”那些大汉被识破身份,索性也不隐藏了,纷纷扯下面巾,露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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