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说得十分坦白,巴桑也不以为意。“真对不住,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很过意不去。”
“别说这种话,其实在我看来,你比京里这些亲贵子弟要强得太多了。唉!我倒宁愿太后指给漱玉的对象是像你这样的人才才好。”
巴桑愣了一下,追问道:“你方才说太后指什么?”
阿济格看了巴桑一眼,“太后有意替漱玉指婚,这是我阿玛昨天告诉我的,我瞧这八成是刚古鲁去跟太后提的,真是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只是我们这边若提不出个适当的人选就麻烦了,肃亲王是朝中重臣,若真要漱玉嫁去肃亲王府,我们也很难拒绝。太后虽然疼爱漱玉,但有时候事情是很难说的。”
“看来这件事你挺伤脑筋的!”巴桑说道。
“当然了,漱玉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呢!”
“漱玉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她还不知道,我阿玛要我去探探她的口风,看她心中有没有中意的对象。”
“有吗?”巴桑紧张的问道。
“什么?”一时不懂他话里的含意,阿济格呆愣一会儿才会过意来。“你是问漱玉有没有中意的对象?我还没问,不过大概没有吧!我瞧她根本就还像个孩子似的,哪会想到这方面的事。”
“是吗?”巴桑的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是啊,就是这样我才更伤脑筋呀!”说着,阿济格又叹了口气。
巴桑突然岔开了话题,“我再过几日就要回蒙古了。”
“什么,你要回蒙古?事情都谈完了吗?”阿济格讶异的看着他。
“嗯,差不多了。皇上预定五月要到热河行宫,届时会召见都尔伯特一族,正式给与封号。我想那时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的。”
“那么等你离开的时间确定时,记得要通知我一声,我阿玛会帮你们饯行的。”
阿济格此时已忘了先前的烦恼,心思全放在巴桑即将离去的事情上。而巴桑此时所想的,并不是他即将离开北京的事,萦绕在他心中的,是一个在冰上飞舞的娇俏身影,他必须在离去前有所行动才行,否则他势必永远无法再见到那只小玉兔了。
阿济格来到漱玉所住的院落,讶异的听到一缕幽幽的箫音正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之中。漱玉自从十五岁那年起,便将那支她十分喜爱的紫玉箫收了起来,说她不再吹了,大家纷纷觉得十分惋惜,因为那时她的箫音已达到了令听者动容落泪的境地。不料,漱玉却说箫的声音太过哀伤,尽管好听又动人心弦,但她不想有事没事惹得自己和别人难过伤心,所以她不吹了。
那么,今夜她为何吹起了那紫玉箫呢?
阿济格忧心忡忡的站在漱玉所住的阁楼下,抬头望着阳台,漱玉此刻就在那上面,而他也不必去问漱玉心中是否有意中人了,因为太后不久前将郑亲王召入宫中,说她已经决定了漱玉指婚的对象。而太后的决定令阿济格更加担忧,天晓得太后会指配什么样的对象给漱玉?
阿济格提气轻轻一跃,飞身上了阳台。瞧见漱玉正坐在窗台上吹着她那管紫玉箫,她也瞧见了阿济格,但箫音并未停顿。直到一曲终了,阿济格才走到漱玉的身前。
漱玉放下玉箫嫣然一笑,“哥,我吹得好不好?”
阿济格有些讶异,怎么她一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她的箫音明明听起来十分哀怨啊!“你吹得很好,两年没听你吹箫了,没想到你吹得比以前更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漱玉笑眯眯的说:“因为我的人生历练更多了嘛,当然会吹得比以前好。”
这丫头在说些什么啊?阿济格狐疑的望着她。“这几日怎么都没见你出门,何时变得这般乖巧了?”
漱玉低头把玩着紫玉箫,缓缓的回道:“只是没了出门的兴致,觉得有些没意思罢了。”
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阿济格关心的询问:“怎么啦?瞧你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的,在想些什么啊?”
“没什么。”漱玉抬首,幽幽的望向黑暗中随风移动的树影,“只是情不自禁的就会想起……”她的话声戛然止住。
深深的看她一眼,阿济格的心中却突然有所了悟,他的小妹真的是长大了,她一向是无忧无虑的,能让她烦恼的事不多,但瞧她近来的神情,分明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想来她是已经有了意中人。瞬间,一道强烈的讯息袭入他脑中。这下糟了,太后已经为她决定了指婚的对象!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漱玉也注意到哥哥的不对劲,她心中的确是有个人,只是初识情滋味的她,尚未有很深刻的感受,不过是有些少女思春的伤感罢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又会将紫玉箫拿出来吹的原因。她的心的确对某人略有所感触,但她还未能深入的去体会这种感觉时,那人却已经远离了。漱玉不知道这样一份浅浅淡淡的相思,能寄往何处,而那人现在又在迢迢大漠的哪一方呢?
