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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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万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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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确实害怕了,他没再打我,带我回家时,还买了点儿零食,并且让我坐在车子前边的横梁上。

  我娘根本不知道我差点儿被打死的事儿,我也没和她提;说了也没用,而且她也根本不值得我对她说心里话。之后的几天,我没挨打,但仍然不允许出家门儿;我爹还是十分二十分钟回一趟家。这是我爹第一次用拳头打我,之前,他用各种手段摧残我,但没用过拳头;这也是我第一次被打出血;他越来越变态了。

  我想离家出走,可我才十一周岁,我太小了,个子根本没发育。我要一个人上了汽车,司机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儿。再说,外面儿肯定到处都是坏人,我还没长成小伙子,他们会怎么害我呢?

  我想自杀,但怎么也下不了手;我又开始琢磨离家出走的事儿。终于,我下定了决心。

  一打定这个主意,我就琢磨着弄钱。没钱是走不了的,钱也必然会被花光,但还是先偷点儿吧,花完了再说;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没准会碰上个缺孩子的人家,把我收养下。

  小勇家已经被我偷过好几次了,我不想再偷他家,我想换一家。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儿;并且,因为家在公司里,谁家也不锁门儿。小莎家、志勇家、田玉清家,我全摸了个遍儿。小莎一直在家,没法儿下手;田玉清家,一分钱没找到;志勇家柜子里有钱,但他有一个老娘,太不好下手,我只偷了几十块,还差点儿没被他老娘抓住。我可没胆量把他娘打死,偷了钱就出走;我连想都不敢朝那方面想。

  正在发愁,志勇他小姨子搬来了,小莎家西边还有一间空屋,她就住在那儿;她白天去上班,门儿也一样不锁。我决定试试志勇她妹妹屋,或许她有钱。等人们都走了,我溜进了她屋子。一进屋,我先看床垫儿下面,竟然发现了厚厚一叠钱,我偷了一百多。过了一会儿,我觉得一百多块钱太少,于是又溜回她屋,又偷了一百多。我把钱藏在我家东边半塌的房子里,用砖头盖上,又把树叶撒匀。这里应该安全,男人们撒完尿就走,女人们压根儿不来。

  偷了钱,我没马上走,我想写封出走信再走。再说,我还没铁定心,我还是有点儿犹豫。当天晚上,我担心得要命,志勇他妹妹可别找上门儿,只要她在我家露面儿,就说明事情败露了。幸好,她既没在我家露面儿,也没在自家折腾,看来,她还没数过钱。

  我写了一封出走信,藏了起来;信的内容有两页,基本上是描述我的处境,说我为什么走:因为我没有自由;还说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离婚,好好过日子,一年后我再回来。

  但我就是下不了决心立即出发,我知道:外面儿肯定不好过;我在家愣了两天,并且,不停地担心会不会事发。不行,不能再拖了,志勇他妹妹早晚会发觉丢了钱,并且没人知道我是要离家出走才偷了这么多钱,要是突然事发了,我不但会挨揍,而且还会背黑锅。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快走。我把我的书包清空,背在身上,又把那封信放在桌上,溜出了日杂公司的院子。我背着我的小书包,走到了汽车站。

  上车之前,我还在担心:我这么小,一个人坐车,人家问我,我怎么回答?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去再说吧。我找到了一辆汽车,不管它是开到哪里去,就硬着关皮上了车;开到哪儿都一样。车上没乘客,只有一个女售票员儿,她很惊诧:这个小孩儿怎么没家长带着?但她没和我说话。一会儿,一名男司机上来了。他看见我坐在座位上,一愣,问:“你坐车?”我担心他是不是坏人,不能让他看出我没经验,我笑着回答:“是,我经常一个人坐车回家。”他也笑了,边点头边说:“行!是个小乘客。”他又下了车。我突然非常害怕:这个司机可是个男的,他会不会害我?会不会把我的肾卖了?我已经听说过好几起拐骗儿童,再卖他们肾脏的事儿了。不行,得赶紧下去!不能在这儿呆了。我对售票员说:“我去买点儿东西,车还不走吧?”她说:“不走,起码还要愣二十分钟。你别太晚了!”我说:“行!马上回来。”我溜出了车站,撒腿就跑,钻进了一条窄巷子里。

