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乡亲,我是巨岗县的县令,这次天灾,我们巨岗也是没能逃过,不过占了些地利,受灾不是太严重,说粮食,我们虽然是有些的,却绝对不够这么多乡亲的,当然,众乡亲来到这里也不容易,我们巨岗,愿出十旦粮食慰劳乡亲们,乡亲们可拿着前往扎马,那里是港口,有来自海外的粮食!”
卫敏扯着嗓子喊,下面的人一开始没有反应,在听到他说十旦粮食的时候才有了些骚动,十旦大约是一千多斤,省着点吃,大约也够这些人一两天的口粮。下面的人开始互相询问了起来,有的问古扎怎么走,有的问,这个官讲的不知道算不算数,还有的问十旦要怎么分,当然,更多的是在问,卫敏在说什么,虽然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又渐渐围聚了过来,但要想听到卫敏的话,还是有些困难,毕竟前者第一没有喇叭,第二也不是内力高深人士,不说他们离城墙都还有一定的距离,就算他们都贴着争抢,也不能保证几千人都能听到的。
古扎见到这种情况,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卫敏继续喊:“本县愿意给乡亲们一个方便,也希望乡亲们能给本县一个方便,若乡亲们一意孤行,那就不要怪本县不客气了!乡亲们也看到了,本县这里,城高墙厚,更有无数的勇士。”
又是一阵嗡嗡声,然后就是一片沉默,卫敏眼巴巴的看着下面的人,心里翻来覆去的念着一个声音:“同意吧同意吧同意吧……”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现在都是希望这些人能同意的,若是这些人就此散去,那么他这次做挡箭牌,不仅不会受埋怨,更有可能受到嘉奖,而且他虽然没有多少为民为国的心思,可是也不想看到这些赵人死在自己面前。
“走吧走吧,到扎马去,到扎马去……”
“他在胡说!”
他正念叨着,下面突然响起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他连忙去看,却看不到那人在哪里,只听到更多的声音:“对,他在胡说!”
“他现在就是在怕咱们,他们有粮!”
“扎马那里更危险,那里的兵更多!”
“这里是巨岗人的,不抢他们的抢谁的啊!”
前面的话还没什么,在最后一句话喊出,上面的巨岗人也恼了,雄鹰部落的碍于古扎还没有说什么,而其他部落则说什么的都有了,虽然古扎极力阻止,但那叫骂声还是传了出去。
“懒惰的赵人,你们活该饿死!”
“来啊来啊,赵人,看爷爷不把你们射成刺猬!”
这么说着,还有人真的搭弓上箭,射了出去,下面的赵人没有准备吓的抱头就跑,上面的巨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时候,在他们眼中,战争就是射箭,然后嘲笑赵人,所以当晚上,赵人抗着局木攻城的时候,他们在心理上没有任何准备。
巨岗只是一个县城,因此只有两个城门,而两个城门,都是在丑时,被用巨木剧烈的撞击着,古扎没有任何的守城经验,虽然他对世事看的更明晰,但那只是对于大局的把握,而在战争方面,他看的更多的也就是一些逃亡、冲锋之类的战例,这不能说是他鼠目寸光,而是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亲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他们所能想到的战争,自然是面对正规军的,而在对上大赵的正规军的时候,他们就算有一战之力,也是要保留火种的。
所以,虽然他在两处城门处都有布置,但是面对这样的撞击,两个城门都被轰开了,要不是上面的人机警,将滚油倒了下去,说不定就要被赵人进城了。
“科利马,你带人到东城,我到西城,务必将他们杀出去!”
这个时候,科利马当然不会和他较劲,应了一声,就提着狼牙棒,招呼着自己部落的人冲了出去,战术上姑且不说,但在战斗上,他们这些人是要比流民强上很多倍的,一出来,就杀出了一条血路,但此时大赵的流民也在兴奋状态,他们刚轰开了城门,就想着到那里大抢一通,因此格外的英勇,两边撞击到一起,就是火石相击。
“城里有粮!有粮!”
“杀死这些赵人!将他们砸的稀巴烂!”
两边的人怒骂着、搏斗着,一个妇人一口咬到巨岗人的大腿处,随即,被一刀洞穿了后背,一个巨岗人一刀砍在赵人的肩胛骨处,那瘦的嶙峋的赵人咧牙一笑,然后伸出右臂,狠狠的插到了那人的眼窝处。
哀号、叫嚷,鲜血和火光,两边互不相让,平民的战斗意志是不会太强烈的,但他们一路上受到的影响都是,巨岗有粮,巨岗有吃的,到巨岗就能吃上饭了,他们抱着希望而来,而巨岗也的确是有粮食的,那稠稠的米饭,那香气……可是,太少了!
只有最强壮的人才能得到粮食,他们虽然不满,可是也不敢反抗,只能卑微的、可怜的,从那强壮的人手中求得一点粮食,可是,那随便能求多少?一顿?两顿?
