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在闯荡江湖期间,萍踪无定,间关万里,王敕怎能将书信送到他手中?可是书信竟然送到了,传信人竟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未免太不可思议啦!
他急不及待展开书笺,上面写道:“青山吾兄如晤:龙山一别,倏忽经年,欣悉吾兄威震苏杭,慰甚,昔承吾兄金诺,允接手书即至卧牛山寺会晤,不知吾兄肯践此约否?
初夏小满节日,弟将届应劫之期,盼吾兄能如期前来援手,如大旱之望云霓,弟之生死存亡,机契皆在吾兄手中,午正吾兄如不能及时赶到,后会无期。
吾兄如念往昔情谈,务请先至江西怀玉山不归谷炼狱寨,找寨主无盐魔女程黛借用灵犀甲一用,如无此甲防身,吾兄即使能及时赶到,亦将徒劳往返,甚至与弟同归于尽,因此吾兄如未能获得犀甲,必须中止返鲁之行,弟不愿吾兄涉此万险。
吾兄之辟邪剑千万不可遗失,此剑乃唯一能助弟之神刃。
此颂旅祺,弟王敕百拜。”
屈指一算,他心中暗暗叫苦,小满是四月十六,为期不足一月,仅二十八日而已,从此地赶返济南,万里迢迢,即使沿途毫无耽搁,一切顺利,也仅勉强可以赶到,再要到怀玉山去借灵犀甲岂不是要老命吗?
怀玉山不归谷炼狱寨,是天下三堡四庄五寨的五寨之首,那位寨主女大王程黛,丑得像个母夜叉,所以号称无盐魔女。
丑似无盐复称魔女,她的为人不问可知,就凭她那住处的称谓,便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跳了,不归谷已令人心中发毛,炼狱寨三字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去向这位女魔“借”灵犀甲,老天!这岂不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吗?真是要命!
炼狱寨其实并非绿林大盗的山寨,仅以寨为名而已,在北方,称寨的村庄平常得很,但在南方,便会令人联想到盗寨与山大王,因此,这位女寨主有人也称她为女大王,令人心惊胆跳。
其实,那是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山中小村,是武林圣地也是江湖朋友闻名色变的禁地,建寨于本朝初群雄逐鹿中原之秋,已有近百年历史,名手辈出高手如云,三年前,无盐魔女程黛方升任寨主,首先便将前来寻仇的江西二十名豪杰埋葬在谷前,接着是追杀黑道大豪黑风帮的帮主地府幽魂公孙云长,从福建追至山西杀虎口,万里追袭大开杀戒,沿途屠杀黑白道高手百余名之多,江湖哗然,武林震动,声誉鹊起,成为武林中令人心惊胆跳的女魔头。
这位女魔头人生得丑陋,混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手中一把七星剑霸道绝伦,剑出鞘不见血绝不归鞘,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他柏青山与炼狱寨一无亲二无故,凭什么他敢去“借”灵犀甲?
信上的口气极为严重,事关王敕的性命,他能毁约而食言?
灵犀甲如果容易“借”到,这位王敕神术惊人,艺业深不可测,善用奇门遁甲,能知过去未来祸福休咎,为何自己不去借而要假手于他?
去?不去?他进退两难。
他自己的生死存亡,也绝非最近这几天,只要找到那位海贼,他便有希望找到东海神蛟讨到解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只能等病发而死,机会稍纵即逝永不再来,岂不冤枉?
“暂且不去想他,我的烦恼与困难已经够多了。”他心烦意乱地想。
心中有事,他有点坐立不安,烦躁已极,一口气喝干了一大壶酒,匆匆食罢,踱出大门向在劈柴的吴允文道:“吴大叔,谢谢你的慷慨,小可已酒足饭饱,请问,那位道爷……”
吴允文放下斧头,抢着说:“老弟,不瞒你说,我确是不知老道的来历,委实无可奉告。”
“哦,这……”
“信上有令老弟为难不安的事吗?”
