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跟不跟。”周豪大叫。
许姑娘吓得退了两步,幽幽地接道:“小女子认……认为,谁……谁能饶……饶了家父一死,小……小女子便跟……跟他走。”
“贫道与令尊无关。”无极道人兴奋地说。
“那……”
“你该跟我走。贫道绝不伤令尊一根汗毛。”
“诸位爷台是不是肯呢?”
“这……贫道与令尊无仇无怨,那位强盗却是要杀令尊的凶手。”
“道爷是不是能保证家父的安全呢?”姑娘可怜地饮泣问,花容惨淡,我见犹怜。
“这个……”
“道爷如不能保证家父的安全,小女子宁可一死,也不能跟道爷走。”
这位小姑娘等于是摆上了一桶火药,正在点燃火索。
拼命三郎得意地一笑,说:“在下保证令尊的安全。”
姑娘盈盈下拜,颤声叫:“小女子没齿难忘,大王……”
无极道人大怒,吼道:“呸!这不公平。姓宋的,你这该死的东西。”
吼声中,疾冲而上,左手一扬,打出了三把八寸长的小飞剑,成品字形急袭拼命三郎,伸手急抱两位姑娘。
拼命三郎“啊”一声狂叫,仰面便倒。
众人大骇,吓呆了。
老道一左一右挟起两位姑娘,一声狂笑,扭头冲向厅门。
清风明月两道童断后,大袖一挥,洒出了雾一般的迷香。
这瞬间,地下的拼命三郎右手一扬,接来的三把小飞剑发似连珠。剑出手,一声长笑,飞跃而起。
原来他并未被小飞剑击中,却接住了三把小飞剑,知道妖道邪术利害,交手占不了便宜,所以装死待机,以牙还牙以接来的小飞剑回敬。
老道得意忘形,毫无戒心,做梦也没料到拼命三郎会用小飞剑回敬,刚冲到厅外,三把小飞剑全部贯入后心,猛地上身一挺,凶猛地向前扑倒。
两个小道童大骇,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迷香因大厅广阔,未发生效用,也没有人敢追出去,所以没有人被迷昏。
拼命三郎等众人回过神,方向三名手下叫:“去,把两个丫头带回来。”
三名手下直打抖,但低首出厅,将两位姑娘截回。
拼命三郎扫了众人一眼,向周豪说:“周兄,派人把妖道埋了。在下出手宰了妖道,可说功德无量,万一妖道在贵地建坛,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官府严拿会匪,擒住一律就地正法,不分老幼一律诛戕,想想看,后果如何?”
周豪脸无人色,嗫嚅着道:“宋大哥,无极道长并……并未说他是……是白莲会首……”
“傻瓜,他怎敢自承是白莲会匪?”
“这……”
“不必三心二意了。时光不早,带兄弟去安顿,这两位姑娘……”
蓦地,厅门奔入两名庄丁,上气不接下气叫:“大爷不好……”
“呸!大爷好好地,你咒我么?”周豪怪叫。
“大爷,两里外地芦……芦湾中,发……发现一艘船藏……藏在里面,有九……九个人被捆在船上,其……其中一人自称是……是拼命三郎宋……”
拼命三郎突然拔出了分水刀,飞快地割断了戚姑娘的手脚牛筋索,将刀送入她手中,喝道:“保护许姑娘,去救令尊与许推官,领路。”
声落,他猛扑周豪。
周豪奸似鬼,一声怪叫,奔出了厅门,如飞而遁。
“鸣警锣,捉奸细。”有人大叫。
众人大骇,四散而逃。
只有两个人敢冲上,是郑乾郑坤兄弟。这两个家伙看出便宜,以为拼命三郎赤手空拳,何足惧哉?拔出匕首同声怒吼,猛扑而上。
拼命三郎跟着两位姑娘退,并掩护三名手下撤走,等两贼冲上,方一声沉喝,双掌一分,拨开了两把攻来的匕首,腿出“蝴蝶双飞”,“噗噗”两声,将两人踢得狂叫着跌出丈外去了。
出了西厢门,戚姑娘一马当先向后闯。
许姑娘跌跌撞撞而行,跟不上。
拼命三郎的三名手下,不住打哆嗦,不住念佛号,脸色泛灰,双腿在弹琵琶,比许姑娘好不了多少。
拼命三郎急急解了腰带,三不管将许姑娘扔上背背上,向三名手下叫:“伙计们,沉着些,幸生不生,必死不死,有我在,怕什么?保证你死不了,但如果你们跑不快,死定了。快,跟着那位姑娘走。”
奔出花园,走上至水阁的小径,夜黑如墨,八月初没有月亮。后面锣声震耳,火把不住增多,呐喊声如雷,大队庄丁追来了。
九曲桥头有两名庄丁把守,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恨重如山的戚姑娘到了,分水刀发如惊电,首先便砍倒了一个。
另一个扭头狂奔,恰被断后的拼命三郎挡住,喝道:“丢下刀饶你不死。
庄丁一看对方有四个人,乖乖丢下刀,向侧方一窜,溜掉了。
戚姑娘奔上了九曲桥,冲向水阁。
拼命三郎堵在桥头,向吓软了的三名手下叫:“快跟去救人。呸!你们怎么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快走?”
