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汉口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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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汉口的风花雪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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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榧咬了下嘴唇,知道先生是很爱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表露的。她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什么,就对戚先生说:“我能帮你什么吗?”
  戚先生听得心头一阵热,跟太太说时,她除了叹气,就没辙了。人家一个丫头竟然想着来帮他。虽然知道她帮不了自己,但有此想法,戚先生就觉得她贴心贴肺。于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和香榧拉起了家常。
  “你想徽州吗?”他问。
  “想呀。不过也习惯这里了。”香榧眼里闪着悠远的光,似乎又勾起了那份思念。戚先生怕触动了她,连忙换了话题。
  “你会认字吗?”
  “不会呐。”香榧不好意思道。
  “到汉口来要学会认字。以后我来教你。今天就教你这几个字。”说着,他用手指蘸了水,就在桌子上比划起来,“你看,这是一个人字,这是一个大字,这是一个小字……”后来戚先生就一口气教了她二十几个字。第二天回来,就让香榧写给他看,虽然笔划有些歪斜,但念读还是正确的。他一高兴,越发有教她的心了。
  那天,太太桂珍一早就到归元寺烧香去了。戚先生吃完早点也准备出门,香榧进来收拾碗筷,扫了一眼床上,便嗔怪道:“先生,你那件夹绒背心怎么没穿?昨天我都洗好放在床头了。你胃疼,不能再凉着了。”说着就拿过来给他穿上。戚先生也只得由着她摆弄。等到香榧热烘烘的身子跟他碰对面,那撩人的体香沁入他的鼻腔里,给他一种难耐的刺激,终于把持不住,一下把香榧搂在了怀里。
  太太回来看戚先生还没走,两人表情也不自然,联想到近来戚先生教香榧认字时那么快活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便嚷着要赶香榧出门。香榧做了对不起太太的事,也无颜再留下来,当天清理好自己的东西,洒泪拜别了太太,就拎着包袱准备回徽州去。却在出门时被戚先生拦了下来。太太看戚先生执意要留下香榧,只恨自己当初把她带了出来。事已至此,也只有默许让香榧收了房。
  不久,香榧有了身孕,太太想自己生了个傻儿子,就把心思全寄托在香榧身上,对她体贴备至。香榧过了两个月的舒服日子,织布厂已难以维持下去。这时,戚先生的胃病也越来越严重,吃不下东西,人瘦得干柴似的,后来就起不得床了。此时家里已捉襟见肘,为了救丈夫,太太只得把织布厂低价盘给了别人。可最终还是没能挽救戚先生的性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徽香梦(3)
香榧的肚子动了几下,知道是小毛头饿了。直到怀孕,她才明白自己跟戚先生有了怎么样的关系,其实她在心里并没明确对戚先生的爱,只是觉得先生文雅平和,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样,她对他除了敬仰,就是那种仆对主的报答。现在先生去了,她除了茫然,却没有太太那般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就不能不考虑今后的生活了。她该怎么收拾这个残缺的家,怎么让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有饭吃,这是她马上面临的问题。