“没什么,请问死亭湾那些人……”
“往前走百十步,树荫下有一艘小竹排,是附近的人渡河的竹筏,你过河后沿河岸的小径向北走,河湾偏西一面,便是报本禅院的死亭湾下院,对岸可看到巍峨的懒石庵,那几人就藏在报本寺院内,大约有二十五六名高手,你如果前往,必须小心了。”
“吴大叔,能不能助小可一臂之力?”
吴允文摇摇头,苦笑道:“老弟,在下放下屠刀,拿起耕具已经是十年于兹,你能要我重拾屠刀吗?”
他抱拳一礼,也苦笑道:“如此说来,小可不敢请了,谢谢大叔的酒饭,告辞。”
“老弟客气,不送了。”
报本寺下院很好找,是河西岸的一处规模不算小的寺院,距寺院尚有五十步,路旁的草丛中突然跃出一个青影,悄然向他的背部扑来,身法迅捷绝伦,无声无息势如飞隼。
他早怀戒心,已听到了轻微的草动声,便知有强敌偷袭,并不转身回顾,全凭经验判断对方的来势。
快!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对方的指尖则将接触他的脊心背,他侧移,旋身,出招反击,连消带打招出“鬼王拨扇”,一气呵成,无懈可击妙到颠毫。
“啪!”他一掌拍在对方的脑户穴要害上。
青影一声未出,应掌昏厥,“嘭”一声大震,扑倒在地前滑丈余。
他跟上将人抓住,拖至草丛中藏好,掖好衣袂,大踏步奔向寺门。
寺门大开,里面有一名和尚在扫落叶,他一怔,忖道:“中午扫落叶,这和尚未免太勤快了些。”
他运功戒备,踏入了寺门。
扫落叶的僧人并未转身,信口道:“要找人,到西院,佛门清净地,请勿在本寺动刀动剑。”
“又是一个非常人。”他想。
他举步越过僧人的左首,道:“谢谢大师指引,事非得已,恕罪恕罪。”
“施主盛气而来,何不先定心神压下酒意?”僧人连头也不抬地说。
“谢谢指教。”他信口答道。
踏入西院的院门,两名青衣人左右齐出,拦住去路喝道:“姓柏的,不可欺人太甚。”
他困惑地打量对方,讶然道:“朋友,咱们面生得紧。”
“哼!”
“咱们认识吗?”
“咱们认识你。”
“哦!请教两位朋友贵姓大名。”
“哼!”
人影纷现,八名青衣人先后纵出,形成合围。
他看到两名面熟的人,恍然地道:“原来是紫云山庄的好汉,在下找对人了。”
“咱们埋葬了你。”一名大汉怒吼。
他脸一沉,沉声道:“叫你们的庄主出来,叫他将纪少堡主的藏身处招出,不然,到外面出来再说。”
“到外面去?”
“佛门善地,咱们必须尊重,出去剑上见章,你们的血,不能玷污此地。”他厉声说,酒意上涌,声落,人化龙腾,出其不意倒飞上院墙,轻而易举地脱出重围,十名大汉毫无拦截的机会了。
一名大汉左手一扬,三枚外门暗器飞蜈蚣破空而飞,成品字形袭向柏青山的背影,迅疾绝伦。
柏青山脚一沾墙头,似乎并未停留,但也并不向下跳,鬼魅似的向右一滑,三枚飞蜈蚣贴身左而过,他信手一抄,轻轻地拖住了向右一侧飞越的一枚飞蜈蚣。
所谓飞蜈蚣,其实是两头尖,中间有两排倒刺的特制暗器,外形并不完全像蜈蚣,倒刺的排列是精巧似翼,可以折回十分奇妙,并可将接的人手掌割伤,淬有奇毒,皮破毒入,中者如无独门解药,必死无疑。
柏青山接暗器的手法十分巧妙,他不抓不握,掌心摊开,就这样一托一吸,便托住了歹毒的飞蜈蚣。
另两枚飞越两三尺,突然划出一道光弧折向急射,绕向他的身右。
他右手扣指轻弹,两枚飞蜈蚣突然炸裂而坠。
他徐徐四顾,瞥了掌心的暗器一眼,冷笑道:“使用这种暗器的人,该死!可惜在下不能在此杀你,你们出不出去?”
