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豹头环眼大汉不信邪,一声虎吼,举木盾障身,一跃三丈。
音符跳动,琴声再起。
大汉的脚刚沾地,“嘭”一声摔倒,木盾丢出丈外,人翻了两匝方寂然不动。
“好吧,你们既然自寻死路,那就一起上好了。”小琴大叫。
人在三二十丈外自行倒地,既没箭射来,也不见三人发射暗器,怎么出去的人自行倒了?
群雄悚然而惊,不敢再进。
终南隐叟若有所思,老眉深锁地扭头道:“诸位不可妄动,老朽上前试试。琴音有古怪,千万不可鲁莽再试。”
说完,亮声道:“小兄弟,老朽双目不盲,绝不相信你们是替炼狱谷助拳的人,可否当面商谈?”
“与你无关,叫中州双奇来。”
“他两人在后队,老朽先与你们商谈,不管你们与中州双奇有何过节,老朽希望能替你们双方化解。”
“不许过来。”
“老朽请见费老弟。”终南隐叟亮声叫,徐徐举步向前走,一步一踏实,运气行功全力戒备了。
琴声乍起,音符跳动,每一个单音,皆如利斧般斫劈人的脑门,也如利镞般直贯心坎,令人感到心向下沉,气血欲散,毛发森立,肌肤发紧。
终南隐叟脚下一顿,打一冷战,深深吸入一口气,再运功护体,沉静地向前举步。
琴音渐急,刺耳的弦声激越地飞扬。
群雄中修为稍差的人,纷纷向后退。
终南隐叟仍然向前走,可是脚下渐慢,趔趄难进,脚下不稳了,每迈出一步,似乎耗尽一分精力。额上膏筋跳动,脸色逐渐变青。
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他身形一晃。
四海游龙脸色大变,急叫道:“怡老,快退!”
终南隐叟不听,第八步迈出了。
小琴哼了一声,退回原位。
琴声突变,征弦爆出了一阵刺耳的音符。
终南隐叟迈出的脚一软,几乎挫倒。
琴声转急,声如雨打残荷。
终南隐叟终于坐下了,运功相抗显然不支。
琴音倏止,小琴叫:“退回去!不然将枉送性命。”
中队群雄赶到,有人叫:“是琴魔费廉,大家快退。”
小琴又踏前一步,大叫道:“叫中州双奇出来,不然一曲风雷引奏出,你们将互相残杀,死而后已。”
终南隐叟急急退回,神色灰败,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年,满脸冷汗,骇然向众人道:“大事不妙,今天咱们将前功尽弃。”
“咱们抢了三张弓,射他下来。”有人低叫。
一名花甲老人抢出,冷笑道:“你的箭如果射出,咱们都完了,琴魔的雷琴可降龙伏虎,里外可令人入迷,三五百步同样可致人于死,千万不可妄动。”
云中鹰王接口道:“老朽命金鹰将火器向他们投下。”
花甲老人摇头道:“琴音可裂石穿云,金鹰无能为力。”
“那……咱们眼看功败垂成,就此罢手吗?”
“等双奇前来再行计议。”
第三人拨到了,有人将信息传到,中州双奇急急上前,不知前面到底发生了何种意外。
高崖上的小琴已看到了大悲佛,叫道:“中州双奇,你两人上前,免得连累同伴,如果你们两人不出来,将玉石俱焚。”
大悲佛一怔,急步越众而出。
终南隐叟拉住大悲佛,苦笑道:“大师不可逞能,老朽已经栽了,不如暂退。”
大悲佛摇头道:”他们既然指名叫贫僧出去,不出去不行的。”
“这……”
“施主不必管,贫僧非出去不可。”
华山二老联袂而出,四海游龙沉静地说:“咱们华山二老,伴同两位前往一行。”
终南隐叟领先便走,说:“老朽也陪你们走一遭,咱们握手度真元,也许可抗阻琴音,走。”
五人挽手而行,迈步而进。
小琴冷笑一声,用原来的女性嗓音叫道:“既然你们五人同来,休怪我家小姐下毒手了。”
终南隐叟一怔,叫道:“姑娘们,且慢动手,可否给老朽一次解说的机会?你们如果志在中州双奇,在山颠你们有的是机会下手,但那时老朽看不出丝毫敌意,请问是何缘故?”