三名手下惊得撒腿便跑,完全糊涂了,不像是玩命的水贼爪牙。
阁门下也有两名壮庄丁把守,同声怒吼,截住戚姑娘双刀齐上,阻住了进路。姑娘被绑久了,手脚仍感虚浮肿胀,只用得上三成劲,而且桥口被堵住,桥宽仅三尺,怎冲得过两把刀的封锁?“铮铮铮”金铁交响声震耳,她全力冲突,却无法可施。
三名手下在后面干着急,有一人向后狂叫:“公子爷快来,有贼挡路,过不去。”
拼命三郎只好放弃守桥,取了庄丁留下的单刀,向水阁急奔。
戚姑娘正被迫得步步后退,拼命三郎到了,一声怒啸,凌空飞越戚姑娘的顶门,像一头怒鹰凌空下搏势如天雷下击。
两庄丁大骇,挫腰后退双刀上挥。
“铮铮!”火星飞溅,庄丁的两把单刀被震飞,幻化两道翻腾着的光弧,落入湖心去了。
两庄丁身不由己,一声狂叫,撞毁了桥栏,失足跌入荷叶丛中,狂叫道:“救命!救……命哪……”
已冲入阁门的拼命三郎一怔,转身回望,惊道:“这是浮沙泥淖,危险,必须保住这座九曲桥……”
可是,话未完,远处岸上传来了绞盘转动声。
第一曲桥突然崩坍,接着是第二曲。
他奔出第七曲,第六曲已开始崩散。每一曲桥长有四丈八尺,纷向两侧崩坍,然后被水中的巨索拉向两岸,所经处,荷叶纷纷折断偃倒。
他急向后退,只片刻间九曲桥已无影无踪,掉下泥淖中的两名庄丁,已经不见踪迹,尸沉池底。
他将许姑娘解下,拆下一面阁外围的扶栏,栏长两丈,向下一探,不由心中叫苦,两丈长的栏干探下,仍然打不到底,上面水深仅一尺左右,以下全是浮泥。
“我们被陷在此地了。”他懔然地自语。
一名手下尚弄不清形势,见桥被拖倒,吃了一惊,叫道:“快往水里跳,这座房子也要垮……”
声落,往水里一跳,“噗”一声响,人向下沉,直没至胁下,渐渐下沉。
“救命!”这位冒失鬼狂叫,双手急拨,人却加速下沉,淤泥淹到颈下了。
“不可挣扎,抓往。”拼命三郎奔到叫,将栏干伸下。
将手下拉上,他沉声说:“安静些,谁都不许乱走。”
“公子爷,你可害苦我们了。”沉身泥污,惊破了胆的手下虚脱地叫。
阁下层是花厅,后端揭开楼板,是一座建于水下的秘室,有两座密闭的水门,只消打开水门便成了一座水牢。
下面的人全被戚姑娘救上来了,花厅的银灯点燃,众人在厅中聚集。被救上来的有许推官夫妇与他们的五岁幼子,戚武师定国与小后生戚蛟,在吕城镇捉回的少年人。戚定国臂伤未愈,少年人则受了刑,遍体鳞伤。
戚姑娘将经过向乃父说了,向拼命三郎盈盈下拜,叩谢活命之恩。
拼命三郎不受礼,闪在一旁说:“先别谢我,目下咱们仍未脱险,已经陷死在此地了。”
戚武师不知水阁的形势,笑道:“水困不住我们,愚父子水性不弱,等会儿去找船,出困谅无困难。老弟台真是沙子湖的宋头领么?”
