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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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孽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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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再久,我也会等着你,可你,也不能骗我啊。”

  山谷下的炊烟起了。

  河那面教堂的钟声响了。

  台地边上的几棵松树披着晚霞的光辉,而远处的山已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中。

  突然听见一声布谷鸟的啼叫,很遥远,但很清晰。

  第五章 激战大石桥

  1

  杨和尚到两路口,打听刘神仙相术馆,立刻得到指点。

  鸡冠石码头这场闹鬼风波,祸害之大,人人始料不及,直接受到打击的,除了脆弱的神经,还有作为码头居民生存之道的各类商业活动。

  没有了泊岸如林的樯桅,烟波浩淼的江水没有诗意了。

  没有了贩夫起岸,栈房没人歇脚,豆花店没人吃饭,茶馆晚上没有了听说书的,商家只好早早下了铺板,街道一下萧条了。

  整条街像梦中的魔窟一样,令人觉得阴森可怖。

  实际负起了鸡冠石一方之责的杨和尚也再沉不住气,这才亲自赶来两路口请刘神仙。

  刘神仙,本名刘从云,威远人。该人先在成都驷马桥摆摊算卦,因善卜休咎祸福,屡试不爽,很快名声鹊起。两年前到重庆,设馆于两路口,名之曰静候馆。此时更盛传得异人传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地处两路口闹市的静候馆,当街一栋华屋,大门边一炉檀香,香炉边肃立着一位道童。杨和尚进门时道童发给一块铜质号牌。原来,凡来此卜问者还须像教会医院求医一样挂号,先于客厅候着,俟呼号,再由道童引领进入。

  客厅里一圈椅子,已端坐着七八位前来卜问休咎祸福的人。

  杨和尚见那几个人或西装革履,或长衫马褂,个个服饰齐整,不是一脸红润,就是一脸精神,相较之下,倒令也曾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他暗生形秽之感。

  趁道童掀帘子,他窥见身穿八卦道袍的刘神仙一个影子似的,坐在内室太师椅上,由着一班头戴浩然巾,穿白棉绸对襟道衣的年轻徒弟环侍着,如汉代司马季主一般,果然甚是排场。

  又见每位问津者入内,少则十分、八分钟,多则三、四十分钟不等,始出。如是候了近两个时辰,看看轮到,一个徒弟掀帘而立,道:今日号满。也不多话,放帘而入。

  如是者再。第三天,杨和尚方给引进。

  瘦猴脸,几茎猫须的刘神仙将一柄牦牛尾拂尘抱在胸际,半文不白开口道:

  “壮士从鸡冠石来耶?”

  “正是。”杨和尚忙拱手,心想,神了。

  “壮士在资州曾干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啊,这个……”杨和尚又惊恐又敬畏,变得结巴起来。

  原来,辛亥初,前清廷颁布铁路国有政策,由是引发历史上著名的四川保路运动。为尽快平抑事端,任命端方为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在汉口设立督办衙门。及至四川保路风潮越闹越凶,端方遂率湖北新军十六标、三十一标、三十二标入川。杨和尚时为湖北新军三十一标一营的一个士兵。当年9月22日,三十一标一营扈随端方行到资州,驻跸下来。10月6日深夜,倍受武昌起义消息鼓舞的一营士兵,在督队官陈镇蕃率领下,将端方从被窝里拖出到城内天上宫,按倒在一条长凳上,而后杀猪般割下脑袋。将端方脑袋从脖子上割下的就是杨和尚。就在处死端方不几天后一个夜晚,杨和尚差点吃了黑枪,他知道是营中端方亲信所为,心里后怕,就脱离了部队。这个向谁也不曾透露的秘密,刘神仙竟然能够一语道破,不由由衷佩服,心想,真神仙也。

  “道人已知尔之来意,你自己说吧。”刘神仙适时转入正题。

  既知何须又问?杨和尚心里刚掠过一丝疑问,陡见刘神仙眼内一道黄光爪子样伸了过来。刘神仙的眼睛好毒,这个拿刀割端方脖子未曾皱一皱眉的人,竟然起了畏缩,赶紧开口:

  “敝乡鸡冠石挨河边有一洪姓人户,其妻凌惠平,今年四月难产而死,草葬在街后坟岗,不料化鬼为祟,以致四邻不安,特来恭请神仙法驾降临,为敝乡禳除此妖。”

  杨和尚说完,毕恭毕敬静候刘神仙法旨。

  刘神仙二目垂帘,半晌方缓缓开口:

  “道人已知,此乃养尸体作祟耳。”

  “养尸体?”