大悲佛也高叫道:“贫僧远在中州苦修,不曾与施主们结怨……”
“住口!”
“这……”
“你认识一个叫柏青山的人?”
大悲佛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贫僧不认识,但确知其人。”
“昨晚你们中州双奇,同时出手偷袭,以你们的成名绝学风雷神掌将他击散气功,而他却是见义勇为救助你们那些濒死同伴的人,你们恩将仇报,对不对?”
“这是一件误会……”
“误会?柏爷因你们恩将仇报的一击,而落在无盐魔女手中,身受炙针刺十二经脉酷刑,惨死炼狱寨中。你们说吧,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大悲佛心中暗暗叫苦,冷汗彻体,悚然地说:“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中误会……”
“你还说是误会?”
“这……贫僧无心之失,绝非有意将柏施主……”
“住口!”
“这……诸位姑娘与柏施主有何渊源?”
“他是我家小姐的夫婿。”小剑不假思索地叫。
“我家小姐刚才已获得了柏爷的死讯。”小琴咬牙切齿地说。
众人只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终南隐叟深深吸入一口气,高叫道:“那晚的情势,确也不能完全怪罪大悲佛与无尘居士,那时……”
“住口!难道该怪我家姑爷吗?”小琴厉声问。
“柏老弟并无错处,错在老朽一时不察,急怒之下铸下大错。”无尘居士朗声说,放开与众人握住的手,又道:“这件事是老朽失手之过,与大悲佛无关。好汉做事好汉当,姑娘意欲如何尚请明示。”
“你无尘居士在江湖声誉甚隆颇有侠名,依你看该如何处理?难道说,就此道歉便罢了不成吗?”
无尘居士一咬牙,说:“大错已铸,老朽无话可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命还一命,老朽以自尽相偿,如何?”
大悲佛一挺胸膛,说:“阿弥陀佛!老衲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柏施主当时离开,看不出有何异状,至少贫僧认为他的死,并非贫僧两个人必须负责。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姑娘将过失诿于贫僧两人身上,是不公平的。”
和尚的话不无道理,可是,身受其痛的费心兰,感受却又不同,登时火起,仇恨的火焰骤然上升,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是罪魁祸首,居然不肯认罪,死的人不能白死,本姑娘也不打算与你们讲理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声落,琴音乍起,首先是一阵令人沉闷的音符跳跃,像是风雨在酝酿中,压迫感浪潮似的君临,令人烦躁不安,心浮气躁难以压抑。
四海游龙一惊,暴躁地叫:“咱们快上,先发制人,岂能让一个小女人,误了咱们的大事?”
声落,猛地向前飞掠。
琴音骤变,暴风雨提前光临,声势骤壮,一阵以滚拂指法揉出的音符,宛如疾风迅雷般光临,骤雨声像排山倒海似的传到。
疾风,迅雷,骤雨,震撼着下面的江湖群雄。
“嘿!”黑衫客怒吼,也向前疾冲。
终南隐叟发出一声长啸,想压制令人发疯的琴音。
大悲佛不住念佛号,用上了佛门禅定收敛心神。
人群大乱,有人向后急退。
烈风迅雷之声,主宰了所有的一切,雷琴秉天地灵气的魔音,任何声浪也无法制压。
“嘭”一声响,四海游龙奋力腾跃,摔倒在地蓦尔昏厥。
黑衫客感到头脑似要炸裂,大叫一声,双手抱头滚倒,像是发疯。
终南隐叟突然坐倒在地,脸色苍白,浑身在颤栗。
大悲佛也颓然坐倒,口中仍在吃力地念佛号,但声音渐低,看来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无尘居士坐倒在一座大石下,仍然合掌低念佛号,居士是在家修行的佛门弟子,对禅定下过不少工夫,但仍然挡不住琴音的袭击。
琴音渐紧,排山倒海似的君临宇宙。
正危急中,对面山崖下突然传出一阵悦耳的歌声:“身在深山不纪年,红尘冷落日未央……”
琴声乍止,费心兰缓缓站起,凤目中冷电四射,盯视着转过崖角长歌而来的一位高年老道,沉声问:“老道,你要用万古云霄太清玄音与我一拼?”