许推官脸色很难看,不悦地说:“沙子湖六名匪首中,这人最为凶悍残忍。戚老弟,千万小心,他不知是何居心,慎防他的阴谋。”
许姑娘却沉着地羞赧地低鬟一笑,说:“爹,你老人家恐怕看错人了。”
“为父会看错人?”许推官讶然问。
“爹见过宋匪么?”
“不曾见过,只知是个凶暴的黑脸匪首。”
“爹,这位恩公不是宋匪首。”
“什么?戚侄女不是说……”
“如果是宋匪首,会舍死救我们么?”
戚姑娘也一怔,说:“是啊!他……他……”
拼命三郎呵呵笑,向许姑娘笑道:“姑娘兰心惠质,果然不愧称清官之女。刚才在大厅贼人环伺之下,勇敢地为父请命,冷静从容挑起贼人火并,胆识与勇气,委实令人心折。一个深闺弱质能有此胆气,姑娘,你值得骄傲。”
许姑娘盈盈下拜,颤声道:“谢谢恩公夸奖,贱妾其时已别无抉择,不得不情急智生妄图饶幸。如无恩公援手,许戚两家将生痛衔哀,死亦含恨九泉。贱妾铭感至衷,愿来生犬马以报。现今身在贼巢,生死难料,祈求恩公再施援手,贱妾死不足惜,惟愿恩公拯救家父母与戚伯伯脱身,贱妾……”
拼命三郎避在一旁,举手虚引,苦笑道:“姑娘请起,在下当设法出困就是。”
小后生走近拼命三郎,笑道:“宋头领,我相信你不是凶悍恶毒的水贼。我叫戚蛟,十二岁了。你能帮我到对岸去找船么?”
拼命三郎呵呵笑,说:“小兄弟,在下可从东海泅水至蓬莱,只要有水喝,泡上十天半月也死不了,可与蛟龙争短长。但在这座百十亩大的荷池中,却寸步难移。”
“什么?你说……”
“这是一座泥淖,浮泥深有两丈余,水深不及足,小兄弟,你是不是泥鳅?我不信你的水性比我好。”
“什么?这是两三丈深的泥淖?”戚武师惊问。
众人面面相觑,绝望的神色爬上了脸面。
拼命三郎点点头,说:“不错,已有两名庄丁被打下,只一眨眼间便遭没顶之厄。我这位鲁莽的船夫,也差点儿呜呼哀哉。”
“那……我们不是等死了么?”许推官丧气地说。
拼命三郎的目光在四处转,笑道:“这座水阁是木造的,咱们死不了。”
“头领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戚蚊兴奋地说。
“小兄弟,你明白什么?”
“拆下木板,丢下水面铺路。”
“不错,拆下木板,但不是铺路。记得在下早年游历徐州以西黄河两岸,该地的人在两岸淤泥中行走,用的便是滑板,用篙撑着走。只要我们能出去两个人,赶走了贼人,便可设法出困了。”
小戚蛟鼓掌大乐,兴高采烈地说:“头领大叔,算我一份,我跟你走。”
“先不用忙,咱们四处找找看,有没有食物支持一两天?”
“你不打算立即离开?”
“等贼人们聚齐,一网打尽岂不甚好?”拼命三郎笑答,向内厅走去。
许姑娘向乃父一笑,说:“爹,你老人家仍然相信他是宋水贼?”
“他不是承认了么?”许推官反问。
戚姑娘有点恍然地说:“蓉姐姐,让我们想想,在他击杀妖道之后,不是……”
“有人前来禀报,说芦湾中发现一艘船,船上有九个人被绑……”许姑娘接口。
“对,其中一人自称是拼命三郎……”
“他才突然动手救我们的。”
“可知他不是拼命三郎了。”
戚武师淡淡一笑,说:“要知他的底细,可问他的三位同伴。”
小戚蛟人小鬼大,走近唉声叹气的三名手下,笑嘻嘻地说:“诸位大叔,瞧你们吓得脚软手抖,不像是水贼亡命嘛!”
