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里的水咕噜噜开了。
月悉华无奈地把手中的黑子扔回瓷罐里,摇头笑道:“这茶是佘总管吩咐人送来的,说要给我暖身子,杯子茶壶却是翠丫头弄的,说来我不过是在这里坐着坐享其成罢了,倒引起你的疑心。”
两情相悦与两厢厮守
听她这么一说,楚怀昀的脸色才好了许多,在她身侧坐下,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日后不许太关心那个叫王强的小子。”
“一个小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月悉华浅笑,落下一枚黑子。
正等着对方落子,身旁的楚怀昀却不动了。月悉华诧异地侧头望去,只见男人定定地望着她,墨黑的瞳中带着落寞。
“怎么了?”怎会有这样落寞的神色?
楚怀昀收了脸色,无奈地把丽人拥进怀里:“你怎么不问我白黎的事情?”丽人的眼眸纯净如水,却让他觉得惶恐不安。
“你这不是要告诉我吗?”月悉华白他一眼,如果她执意要问,男人一定会别扭地什么都不说,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心里清楚,男人一定不会娶白黎,他爱权势,却不会为了权势牺牲个人利益,包括感情。
这是男人自私的一面,只是不知道男人是不愿牺牲他感情的自由,还是不愿放弃月悉华。
楚怀昀眼眸一闪,无声笑笑:“和悉华在一起,总是有许多惊喜。”说完自己提着紫砂壶倒上茶水,氤氲的蒸汽掩住了他的神色:“今日入宫,白黎在母妃宫中,正好一起带了回来。”
“是正好还是庄妃娘娘的要求?”月悉华挑眉,这里面不可能没有庄妃的参与,庄妃想要把握自己的儿子就一定会用这一招。
这个面上清高地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不会那么好心。是因为楚怀昀的缘故吧,月悉华很讨厌她。
上好的铁观音,用紫砂壶盛了,滚头上的热水一浇,一时间屋中茶香满溢。
茶香掩盖了楚怀昀身上淡淡的宫香味,这个味道是他从宫中带回来的,以至于月悉华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很不舒服,胸口闷地想吐。
“其实这两种情况都一样,即使母妃不提,我也会带她回来。”他淡淡地说,眼神悠远,忽而转过头,有些忐忑地说道,“悉华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月悉华好笑地拍拍他似乎是在紧张的手臂,肯定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娶她。”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楚怀昀坚持称呼庄妃为母妃,也许,是为了提醒自己什么?
“因为在我娶她之前皇帝的出征旨意就会下来,娶她也是从战场回来后的事了。”楚怀昀赞许地点点月悉华的额头,眼眸深邃,不知道心里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月悉华眼神明灭:“而且,等从战场回来后,已经没有再娶她的必要了。”只是这句话的语气没有刚才那样肯定,她眼皮一跳,心中隐隐不安。
她真正担心的,是战场回来后的事。转而一想,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能不能安全回来还不一定,现在担心却是有点早了。
月光皎洁,室内又是一片旖旎春色。花架上的小银炉炉火渐渐熄了,茶香依旧四溢,案几上摆着一盘残局。帷帐无风自动。
是谁说,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而最飘渺难以捕捉的,却是两厢厮守。
白小姐来访
第二天一早,楚怀昀又进了宫,这次却是皇上宣召。月悉华被他吵醒,再也睡不着,起身吃了早点,抱着棋盘去找刘侍卫,昨天输了一局,今日该讨回来。
刘侍卫是个大胡子,月悉华去的时候他正在门房逗狗,一看到棋盘,登时两眼就突了出来。
“我说悉华,快快摆上,全王府我就爱和你下棋。”他朗声说道,一边快步走过来夺过棋盘,就摆在回廊的侧边。秃毛狗在他脚边乱转,被他一脚踢了出去。
月悉华好笑地撇嘴:“你这话说的,怎么不说全王府也就我和你下棋?”
“快来吧,今日咱得加个彩头,不然赢你也没意思。”刘侍卫蹲下身抱起瓷罐,“我要黑子。”
“随你。”月悉华不爱蹲着,到门房里搬了小凳子坐下,叹道,“你且赢了再说吧,还要什么彩头,不然我把这狗输给你?”