老道脚下如行云流水,飘然而至,呵呵大笑道:“俗语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雷琴属丝,贫道的太清玄音属肉,在先天上,女施主便占不了先。”
“好吧,我们来试试。”
“且慢,女施主何其残忍,这一试不打紧,试死了百十条人命,贫道罪过。”老道微笑着说道。
“他们本就该死。”
“为了何事,能见告吗?贫道不才,愿作鲁仲连。”
“无可奉告。”
“女施主请冲贫道薄面,暂息雷霆。”
“我不认识你。”
“贫道三元极真之天西玄洞天炼气士,请问琴魔费廉是施主的什么人?”
费心兰一怔,讶然问:“你……你是家父在戴云山结识的西玄仙长。”
“正是贫道,令尊一向可好?”
“先父已仙逝多年。”
“哦!贫道抱歉。”老道惋惜地说,但脸上并不带多少悲容。
“仙长请不要管晚辈的事。”她切齿地道。
西玄炼气士一把揪起大悲佛,冷冷地说:“费姑娘不说,和尚,你说好了。”
大悲佛浑身发软,惨然一笑道:“道友,贫僧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他将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贫僧与无尘居上两人不是不认错,而是情有可原。这样好了,贫僧两人自杀相偿,请不要迁怒贫僧的同伴。”
“你们都得死!”费心兰切齿叫。
西玄炼气士摇头苦笑,慨然地说:“费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贫道替这些人请命,就要他两人偿命也就算了。”
费心兰久久长叹一声说:“好吧,冲仙长金面,要他两人偿命也就算了。”
大悲佛念了一声佛号,亮声道:“费施主,贫僧在自尽之前,有一不情之请,尚请施主俯允吧!”
“你说——”
“首先请问一事,施主是否打算向魔女报复。”
“当然。”
“那么,可否让贫僧与无尘居士,在诛杀魔女之后,再自杀于施主之前?”
“你想找机会逃走……”
“贫僧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绝不食言。”
西玄炼气士冷笑一声道:“谅你也逃不掉。”
“贫僧不是惜命的人。”
费心兰略为沉吟,说:“好,本姑娘允许你。如果你两人打算逃走,本姑娘将杀尽你们这些人。”
“施主但请放心,贫僧先行谢过。”
西玄炼气士呵呵笑,说:“且慢,你们既然要杀入炼狱谷,贫道有一事相托,如何?”
“道友有何见教?”
“无盐魔女有一把宝剑,剑名七星,贫道要这把剑,务请相让。”
大悲佛冷瞥了对方一眼,问道:“道友的太清玄音已练至化境,可制琴音,必已天下无敌,何不随同杀入寨中夺剑?”
西玄炼气士阴阴一笑道:“贫道不愿开杀戒,不能助诸位一臂之力,抱歉。”
“好吧,贫僧将尽力设法将剑奉上。”
“谢谢。”
“不客气,但愿贫僧能攻入寨中。”
被琴音制倒的人,在群雄的救助下幸而无恙,仅精力衰竭而已,略加调息便恢复体力。
西玄炼气士站在崖侧一座石顶上,注视着正在整顿队势的群雄不住阴笑。
费心兰心中酸楚,噩耗令她感到无比哀伤,悲痛令她神智大乱,并未留意西玄老道的阴狠诡异神情。
小琴总算能控制自己,仍能保持清明,突然低语道:“小姐,西玄炼气士是老爷的朋友,按理他该严厉地指责中州双奇,但他没有。”
费心兰叹口气,不在意地说:“他不愿开杀戒,只好息事宁人了。”
“据小婢所知,老爷在世期间,所结交的朋友,皆是残忍好杀,得理不让人的武林怪杰。这位老道鹰视狼顾,颊上无肉,绝不是修真有成不开杀戒的人。”
“不可胡说。”
小琴的目光,落在老道先前现身的山崖,又道:“小姐,西玄仙长的太清玄音,真能克制雷琴的魔音吗?”