  这条巷子我挺熟,赵兴他们家就住在这里。我和赵兴特别熟,我还来过他家,他家也一直没垒院墙。他爹娘都是跑药材的,白天没人管他,中午他自己做饭。他爹特别爱看*,看完了,就往炕上一扔,也不怕赵兴看见。我第一次去他家时,就发现他爹炕上的小说了。我还看了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描述男女*的情节,说男人的*有8寸多长,鸡蛋那么粗,女主角还嫌它小。赵兴早就看腻了,说这本儿很一般,可我觉得挺好看;我和赵兴还一起摆弄小*,他的小*比我的大,但离8寸多差远了;我俩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我在赵兴家这条巷子里走着,远远就看见赵兴了,他在他家院子边上,向我挥了一下手,就跑到邻居家去了。我也向他挥了一下手,他还不知道我这是离家出走没成功,才出现在这儿的。

  赵兴挥手时,路上有一个小女孩儿回头看了我一眼,原来是刘宁。刘宁以前是我同桌,已经转学了;同学们传言,说刘宁觉得我不是好人,为这个原因才转学。我讨厌这个女孩子,你算个屁!成绩不行,一点儿也不聪明,长相也很一般。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扭过头去接着走路,我也没搭理她,赵兴刚才也没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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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回了家,先把那封信藏了;既然信还在,就说明我爹没回来过,就是回来过也没看见。我又把那二百多块钱,藏回了破屋里,琢磨着找个机会,把钱还回去。

  第二天,志勇家就炸锅了!坏了,事情败露了!怎么这么巧?我正想还钱!志勇正和他媳妇厮打,谁也拦不住,志勇把她媳妇推了个骨碌儿。她媳妇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就是你狗日的偷的,你不承认,你早拿出去偷着花了;你让我搜,我他娘的肯定找不到,你狗日的不是人……”志勇边吐唾沫边说:“放你娘的屁!我根本没偷,怎么承认?”我也在一旁看着,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志勇背黑锅了。怎么这么巧?我正想把钱还回去!怎么这么巧?已经没办法挽回了,我必须装傻!人们在劝他们俩,说再愣愣,事情会水落石出的,我也帮着劝。我又一想:好!志勇,你把黑锅背了,那些钱我想还也还不了了,我可以把那些钱,当零花钱慢慢儿崩出去。

  第二天,我爹破例让我回了一趟老家,我痛快地玩儿了一天。我自己有一辆特别破的小单车,是大伯送给我的,我自己骑车打了个来回。

  一进屋,发现我娘没做饭,我问她:“怎么不做饭?”我娘神色不太对,说:“一会儿出去吃羊肉串儿。”那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可她神色不对,我爹也在一旁坐着愣着,他怎么不找茬儿揍我?不会事发了吧?不可能,志勇已经背了黑锅了。我怀着侥幸的心理,壮胆说了一句:“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我娘还是神色不对,她在忍着什么;我又一看我爹,他脸色已经相当阴沉了。坏了!事情败露了!前阵子,他们发现了我偷小勇家的五块钱,小勇媳妇叫小娜;我实话实说:偷的小娜的;他们狠揍了我一顿。他们一定怀疑,志勇家的钱也是我偷的。这事儿大了,这次可是二百多块钱!但他们知道我把钱藏在哪儿了吗?他们只知道钱是我偷了,但肯定不知道我把钱藏在哪儿了。我想冲出门,跑了再说,回头再找机会取走那二百块钱;现在,不出走也得出走!但我爹离我很近,我跑不了!还是别做无谓的反抗了;我开始纹丝不动,等着我爹开口。

  我爹站起来,开始踹我,还问:

  “小勇家那二百块钱是怎么回事儿?”