秃毛狗在月悉华脚边嗅嗅,干脆在她脚边躺下,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
门房也跟着走出来,周遭路过的侍卫小厮凡是无事地都挤过来,笑闹着看两人下棋。
忽而王府大门碰碰响了起来。门房正看得起劲,听到门响不耐烦地走出去,那条老狗也跟着甩着尾巴腾腾跑过去。
“去,哑巴狗,有人来了也不会叫唤两声。”门房冷声驱赶它,一边拉开大门。
门外停着一顶小轿,青衣小厮递上帖子:“白小姐来访,请问王爷现在在府中吗?”
“王爷进宫去了,让白小姐改日再来吧!”门房彭得关上大门,嘴角直抽,王爷不在,他不认识什么白小姐。
他还没走出多远,敲门声又响起来,一次重过一次。无奈又转回身打开门:“催命吗?不是说了王爷不在。”
那小厮也坦然,和气地一笑,解释道:“我家小姐您也认识,昨儿才来过府上,丞相家的小姐白黎。既然王爷不在,我家小姐可以到府中等着。”话语中却没有对宣王该有的敬意,隐含着对自家小姐的追捧。
门房平日被人恭维惯了,遇上这样的客人,他实在提不起好心情,臭着脸色喝道:“你等等。”说罢又关上门。
门一关他欣喜了许多,把一个丞相府的千金两度关到门外这个事实缓解了他的不耐烦,所以他决定找管家问问要不要让人进来。
“悉华,佘总管现在何处你知道吗?”月悉华正下棋下地入神,蓦然耳边传来这样一句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不解的看着门房:“总管出门去了吧,王爷似乎吩咐总管去见肖大人了。”
“丞相府的小姐来了,王爷既然不在,让不让她进来?”门房问。
白黎?今日丞相府不是设宴吗?她怎么来了,也许是过来请楚怀昀的。
“刘侍卫,我出去看看,你等着我,不许动棋子啊!”月悉华起身拍拍衣服随门房出去,打开门只见白黎已经从轿子上下来,由丫头扶着站在檐下。
挑战底线
她今日穿了素白的锦群,外罩一玫红的棉夹袄,勃颈处围着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如凝脂,眸如晨星。
“月侍卫,王爷不在吗?我可不可以到府中等他?”白黎的脸颊红扑扑的,也许是因为赶路的关系,气喘得不太匀,眼神明灭不定。
她心中想些什么,月悉华再清楚不过,但是她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转身拉开大门请白黎进来。
到了深秋时节,除了些许枫叶,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月悉华只能引着白黎往会客厅走,她还没有楚怀昀那样恶质,让美人陪她在亭子里吹风。
“月侍卫倒是熟门熟路,这是引我到哪里去?”白黎绞着手帕,裙摆微微荡漾,说不尽地美丽端庄。
一抹冷笑划上嘴角,月悉华暗叹:昨日也不见她有这等威势,看来是想趁着楚怀昀不在,先来府里给他们这些“刁奴”一些下马威的吧。
“我们小姐问你话呢!”白黎身后的俏丫鬟冷声喝道,言语中甚是理直气壮。却被白黎挥手挡住,白黎小巧的眉头一皱,故作嗔怒:“莲儿怎能如此和月侍卫说话,月侍卫是王爷最宠信的下人,你也该尊敬着些。快给人家道歉!”下人两字咬得尤其中。
莲儿委屈地抿抿唇不做声。
月悉华微微一笑:“莲儿姑娘许是急了些,不碍事。”若是碍事,她们也走不进这王府,“悉华带小姐到会客厅坐会儿用些茶点等王爷回来,可好?”
“去书房吧,我想找些书来看。”白黎浅笑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月悉华还挂念着自己那半盘没下完的棋局,不想和她计较,摇摇头温和地说道:“王爷的书房从不让人进去,小姐若想到别处转转悉华便找丫鬟带您去,可好?”