“这得看修为是否精纯而定,他可能已练至化境,而我的以神御琴火候不足……”
“小姐请看。”小琴向山崖一指说。
“看什么?”
“西玄仙长先前现身处,前面那重光滑的斜壁,将琴音折至崖上方的悬崖,然后反折出谷口方向。”
“哦!这是说……”
“西玄仙长并未受到琴音袭击,而他的太清玄音,却是从斜壁折出,再在前面汇合,向这一面以双倍的声势传来,因此惊动了小姐。”
“有道理,他是否帮忙我们,我们并不在乎。”
“小婢怀疑他另有所图,很可能趁火打劫。”
“不许胡说。”
“是,小婢多疑了。”
西玄炼气士并未留意她们的举动,全神留意列阵准备向寨门挺进的群雄。
群雄各以树枝制成的木盾障身,开始挺进了。
寨门外有一片广场,宽广约百步,如无木盾障身,谁也挡不住箭雨的袭击。
寨墙上并无箭矢射下,鼓声震天,寨门倏开,人影出现。
无盐魔女仍戴上她那不算难看的人皮面具,穿宝蓝色劲装,佩了她那把古色斑斓的七星剑,带了一个革囊,威风凛凛地领先出寨。
她身后,是炼狱寨八地煞,步伐整齐地成两路鱼贯而出,脸上画了彩绘花纹图案,形如鬼怪一般。
然后是程玉环与八名女高手,威风八面地出了寨门。接着是四十名男女,全都是在江湖凶名昭着的人物。
双方相距约三十步左右列阵,旗鼓相当。
第二通鼓震天,寨门楼上出现了炼狱寨十余名元老。
第三通鼓震天,寨墙上的每个垛口,皆有两名男女箭手现身,男女老少约有八十名上下,全寨的人皆参与这次生死存亡的恶战。
大批高手侵入不归谷,这是二十年来破天荒第一次,事态不寻常,双方将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能胜不能败,败则后果极为严重。不是炼狱寨覆没,便是关中群雄败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门楼上,三名刀斧手架住跛仙王瑞,将王瑞的脑袋伸出垛口。
“哈哈哈哈……”十余名元老皆仰天狂笑。
刀光一闪,跛仙的脑袋向外飞,“噗”一声响,飞坠三丈外恰好落在寨门外的入寨小径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寨墙上弓弦狂鸣,四十余名箭手各发一箭,四十余枝箭齐飞。
跛仙的人头几乎被箭所钉满,惨极。
第二拨三名刀斧手出现,将风尘四杰的老二瞎怪徐川架住。
终南隐叟心中大痛,大踏步而出厉声道:“无盐魔女,老夫要求与你公平生死一决。”
无盐魔女格格笑,举步迎上说:“有何不可?反正你们已经来了,不归炼狱,来者不归,你们的尸体已注定埋葬在此地,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免得江湖朋友说闲话。你是浪得虚名的终南隐叟乾坤一掷祝怡吗?你隐世多年,这时出山埋骨万里外,委实遗憾之至。本姑娘给你一次机会别错过了。”
“你是无盐魔女吗?”
“不错。”
“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免了,你还不配见到本寨主的庐山真面目,上!”
“在交手之前,老夫有几件事请教。”
无盐魔女哼了一声,沉声道:“本姑娘从不与人饶舌,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如果认为本寨主要听你评理,你就大错特错了。本寨威镇江湖三十年,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强存弱亡,谁强谁有理。你们如不想动手,来做什么?难道你们不动手,便能全身而退吗?少做你的清秋大梦。拔剑吧!”
终南隐叟知道无理可喻,拔剑道:“寨主既然如此不留余地,老夫只好拼了。”
“少废话,上!”无盐魔女威风八面地叫。
终南隐叟忍无可忍,但神色依然从容,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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