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何处?”
“追贼去了,尚未返回。”
“他去追贼?今晚来人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恐怕凶多吉少。他年纪青青,禁不起那些人一击。好,我派人去找他,姑娘请立即拾掇过船。”
“这……不必了,我想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了。”
纪少堡主叹口气,诚恳地道:“费姑娘,在下关心你的安危,幸勿相拒。我想,半年前,你我池州相遇,认识姑娘,在下三生有幸。自从姑娘悄然离开后,在下极感失望,姑娘的音容笑貌令在下梦寐难忘。姑娘清丽绝俗的身影,一直在我心中萦回,因此不远数千里追寻你的下落,以便向你道敬慕之忱。这次相逢,请给我一次倾诉心曲与为你效劳的机会。”
费心兰脸上涌起了不悦的神情,正色道:“少堡主乃是江湖名流,请尊重些,你你我我,岂不令人蜚语流长?”
“费姑娘……”
“贱妾一介女流,处境十分困难,尚请少堡主见谅,夜已深……”
“费姑娘,请听我说,在下敬慕姑娘……”
“少堡主这些话,是恭维贱妾呢,抑或是……”
“在下是真诚致忱,姑娘……”
费心兰哼了一声,说,“如果贱妾记性不差,在池州少堡主也曾经向开碑手的爱女剖心示爱呢……”
“姑娘……”
“小琴,送少堡主。”费心兰挥手叫,面色不豫。
一向傲慢自豪,目中无人的风流自赏的纪少堡主,堆下了一脸笑意,道:“姑娘请暂缓下逐客令,在下尚有重要消息面陈呢。姑娘拒在下于千里之外,难道就为了开碑手的女儿么?”
“咦!少堡主差矣!贱妾从不过问旁人的闲事。”
“姑娘也错了,开碑手的女儿只算有三五分姿色,怎比得上姑娘国色天香……”
“请不要再多说好么?”姑娘不悦地叫。
纪少堡主发觉费心兰真恼了,赶忙转变话锋道:“好,在下所要说的是,隆中鬼母不肯干休,她要等潜山紫云山庄主阴风客赶到后,再向人下手,她已经向在下发出严重警告了。”
“哦!少堡主大可置身于事外……”
纪少堡主拍拍胸膛,傲然而得意地说:“什么话?一切有我,紫云庄主吓不倒区区纪志刚,而且我已派人去请朋友前来助拳了。为了姑娘的安全,在下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天大的事,在下挑得起,今晚赶走鬼母与云岭双魔,姑娘便知在下的心意了。”
“少堡主盛意可感,贱妾心领盛情。这件事贱妾对付得了……”
“呵阿,姑娘不穷费心,在下已决定替姑娘应付。夜已深,在下告辞。”
“少堡主好走,不送了。”
纪少堡主恋恋不舍地走了。
费心兰不住摇头,向两侍女说道:“这色鬼像冤魂般死缠不休,再见两次面,恐怕他要叫我心肝宝贝了,死不要脸,得想办法摆脱他的纠缠才行。”
小琴噗嗤一笑,道:“这人真是脸皮够厚,而且是个双面人。在陌生人面前,他对小姐摆出不可一世傲视天下的气派,没有外人在旁,他的奸笑与无聊的话可真多。老办法,小姐可重施故技悄然一走了之。”
舱门推开了,柏青山步入掩上舱门笑问:“怎么啦?一走了之。”
费心兰的神色变得好快,变得笑面如花,笑道:“刚才纪少堡主在此唠叨了好半天,我打算一走了之摆脱他的纠缠。”
“哦!原来如此,我看他对你,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呢!”
“你胡说!”她笑嗔。
对纪少堡主,她始终以少堡主相称,甚且加上姓,自己一直谦称贱妾,对纪少堡改称你我大为不满提出抗议。
但在柏青山面前,你你我我的称呼极为自然不以为逆。在称呼上,便可知道她对柏青山有了极亲昵的感情了。
他呵呵一笑,坐下道:“我绝不胡说,走着瞧好了,瞧他那盯视你的眼神,便知……”
“柏大哥,说真的,你认为纪少堡主为人如何?”她抢着问。
柏青山沉吟片刻,慎重地道:“论家世,纪家堡的人不堪领教。论人品,我还不知道他的为人,不敢妄论批评。论才貌,倒是上上之选。”
“哦!你不觉得他盛气凌人傲态可憎?”