不管怎么说,先生对她有恩,何况自己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血,她自然要撑起这个家,不能辜负了他。今天是戚先生下葬后的第十天,她突然想去扁担山看看。到了地方,见先生的坟头上已长出零星的小草,心中又一阵悲苦。这时才觉得戚先生真的离她们远去了。哭过之后,便在墓前暗暗发了誓。她香榧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不管怎样,也要和太太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吃晚饭的时候,太太桂珍又在叹气:“香榧呀,先生走了,我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不中用,要你一个身怀大肚的忙出忙进。徽州又没脸回去,乡里要知道我们落到这步田地,不知会怎样笑话呢。”
  香榧听得不好受,还是宽慰道:“不管怎样,我们养活自己总可以吧。”
  太太摇头说:“难嘛。日本人一来,有钱人大都跑到重庆去了。先生当初不愿走,非要跟日本人赌输赢,最后连命也搭上了。现在留下来的,也多是普通人家,物价飞涨,失业又高,哪家日子过得舒坦?孤儿寡母就更不用说了。”
  香榧停顿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太太,我想趁着这两月肚子还没出怀,去摆个地摊,做点小本生意。”
  桂珍瞪大了眼,责怪道:“你怎么想到做这种事?这让我的脸往哪撂呀?再说,你也没做过,现在又是这副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呢?还是等你生了再说吧。反正一时还饿不死人,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
  香榧连忙说:“太太,你不能这么想,这卖家产的事是越卖越穷,最后让人心里发虚。再说我们也要有个地方落脚呀。我们不偷不抢,有什么可丢人的?我想先去汉正街三镇市场进点小百货试一下,想也没什么难的,就是人辛苦些,起码要把每天的日常开支赚回来。”
  桂珍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坚持。
  二
  香榧从屋里出来时,过道还是黑洞洞的。听到隔壁房里几声咳嗽,知道太太已经醒了。近来桂珍总是肿着眼泡,想是夜里忧思过度所致。她在房门口轻唤一声:“太太,我走了。”门里面有气无力地嘱咐一声:“小心嘛。”她答应着,便到厨房碗柜里拿了两个馒头,又夹了些腌菜,裹好后放进布包里,就出门了。
  按老汉口的叫法,大致是以江汉路为界,依着长江的流向,江汉路以东俗称“底下”,那是租界和繁华的商业区,耸立着一幢幢高楼洋房,次一点也是里弄的石库门房子,是洋人和较有身份的华人生活的地方。往江汉路以西就叫“高头”,特别是六渡桥以外往居仁门这一带,多是低矮的棚屋,一逢下雨周围就成了泥糊淌子,这便是下层平民的聚集地。香榧居住的法租界昌年里属于“底下”,汉正街这边却属“高头”,从“底下”法租界到“高头”汉正街几乎要经过半个城区。此时已是初冬,冷飕飕的风直往人身上钻,香榧裹紧了棉袄,但脸颊和鼻子还是一会儿就冻红了。可她又快不了,毕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只能高一脚低一脚地拖着步,还得专拣日本兵不到的小街小巷走,又多绕了些弯路。快到六渡桥时,太阳才慢吞吞地露出脸,洒下几道淡薄的光线。香榧的后背已沁出了细汗,腿也有些沉重,却不敢耽搁,怕去晚了拿不到好一点的货,喘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第四章 徽香梦(4)
汉正街属难民区,街口设有哨卡,把守的日本宪兵要验明《良民证》方给放行。香榧进去便融进如潮的人流中。狭长的石板路上,贩卖的,乞讨的,挑担子的,拖板车的……摩肩接踵,川流不息。香榧小心地绕着,生怕他们撞着自己,一面还得注意着道路两旁的铺面。她心里早算盘好,进货要对路,还得要找信得过的店主。自己是头一次来,不知深浅,就找那些挂了名目招牌的铺子,免得上当受骗。瞧着茅泰兴梳子店,就进去将各式各样梳栊篦子挑了十几把。见了刘文成针店,也买了些针黹用具出来。再看到袁祥兴广货店,又是毛巾、手帕、水果刀、镜子、雅霜、百雀羚拣了一大堆。再出来时,已是鼓鼓一满布包了。