一名大汉从两丈外跃登,脚刚沾墙头,柏青山信手一抛,掌心中的飞蜈蚣便向大汉飞去。
大汉大骇,缩腿扭身闪避,跌下墙去了。
“你们不出去,在下只好进去啦!”柏青山说,沿墙奔掠六七丈,跃下飞扑内厢,十名大汉在下面急追,但脚下比他慢得多,无法赶上。
刚抢入廊中,厢房门倏开,先打出三枚钢镖,接着人影扑出。
他已闪在门旁,三镖落空,猛地扭身出腿,捷逾电闪地踢在扑出的人的小腹上,狂风似地抢入。
六名中年人大汉迎面阻道,六柄长剑指向他。
追来的十名大汉到了,堵在门外退路已被封死。
卧榻上,脸色苍白的紫云庄主挺起上身,满脸病容,讶然向他注视。
不下重手伤人,血溅佛寺,他脱不了身。
他徐徐撤剑,冷笑道:“好吧,佛寺本是普渡众生之所,你们既然要将此地变为屠场,柏某成全你们的心愿便了。”
后面的房门只能一次冲入一个人,他不在乎,前面虽有六名高手,但这些人显然不敢妄进,志在保护卧榻上的紫云庄主,有所顾忌,他也不在意区区六个人。
看了紫云庄主的脸色,便知在了了庵这家伙以阴风掌全力一击,他固然被引发毒病,这家伙必定也被他的两仪神功所震伤,至今尚未复原。
身后,一名大汉突然奋身扑入,身剑合一猛攻他的背心要害,形如疯狂。
他连头也不回,向右一闪,挫腰挥剑上拂。“铮”一声架住剑向上托,伸左手托住了大汉的小腹,大喝一声,脱手急送。
大汉收不住势,身躯凌空而起,更急更猛地撞向前面的六个人。
六个中年人一惊,左右急闪。
大汉急飞而过,“嘭”一声大震,冲上了床,压倒了紫云庄主。
“哎……”紫云庄主惊叫,两人在床上跌成一团,大汉的剑,危极险极地从紫云庄主的鼻尖拨过,好险!
这瞬间,风吼电闪,柏青山已随后冲进出招,如山剑浪向前一涌,以一敌六豪勇地进击,展开所学招出“逐浪分波”,排众而入。
响起一阵铿锵的金铁交鸣声,剑影飞腾中,辟邪剑突然八方飞射,电芒急剧吞吐,接着人影乍分。
“嘭砰!”两名中年大汉震倒在壁根下,撞碎了一张木桌。
另两人的剑“当当”两声暴响,飞堕墙下,人亦退至壁根,脸色大变。
他未能接近榻前,有两名中年大汉仍然挡在前面,一人左颊血流如注,一人的右胸襟出现被剑刺破的创口,有血沁出,但伤势轻微,在他的雷霆一击下,居然未能将六人全部击溃。
他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地道:“诸位如想血溅佛门清净地,下一招必定有人如愿以偿。”
紫云庄主重新撑起上身,叫道:“收剑,不必阻止他,退!让他杀我好了。”
“哼!在下不杀你,但你必须答应在下的条件,招出纪少堡主的下落。”他大叫。
紫云庄主并不糊涂,看形势便知毫无希望,落得大方些,干脆喝退手下,以免徒增伤亡。
爪牙们不敢不遵,迟至一旁戒备。
柏青山收了剑,缓步到了榻前,沉声道:“阁下打算何时将纪少堡主的下落说出?”
紫云庄主这辈子第一次在暴力下受迫,仍然不太习惯,哼了一声,冷然注视着对方,余威犹在,桀骜地说:“阁下吓不倒我阴风客姓范的,在下仍可一拼。”
“好吧,你站起来,再拼一掌试试,柏某想再次领教阁下的阴风掌绝学。”柏青山也毫不让步地说。
“有何不可?你出手啦!”