“呵呵!那是年轻人的特征,年轻有力的人谁不狂傲?”
“那么,你呢。”
“呵呵!我?别说我,我这少年老成最没出息。夜深了,早些安歇,晚上警觉些,小小的石门镇已是危机四伏,高手云集的是非场,不小心可能要糟。晚安,姑娘。”
“晚安,柏大哥。”她含笑起身,进入隔间去了。
小琴收拾茶具,向柏青山低声笑道:“柏爷,我家小姐称你为大哥,你为何叫她姑娘叫得如此生分?”
他笑笑,道:“你家小姐是以费芳的身分称我为大哥的,我总不能叫她为小弟,对不对?小鬼头,不要我管闲事。”
说完,他进入自己的隔舱。
纪少堡主返回自己的船舱,船四周戒备森严,共有六名健仆轮流负责警戒,内舱左右,也有两个人把守窗门。
一个是贴身健仆纪孝,另一人是个尖嘴缩腮的干瘦中年人,那是他的狗头军师贴身亲信谋士名叫郑秋的师爷。
名义上是师爷,其实身手十分了得,出手极为阴狠,是他极为倚重的好臂膀。
他回舱落坐,接过小厮送上的香茗,向师爷郑秋苦笑道:“枉费心机,这丫头对我仍是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真那么糟?”师爷郑秋问。
“当然不至于冷若冰霜,她总是若即若离地变幻莫测,这种态度尤其令人受不了,搞得我心中痒痒六神无主。她不许我献殷勤,委实无从着手。”
“少堡主从未在女人面前失败过,不必灰心。”师爷郑秋安慰他说,阴阴诡笑一声,又道:“有的是机会,而且也可制造机会哪!凭少堡主的才华、声望、风度、相貌哪一个女人不动心?放宽心啦!”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哩!师爷。”
“少堡主该有自信……”
“对,我该有自信,哼!我非把她弄到手不可。”纪少堡主以拳捣着掌心说。
师爷郑秋桀桀笑道:“女人就是这样的,装腔作势,自认高贵,有了三分才貌,便自命不凡,如果软的她不吃,就给她来硬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到你脱下她的罗裙,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样样依你啦!”
“来硬的,恐怕也不容易哪!她这人与众不同,我也不愿来硬的。”
“少堡主,她对你看似有情却无情,会不会另有原因?”
“她用开碑手的女儿来挖苦我。”
“哦!有苗头了,大有希望,她明明在妒忌嘛!好现象,如果她对你无情,怎会妒忌你?唔!会不会是她另有意中人?”
“唔!对,也许姓那柏的小子。”纪少堡主恨声道。
“今天在船上那位年轻人?”
“不错。”
“唔!不错,那小子人才一表,温文潇洒,倒是少堡主的一大情场劲敌。”
“哼!我会埋葬了他的,师爷替我打听他的底细,他叫柏青山,北方口音。”
“属下留意就是。不过,埋葬他也就算了,神不知鬼不觉,管他是何来路?”
