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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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乱石-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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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他被一口上好的棺木抬回来,全县的人都为他戴孝,都跪在路两边哭。那个‘州衙大人的侄子’为他守了三天灵,干嚎着埋他入土,演了全套的戏。而他的儿子,被一个留着头发,穿着长衫的老和尚抱着,遥遥地藏在人群里,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是这些人杀了你爹吗?’老和尚问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狠狠地点头。”

  “‘记住你的痛和恨。今后,你不仅要为你爹讨公道,还要为天下人讨公道。痛天下人所痛,恨天下人所恨’!”

  乐声不知何时悲怆了起来,楚项的语调依然平静,他仅是个讲故事的人?

  “楚庄主,令尊可是李浩文李大人?!”包拯竟激动得有些失色——故事背后,总有故事的。

  “大人,您知道?”展昭问。

  “当年岭南州衙上奏,说属下县衙知县李浩文查案半途被匪人所杀。消息传开后,李大人任职过的六个县衙所属,百姓自发戴孝烧纸,以示祭奠!此事一时间轰动全国,连皇上都被惊动,了解其生平之后,特册封其为‘忠廉公’。”包拯言语之间满是敬佩和愤怒,“原来,李大人之死,还有这番隐情。”

  “包大人,我只是讲个故事而已。”楚项的神情自然,仿佛从未入戏,“这样的故事太多了。他至少被封了‘忠廉公’,更多寻求公道的人,连灰都没有留下。”

  电光火石间,包拯突然想起了涉嫌贪污贡品的马兆江、王左和陈清,一根头绪若隐若现:“楚项,这就是朝官失踪的缘由吗?你痛恨贪官污吏,你要寻求公道?!”

  楚项不再笑,神情肃穆:“包大人,一些事情您做不到,需要有人来帮您做。”

  “荒唐!”得到对方的默认,包拯拍响了案台,“你既要寻公道,必要有渡天下之心,然你凭好恶断人生死,又与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渡天下之心?”楚项笑容复现,显然,他并未找到知己,但他并不反驳,而是接着讲故事。

  “老和尚把这个孩子带回自己的寺庙,这是一个大寺,寺里供着佛祖,香火极旺。”

  “但老和尚从来不在正殿拜佛,而是在后院设了一个香房。”

  “每天,除了练功,老和尚就带着孩子在那里打坐和膜拜,他对孩子说‘人们求神拜佛是为了解脱自己,你不能为自己,你要去解脱别人’。”

  “香案上供的是一尊菩萨。”

  “菩萨?”包拯疑惑。

  楚项点头:“地藏王。”

  下人点亮了他身后屏风的背景,那浓重的墨色在光华中渐渐有了生命——原来还是红,红得近黑。满屏形畸脸怒的恶鬼,在熊熊的无量业火之中,张牙舞爪地自四周向中轴聚拢,栩栩如生。楚项的椅子就在中轴,于是看上去,那些恶鬼都在冲他而去!

  “我渡不了天下,我只能杀恶鬼。”楚项的笑很不恭敬,但言语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 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 项庄舞剑
开封府,客房。

  扬州府的伍少伊,虽中了楚项那几乎必死的一箭,却在公孙策的精心治疗下,还续着命。

  高烧令他的呼吸异常沉重,呼哧呼哧仿佛拉风箱,每次都好象要把最后一缕生气从他单薄的身子里抽走。

  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公孙策正在一边守夜。他时不时地起身查看伍少伊的情形,要不就凝神默读桌上的那张不像请贴的请贴:“问君万两金不顾,可知何处寻落珠。”

  公孙策握着请贴踱到窗前,细细地回忆纪芙蓉来访的每个细节。

  ——纪芙蓉一共带来了两件东西,她先抽出一张银票,对包拯说:“楚先生已经知道,此案自明日起,将移交刑部。他托我带来两件东西:一是价值万两的银票,若包大人不再插手,这些就归大人所有;”顿了顿,又展示一张请贴,“若包大人不要银子,楚先生还设了宴席款待,席上,包大人可以了解一切。”

  若包拯要银子,就不是包拯了。

  包拯接下了请贴,临走时,又留给公孙策作线索。

  这上面又有多少线索呢,公孙策还看不出来。

  遥遥地,大街上有热闹的人声传来,中秋的东京城,笼罩在一片祥和中,恍若隔世。

  突然敲门声响起,非常急促。

  “进来!”一直在等,公孙策听见后,一边应一边迎到门前。

  进来的是王朝,神情紧张,声音很响:“公孙先生!”

  公孙策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瞥一眼昏迷中的伍少伊,与王朝一起让出门外。

  “怎样?”他急着问王朝。

  “街上的人太多了,我们只跟出了两条街,展大人留下的记号,都找不到了!”王朝很焦虑。

  “哎呀!”公孙策重重一叹,“这如何是好?!”

  王朝更没了方向,急问:“公孙先生,包大人他,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我看未必。”公孙策眉头紧锁,“要告知失踪朝官下落,差人递信都可办到,何必请包大人赴宴?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王朝忿忿地道:“明明知道包大人不会受贿,还搞什么‘万两银票’,摆明了要拉包大人入套!”