柏青山徐徐举掌,冷笑道:“即使你赖在床上,在下仍要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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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闯寨借胄
他酒意上涌,脸上可看到显明的酒晕。紫云庄主终于胆怯了,对一个已有六七分醉意的醉汉江湖规矩失去了效用,任何意外事情皆可发生,嘴硬必定倒霉,不由凶焰尽消,道:“在下如果知道那小畜生的下落,早已派人找他算帐了。”
“你找他算帐?胡说八道。”
“那天在了了庵,在下被你的诡异掌力震伤,阴风反走,内腑受伤不轻,因此狼狈而走。却不料那小畜生带人赶来,杀了在下六名弟兄,如无本庄主的子侄舍命掩护,在下已丧身于纪家堡的王八蛋狐群狗党手中了。”
“哼!鬼才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在下在此地养伤,准备找那小畜生算帐,乃是千真万确的事。”
“好,姑且信你,可是你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报仇无望。”
“哼!在下的庄中高手,目下住在对岸的懒石庵,本意是吸引那小畜生的注意,不然你阁下也近不了在下的身。”
“你认命吧!”
“你……”
柏青山心中一动,冷笑道:“你别慌,柏某还不至于向一个失去了抵抗力的人下手。”
“你想……”
“你想找纪少堡主算帐,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
“那么,你死定了。”
“你的是意思是……”
“今晚入暮时分,在下与纪少堡主在南湖对岸江家约会,你如果前往,凭你这副德行,不死何待?”
“你阁下与纪少堡主有约会,却又向在下打听他的下落,你骗谁?”
“在下为何要骗你一个垂死的人?”
“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咱们有志一同。”
“哼!他绝不是你的敌手,你……”
“在下另有困难。”
“哼!你的神色,已表明你另有阴谋。”
“不是另有阴谋,而是需要阁下相助。”
“见鬼,你……”
“只要你肯相助,你我的仇恨一笔勾销,如何?”
“这……”
“不然,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挺身而斗。”
“在下得考虑考虑。”
“在下并不想勉强。”
“你说说看,范某是成名人物,不能轻于言语,岂能随随便便答应你?”
“好吧,我告诉你,你只要……”他将所要求的事一一说了。
紫云庄主静静地听完,伸出右手道:“一句话,在下答应了。”
“谢谢。”
“一言为定,日后你可不能向本庄的人报复寻仇。”
“贵庄的人只要不找柏某的麻烦,在下当然,不再寻仇报复。”
紫云庄主呵呵大笑,道:“当然当然,在下希望咱们成为朋友。”
“是敌是友,完全看你范庄主的了,再见。”柏青山也欣然地说。
“再见,恕在下不送了。”紫云庄主抱拳道。
离开报本寺下院,他在西北一带走了一圈,方在申牌左右返回心园,将遇见紫云庄主的事向小剑说了。
小剑秀眉紧锁,不胜忧虑地道:“他们其实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你信任他?”
“不信也得信哪!”他无可奈何地说。
“一个纪少堡主已难对付,你再将一个紫云庄主找来,恐怕会弄巧成拙,事情更棘手呢?”
“这叫做急病乱投医,我必须冒这个险。”
“好吧,一切由你做主。”
“咱们养养神,时光不早了。”
“要不要先前往布置一番?”
“不必了,去了反而打草惊蛇。”
两人静静地养神,半个时辰后,由小剑下厨弄些食物果腹,草草结扎上路,踏着落日余晖奔向南湖江家。
两人各怀心事,生死关头,少不了有点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他们并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而是为了费心兰而焦虑不安。
江家的广场在望,夜幕方张,但仍可看清景物,晚霞满天,广场上人影幢幢。
湖畔泊了两艘快船,船夫们已准备停当架桨待发。
左面一艘快船的舱面,安坐着纪少堡主与八名爪牙。
一看清纪少堡主坐在舱上,柏青山喜上眉梢,向小剑低声道:“妙极了,这恶贼占不了上风吧。”
“柏爷的意思是……”小剑不解地问。
“他在船上,无路可逃啊!”
“他人多……”
“人再多也没用,在水中他难逃厄运。”
岸上,广场中,共有六个青衣人相候。柏青山从容步入广场,向左面的船头走去。
六个青衣人劈面拦住,为首的人叫道:“柏兄留步,右面那艘快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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