“小心为上,今晚碰上隆中鬼母与云岭双魔,几乎闹出事来。”
两人计议良久,方各自歇息。
一夜平安无事,码头上不再看到兵勇布哨。
天亮了,码头上顿形热闹,解禁的命令传到,二十余艘船纷纷解缆。
柏青山乘坐的客船尚未驶离码头,码头上跳下两名青衣大汉,背了包裹,挟着手杖。两人皆健壮如牛,年约三十出头。
一个生了满脸虬须,一个是枣红色脸膛。
虬须大汉哈哈笑,以声如洪钟的嗓音向解缆的船夫道:“伙计,搭个便船,到嘉兴,谢谢。”
水夫头儿从船板上抢入舱内,高叫道:“下去!下去!本船已没有舱位,也不在半途载客。”
虬须大汉劈面丢过一锭十两锭银,笑道:“伙计,不要将财神爷往外撵,咱们兄弟少不了你的船货,又不是白搭你的船。”
“不是白搭不白搭,而是碰上公人,小的经不起风险……”
“呸!运河里哪来的风险?出了事,在下兄弟去挡。”
“不行,你……”
虬须大汉扣住了水夫头儿的右手一扭。
水夫头儿哎呀一声惊叫,顺势乖乖转身。
虬须大汉左手勒住了水夫头儿的咽喉,怪叫道:“你这厮敬酒不喝喝罚酒,你再说一声不行,大爷勒断你的鸡脖子。”
另一名船夫赶忙奔上解围,大叫道:“你们敢撒野……”
枣色脸膛大汉右手疾扬,“劈啪”两声给了船夫两个耳光,然后一把抓住船夫的腰带向上举像是举灯草般轻快,笑道:“哈哈!不撒野便坐不到船,丢你下河去洗个水澡。”
“救命!”船夫扭动着叫。
柏青山恰好闻声出到舱面,悄然移近枣色脸膛大汉身侧,伸手扣住了大汉的曲池穴,控制了大汉的整条膀子,笑道:“老兄,算了,水冷得很,洗澡会伤风的。”
大汉举人的右手失去了伸缩能力,人不能放下,扭头死盯着柏青山,冷笑道:“阁下,你在玩火。”
“船上玩火不要紧。”他笑答。
虬须大汉已放了水夫头儿,将手杖丢入河中,手伸向柏青山道:“阁下小心失闪……”
柏青山的左手一翻,两人的大手互相扣住了脉门,道:“人活在世间,行事总不能完全如意,失闪算不了什么,只要禁得起失闪便可。”
船开始震动,两人的脚下,厚重的舱面板开始有了异声。
客人们纷纷向外退,被举起的船夫仍在叫救命。
船开始倾侧,然后下沉、上浮:上浮,下沉,不往左右摇晃。
互相扣实的两条铁臂有颤动现象,两人的脸色徐徐在变。
“格格……”舱面板传出剥裂声,板缝徐张。
虬须大汉说话了,低声道:“两仪神功。你在用阳罡大真力,下一步准备用阴煞大真力毁在下的经脉了。”
“在下从不因小故伤人。阁下好纯的乾元一气功,贵姓?”柏青山问。
两人的手放开了。
枣红色脸膛大汉将船夫放下,说道:“你走,在下兄弟两人碍不了你的事,开始。”
柏青山含笑招呼,说道:“得罪得罪,大冷天要叫人洗冷水澡,在下不得不请你老兄高抬贵手。”
枣红色脸膛大汉揉动着手肘,苦笑道:“手是抬高了,就是放不下来。阁下,你这一手值得骄傲。”
虬须大汉取下包裹,向柏青山低声道:“阁下,借一步说话。”
三人往右舷角扶栏而立,大汉又道:“在下姓太叔。请教老弟尊姓大名。”
柏青山眼中一亮,笑道:“且慢!复姓太叔的人不多。京师有一位以乾元一气掌威震北地的伏龙太岁。”
“区区太叔云长。”
“哎呀!大水冲倒了龙王庙。”柏青山低叫。
“你是……”
“兄弟柏青山。”
“咦!明伦公……”
“那是家父。”
伏龙太岁太叔云长一巴掌拍在柏青山的肩膀上,大叫道:“好小子!你这么大了?只听说明伦公有三位公子,你是……”
“我是老大。”
伏龙太岁拍拍脑袋,道:“该死,我已猜出你用的两仪神功,便该想到令尊的,该打,该打。来,替你引见一个人,这位是大漠瘟神仇定远,关外的蒙人游骑,见了他准活不成,这绰号是蒙人替他取的。”
两人行把臂礼,柏青山笑道:“仇兄,幸会幸会,请多指教。”
大漠瘟神豪爽地一笑,道:“指教?别开玩笑,幸好没跟你打架,我这自命是铁打铜浇的身躯,可受不了两仪神功的两种刚柔大真力的摆布。说真的,幸会幸会。”
柏青山剑眉深锁,低声问道:“两位来自京师,是否与那位王爷有关?”