  又一脚,

  “你偷了这么多。”

  又一脚,

  “明天,单位上的人就会说:‘原志恒的儿子偷了人家二百块钱’”

  又来了一脚,

  “你狗日的害得人家打了一天架。”

  又一脚。

  我娘突然说了一句:“你别在这儿打他!”我爹竟然停了手。听我娘那话,是要拉出去打?他们要怎么收拾我?我心慌的要命。

  我爹对我娘来了一句:“你再去刨刨,看还有没有。”坏了,钱已经被找到了;他们让我回老家,就是要趁我不在,整个儿搜一遍。我娘又去破房子那里了,她要用手刨地面。我娘的手,就像耙地的耙子一样,如果背上痒,她用手一抹就不痒了;进城这么长时间,她的手竟然还是这样。并且,她已经相当难看了,又黑又矮又胖,满嘴口臭;我爹依然那么漂亮。

  我和我爹在屋里呆着,我的心已经长满了草:他们要怎么收拾我?我仍然想冲出门,但肯定不会成功。一会儿,我娘回来了,说:“没了,就是那些。”我爹又开始踹我,我娘赶紧说:“别在家里打。”我娘的话让我非常恐惧,她怎么出这种主意?她怎么这么毒?在家里,好歹有个邻居,我四姨妈这两天也在我家,他们再怎么不愿意管我家的事儿,也多少会劝一下;这要是出去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会不会用菜刀把我剁了?

  我爹骑着车子把我带了出去,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半路上,我爹忽然问我:“你吃饭了吗?”我不明白,不是带我出去开揍吗,怎么问我这个?我得琢磨琢磨该怎么回答,可别说错了话儿。还没等我找到话儿,我爹就下了车子,扭过头来,厉声问我:“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听到了。”

  “咚”的一声巨响,我的耳朵也被搧到了。这巴掌太重了,我听到的不是“啪”,而是“咚”。我在后架上,倾斜了有60度,最后抓住了车座子,才没摔下去。

  “听到了怎么不回话儿?”

  单纯挨打,我并不太难过,可他怎么非要找个理由?那些理由,一个也站不住脚;你就什么也别说,直接来一巴掌就行了。他这种装蛋玩儿的方式,非常让我气愤。

  他又骑上车子,继续往前走;我满脸泪水。他骑到小河边儿,把车子支住了,我也下了车。这时,天已经很黑了;路上行人很少。

  他从河边儿的树上,折下一绺儿树枝,粗的那枝有三四公分粗。他扶住我的肩膀,用树枝狠命抽我背,连续抽三四十下,才把我松开,让我在地上打滚儿。我感觉到,后背的肌肉痉挛了;打到三四下的时候,就已经难以忍受了,我想抽搐,但我爹硬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哆嗦,一口气抽了三四十下。我打了会儿滚儿,又站了起来;他又像刚才那样,按住我的肩膀,连续抽了三四十下,才把手松开。趁我打滚儿的空档儿,他还从容地对着小河撒了一泡尿。路上也有人经过,有的疑惑地停下,看了几秒钟,又离开了。我爹停手,是怕我受不了,还是怕引起路人的愤怒?我不知道答案。我爹就用这个办法,打了我几十回合。然后,他把我拎上了车子,带我回家。自始至终,他也没说一句话儿。

  这树枝子比耳光和拳头难受多了,比竹棍儿还难受,因为树枝儿是绿的,根本敲不碎!那简直是抽筋儿的感觉。挨了这么重的揍,我以为:这顿打结束了。

  到了家,我爹让我跪在外间屋,他把我的背心掀起来,用鞋底子狠命抽我的背,一鞋底子一鞋底子地抽,一口气抽几十下;一鞋底子抽下去,我的胸就挺了老高,太疼了!他大概抽了我两个多小时,我希望他能把我抽死,快让我解脱吧。抽完鞋底子,我就跪在原位,一点儿也不感觉饿。

