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夜叉已惊破了胆,只能说出听到鬼啸声,看到如虚似幻的白影,其他一概不知,说不出所以然来。
到了泊舟的河湾,船都不见了。岸畔留有血迹,血腥触鼻,但不见尸体,大概都被丢入江中了。找到了水鬼的尸体,一剑穿腹致命,毫无线索可寻。
·奇·柏青山悚然而惊,劫人的凶手好狠,一个受伤的活口也末留下,可怕极了。他心中焦躁,连夜返回县城。
·书·山海夜叉整个人崩溃了,坐在江畔发呆,浑身在战抖,口中不住地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网·柏青山在码头露宿一宵,心潮起伏,心乱如麻,一波末平,一波又起,是什么人黑吃黑干下这桩好事?干净利落不落痕迹,绝非等闲人物,事情委实棘手。
“我必须借助徐八爷出面,不然毫无希望。”他想.有了初步决定,略为宽心,便沉沉睡去。
破晓时分,他被码头的嘻杂声惊醒,只好起来走走。他的睡处距桥头不远,水夫们忙着上货下货。在附近走了一圈,他动身过桥想到竹林湾找徐八爷。
刚踏上桥头,后面追上一名水夫,叫道:“喂!你可是姓柏?”
他一怔,点头道:“不错,我叫柏青山,你是……”
船夫递上一封书信,说:“有人以五两银子请我递交这封信,且须立候回音。”
他展开书信,上面写着:“书致柏大侠,孤儿寡妇已入牢笼,此事与汝无关,念汝年轻无知,免汝一死。限午正前离开兰溪,不然血流五步。”
“要什么回音?”他心中狂喜地问。
“问你走是不走。”
“致书人在何处?”
“在码头立候。”
“在下不走。”他一字一吐地说。
“那么,请随我来。”下书人说完,扭头便走,脸上有笑意。
他冷哼一声,挪正辟邪剑,在后跟上。
上行不远是郑家码头,一艘客船的舱面,站着一位村姑,招手叫道:“柏大哥,快上来。”
他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是禹姑娘!老天!”他丢下下书人,狂奔而前,一跃上船。
禹姑娘含笑向舱中伸手虚引,笑道:“看,谁在里面?”
他蹲在舱门向里张望,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道:“老天!我怎么没想到是你?谢谢你,公良姑娘。”
舱中坐着禹大嫂母子,与云裳姥女公良芳主婢。云裳姹女婿然一笑道:“我捣毁群丑的中洲皮会救回禹大嫂三人,你如何谢我?”
舱中窄小,有女眷在内,他不能进舱,便坐在舱门外笑道:“公良姑娘,没话说,我欠你一份情,水里火里,一句话。且先治酒替禹大嫂母子压惊,并敬你三杯酒,如何?”
“嘻嘻!你倒大方,我知道你有钱,金珠已替你取回了。”
“谢谢,谢谢。”
“我已命船家备好酒席。酒是原色五加皮。菜有金华的火腿,严州的活鲥鱼,荷叶粉蒸肉,白玉兰瓣炒肉片……”
“好了好了,你再说,我的胃口要造反了。还有一件大事未了,等会儿再与你把盏。劳驾,快将金珠包裹取来。”
“你……”
“我答应了人家一千两银子谢礼,要马上前往了此公案。”
取了一大包约值千余两银子的首饰,他登岸放开脚程,直奔红树排,四五里路顷刻赶到。
两艘茭白船仍在,静悄悄地不见人影。他站在岸分叫道:“喂!船上有人么?”
钻出一名小巧的粉头,扬声问道:“公子爷,有事么?请上来……”
“不了,昨天那位蓝衣姑娘还在船上么?”
“不在。哦!你是柏爷么?”