别人不会再给,他们也不好再要,再之后,那些给了他们粮食的人也会消失,他们不知道那些人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对巨岗的人更为畏惧,若如此下去,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渐渐的,有不同的流言再散播。
“那些被叫出去的人都死了,哎呀呀,被杀的很残忍呢。”
“这是巨岗人的阴谋,你们看看被叫出去的都是什么人?”
“他们为什么现在给咱们吃的?就是想这么一步步将咱们这里年轻力壮的都杀了,等回来他们好动手!”
……
这些流言在悄悄的传播中,同时散播的,还有人们的不安,然后,终于有一个口号响了起来:“杀进城!那里有足够的粮食!那些巨岗人凭什么吃咱们的粮食?那些巨岗人凭什么过的比咱们还好?他们不过是蛮族,是化外之民,若不是咱们赵人,他们什么都不懂!”
不满、不服、不安,汇聚到一起,然后终于爆发了出来,这些流民没有什么战斗意识,但是他们都有强烈的求生**,他们要活下去,他们要有东西吃,现在和杨毅当初在陆川还不同,此时的流民已经见了太多的死亡,精神可以说是强大,也可以说是脆弱,他们现在对死伤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他们也再也承受不了没有吃食的打击。
相比之下,一直生活的还算安逸的巨岗人,就显得更脆弱了一些,不过他们有更强壮的身体,更好的兵器,也有更有力的指挥,所以在经过了一阵厮杀之后,还是流民先忍受不住的退了下来。
和溃逃不同,因为还惦念着这里的粮食,所以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流民只是跑到了更远处,这令巨岗人愤恨不已,科利马吐了口唾沫:“这该死的赵人,为什么不跑!”
其实这个问题,不说他们,就连大部分的赵人自己,也是迷糊的,他们先前被打的向后逃了,但是渐渐的,又往这边聚拢了过来,至于原因,是因为这里有粮食,但也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向回走。
人都是从众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在看到身边有人往回走的时候,他们会不自觉的跟随,于是,在跑了一段距离之后,这些人,就这样又回来了,当然,也有少部分人真的就走了,牛洪乐就是其中的一员。
此时,他和半个月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他的下巴尖了,脸黑了,手臂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不过他却像没有感觉似的,满不在乎的往指定的地点移动着。
第七十一章混乱(下)
脱离了战场,人烟一下稀薄了下来,有的人因为害怕结伴而行,而有的人则怕别人拖累自己,选择了单独走,牛洪乐就是后者,虽然也有几个人想和他一起走,但他故意选择难走的山路,再刻意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将身后的人甩开了,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之后,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向和杨毅约定的地方走去,杨毅所离的地方并不远,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那个山坡。
一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和杨毅分开的,他来到山坡前,静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象,才走过去,他刚一过去,面前就闪出一个人,他本能的做出反应,再抬头一看,才吁了口气,原来是杨刚。
“牛队长辛苦了,大人正在等着你。”
杨刚见到他,也没有多话,客套了一句就转过了身,牛洪乐对他没好感,他对牛洪乐也没什么好感,虽然他没想过什么做杨毅之下第一人,但对这个原青龙寨的七当家也是有点看不上眼的,这个人太奸、太滑,小心思太多,现在是杨毅能压制住他,他才会臣服在这里,若有一日,杨毅压制不住了,或者有更好的选择,这个人一定会背叛他们的。
他也将这些话给杨毅说过,杨毅却不是很在乎,笑了笑,只是道:“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全心全意的待我,他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也就足够了。至于将来嘛……那就要看他如何做了,若他规规矩矩的走人,也无妨,若是有别的心思,那就再说。”
杨毅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从那以后,就对牛洪乐多了一份注意,他在前面走着,牛洪乐在后面跟着,突然觉得自己过去的想法有些不对。
他以前,觉得这个杨刚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此人也就占个和杨毅认识的早,对他忠心,真的来说,不过是一个沉默寡言,而又不通世事的乡下小子,但现在来看,这人和以前,好像大不一样了。
他极力的回想第一次看到杨刚时的情景,那时候的杨刚,带着几分木讷,几分呆愣,说话行事,完全是按照杨毅的口令,杨毅不说,他好像就不会做,而现在,他还是听杨毅的话,但和原先,已经大不一样。
杨刚正是十七八的年龄,这大半年来,天天吃好喝好,再加上强烈的训练和行军,身体完全长开了,他的个头比过去窜了一头,背比过去更厚,肩比过去更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神情,已经有了一点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大半年来,他带着手下的十个人,有的时候,还要帮着杨毅监管整个队伍,除此之外,军中行刑,也是由他做监军,因此哪怕是和他同样职位的队长,有的也会怕他一两分,而他,在这种磨练中,也慢慢退去了过去的青涩。
“这傻小子的将来……”
牛洪乐想着是不是要调整一下和杨刚的关系,就来到山坡的后面,杨毅正在那里等着他,他连忙走上去,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大人!”