  “那妖孽所占之地,乃养尸之地,即地下阴气最重之地。凌惠平新死即埋,误葬其间,下得地气,血肉不腐;上采日月光华,遂成妖孽。不妨事的。”杨和尚正落下一颗心回肚里,又听得刘神仙复问,“可曾作过法事?”

  “曾搬目莲,连演二十四天。”杨和尚答。

  “足矣。”刘神仙将身子往后一仰。

  “神仙有所不知。”杨和尚赶紧补充,“事情凶邪还在后面,就在搬目莲后第二天,河边磨房下洄水沱,齐崭崭漂来七具女尸。谁都知道,凡大河里淹死的尸体是要流进唐家沱那个大洄水沱去的,可这回怪,七具女尸,用篙竿撑出去又漂了回来,就逗留在磨房下不肯漂走。”

  “哦?”刘神仙长长吟哦一声,闭眼凝神,口里念念有词,左手拇指似跟其它指头切磋般依次触摸一回,万分惊讶道,“此妖先佞佛,后佞于天主,是以走火入于摩尼魔教,如今起尸了,已成尸王矣,奈何!”

  “什么尸王?”杨和尚惊悚地问。

  “众养尸体之王。如今妖孽既成尸王,就如在坟山上竖起了一杆招兵旗,江里女鬼当然赶来投奔了,贵乡恐难逃此劫矣。”

  刘神仙如是说,杨和尚色变震恐,赶快道:“伏祈神仙赶快降伏此妖。”

  “此魔大凶,非借托塔天王###力不足以镇。”

  “啊,这个……神仙能否将价酌减?”

  杨和尚不那么干脆起来。原来,在排号时,已见客厅壁子上明码实价,借###力者须大洋二百块。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啊,没料到刘神仙真会狮子大开口。

  “道人无能为力,壮士另就高明吧。”

  刘神仙并没有超然物外,并且还是个极情绪型的人物,他没料到杨和尚竟然会讲价钱,心里怫然不悦,当即将尘拂一甩,示意送客。

  作为职业袍哥,杨和尚靠的就是码头的繁荣,见刘神仙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心里急了,赶紧道:

  “鄙人粗俗,神仙海涵。”

  “哼!”刘神仙发出重而钝的鼻音。

  “万望吾师以苍生为念,就走一遭吧。”刘神仙大徒弟出班代为请求。

  “望神仙恕罪,鄙人谨遵法旨就是。”

  “哼。”这次刘神仙是轻哼哼,算是答应了。

  2

  四面山谷里都震响着轻重火器射击和手榴弹爆炸声。

  两里地外,有一条溪流,一座石拱桥,桥畔有一棵大本臃肿的黄桷树,附近有一个大的院落,地名就叫大石桥。溪流的上游,目力所不及处是一个峡谷;下游方向一带浅丘,为一片树林所遮盖。四川讨袁军总司令熊克武登上山坡,放眼朝大石桥方向看过去,只见密密麻麻如指节般高的敌方士兵,正成集群向大石桥另一侧地名叫牛栏塝的阵地强攻。作为背景渲染的,是炮弹爆炸腾起的一股股在强烈阳光照射下绚烂夺目的烟尘柱。