“不让进?昀表哥最疼我了,我不过是想进去看会儿书,为什么不可以?”白黎一脸诧异,满身都是纯净清幽的气息,唯独一双眼睛明灭不定,细看来还有几分深邃。
楚怀昀的书房是宣王府最重要的地方,平日里重重侍卫把守,连一只蚊子都不放进去。书房里面多是一些朝中的重要文件,这是全朝众所周知的,所有王孙贵族文武大臣的府内,最重要的就是书房,对书房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平日歇息的寝室。
白黎此举,是在挑战楚怀昀的底线,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宣王府的一员了。
会客厅近在眼前,白黎却站住不走,任由冷风吹起柔软的长发,白皙的小脸上绽放出花儿一般的笑容,妖艳与纯洁并存:“月侍卫好像有些排斥黎儿。”
“悉华不敢,白小姐误会了。”月悉华俯首下拜,敛起的眸子掩盖了她心底的疑惑,“如果白小姐执意要进书房,那且等王爷回来请示过王爷可好?悉华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实在是做不了主。”
白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只是眼底的凌厉却浅了一些,月悉华的这句话似乎对她很受用,她负手往前走,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莲儿,她这个样子很有几分未来王妃的气度。
王爷才不会在意呢!
“既然悉华为难,黎儿要是再执着那就有些不通人情了,罢了,我们到会客厅坐坐吧,等着昀表哥回来。”她回转过身轻笑道,笑得大度温柔,转而又惬意地仰起头陶醉地吸了口气,“以前并没有来过表哥的王府,原来……这里的空气可以如此清新,景致也好。”
她说得陶醉,身边地月悉华听得直冒鸡皮疙瘩,干笑两声,伸手给白黎引路:“白小姐这边请吧,悉华让丫鬟们那些点心过来。”
“先别。”白黎伸手拦住她的脚步,诧异地问,“奇怪,月侍卫不是表哥的随身侍卫吗?为什么今日王爷进宫你没有一起去呢?”
“回白姑娘的话,近日悉华身体不适,承蒙王爷体恤,让悉华在府中休息,算作休假吧。”月悉华微微一笑,淡然道。
白黎蹙起远山黛的细眉:“休假?黎儿从未听过还有这种说法。”话音一转,酸酸地叹道,“表哥待下人真得很仁慈。”
月悉华不知可否,掩饰地催促白黎往屋中走:“外面风大,白小姐到屋子里等吧。”
翠浓得了消息,正远远地走来,身后跟着那两名鹅黄衣的丫鬟。翠浓快跑两步,先向白黎施了礼,问月悉华:“月侍卫早膳用得少,王爷特意吩咐过如果月侍卫胃口不好,就在半晌的时候给您加餐,奴婢已经备好了,月侍卫可是此时过去?”
没有错过翠浓看向白黎时眼中的不满,月悉华尴尬地笑笑,转向白黎:“白小姐可否用过早膳,随悉华一起去用些?”
“我们家小姐怎么能和你一个下等侍卫一同进食。”莲儿恼声说道,大眼睛忽闪忽闪,眼中却是冷意和明显的鄙夷。
翠浓眉头一皱:“这位姐姐怎么能如此讲话,这是在宣王府,不是在丞相府。月侍卫的膳食都是王爷特意叮嘱的,每一道菜色都是王爷亲点,月侍卫能够邀请白小姐,白小姐若是不愿,尽可以回绝,这位丫鬟姐姐如此说话,却是瞧不上我们月侍卫了?还是说……你瞧不上我们宣王爷?”