杨毅也迎了上来,不等他跪下地,就扶着了他:“牛队长辛苦了……”
“不辛苦。”牛洪乐想再说一句一切都是为了大人,再想到这话杨毅不见得爱听,就没说,只是声音中又加了几分哽咽,“能见到大人,真是、真是太好了……”
杨毅只觉得一阵牙酸,本想说什么,但见他满面风霜,心想他也的确不容易,因此就道:“牛队长做的,我已经都知道了,能有如此的局面,牛队长居功至伟,虽说一时受挫,但大势已定,牛队长可在此静观。”
牛洪乐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这一个月的苦总算没白吃,惊的却是,今天晚上才有的战斗,杨毅这边已经知道了,想来那支队伍中,还派的有别人,可是除了自己那个小队的,他也没看到别的人,难道杨毅还有别的安排?或者说,他那个队里的……
他想到这里,也不敢多想,就听杨毅又道:“不知道弟兄们的情况如何?”
他回过神,道:“今天之前已折了两个弟兄,还有两个兄弟进了城,目前如何,小人也不太清楚,至于现在……”
杨毅脸上露出怅然之色,今天那场战斗她虽没亲眼所见,但听转述也知道其中的惨烈,她这边的人虽事前得到了叮嘱,但在必要的时候总要起一些带头作用,更何况刀剑无眼,连牛洪乐这样的都受了伤,更何况其他人了。
她想着,回过神:“那两个弟兄的尸体都安置好了吧。”
“虽说当时没有条件,但小人当时也将他们埋好了,并做了记号,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杨毅点了下头:“等这里的事结束后,我们再妥善安置,至于其他弟兄的尸体,我们尽量找,若找不到,就再做衣冠冢吧。”
其实真的来说,杨毅对于尸体并没有太看重,不说她在现代见多了火葬,就说她自己,在穿过来之后,谁知道那身体是被怎么处理了?不过她知道,这里的人对尸体是非常看重的,能有一个合适的墓穴,对于他们来说,比多给一份银子都重要。
果然,说到这里,连牛洪乐也肃穆了起来,应了声是,杨毅道:“牛队长先下去休息,等明日有时间,再来给我说这一段日子来的经历吧。”
牛洪乐退了出去,下面自有人带他安置,他先简单的洗了下手,就开始吃东西,这段日子,别的也就罢了,最关键的就是在吃食上很受了一些委屈,虽说他们当初额外也带了一些东西,但总要背着人,而且随身带的,随便能有多少,就算肉干这样的东西不容易坏,也还有个携带的问题。其实他也算得上是力壮的,要是去抢米粥的话,也能抢到,但他们出来前,杨毅就对他交代了不能强出头,所以他也没有去抢,那些去抢的,就有死的,至于那些被拉进城,他虽不太清楚,但想来那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
在他来的时候,杨毅就吩咐人做肉粥了,所以他一下来就有东西喝,他稀里糊涂的喝了一碗,就想喝第二碗,却被拦住了,拦着他的人笑道:“牛队长,不是小的不让你喝,而是大人有吩咐,你刚过来,想是饿极了的,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您看这粥,是特意做的,大人说了,您现在要吃一些、一些……哦,对,一些好消化的东西,您现在先去休息,等您醒来,我保准又有粥喝,怎么样。”
牛洪乐原本只顾着喝粥了,也没留意,这听这人说话了,才想起此人原也是青龙寨的,但过去在青龙寨的时候却没什么印象,还是来这边之后才认识的,记忆中这人早先见自己还畏畏缩缩的,不想今日再打交道,却大不一样了,那人见他盯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牛队长不记得了,我是赵春清啊。”
“哦,是,我记得你,怎么样,还好吧。”
赵春清笑了笑:“咱是个没本事的,到哪里也就是那个样了,不过比起外面的其他人,这日子已经算是大好的了。”
牛洪乐点点头:“是啊,现在外面的日子……不说了,我先回去睡了。”
“嗯,您走着,左后面那个帐篷就是您的,大人早给您准备好了。”
牛洪乐道了声谢,出了帐篷,外面新鲜的空气令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他一边向自己的帐篷走,一边就想,怎么自己就离开这么一个月,就觉得所有人都有了变化呢?
这样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帐篷前,掀开帘子,他就要往里进,但在那一瞬间,他却停在了那儿,他觉得别人有变化,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了大变化?他这么奔波了一路,而这双手,现在还是白的,自然这不是说他的手一直都是白的,而是,在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先洗干净了手。
作为一个仵作,他是要比普通人讲究几分的,但那却是在接触过尸体的情况下,平时却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后来到了青龙寨,更是随着那帮山贼粗鲁蛮干,洗手洗澡,那也只是在什么时候想起来做一做。
而现在,不用任何人提醒,哪怕是在饿急的情况下,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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