第3章(2)
三月的北京城,已进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北京城外处处皆是赏春踏青的人潮。这一日,漱玉约了承亲王府的淑怡格格一道去西郊骑马踏青。
两人一路上玩得十分尽兴,在“圆明园”内绕了一圈出来,正打算回到城里,迎面却有一匹快马正朝她们奔来。
淑怡讶异的低呼:“那是谁呀?怎么骑得这么快?漱玉,我们快挪到旁边去,省得让他给撞上了。”
漱玉定眼一瞧,赶忙拉住淑怡的缰绳,“等等,淑怡。那人不是萨哈连吗?”
淑怡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已越来越接近。“啊,真的是萨哈连!”
两人在原地等待,直到萨哈连骑到她们面前勒马停住。漱玉才开口问道:“萨哈连,做什么骑得那么快呀,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见萨哈连一脸的焦急忧虑,淑怡觉得有些奇怪,萨哈连向来是很冷静自持的呀!
“哥,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的。”
萨哈连只是盯着漱玉,语气焦急的说:“漱玉,你知道皇上刚刚宣布了一道指婚的诏令吗?”
漱玉摇摇头,很感兴趣的问道:“是谁被指婚啦?”
一旁的淑怡却有了不好的预感。“哥,该不会是……”
萨哈连气急败坏的回道:“漱玉!皇上把你指给了蒙古都尔伯特汗的侄子,这次被指婚的人是你呀!”
漱玉愣了好一会儿,还搞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什么?你是说皇上把我指给了人?”
“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清楚。”淑怡也紧张的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皇上刚刚在早朝的时候颁了一道诏令,说都尔伯特一族新近来归,为了加强两族间的关系,要采取联姻策略。所以,便决定了要招都尔伯特汗的侄子为额驸,将漱玉格格嫁到蒙古去。”
漱玉听了差点跌下马,“我不相信,我要回去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一说完便策马疾驰而去。
“漱玉!”萨哈连在她身后喊着,怎么一下子就跑了呢?唉!
“哥,怎么办?”淑怡知道萨哈连一直很喜欢漱玉。
萨哈连又叹了口气,“先回城里再说吧!”
在郑亲王府,一场风暴正要开始。王爷、福晋,还有阿济格贝勒和漱玉格格,一家人全员到齐。
“为什么会是我呢?”漱玉几乎是语含控诉的叫着,居然要把她嫁给一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人,这实在太过分了。
“漱玉,你冷静点。”郑亲王安抚着她。“这桩婚事是皇上所指的,事关两族间和平共处的大事,皇上也是看重我们才会做这个决定。”
“阿玛,我宁愿不要这种看重。”漱玉眼眶含泪,“我才不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对象还是个我一无所知的人,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
郑亲王的心中也不好受,但圣旨是不能违抗的,此时此刻的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女儿。
“我看让我进宫一趟去见太后娘娘吧!”福晋开口说道。
漱玉见福晋也是一脸的悲伤难过,遂说道:“额娘,您去跟太后说吧!说漱玉不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舍不得你们呀!太后一向疼我,我想她一定会替我作主的。”
“是啊,太后这么喜欢漱玉,怎么舍得让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呢?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见太后。”福晋充满信心的安慰着漱玉。
“额娘。”阿济格有些迟疑,却又不得不开口:“您忘了当初太后是怎么说的吗?”
“什么意思?”漱玉察觉情况有异,急急的追问:“太后说过什么话,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晓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漱玉的问题,最后还是阿济格开口向漱玉说明事情原委。
漱玉听完之后,伤心又难过的看着她最亲爱的家人。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的婚姻不能自主是我早知道的事,我很清楚我的身分,但我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要你们这样瞒着我!”
说完之后,她转身便跑了出去。
“阿济格,你快去追她呀!”郑亲王着急的喊着。
“是。”阿济格匆匆忙忙的追了过去。
福晋深深的叹着气。“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漱玉将自己关在小阁楼里。第一天,她什么人也不见,也不肯吃东西。第二天,她开始进食了,认为没有必要虐待自己。第三天,她让阿济格进到小阁楼内,兄妹俩谈了很久。
第四天,淑怡格格来找漱玉时,一见面她便讶异的叫道:“不是听说你在绝食吗?怎么你的样子……”
“谁说我在绝食的?”漱玉吃着额娘特别吩咐厨房为她做的点心,一面笑眯眯的开口。“我才不做那种无聊的事呢!”
淑怡打量着漱玉,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开口:“漱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对这次的指婚,难道没有任何的意见吗?”
“谁说我没有意见的,只是再怎样我也不能违抗皇上的旨意。所以我看开了,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啊,你这么认命呀?”
漱玉别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反正一切到时再看着办罗!”