“咳!”看翠浓越说越离谱,月悉华连忙打断她的话,淡笑道:“翠浓怎么说话呢,白小姐是王爷的客人,翠浓切不可怠慢。”看翠浓温顺的时日久了,倒是忘了她本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丫鬟。
白黎笑容不变,脸上已经有了冷意,那丫鬟张口想说什么被她拦住。月悉华连忙躬身说道:“丫头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白小姐不要在意。”态度恭谨之至,没等白黎回话,又抬起头来眨眨眼睛,微微一笑:“白小姐若是饿了,悉华吩咐膳房另作些餐点送来。”
“不必了。”白黎脸色难看,一转身走在前面。
月悉华跟在身后笑得嘴角直抽,无奈地瞥了翠浓一眼,笑道:“翠丫头今日却是说得过了,若是被王爷知晓,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哼,王爷才不会在意呢!”翠浓不以为意地撅起嘴,“翠浓知道王爷喜欢月侍卫,才不会理睬白小姐呢。”
月悉华摇摇头,举步往前走。
月侍卫的吩咐
“哎,月侍卫……”翠浓上前两步阻住她的路,对身后的人唤道,“烟儿姐姐,柔儿姐姐,劳烦你们到屋中招待一会儿白小姐,我带月侍卫去用膳。”
“翠浓和月侍卫尽管去就是,白小姐我们自会招待周全。”鹅黄衣衫的烟儿柔儿浅笑着往屋中走,低眉垂首。
无奈地执起翠浓的手,月悉华摇晃两下笑道:“翠丫头近日是愈发淘气了,若是怠慢了白小姐,惹恼王爷怎么是好?”
“怎么会,月侍卫不必担心了,你是王爷身边的侍卫,又不是丫头,干嘛要伺候她嘛!”翠浓拉着月悉华往反方向走,边走边絮叨,“其实翠浓就看不明白了,王爷明明那么喜欢月侍卫,为什么还要让白小姐进府,听人说王爷要和丞相府联姻呢,那咱们月侍卫算什么!”她越说越恼,踢开挡在脚边的小石块,愤愤地挥着手帕。
月悉华无声笑着:“这话可莫让人听了去,人家还以为咱们王爷是个断袖呢!”好笑地被翠浓大力拉着迈动脚步,忽然她想起一事,一拍脑门,“遭了!我怎么忘了!”
“忘了什么?”翠浓诧异地转过身,看着月悉华着急的表情,疑惑地问,“月侍卫忘了什么?很重要吗?”
“额,不是,我忘了我和刘侍卫的棋局还没完呢,我得快点去!”她说着转过身匆匆往大门处走。急的翠浓原地跳脚。
偌大的会客厅里燃着淡淡地熏香,是紫薇花的香味,很淡。原本府中多半燃些味道浓重的印度檀香,月悉华受不了这个香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成了淡淡的花香。
“这香味倒是清淡。”白黎微笑着说道,一边往紫金兽炉前走去,表现出奇高的兴致。
烟儿端了茶水过来,轻声恭敬地说道:“这是紫薇花的香味,白小姐若是喜欢,奴婢给小姐包一些带走。”
“让你说话了吗?我们小姐难道闻不出来这是紫薇花的香味?而且我们丞相府会缺这一点散香吗?”跟在白黎伸手的莲儿冷声喝道。
“奴婢并无这个意思,言语有失,望白小姐见谅。”烟儿放下茶盅,躬身侍立在一侧,“请白小姐用茶。”
柔儿把点心放在案几上,也躬身立在烟儿身旁,望向白黎的眼眸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花香怡人,却总是带着些人工调制的味道,被暖气那么一哄,显得更不自然。
白黎望着香炉若有所思,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莲儿和柔儿的争吵,挥手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和莲儿在这里等就好。”
“回小姐,月侍卫吩咐奴婢们照看白小姐,奴婢们不敢擅离职守。”柔儿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柔顺,但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回绝的意味。
“月侍卫的吩咐?”白黎刹时冷了脸色,“你们很听他的话?本小姐到了你们王府,连一点自己的时间都不能有吗?”
柔儿烟儿躬身告退:“奴婢们在门外守着,若是小姐有事,可以随时叫我们进来。”说着,转身退出屋子带上房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两人眼神凌厉。
不能帮他
“莲儿。”白黎离开香炉,提起裙摆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诧异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对那个侍卫的态度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莲儿蹙起眉头,托腮沉吟,过了半晌才满不在乎地说道,“王府中的人好像都很听她的话,不过她是宣王爷的随身侍卫,权利比别人大些吧。莲儿总看她不顺眼,细眉柳腰的,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有几分女气。”
她说着走到白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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