  公孙策心弦一触:“万两银票……万两金……是‘斗金铺’!京城除了皇宫,有‘万两金’的地方,只有斗金铺!”

  王朝闻言激动不已;“我马上集结弟兄,去斗金铺救人!”说完就要走。

  “不行!就开封府这点人,绝对不够,”公孙策果断地道,“速去刑部,让刑部派兵,包围斗金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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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八个字,像八块石头,掷地有声。

  乐声再止,为首的乐师观望了一下,起身,做了个手势,一时间,乐班子井然有序地退了。

  厅堂里顿时显得格外寂静,只剩下烛光不规则地跳动。

  半晌,只听包拯的声音响起,沉着而稳定:“好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楚项,你把失踪的官员怎么了?”

  楚项很得意,仿佛等到了自己的拿手戏,他抬起右手,食指一摆,下人提上来五只精美的口袋。楚项笑言:“他们已经‘骨骼尽碎’,不过我留下了头颅,包大人可以随意验看。”

  包拯眉头一皱,继续发问:“他们所犯何罪?”

  “包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您又不是不知道,马兆江、王左和陈清三人克扣供品。”楚项笑吟吟地回答。

  “那###县令和他的师爷呢?”包拯再问。

  楚项认真答:“哦,这个包大人您的确不知。这个县令是出钱捐的,他在任时,光顾着跟师爷在那边捞回成本了。不过这事嘛,因为没有死人,所以还没有来得及闹到开封府。”

  包拯的眉皱得更紧:“罪深几何?!罪可及死?!即便你心存怒气,也可将他们告来开封府!”

  楚项摇了摇头:“包大人,你的开封府不是万能的。你可知为何刑部搜遍全城都搜不到我?”

  包拯目光一凛。

  楚项并不忌讳,道出实情:“因为这里是斗金铺,因为斗金铺里有得是钱。”

  这倒似一记闷棍,堵得包拯心头发慌,这么重要的搜索,刑部竟然还有人贪财枉法!

  另一侧的左将军曹远征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楚项,照你所言,还算是条替天行道的汉子!但本将军自认忠君爱国,非份内辎珠不取,你缘何绑我一家!还不快快放我妻儿!”

  “哈,你还是下一出戏呢,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楚项慢悠悠地夹了口菜,津津有味地嚼碎、咽下,“也好,反正也不早了,包大人把全出都看了吧。”紧接着击掌两下。

  两片“人形夜”把什么人带了上来。

  “夫人!毅儿!”曹远征大惊失色。

  曹夫人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口中也被塞着布团,片言不能语。她的脖子被一片“人形夜”用单手捏住,双目满含泪水,拼命地看儿子,又看曹远征,仿佛乞求后者救孩子。幼小的儿子则被另一片“人形夜”抱着,无悠无虑地摆动着小手小脚。

  “楚项!你要干什么!你放开他们!”曹远征想近前又不敢妄动,只得对楚项吼。

  展昭全身应激性地绷紧,包拯感受到他的异动,更知道他此刻的状况,匆匆回头,投去警告的一瞥,复又关注眼前。

  楚项并未理会曹远征,只看了“人形夜”一眼。

  “一。”人形夜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用干瘪的声音报出一个数字。

  “你干什么!楚项,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祥的预感攫取住左将军曹远征,他暴怒起来,却又进退不得。

  楚项不理会,兀自喝酒。

  “二。”第二个数字又蹦出来。曹夫人口中艰难地发出呜呜声,眼神中已是诀别。

  包拯已然立起,大声喝道:“楚项!你休得胡来!”

  “楚项,你这天杀的!你搞什么玄虚!有本事象个爷们!跟老子一对一挑!!”曹远征已经歇斯底里。

  “三。”这一声很轻,但也很清晰。随着这个数字的出口,另外有一声包着皮囊的清脆:“咯!”

  ——曹夫人双目倏张,软倒在地,脖子已经断了。

  曹远征仰天嘶吼,双目赤红,一把掀翻桌子,要与楚项拼命;展昭也几乎要冲出去,虽然他此刻根本无法驾驭自己的剑。

  但楚项只说了一句话,他们就停下了。

  “曹将军,你连儿子都不要了么?”这是楚项的原话。

  曹远征楞,好半天地楞,而后他丧魂落魄:“楚项,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

  楚项的声音,又回复到讲故事的状态,他悠悠地问:“曹将军,你还记得你这左将军的封号是怎么来的吗?”