  我四姨妈因为要生孩子,前两天就进城了,为了省钱,先住在了我家,我俩睡一张床。她已经生了两个死儿子了,全都是一生下来就没气儿;这次,不知道她能不能成功。姨妈一直躺在床上,看着我挨鞋底子,什么忙也帮不上,我爹根本不管她说什么,照打不误;她在床上不停地叹气。

  我不担心姨妈会不会再生一个死孩子,我脑袋早就空了。我姨妈早就想把我要过去,真要那样儿,我俩就都解脱了;我希望她这么干。可这种事儿,她恐怕连提也不敢和我娘提;谁会把亲儿子送给你?并且,我娘认为她养我养得不赖,我在享福。姨妈看着我挨打,我一点儿也不害臊,我已经没有一点儿心思去害臊了,我快要被打死了。我也明白了:之所以带我出去打,不是怕邻居拦,而是不想让我姨妈看见;后来,我爹觉得打得不解气,干脆不管我姨妈了,爱看见不看见,我就打我自己的。

  我又跪了一会儿,我爹让我去看书。我麻木地挪到桌子旁,摆了一本《知识文库》。一会儿,我爹问我:“你这么半天,学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学到,我根本就没看;但我连编瞎话儿的心思也丧失了,我没吭声。他指着书上一段内容,说:“背这一段!”我看着那段话,一个字儿也没进脑袋,我的脑袋已经不运转了。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我爹把书拿到手里,说:“背一遍。”他拿书的瞬间,我记住了第一句;我背了“‘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部电影,充分展示了母爱的伟大,母亲对儿子的爱永远都是无条件的。”,就不吭声了。我爹瞪着眼,翻脸似地说:“我要能十分钟把它背过,怎么办?”你能十分钟背过,我肯定五分钟就能背过,但我背不过,所以,你打我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他又瞪了我半天,没让我再背。

  过了一会儿,他带我去破房子撒尿,我发现,那几间破房子里的土、树叶和砖头,像是被耙子耙过一样,松松散散地,没一处不是这样。变态!真能豁出自己的手!绝!

  撒完尿,我爹还搂了搂我,流了几滴泪。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超级变态!如此狠毒!极端恶毒!

  我又回了屋,顺便看了一下墙上的表:11点。我爹又让我跪在外间屋,掀起我的背心,用前面的办法,一轮儿接一轮儿地抽。我姨妈说:“都几点了,还打?”我娘来了一句:“别管他,打死他拉倒。你注意你的胎吧。”就这样,我被打到了三点钟。我姨妈一直没睡觉,躺在床上,不停地叹气。

  我娘又对我爹来了一句:“我让你把他带出去,偷偷弄死算了,你干嘛非要在这儿打?”我爹琢磨了琢磨她这话,没吭声。我听了我娘的话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险!太毒了!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女人更毒的人吗?杀人放火的,我听得多了,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耸人听闻的阴谋。既然我爹琢磨了她的话,就说明这不是一句临时的气话,她绝对是真的计划了杀死我的阴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我听说过孩子被母亲打死的事例,但那都是意外,不是谋杀。但这个女人怎么会变态成这样?怎么会有母亲做周密的计划,来杀死自己亲生儿子;并且,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就为了那么点儿愿望,为了讨好不想失去的人,借着孩子不听话为由,杀死他?

  打了我一宿,我爹娘自始至终也没问我:你为什么要偷这么多钱?我想起来了,我被打过无数次了,他们一次也没问过我:你为什么干这件事?你是不是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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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姨妈就住进了医院。我爹把我锁在屋里,命令我看书。这时,我才回忆起昨晚我都说了些什么。

  我爹用鞋底子抽完我第一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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