浑身泥污的手下龇牙咧嘴,哼了一声说:“见鬼!你才是水贼。”
“咦!那你是……”
“那位姓柏的公子爷,在镇江租了小可的船,说好了到苏州,管吃管喝八两银子一天,外加二两赏银,小的是清清白白的人。”
“他姓柏?不叫拼命三郎?”
“见鬼!在吕城镇,我们的船就在你们的左邻,那位小兄弟逃上我们的船,那时只有柏公子在船上。你们比我们后走,但我们却跟在你们后面。你们的船遇劫,我们不敢停靠奔牛镇码头,却驶入孟渎河藏匿。柏公子抢了拼命三郎的船,答应赏我们一百两银子,要我们假冒水贼做他的手下,硬着头皮闯来。我们怕得要死,这一百两银子真不好赚。早知要打要杀,一万两银子我也不干。”
戚姑娘突然醒悟地叫:“咦!他是那位坐在船头点尘不惊的青年人,但……但他的相貌……”
内厅里出来了假拼命三郎,端了一大盘食物,有酒有肉,笑道:“小小的易容术,不必大惊小怪。后面有厨,妙极了,酒都是现成的。”
戚武师站起长揖到地,笑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恕罪罪,这么说来,追魂客芮嵩袭击小犬的金针无故自落,反而自己倒地,都是老弟台……”
“在下不好出面,只好暗中相助。来来来,进食要紧。小兄弟端一份给女眷,咱们男的席地而食,但不知许大人习不习惯。”
许大人呵呵一笑,先自坐下抓起了酒壶,说:“老弟台,许某也是农家出身,早岁疏狂已惯了,做了官不得不装模作样以免失礼。呵呵!今天可以放浪形骸了。大德不言谢,我敬你一碗酒聊表寸心。”
小戚蛟将食物送给三位女眷,奔过往柏青山旁坐地,抓起一条鸡腿笑问:“大叔,大名能见告么?”
“我姓柏,柏青山。”
“柏大叔,你说过可从东海泅水至蓬莱,海是怎样的?蓬莱仙山真有其事?”
“海,大得无边无际,天水一色,穷目千里不见寸土。蓬莱嘛,仙山是否真有其事,我可没找到。我的家往在小蓬莱,那可是美得令人不想离开的小岛。”柏青山用依恋的声音缓缓地说,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神情如谜。
戚蛟突然扳住他的肩膀,幽幽地说:“柏大叔,但……但你离开了。”
他一惊,吁出一口长气说:“是的,我离开了,是来中原游历,同时也想找一个人。不瞒你说,救你们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我另有私心。”
“柏大叔,私心两字……”
“我要找那使用毒针的追魂客,问一个人的下落。”
“老弟台要找何人,能见告么?”戚武师问。
“灰衣使者吕定远,这人也称毒王。”
“老弟台与他……”
“在下有事想向他请教。”
戚武师摇摇头,苦笑道:“老弟,你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已死了年余,听说是死在大庚岭梅山,被雷音大师以雷音掌击毙的,他的奇毒也令雷音大师终身残废成了废人,目下在武夷山小雷音禅寺等死。”
“乒乓”两声,柏青山的酒碗,突在掌中炸裂,酒花四溅。
“老弟……”
柏青山只感到心房在抽紧,浑身发僵,额上冷汗沁出,手在发抖,心中在狂叫:“完了,这唯一的希望成了泡影。”
蓦地,他感到眼前一阵黑,老毛病发作,一阵比往昔更为猛烈的晕眩感,无情地像浪涛般袭来,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双手乱摸,吃力地向前走。
戚武师大惊,一蹦而起,伸手急扶叫:“老弟台,你……”
青山手一拨,“嘭”一声响,戚武师摔倒在丈外,跌了个晕头转向。
“柏大叔……”小戚蛟也拉住他急叫。
他的手向后一摔,小戚蛟直滚出丈外去了。他向前摸索而行,浑身在抽搐,抓住了窗台,手一扳,“哗啦啦”连声大震,窗台垮下来了。他踉跄向外走,出了破窗。
众人全惊呆了,不知所措。
“他昏神了,千万不可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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