  她想好了地方,决定去一趟大智门火车站,那里人流量大,像她手上这点小玩意,应该比较好卖。可远路无轻担,身子笨重,又背上一布包的东西,就像老马驮水似的吃力。走不了多远,就得停下喘口气,再接着走。挨到火车站时,已是十点左右的光景了。
  车站门口站着日本宪兵,不敢靠近。只能在稍远的路边看看。可那里已摆了好些地摊,也多是些土特产和旅行用品。她踟蹰了一下,便在转弯角的一块地方拣了块砖头坐下,摊开一张油皮布,将买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好,这才安定下来。
  不大一会,就有人上前来了,是一位拎包的男人,看样子是赶火车的,挑了一块毛巾,也没问价就买走了。接着又过来一对夫妻。女的说,她这里的东西比别的摊子清爽干净,看得出是正经来路,价钱也便宜。便买了梳子、镜子、手帕好几样东西。香榧觉得欣慰,看来自己还选对了路。初尝赚钱的喜悦,对接二连三光顾的人越发地殷勤备至。到了中午,就卖出了一小半的货。这才觉得肚子饿了,就拿出夹了腌菜的馒头,一边吃一边照顾着生意,想着下午能够卖出一半,她的本钱就回来了。到明天就算是纯赚了。看来只要人勤快,就不会饿死人。心里舒坦,那冷铁似的馒头也一样嚼得津津有味。
  正吃着,突然半截砖头啪的一下砸在她的前面,几块镜子顿时成了稀烂。她脑子一炸,还没缓过神来,就听二十步远的一个胖女人已经开了骂:“哪里来的野货,跑到这里抢生意来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香榧听得来气,直喊道:“这地方是公家的,怎么就成你的了?”见她回嘴,旁边一个刀疤脸的男人就吼了起来:“邪完了,老子数三声,你还不快滚,看我不过来全砸了。”香榧见他来横的,气越发冲上来了,她也是不怕鬼的人,就昂着头回道:“我就不走,看你把我怎么样?”刀疤脸一听,额上的青筋都气暴了出来,这小婆娘还敢跟他顶嘴,真妈的不信邪了,便开始喊着:“一……二……”旁边几个过路的人便围拢上来,有人拦住他说:“算了,人家一个女流之辈也不容易。”其他人便小声劝香榧:“还是走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都是结了帮的,专欺中国人,日本人一来就老实了。”香榧知道遇上了一帮地痞,要在往常,她是不信这个邪的,自己现在是有孕之人,伤着了伢可划不来。她勉强吞下一口气,这才卷起油皮布离开。
  香榧走了几步,想着手里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卖出去,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就在附近的领事街摆起了摊。可毕竟不比在火车站,光顾的人也少多了。她守了两个小时,还没卖出上午一半的货。心里着急,本想再守一阵子,却见前面路口乱哄哄的,有人仓皇逃过,一问才知是宪兵队的车队过来了,又要抓人。她赶快收起布包正要离开,封锁的哨声已经响了,路上的行人只能原地站着,动弹不得。接着就见一队日本宪兵和宪佐跳下汽车,开始搜查每个行人的《良民证》。香榧呆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长衫男人被认定是抗日分子扭上了汽车,她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时,有个尖腮脸的宪兵一下注意上了香榧,他走过来,香榧就赶忙掏出《良民证》给他。尖腮脸随便看了一眼说:“这个,不是你的。”她说:“当然是我。”尖腮脸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嘴角便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容。香榧正心里发怵,尖腮脸突然伸出手往她脸上捏了一下。香榧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却引得尖腮脸淫邪地笑起来,又忍不住伸手要去摸她的脸。香榧慌忙用布包遮挡着,尖腮脸却一下夺过她手上的布包,打开翻看起来。

第四章 徽香梦(5)
“这是干什么用的?”他板起脸问。
  “做小本生意。”香榧答道。
  “是给抗日游击队用的吧?”