“不错,你知道那位王爷是谁?”伏龙太岁反问。
“能劳动两位的大驾暗中护卫,这位王爷定是位贤王,是不是在京的王爷?”
“不错,未就藩的王爷。”
“在京的王爷,未就藩的只有歧惠王,益端王……我猜是益端王。”
“对,不错吧?”
“唔!不错,他是在京的龙子龙孙中,最敦厚的一位小王爷,他来……”
“到杭州游玩,查办右参政一件大案,准备回京奏明圣上,因此沿途受到右参政收买的凶手一而再行刺,意图劫夺罪证加以毁去。”
“这些凶手是些什么人?”
“只捉到一些小爪牙,主凶尚无下落,听说你这条船有高手隐伏,因此……”
“因此两位下船来卧底?”
“既然是你在此地,咱们白来了。”
“我可以告诉你几个可疑的人,你并未白来……”柏青山将昨晚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伏龙太岁冷笑一声,若有所得地道:“妙极了,这得好好谢你,我知道是谁主持了。落日岭双雄听命于灵隐寺的知客僧华严大师,华严贼秃是早年的天狼乌家骇,也是落日岭双雄的师叔,远逃万里至西湖灵隐出家避仇。至于那位范庄主,定是潜山紫云山庄的阴风客范紫云,他与云岭双魔交情不薄,也是右参政那位内弟的亲家。呵呵!难怪有两拨人行凶,原来是狼狈为奸的双方当事人,皆全力召集党羽相图。老弟要不要助咱们俩一臂之力?当然,如无必要,咱们不敢请你出面。”
柏青山拍拍胸膛,笑道:“一句话,如有所命,我替你们摇旗呐喊就是。”
伏龙太岁困惑地打量着他,似乎颇感意外。
“你看什么?”柏青山问。
“年头变了,深感意外而已。”伏龙太岁怪笑着说。
“有何意外?”他惑然问。
“令尊是个明哲保身的人,极少干预外事,修养到家,不屑替官府出力……”
“少废话!我帮忙你们,并非是替官家出力……”
“呵呵!我知道,咱们俩谢谢你看得起我们,这份交情……”
“也不是交情问题。假使两位为非作歹,我可不会助纣为虐。只要官家真肯为民除害去弊,我义不容辞。”
“好,快人快语。叫船家靠岸,咱们前途见。”
“你们……”
“要及早安排,让那些黑道朋友们皆大欢喜。”
“你是说……”
“天机不可泄漏,主持其事的人是足智多谋的一位前辈,他会好好安排,咱们两人只负责跑腿,因此无可奉告。”
船向右岸靠,两人上岸走了。
纪少堡主的船,紧跟在这艘船的后面下航。
石门镇至桐乡不足三十里,近午时分,船驶入桐乡县北的大镇卓林镇,一上午行驶四十里,速度甚快。
船家为免麻烦早脱离是非之地,怎敢不快?
桐乡建县仅四十五年,原是崇德县的二座大镇而已,分置县治后,至今连正式的城墙也没有,小得可怜。
而卓林镇距府城仅四十余里,也是一座大镇,且地当运河要津,所以事实上要比桐乡要繁荣些。
船家利用靠岸的时间,让客人午膳,宣布停泊半个时辰登岸,游玩的旅客须及时回船,届时不候。
柏青山与费心兰不上岸,两人在舱中对奕,一盘棋已下了两个时辰,棋面上零零落落只有四五十颗子。
两人有说有笑天南地北闲聊,下棋只是让手有事做而已。
但他们的心中,仍然是有点不安的。
纪少堡主的船,他在右首系缆,偌大的码头,只有他们两艘船停泊。
天气晴和,两船的门窗都打开了。两船的中舱相对着,中间只隔了两条作为走道的舷板而已呢!
纪少堡主看清了两人对坐奕棋,有说有笑的情景,眼都红了,但又无可如何,强抑心中的不快,倚窗堆下笑叫道:“喝!两位雅兴不浅,可否上岸走走?”
柏青山呵呵而笑,应道:“小市镇人地生疏,不去也罢。少堡主有兴,请便。”
“整天闷在船上,上岸散散心也是好的。走吧,兄弟作东,镇上的鱼鲜极了,恰好是午膳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