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如果真有下辈子,你不要再那么傻,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不再如此痛苦。”
墓碑上的凉气透过衣衫,地上湿湿的青草也将露珠洒落在他身上,坐了这片刻,一身锦袍已沾了湿气,可他丝毫不在乎。平复过后,他仰头看着远处的树林自言自语的说到,“这次回南楚,或许又是一场明争暗斗,先皇虽然让位,可朝中的事情他已经不会放任其扭曲,二皇子如今在宣威囤积百万雄师,此一番争斗恐怕比之前还要猛烈。楚家落魄,也不知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这一切的变数都是世人无法全数掌控的,即便是身份高贵权倾朝野也是那般,那景龙皇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苦笑一声,落寞之色尽显眼底,他随即又说到,“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知将来时局又是如何,我们这些棋子该何去何从。”
或许是随波逐流,又或许很快就会淹没在这惊涛骇浪之中,连残肢骨骸都遗留不下。
轻叹出声,他仰头看了看这偌大的树林,轻声说到,“你能一直留在这里也是不错的,至少这里比外边清静,你也能得享安宁,不必再挣扎于浮世之中。这里虽不是绝美之地,可林中松拍无数,一年长青,葱郁之境不正是你所喜欢的。”眉眼间闪过一抹羡慕之色,他缓缓站起身来淡淡的道,“我也该走了,他日若是还能来此地,定会再来看你。坛中的酒是为你所留,若他年或隔世,你还能记起我这么个人,不妨也为我带一坛美酒过来,我们不醉不休。”
迈着沉稳得步子,他沿着崎岖的小路渐行渐远,连头也不曾回。刚才还停留在坟头枝前的小鸟也俯身离去,空空的坟前唯有那坛还未喝完的桃花酿和耀眼无比的项链。酒香萦绕,却留不住该走的人,枉剩下一抹孤影。
孤寂的人依旧孤寂,孤寂的坟墓也是那般,如天上那黯淡的月光,即便周边有再多的星辰也是枉然。
细雨依旧未停,偶尔几滴雨水落下,打湿了那平放在墓碑顶上的项链。
天色越来越暗,风穿林而过,吹动着那高高的树枝,沙沙作响。远处,一身黑衣的人再次披上蓑衣,拾起斗笠,盖住那一身冷漠气息,大步流星一般的离去。
马车缓缓出了城门,车轴碾过平坦的官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三辆宽敞的马车中只有两辆里坐着人,最后的一辆则是一些必备的东西,六个车夫都是楚家尚未离开的仆人,也是早就跟随楚飞的心腹,一行人就这样大大方方的离开京都,倒是没有半分被迫离开的窘迫。
楚云裳已经被点了睡穴,与林天炎一辆车,乔凝心则和楚云绝一起,芸香早就被她送出了京都妥善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坐在软软的褥子上,乔凝心伸手掀开帘子看着外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到,“竟然下雨了。”这几日一直都是艳阳天,这场春雨倒是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抬眼看了看外边,楚云绝抿唇一笑,“是啊,都好几天没下雨了。”说完这句,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人自出发就一直沉默着,似是都有些话难以问出口。
无趣的放下帘子,乔凝心将身体移了移,靠近楚云绝后伸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掐了一下,故作轻松的说到,“怎么了?好像我欠你多少钱似的。”
其实她很清楚,楚云绝是在担心乔家的事情,对她刚才的举动肯定也不是很赞同。不过她这样做也有她的打算,此时若不撇开那些,恐怕连京城都走不出,更别说远离景龙。虽说那块牌子也未必能保他们周全,但至少能给他们点时间,一切就看谁的速度够快了。
努力牵动着有些僵硬的嘴角,楚云绝伸手将她搂住,轻声说到,“哪有这回事,你的小脑袋瓜里总是装些乱七八糟的。”
“你才乱七八糟的。”调笑着,乔凝心依旧云淡风轻一般,丝毫不为刚才的事情感到惋惜,为了不让楚云绝担心,她随后说到,“其实那块牌子也没多大用处,爹和大哥都已经离开京都了。”
点点头,楚云绝轻声说到,“我知道你不会拿大哥和岳丈大人的安危开玩笑,可是这样一来乔家就彻底毁了。”乔家世代为商,到了这一代更是敛财无数,成了整个景龙乃至整个朔洲大陆数一数二的富商,如今却因为他而惹上麻烦,以至连护命令牌都拿来拱手相让,他又怎么能心安!
看着他自责的神情,乔凝心只好低声说到,“其实,我并不是将爹的心血拱手让人,而是早就有了安排。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让爹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了,乔家大部分资金已经转移了,剩下的只是那此带不走的,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也必须留在这里。只不过……这块令牌原本不是打算给他的,恰好今日他找上门来,我就顺水推舟了,这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虽说贤王是个内敛沉稳的人,但到了此时也未必还能沉得住气,不然又怎会冒险来到楚家呢!这一次,那令牌或许能帮到他,但又极有可能会变成催命符,一切就看他如何处理了。虽说送出了令牌,他们也未必就能安全离开,这也正是乔凝心所担心的。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让乔凝心一个人去操心,他倒有几分无力感,心中也愧疚不已。
“我本想从柳如烟墓地回来后就告诉你,却不想贤王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抬头看了看楚云绝的眼神,乔凝心轻声问到,“你不怪我吗?”