  “不是的。”
  尖腮脸鼻子哼了一声说:“收缴。”随手就把布包扔进了汽车。
  香榧知道那包东西有去无回,与他们论理,只能引来更大的麻烦。她忍着气等到封锁结束,才抹着眼泪往家里走。
  刚到里弄的石库门口,一股焦味就呛到鼻腔里,她赶到厨房,果然是自家的饭煳了。忙把烧煳的饭倒出来,另淘米煮着。
  听到剐锅的声音,太太才赶了出来,赔笑道:“一说话就忘了……”香榧懒懒问一句谁来了。太太眨巴着眼答:“还不是佑生,这一个多月也没回去,就在汉口做工来着。”香榧一听是他,心便提了一下。柴佑生是太太的堂妹夫,戚先生去世时,亲戚六眷来了些人,太太堂妹的伢们太小,走不开,太太就要佑生来了,这时候也正需要男人。佑生来了也顶事,当时太太和香榧早哭成一团,其他几位亲戚老的老,少的少,都上不得台面,佑生便担当起整个丧事的重任。那几天,从设置灵堂,招待宾客,到入棺送葬,全是柴佑生一人打理。到最后忙完,佑生黝黑的脸已瘦得像风干的腊肉。后来他走了,太太倒也叹息了几天。现在才知他一直在汉口呆着。
  香榧一边清理灶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忙着做菜。太太看有她照应,早回堂屋去了。香榧见簸箕里盛着冬笋,想是太太为招待佑生买的。太太对娘家人实诚,尤其喜欢佑生,就像亲弟弟似的。现在中年守寡,家境败落,就更在乎亲情了。但香榧对柴佑生一直敬而远之,不想跟他说多的话,这种关系还是注意点为好。今天她在外面受了气,也懒得进去跟柴佑生打声招呼,等饭菜全做好了,才端着托盘进了堂屋。
  柴佑生正在修理那只咿呀作响的板凳,敲得嘣嘣直响。听到香榧的脚步,也不起身,背着脸对她道:“我说来了怎没见香榧的人呢,原是忙生意去了。”香榧说:“叫什么生意,只想去换点菜钱。”佑生听出些怨气,就转过话头说:“出去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真够辛苦的。”香榧说:“没几个菜,做起来也简单。”随后又给他们添饭。太太叫佑生停下手,佑生敲完最后一个钉子,才过来坐下。
  吃了几口饭,太太便对香榧说:“佑生也想在汉口做事,我正劝他呢,现在汉口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先生的厂就是被挤垮的,这年头还能有什么奔头……”说着鼻子一酸,又像要掉泪的样子。香榧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活路。他做木匠,不会跟日本人沾边。”佑生却摇头说:“可木匠做得再好,也只是小本生意呀。”见两位没有下文,他又说:“现在茶叶也越来越难做了,层层盘剥,落到茶户手里几乎所剩无几,表姐将茶园卖了倒是好事。”太太叹气道:“卖了也没落下,我把茶园的钱让先生转到布厂,还不是破了产?”佑生就说:“现在只能找日本人管不着的空当做了。香榧,你给我出出主意。”香榧勾起愤恨,便气道:“日本人哪有管不着的?那些乌龟王八会让人安生么?何况还有中国人自己拆台的事呢。”佑生看她脸上的表情,就问:“是不是今天有人欺负你了?”香榧见两人都望着她,咬了咬嘴唇,只说出中午遇到的事。两人听完,都闷闷地吃着饭。末了,还是太太宽慰她:“遇上这些无赖,损失几块镜子倒是小事,没伤着人就好。你今天也算万幸。阿弥陀佛哟!”香榧听了,只是摇头苦笑。

第四章 徽香梦(6)
吃到一半,佑生见碗里的菜已剩下不多,便问香榧:“在徽州时,我就馋你做的腌酱菜,你现在还做吗?”香榧说:“现在做得少,还是来汉口时做的四坛子,一坛腌雪里蕻,一坛辣白菜,一坛蓑衣萝卜,一坛酱黄瓜。也算你有口福,一直顾不得吃,前天才开坛,我给你挑点来吧。”说着就去了后面厨房。到她过来时,还未进屋,老远就有一股酸辣的香味扑鼻而来。见香榧手上端着两只小碟,一只盛着已腌成姜黄色的雪里蕻,另一只是切成细丝状的辣白菜,上面都淋上了一层薄薄小麻香油,愈显得鲜亮嫩滑,令人食欲大开。柴佑生马上夹了些雪里蕻到嘴里,一阵嘣吱嘣吱的脆响过后,佑生嗍着嘴说:“呵,酸辣脆嫩,鲜死人了,徽州家家户户都有腌菜坛子,我怎么就觉得你做的好吃呢?”香榧忙避开他的目光道:“这当然不能告诉你。”太太听得一愣,便睃着眼对他。佑生装作没看见,又嚼着腌菜说:“香榧,我看你有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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