淑怡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想了想,又问:“那么你知不知道关于这位额驸的事?”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绰罗斯,是都尔伯特族长车凌的侄子,年龄好像是二十岁,比阿济格还小一岁。”
“就这样?”淑怡扬起了眉。
“是啊,就这样。至于人家说什么相貌堂堂、骁勇善战那些话,我觉得要看过了才准。”
“你还真看得开呀!届时我若被指婚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像你这样。”淑怡轻叹着气,“你难道不会觉得舍不得吗?你的亲人、朋友、喜欢的人……”
漱玉脸上现出了些许愁思,好一会儿才道:“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见面,我想到时我一定会很想家的。”说着说着她竟流下了眼泪,她边拭泪边苦笑:“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家了,真伤脑筋。”
淑怡没有说什么,不过她知道,漱玉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只是她难过全是因为要离开家人了,想到此,淑怡不禁为萨哈连惋惜,自始至终,漱玉都没有感受到萨哈连对她的一片情意,不过萨哈连虽然可怜,但这对漱玉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漱玉在即将离开北京的前一日,独自骑马来到上方山。她两次进入被她取名为“玉兔洞”的石灰岩洞穴,自从那次和巴桑来过后,她又独自来了好几次。每次来她就坐在地上,对着那只兔子说话。
“小兔子,今天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唉,也不知道我要嫁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漱玉瞪着石头发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道:“如果那个人像巴桑一样就好了。”
尔后她不再开口,只是在心中暗自思量,这次到热河去一定能见到巴桑吧!但见到了他要和他说什么呢,毕竟她是要去嫁人的呀!想到这儿,竟有一丝心痛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喜欢巴桑,但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这样也好,反正她与他之间原本就是不可能,谁教她是一位格格呢?
漱玉站起身,走出洞穴之后,搬了些树枝石块将洞口封起。她不希望有其他的人发现这个石灰岩洞,“玉兔洞”是属于她和巴桑的,她希望永远都不会有其他的人进去。
第4章(1)
五月,乾隆皇帝圣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抵达了热河的避暑山庄。都尔伯特的三车凌早已遵旨率众恭候,乾隆皇帝下谕加封三车凌,在避暑山庄的澹泊敬诚殿接见三车凌,并大赏银两。
乾隆皇帝并于万树园赐宴,在参天古木与亭台楼阁的围绕下,他坐在草地中央的御幄中,其护从八旗王公大臣,以及受款待的三车凌及其随员,则分别在御幄两旁席地而坐。众人品尝美酒佳肴,观赏精采的烟火表演,以及杂耍特技的演出。
此时,相对于万树园的热闹宴会,在避暑山庄后宫中的一处幽静角落,就显得冷清多了。
“格格,出来瞧瞧嘛!外面的烟火很漂亮的。”木梨自庭院跑进屋内,想劝漱玉到外面看看。此次随行的女眷们另外在后庭的花园中摆了筵席,一同观赏烟火。
“我才不要看,元宵时在京里放的烟火要比这个好看多了。”漱玉坐在房内,正在换着衣裳。
“格格,你在做什么啊?”木梨讶异的看着换上一身便服的漱玉。
漱玉一脸笑意,“木梨,你回来的正好,陪我到万树园瞧瞧热闹去。”
“格格,这怎么行呢?皇上正在那里宴请朝臣,我们怎么能过去呢?”。
“没关系,我们偷偷的瞧几眼就回来。”漱玉拉着木梨就走,毫不理会木梨的抗议。
就这样,两人偷偷摸摸的接近了万树园。由于四周都是参天古木,隐藏行踪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靠近宴会的地点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四周的戒备十分森严,太靠近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卫兵发现。
“格格,我们还是回去吧!”木梨小声的开口哀求道。
“嘘。都来到这里了,岂能前功尽弃!要不你先回去吧!”漱玉也压低了声音。
漱玉说完便继续往前摸去,木梨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处戒备较为疏散的角落,漱玉正要回头唤木梨,一个冷然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漱玉浑身一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见背后冷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轻举妄动!双手举起来,慢慢的转过身,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漱玉只能依言行动,转过身子后,看见一名高瘦挺拔的男子就站在身前,她不禁有些讶异,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靠她这么近!黑暗中看不见那人的面孔,漱玉犹豫着是不是要将自己的身分说出来,木梨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的侍女呢?你把她捉到哪儿去了?”
“漱玉?”
这人是谁呀,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漱玉怔忡一下,而他却突然一把拉过她,漱玉被吓了一跳。“喂,你要做什么?”
男子将她带到一处有火把照耀的地方,微笑看着她。“你不认得我了吗?漱玉格格。”
“巴桑!”漱玉又惊又喜的喊道。
此时,旁边一名蒙古武士上前来说了些什么,巴桑也以蒙古话回了几句。那名武士躬身向巴桑行了个礼,便带着其他的武士离去。
漱玉好奇的打量穿着一身蒙古正式服装的巴桑,许久不见,他似乎比记忆中更为英挺俊朗。“巴桑,你看起来就像个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