贤王如今跟楚云绝也算是同父异母,她这样做确实太小人了,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
轻笑两声,楚云绝紧了紧搂住她的手柔声说到,“我为何要怪你?他既然想要扳回局面,那你也算是帮了他一把,任何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够阻止的,既然他有心这样做,我也无话可说。”
朝堂,皇室,这些东西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真的?”睁大了双眼,乔凝心有些不可置信。她知道楚云绝对皇位无意,但却没想到他能如此坦然,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然娘子以为呢?”薄唇轻抿,楚云绝圈紧了怀中的妻子,“只要爹和大哥没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必再提此事。”
“好啊!”求之不得。
“我已经安排了人马一路为我们换车,掩人耳目,这次我们出了景龙就不再回来了。”
“出了景龙后我们要去哪里?南楚吗?”
嘿嘿轻笑,乔凝心摇摇头,“不是,我们去…你就别问了,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是吗?”聚拢眉心,楚云绝淡淡的问到,“那弦月他……”
一时间,他却不知该问什么是好了。
“你别担心,弦月现在是南楚的皇帝,又有朝堂老臣护着,段峭也不会让他有事的。”更何况,连段如风都甘愿称臣了,他就更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于弦月做皇帝一事,他始终心怀芥蒂。
“我知道。”缓缓低下头,乔凝心垂下眼帘,心中有事却不想此事告诉他,对于弦月她也只能感到愧疚,“一切由你做决定吧!”
如若楚云绝要去南楚,她也不会拦着。
“罢了!”一声喟叹,楚云绝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一切由他自己做主吧!”
有些事情,即便他心有余,却力不足。于弦月他是有愧疚,不过却无力改变,人生多有无奈之处,他自然也避不开。
“是啊!”低着头,乔凝心底气不足,毕竟许多事情她还未告诉他,“还是得他自己做主,即便选择错误,也是他人生。”
前生二十余年,她看的是生死沉浮,强者坐大,尝尽苦楚却依旧不会低头,在她的字典里永远找不到退缩二字。今生不过数月,她却体会到人生更多的感情,有恨有恨,还有爱。如若不然,她此时又怎会选择离开,就这样灰溜溜的走掉。
“此次离去,倒是像逃难一般,还真是有些狼狈。”丢了爹半生的心血,带着楚家仅余的几人,就这样匆忙的离开,实在是有此不甘。伸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她抿唇暗道,若不是肚中的宝贝,或许她也不会轻易松手。
释然一笑,楚云绝将手覆在了她纤细的小手上,轻轻抚摸着肚中还未成形的孩子,柔声说到,“何来的狼狈一说,我们不是很惬意吗?既然没什么好留念的,为何不放开束缚。”
“是啊,放开就好。”拿得起放得下一向都是她的优点,如今倒是让楚云绝全部学去了。她轻笑两声,将脑袋往楚云绝肩上一搭,“再往前二十里有一处宅子,今晚我们就住在那里,明日再赶路。”
[VIP]第一百六十八章 挣扎
国宴过后,群臣都已离开皇宫,偌大的正殿也渐渐安静下来。宫女太监们正忙着收拾东西,一身龙袍的男子缓缓走到殿中,看着一脸焦虑不安的段璃梳,冷冷一笑,“皇后在想什么?你的脸色为何看起来很不好!”
抬头看了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段璃梳咽了咽口水,低声回到,“没事,让皇上担心了,臣妾惶恐。”
不知是何时,她与眼前这个男子已经变得生疏了,就连言语间也是那么淡漠,说任何话之前她都要斟酌再三,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亲密。
“皇后似是有些不舒服?今日的宴席不合你胃口吗?”挑眉,男子伸出手将她放在腰前的素手拉起,感觉到她的隐隐不安,却抓紧那双素白的小手,温柔一笑。
“没有。”低头,段璃梳微微挣扎一下,抽不出自己的手,只好就这样被他拉着,“回皇上,臣妾很好。”
“皇后何必如此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你!”说罢,他似玩笑一般的朝段璃梳做了个虎爪的模样,还配合着低吼了一声,丝毫没有之前在殿上的威严。
“臣妾没有,皇上多心了。”有些不自在,却又抽不出手,段璃梳侧头看了看在身旁忙碌的宫人,只好低声说到,“时辰也不早了,皇上是否该回去休息了。”
“怎么?皇后是不想跟朕说话?”再三的讨好,却还不是不见她有任何表示,他难免不悦,眉头也微微拧起,沉着脸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越是这样躲避推辞,他就越是不满,这几日她都像是在躲野兽一般的避开他,若不是今日的国宴,她恐怕还不会来。想到这里,他的眉头越发的皱紧,沉声说到,“皇后你是很怕朕吗?”