  这是四川讨袁战争发动以来的第一场至关紧要的大战。熊克武所看到的,是这场鏖战的一个重要的局部。8月4日,他召集第五师重要将领在重庆南岸老君洞讨论进兵方略时,旅长龙光拟定的作战计划得到采纳。按照这个计划,讨袁军兵分四路:中路,龙光任司令,由永川、荣昌、隆昌进取泸州;北路,范蓁任司令,以合川为据点,以御北面之敌;南路,李树勋任司令,与刘植蕃分拒滇、黔之敌;东路,由黄金鳌护卫水道;卢师缔驻夔、万以防陕军。由于这个计划太过面面俱到,将第五师总共九千人马一分再分,致使各路讨袁军从发轫就露出了兵力捉襟见肘的窘况。两天后,即接报北路范蓁部在合川大河坝首战失利的消息。合川乃重庆北面的门户,万不可失。经与但懋辛商量,决定由但懋辛驰赴中路督战,他则亲赴北路前敌督师。到合川后,经重新部署,展开了这场跟敌蜀军第二师模范团王陵基部的第二回合较量。这是一场血战,也是一场于讨袁军来说的关键之战。

  讨袁军踞守着桥西易于防守的一片丘陵山地,在纵深上依次构筑了牛栏塝、岩口、豹子垭口等三道防御阵地,瞰制着通往重庆的大路。

  熊克武从望远镜里看见,牛栏塝阵地上尘土飞扬、弹片横飞、烈火熊熊。

  眼前战场的态势一目了然,敌攻我守,战斗空前惨烈。

  山道上,一个满身尘土、一张脸给硝烟熏得漆黑的传令兵打马奔来。

  传令兵滚鞍落马,踉跄到熊克武跟前,气喘嘘嘘道:

  “师长,营长派我来向你报告,我们已打退了敌人七次进攻,敌人几次冲进战壕,也都被我们用刺刀、用枪托打出去了,可是我们营的人也死掉一多半了,如果再没有援兵,就守不住了。”

  熊克武听后,沉着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一切完全是他所预料的,但却没有表态是否会立即派出援兵。事实是,他没有多余的援兵,只剩下一个连的后备队了。

  “就派后备队上去吧。”北路司令范蓁建议。

  熊克武未置可否,复将望远镜向前推移。他看见敌军至少又有一个营的兵员正沿着收割了稻子和玉米的田地向前移动。无疑,敌将这一营投入后,由营长钟朗星所率加强营坚守的牛栏塝前沿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下游方向呢?”他问,从严峻的表情,可以推测出他此时心情的紧张。

  “还没有动静。”一个副官回答。

  根据战前对战场地形的观察,以及敌手王陵基用兵的习惯,熊克武在排兵布阵时,将周国琛一个团全部放在了容易遭敌侧击的下游那片树林里。

  “把周团调回来吧。”范蓁再次建议。

  熊克武把眼光转向身后的几个副官,这是要副官去传达命令的表示;但很快,他又将目光移开去,表明他心里还不能拿定主意。

  一直注视着战场变化,也注视着熊克武神情动静的关鸣川感觉自己临战很冷静。人一冷静,往往就有奇思妙想出来。

  “师长,何不就利用周团去攻敌侧翼?”他建议。

  熊克武眼睛一亮,调周团回防,己方侧翼将完全暴露不说,且来回有二十里地;而用周团直接去攻敌侧后呢,出敌不意,且近在咫尺。

  范蓁也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小关,你去周团,叫周团长即调一营回援,另外,派一营人绕到敌侧后,立即发起攻击。”熊克武临机应变,当即定夺。看着关鸣川上马跑开后,又转向那个传令兵,说,“你回去向钟营长传达我的命令,立即从牛栏塝后撤到岩口协守。”

  阳光烘烤着。蝉躲在树荫里拼命叫。

  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寂静。

  率部在大石桥与讨袁军范蓁旅鏖战,连续夺下牛栏塝、岩口两处阵地后,蜀军第二师模范团团长王陵基发现,他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向讨袁军退守的豹子垭口发起进攻了。眼下,他面临着两种抉择:一种是撤出战场,这意味着前功尽弃;一种是孤注一掷,将防守溪流下游的部队抽来投入进攻,但这得冒遭敌侧击的重大风险。

  举棋不定中,他记起一件事,一年以前,他曾自请投效熊克武。可熊克武竟然拒绝了。虽是婉拒,甚至他也理解熊克武是出于不得已,可是这仍使他产生了给人家狠狠扇了耳光的耻辱感。报复的渴望在心里腾升起来。他选择了后者。