“正是区区。”
“蓝姐姐有话留下,请公子爷上船相候,不久她将赶回相见。”
他怎能在莽白船上逗留?说道:“在下有物留支篮姑娘见。”
“公子爷请上船……”
他将首饰包向船上一丢,说道:“请转交这包金珠,在下有事不克久留,谢谢。”说完,一溜烟的走了。
回到客船,云裳姥女笑道:“船放中流,以免俗客大惊小怪。”
船驶出江心,向兰阴山下驶去。
近午时分,船泊溪西镇。柏青山亲送云裳姥女与小青主婢登岸,并肩向镇中走。云裳姹女不胜依依,柔声道:“柏兄,不必送了,午后我将动身赴金华,希望日后你我仍能在江湖聚首。我将衷诚接受你的劝告,严肃慎重地正视人生。今日一别,相见有期,有暇请至寒舍盘桓一段时日,尚请不吝下顾。”
他有点黯然,道:“如果我留得命在,我会去拜望你的。”
“唉!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种软弱的话,伯兄,你是否有心事?”云装姥女讶然问,转臻首凝视着他。
他展颜一笑,说:“人生一辈子中,不会永远刚强,也不会永远软弱,对不对?一个懦夫,可能操刀杀人;相反地,一个真正刚强的人,伤害一双蝼蚁也可能感到难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个行道江湖的人,自身的生死荣辱。是不能预知的,些少感慨在所难免,并不是真的软弱。”
“柏兄,好好照顾自己。”云裳诧女感情地说。
“谢谢你的关怀,我会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姑娘珍重,我不送你了。”
“珍重再见,后会有期。”姑娘黯然地说。
两人行礼而别,依依分手,江湖人萍踪不定,短暂的友情来得突然,消失也快,一别天涯,是否相见有期,谁也不敢预料。
总之,他俩这次相见,双方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彼此极为投缘,可惜各有前程,未能结伴同行,双方皆感遗憾。
船发衢州,第三天近午时分,船靠西门水亭埠码头。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禹大嫂再也不敢露面,一切皆由柏青山作主。禹大嫂有两地投奔,一入江西一至闽,而以入间投奔表亲为首要。该表亲虽也是太极门的弟子,但足以收容他们,浙江支派的人在福建,想问罪顾忌甚多.禹大嫂母女都是练武有根底的人,走长路毫无困难,只有小中江需人照料。柏青山断然决定不雇轿夫入闽,收拾行囊起早。
南下只有一条大路,这条路是本朝初年大兵下闽时拓宽的,不至于迷途。他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离开衢州,却事与愿违。
船刚泊妥,一个中等身材仆人打扮的中年人,上前向紧揽的船夫行礼,陪笑问道:“大哥请了,贵船是不是从严州来的?”
柏青山站在船头,目不转瞬地冷眼旁观。
船伙计摇摇头,道:“我们来自兰溪,你找错船了。”
“哦!贵船所载的客人,是不是有一位带了一儿一女的禹大嫂?”
船夫摇摇头,不耐烦地说:“我们的船不走长途,从不过问客人的事,谁知道客人姓签名谁Y”
“拜托大哥……”
“请让开好不好,你耽误咱们干活了。”
柏青山心中一动,举步下船。他明白,这人打听禹大嫂的消息,不致因被船夫所逐而知难而退,势将在码头上等候,逐个看清船上的乘客方肯离开,不如上前查问对方的身分,再行定夺。
他心中明白,麻烦又来了。有人在此地查问,岂会有好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冷笑一声,踏上跳板问道:“谁叫你来查问的?”
中年人难下笑,谦卑地说:“小的在寻找主母……”
舱门出现了村姑娘打扮的禹绿珠,喜悦地叫道:“是禹德么?
哎呀!你怎么到此地来了?”
禹德大喜欲狂地叫道:“果然让老奴找到主母了,谢天谢地。
小姐,主母可在船上?”