“臣妾不敢。”感觉到他的怒气,段璃梳将头埋得更低了,被他紧握的双手也冒出冷汗,就这样低着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十分尴尬。
手腕一用力,男子轻松的就将段璃梳带进了自己怀中,并且用手紧紧箍住她的肩膀,不悦的说到,“去你的寝宫。”
“我……皇上,我……”被他圈在怀中,段璃梳顿时紧张起来,却碍于宫人在场,连高呼都不敢。
“记住你的身份。”看也不看她,男子圈着她大步就朝着殿外走去,身后的公公也不敢多说什么,识相的低喊了一声,“皇上起驾凤翎宫。”
两人在前边走着,随行的公公根本不敢靠近,更不敢在前边带路,手提着灯笼远远的跟在后边,直到走到凤胡宫大门前,他才挺直了腰杆站在门外,待主子进屋后细心的将门关上。
屋内服侍的宫女们全都被赶了出去,半拉半搂的将段璃梳带至里间,男子终于松开了手,将段璃梳一下子甩到了床边,冷哼一声,“朕看皇后是许久没有伺候朕了,连规矩都忘了吧!”
“我……臣妾没有。”
“既然没有的话,那今晚就伺候朕歇息吧。”厉目微瞪,男子说完后便转过了身去,将手张开等着段璃梳去为他宽衣解带。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反应,他终是不耐的重叹一声,缓缓转过身去,“怎么?皇后不愿意?”
“臣妾不敢。”口中说着不敢,可她的脚却踏不出去半分,垂头坐在床边,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的反应与她以往的个性天差地别,那个脾气臭臭,架子很大,在他面前还爱故作端庄的女子似是已经不在,那张明媚艳丽的脸也变得冷漠憔悴,连眼神都没了生气,看到他时只是一味的后退,让他恼怒不已。
“难道要朕来请求皇后吗?”冷喝一声,他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就将那娇小的女子拽了起来,看着她满是恐慌的脸怒吼到,“皇后真是越发的不懂礼数了,要不要朕亲自来教你!”
或许是他手劲过大,或许是段璃梳太过紧张,被拽着的手腕很快就青紫一片,可段璃梳却硬忍着疼痛,一声不吭!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半晌,一脸怒气的男子终是悻悻的松掉了手,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揉了揉疼得要死的手腕,段璃梳咬咬牙,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有些惨白的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没说出任何话。
背对着她,男子缓缓开口,“皇后是在担心刚才在殿上所说的吗?”平息片刻,他已不似刚才那般暴怒,语气也好了很多。
“啊?”有些不解,段璃梳还未想好要怎么回答便惊呼出声,顿时觉得不妥却又不知该说何是好,柳眉立刻又拧了起来。
“朕问你是在担心南楚和景龙的战事吗?”
“没,没有。”那件事情,又岂是她担心担心就能解决的,更何况南楚现在的皇帝又不是她的皇兄,无论她如何担心都是无济于事的。
“那你为何闷闷不乐,还如此忌惮朕?难道是怕南楚将来有一天会与我景龙开战,而你却面对你的处境!”刚才在宴席上,南岳天和几个大臣都提及此事,当时他就注意到段璃梳难堪的神色,心中不满至极。
“臣妾没有那个意思,臣妾只是……”
“够了!”不等她说完,男子冷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这里就你我二人,不需要如此拘谨,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在这之前她也叫过,他犹记得当时自己同意让她直呼名讳时她开心的模样,此时看着她这副神情及生疏的语气他就反感。
楞了楞,段璃梳暗暗咬牙,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吐出那三个字,“睿哥哥。”
皇帝名睿,是先皇正出的第一个儿子,但是这么多年来就连先皇都很少叫过他的名字,宫里许多低贼的宫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太子名讳,也很少有人提起,不过他当日却亲口告诉了段璃梳,还应允她以后可以叫他睿哥哥,不必再叫太子,段璃梳也是第一个能当面直呼他名讳的女子。
只可惜,如今这三个字叫出来,却全然没了之前的感觉,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暗叹一声,景睿转过身重新看着坐在床边的女子,沉声问到,“既不是担心此事,那皇后为何对朕这般惧怕?”
惧怕,她当然惧怕他!曾经那个在她看来英明果断才智非凡的男子变成了谋害父皇的连臣贼子,试问她如何不怕!如今皇兄带了百万雄师盘踞宣威,南楚与景龙的战争也可能一触即发,试问她如何不怕!
不过,更多的是心痛。
原本以为景睿于她是特别的,虽然他贵为太子,可对她却一直是呵护备至。在她看来,这次的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不但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也让南楚和景龙化干戈为玉帛,更是为父皇解决了心头大患,一举多得,自己将来更是可以做皇后,做一国之母,这是何等的好事。可当她坐上这皇后宝座之时,她才觉得自己有多可笑,有多幼稚。
皇兄一直告诫她,最是无情帝王家,此话确实不假。就连亲生父皇都能谋害,这样的人还有何事做不出来,那么她自己此时又是多么的可悲!
牵动嘴角冷冷一笑,她无奈的垂下眼眸,不想回答。
“朕在问你话!”
“……”
紧握拳头,景睿冷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