  黄昏到来前,向豹子垭口的进攻开始。

  一团一团的火光和硝烟在陡峭的山坡上腾起。

  各种轻重火器的射击声,先次第,然后就猛烈地响起来。

  从敌方扼守着正面的一个悬崖顶上传来一阵低沉、震撼人心的鼓点般的声音,那是一挺重机枪在朝着进攻者开火。望远镜里,王陵基揪心地看见从重机枪口喷出的火虫样的子弹贴着山坡成扇面倾泻,将扑向山头的一条条黑影顷刻间打倒了好些个,摔倒在坡上向下滚落。而后,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刚才对方的机枪手不停的射击,一下就没有声响了。王陵基弄明白原因后,心里一阵狂喜。一挺重机枪在刚才喷吐火舌的陡坡上翻滚,紧跟在后面的,是那个机枪手。不过很快在他视线里消失了。

  这时,所有给机枪压制而匍匐在地的进攻者都站起来了。不会少于二百人,他们一边跑一边朝上盲目地射击。是无力的防御使进攻者受到了鼓舞。王陵基看见已有为数不少的士兵突入敌阵。

  关键时刻到了。

  就在他以为已经胜券在握之时,战局却在瞬间戏剧性地倒过来了。

  溪流下游突然响起了惊心动魄的砰砰的枪声。

  他留在树林里不足一个排的兵力,很快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懵。未及反应,由讨袁军营长李天钧率领的一个整营的兵力已劈头盖脸猛扑过来,冲到了距大石桥不足一里地的地方。

  一阵弹雨猛烈扫射过来,子弹钻进桥边黄桷树粗大的树身,发出“噗…噗…噗”的闷声闷气的声响。头顶上树枝咔嚓咔嚓断裂,树叶像一群绿鸟漫天飞舞。

  正面的进攻突然停止。而后落潮般向后退回。

  讨袁军抓住时机反扑。

  “杀呀!”

  是反扑的敌手杀狂了发出的嗥叫。

  王陵基看着眼前一幕,心里暗暗叫苦,那张冷漠的,几乎一动不动的面孔,在枪弹射击倏尔而过的闪光中颤抖。

  也许是王陵基的惊慌之态影响了士兵。

  “我们被包围了。”后退的士兵中,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叫喊,退回到大石桥跟前,本就心寒胆冷的士兵,很快成了一大帮无秩序的人群,开始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溃败在瞬间发生了。

  3

  大石桥之战,讨袁军一举击溃气焰嚣张的王陵基的模范团,北路局势暂得稳定。关鸣川随熊克武返重庆前,意外跟随石青阳在合川作战的石增福碰上了。

  两人都很高兴,寻了家清静的小馆子,要了两个菜一壶酒,坐下叙话。三杯酒下肚,石增福憋在肚里的话给酒催了出来:

  “潜蛟,听说北洋军已占领湖口、南昌了,可有这回事?”

  关鸣川承认来合川前确实已得到这个消息。

  “我不懂师长当初为什么就不采用参谋长的作战计划?”石增福悻悻然。

  “师长怕太冒险。”关鸣川为之解释。

  正式通电讨袁前,熊克武曾叫参谋长但懋辛预拟一个作战计划。这个计划的中心思想是:集中全力,打垮敌驻泸州蜀军第一师周骏部,进占成都,而后号令全川。但这个破釜沉舟的作战计划未被采纳。

  “不冒险就能胜了?我看只会输得更快。”石增福仍然激烈。

  “这一仗不打胜了吗?”

  “胜了,哼,以后也许还会打一些这样的胜仗,不过从刚才那消息,你我都清楚,这仗根本不用打了。”顿了顿又说,“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根本就不该起兵。”

  关鸣川感觉,石增福的情绪太过悲观。说:

  “大丈夫行事,只问该与不该,哪能先问成与不成呢。”

  “可现实世界却是只问成功还是失败。”石增福冷冷地道。

  店堂一端另有两个丘八。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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