  曹远征的身体狠狠地一震,双唇剧烈地颤抖。那萦绕了一十三年的梦境卷土而来,一幕幕、一席席清晰得就像在身边。他甚至还闻到了那浓郁的桂花香气……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五章 弃骨
那一年,曹远征三十岁,虽然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但还只是皇上身边一名普通的贴身侍卫。好在他虽然有野心,但更有良知,从不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争取些什么。

  而就在那一年,命运向他绽露微笑——以一种非常残忍的方式。

  皇上微服私巡,虽然只在东京近郊转了一圈,偏偏被拜火教盯上,不遗余力地追杀。

  最后只剩他与另一位同僚护圣,跌跌撞撞地逃进一片桂花林。桂花林的主人一家不知隐情,只当其是落难的江湖人,毫不顾忌地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最重要的食物补给。

  当夜拜火教袭来,他与同僚机敏,及时发现,但就在护圣脱离时,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同僚坚持带桂花林一家三口走,或者至少给个示警;而他深知时间紧迫,片刻不能耽误,执意拒绝。

  争执间,桂花林的主人夫妇俩知道了来龙去脉,把襁褓中的孩子递到皇上手中,跪求看在自己接济对方的份上,只把孩子救走即可。

  皇上看着幼儿,于心不忍;身为侍卫的他却实在不敢冒半点风险。

  眼看拜火教即近,皇上又已经起意带孩子同走,他拔出一把匕首,瞬间断了幼儿的性命。

  三人终于化险为夷,而桂花林连同那一家三口;全被火海埋葬。皇上虽然懊恼,却也知属下的衷心耿耿,未多指责,不久后就封他为御林军左将军。他的同僚,因为对他所为不齿且痛恨,一怒之下失去了踪迹。而他,留在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中,日日夜夜受着良心煎熬。

  “你那尚存良知的同僚,后来遁入空门以求赎罪。而你,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儿子……”楚项说出了接下去的故事,也宣布了曹远征接下来的命运。

  “我别无选择……”曹远征颓然地跪下,“你把我的命拿去吧,放过我的儿子……”

  楚项摇了摇头:“当年有人也曾这样求你。”而后,他的眼神传递给人形夜一个必杀令。

  人形夜掌风如刀,对着婴儿的脖颈切下去。

  “曹将军!”是展昭,巨大的愤怒和急切的救人之心,瞬间冲破了他身上的咒,他临空而起,巨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插进了人形夜的肩胛,后者吃痛后倒,婴儿被抛起,被展昭接了个正着。

  眼见如是,楚项端在唇边的酒杯停了一下,他似乎在笑,而后继续喝酒。

  牵一发而动全身,四周悄然无声地聚集起更多的人形夜,向大厅正中的曹远征和展昭发起攻击。

  烛光在衣袂舞动中闪烁摇摆,四周人影憧憧,使人形夜的轨迹更加飘忽难测。

  展昭在防,一手持剑,一手护着孩子,扎根一般伫立。他以静制动,眸子如寒夜之星,凡入巨阙半径者,非死即伤。

  曹远征在攻,他见儿子脱险,再无顾忌,他的拳掌既重且硬,挟着风声狠狠地揍向那一片一片的影子。

  事实证明,“防”比“攻”更明智。

  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形夜,他们与地上、墙上的人影混杂在一起,虚实交错。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身为左将军,曹远征实在不该如此急噪,然而他惦着自己的儿子,拳掌越打越快,却也越打越空,完全乱了节奏,几次出手,却发现误将自己的影子也当作了敌人。

  展昭看到了他的处境,高声示警:“曹将军,不要乱!”身边的影子们突然浓重,显然并不想他与曹远征有任何交流。

  人形夜再次袭击曹远征,一片夜一片影,欲乱其眼。曹远征吃过几次亏,这次认清了自己的影子,果断地掌击那片夜。

  人形夜被生生地击碎,而曹远征终又错了,剩下的影子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片人形夜。

  “砰!”沉闷地一声。可以看见一片黑夜穿透了曹远征的身体,后者的双眼暴睁,一团血如雾,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

  所有的人形夜仿佛完成了任务,刹那间住手,刹那间后退消失。

  展昭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身受重创的曹远征。

  “毅儿……”曹远征不甘地挺立着,他的手伸向离自己九步之遥的展昭,展昭心头一酸,当然知道他要在临走前看一眼儿子,当下提步欲前,突然看见了曹远征手心里的印。

  ——是“乱心”!展昭为之一怔,他不解此意,却知道这是个危险的印记。

  “展……昭……”曹远征站立不主,跌跪在地,挣扎着爬向他,眼神中都是乞求。

  怀中的婴儿突然爆发出凄惨的哭声,四肢乱蹬,襁褓散开,幼嫩的肚子上,一块印殷红似血——“弃骨”。

  弃骨而死!弃骨而死!!——展昭的心狂跳起来,他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却不知如何破解。

  九步……八步……七步……强烈的渴望使曹远征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的儿子。

  有东西不对劲!展昭似乎觉得“弃骨”和“乱心”之间有什么牵连,但是又找不到!

  就在此时,婴儿的哭声顿止,两行血从鼻孔中流出,紧接着展昭只觉得手中一软——

  比婴儿更柔弱的,是没有骨头的婴儿。

  那婴儿,就在展昭的手中,弃骨而死!!

  同样濒死的曹远征,好象也预感到了什么,回光返照般,他摇晃着再一次站起,扑到展昭跟前。

  “曹……”展昭保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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