“快上来,想不到你竟然还能逃到此地。”
柏青山一愣,原来是禹家的仆人,白担了一场心,便让在一旁道:“请上来见过贵主母。”
这位仆人叫禹德,是桐庐群雄袭击下,唯一选得性命的众仆婢侥存者,禹德拜见主母,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禹德说出那天的经过,原来他受伤失足跌落在河旁的深草坑中,当时昏厥人事不省,醒来时已是深夜,便扶伤往回走,在一座小村中养伤。五天后,他找到一件船夫的工作,随船到了衡州方辞去工作在城中乞讨度日,每天皆到码头等候从下游驶来的船,求菩萨保佑他能遇上主母一家人。
他到衡州等候,是因为此地是南下福建西出江酉的唯一要道,在此地寻找希望最浓。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天从人愿被他等着了。
禹大嫂说起桐庐血战的事,不胜悲愤,婢仆死伤殆尽,临时舍身相救的陌生人李光中也因此血溅青锋,义仆禹忠拼死护主求仁得仁,如无柏青山仗义援手,孤儿寡妇势将刀头饮血。
柏青山好不容易将禹大嫂劝住,立即拾掇一切,先由禹德进城采购一些干粮杂物与走长途必须的物品,然后发舟上航。
第二天入暮时分,船抵江山县。客船小,仍可上航,这段信安江上游称为大汉,也叫江山港,小型的客货船皆可通航,但江山港这一段只能通至清湖渡,以上便不通舟揖了。
次日一早,舟发清湖渡,十五里水程,走了近两个时辰,午牌初,船泊清湖渡码头,付过船资,舍舟登陆,开始了漫长的旅程。
柏青山领先而行,禹德背了小主人断后。
他们准备今天走二十里,到龙乡寨投宿。明天预定走四十余里,在峡石寨打尖。
沿途草木不惊,毫无可疑的征候。平安到达峡石寨,禹家主仆心情一宽。柏青山也因即将踏入闽境,而感到肩上略觉轻松。
渡过峡渡,便进入仙霞岭,这一带山高水险,峰峦四起,山溪环匝,路仅容单骑,迂僻深险难以登涉,鸟道羊肠似的小径盘桓曲折,眼看前路已绝,届时又峰回路转别有天。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从苏杭沿水路花花世界,到达这一带闽浙山区,简直是天堂地狱之别。
一早,众人踏着晨雾动身,进入了穷山恶水的仙霞岭山区.柏青山领先而行,他背了一个大包裹,佩了辟邪剑。身后是绿珠姑娘亦步亦趋。姑娘一面走,一面喜孜孜地问道:“柏大哥,是不是开始爬仙霞岭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气,笑道:“早着呢,还有二十余里可到仙霞六岭之一的北峰窑头岭呢。”
“相大哥,这条路你走过吗?”
“不曾走过。”
“那你怎知道路程?”
“打听嘛,路是挂在嘴上的。据我所知,从马头岭至窑头,才是仙霞岭的主要山脉。窑头山势突起,往南走峰势插天。步步生险的旅程,共有七十余里,直至南面的鱼梁岭,地势方平。闽浙交界处在枫岭之北,地名南楼。南十五里是梨岭,再南三十里左右便是鱼梁岭,这条路第一个开辟的人是唐朝的黄巢,其次拓宽的是宋朝的史浩,第三次是本朝初大兵下八闽。明后天可以通过枫岭关,你们便可安全了。”
“柏大哥,到了福建,你打算到何处游历?”姑娘问:“不一定,也许到江酉,也许走广东。”
“我希望你能在福建逗留。”姑娘依依地说。
他扭头回顾,看到了粉面泛霞的一张秀脸,姑娘正用情意绵绵的目光注视着他,突见他回顾羞得赶忙转过臻首,脚下一慢。
他淡淡一笑道:“不可能的,我像朵闲云,像头野鹤……”
“柏大哥,闲云也有归蚰的时候,野鹤也有栖息之枝,你“不错,我有蚰,有枝,但我并不打算回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走吧,小心脚下。”
路旁有一名蕉夫,正在起劲地砍柴。等他们走后不久,放起了一枝蛇焰箭,扶摇直上九霄。
午间在马头岭南打尖,继续南行,登上了窑头岭,小径一线,一面是绝崖,一面是深谷绝涧步步生险,处处惊心。
他们的脚程慢,接二连三有四批旅客超越他们南行。当天平静无事,夜宿大竿岭下的小山村。
而大竿小竿之间,二十余里坡陀旷衍地带,鬼影幢幢,杀机四伏。
一早,山村主人替他们准备早膳。柏青山一面进食,一面向主人问:“老伯,往南走,路途是否比茶岭一带更险?”
老村夫摇头道:“你们已定过仙霞岭最险处了,以下好走啦;此地到小竿岭二十余里,都是起伏不定的旷野,小竿以北是入赣至闽的三省分途处。两个时辰后你们便可通过枫岭关进入闽境,不必担心了。”
“哦!这一带地面安静么?”
“客官请放心,仙霞关枫岭关,百余里山区,共有六座关隘,官兵经常巡逻,强盗站不住脚,小贼剪径虽不时发生,但人多便不伯他们行凶,因此一向平静。去年,连小竿岭巡检司也撤掉了呢!”
柏青山大为放心,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如果有人拦截,早该在茶岭以北一段下手,只要有两个人前后一堵,大事休矣!而一直不见有何警兆,想必那些贪心的人,已经知难而退,他们已经平安脱险啦!
谢过主人,众人动身前途。日上三竿,已通过了大竿山。这一带远离河谷,因此地势开朗,但见四周全是绵绵无尽的远古森林,而近山谷一带翠竹幽篁遮天敝日。奇禽在头顶飞鸣,异兽成群见人不惊。
远远地,看到了拔高百余丈,用外十余里的小竿岭。日色近午,到了岭北麓。山坡下,小径一分为二。四周没有村庄,只有—座歇脚亭,亭中有三名旅客,坐在亭中聊天。
亭前立了一座指路碑,上面刻着:“北至举州。西至信州。
南至浦城。”
金华府在唐、宋、元,皆称美州。江西广信府,本朝之前皆称信州。可知这座石碑,绝非本朝所立了。
柏青山不想歇脚,希望到曾是小竿巡检司的小竿镇歇脚打尖,因此过亭而不入,也不理会亭中的三位歇脚旅客。
走在最后面的禹德,却亮声叫道:“柏爷,歇歇脚再走。”
他止步回顾,笑道:“再走六七里,便可找地方打尖了。”
禹德将小中江放下,一面用汗巾拭汗,一面说:“小的真乏了,小主人愈来愈重,背得甚感吃力。”
他举步走近,笑道:“那么,把禹哥儿让我带……”
“不必了,小的尚能支持,歇歇便可。”
走长途,绝不可操之过急,携带的物品愈来愈重,不歇脚不行的。柏青山只好同意,说:“好吧,歇会儿也好。”
一脚踏入亭中,他怔住了,分坐亭中的三个人,几乎同时站起,恰好将他围在当中,三双怪眼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他。
他看到三人从衣内取出了长剑,也看到了对方不友好的眼神。他悚然而惊,扭头向禹大嫂叫道:“禹大嫂,不可进亭。”话落,他取下包裹向亭外退。
后面的中年大汉冷笑一声,问道:“站住!你是柏青山?”
那话儿来了,他心中一凛。
“不错,山东柏青山。”他沉着地答。
“当然咱们知道是你。”
“咱们少见,诸位高性大名,有何见教。”
“你听说过括苍三奇卢氏兄弟么?”
“没听说过,恕在下孤陋寡闻。”
“听说过会稽双侠么?”
柏青山心中一凛,点头道:“不错,听说过。是不是十年前双剑合壁,一举击溃江南群魔会九华六十余名黑道高手,名震天下的旋风剑客马文魁与烈火剑客毕清泉两人?”
卢老大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递过说道:“两位前辈联名致书阁下,阁下可说是无上殊荣啊l”
柏青山接过书信,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受宠若惊。”
“告辞。”
“不送。”
括苍三奇出亭扬长而去,他打开信封展观,上面写着:“书致柏青山阁下,太极门门墙不幸同室相残,而足下无端卷入游涡,浙境侠义门人深感遗憾。缘因禹家遗孀携走该门之拳经剑诀与武经一部,此事关系太极门之声誉门风与兴衰,至关紧要。如落在邪魔外道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足下于桐庐适逢其会,不明内情,遂予插手,固然出于侠义心肠,末可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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