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远处的广场有鸽子在欢快地扑腾,肤色发色各异的外国人来去匆匆。
茫然地望着繁华的大街,晴子想家了。
在以前,每到寒假她都忙着和朋友们聚会,吃喝玩乐,开心快活地不得了。而这个寒假,她的生活中只有一个流川枫。爱情固然甜蜜,少了朋友做伴,难免觉得孤独。
人生,果然是有所得必有所失。
咖啡凉了,晴子准备停止自怨自艾,早点回家去做晚饭。
结账后紧了紧大衣,走在大街上,忽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背后迟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晴子疑惑地回头,四处张望。
一个白色身影站在街对面,黄皮肤,黑发,黑眼,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隔着车水马龙,晴子怔怔地望着他,直到他穿过斑马线来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笑着对他打个招呼:“嗨,怎么这么巧?”
花泽类望着她,低声重复她的话:“是啊,怎么这么巧?”
两人安静地彼此凝望,为这不可思议的缘分惊叹,刹那间都说不出别的话来。
半年不见,花泽类清减了一些,双眸中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浑身散发着忧郁沧桑的气息。他的脸色很疲惫,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似乎是没睡好。
晴子有些心疼,轻声问他:“工作是不是很累?”
“还好。”花泽类淡淡地说,“你怎么来美国了?”
“我……呃,来看我男朋友。”说到男朋友三个字,晴子有些尴尬,眼前这个清俊的男子,曾经也是她的男朋友呢……
花泽类了然地笑笑:“准备呆多久?”
“再呆两三天吧,就快要开学了。”
两人面对面站在大街上,带着合宜的笑意,说着既不暧昧又不算疏离的话语,就像真正的久未见面的朋友那样。
然而,当花泽类深邃的眼睛静静地凝望着晴子时,她还是感到有一些不自在。
花泽类说要请她吃晚饭。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要回去给他做饭吃……”
花泽类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但他马上又恢复了笑脸,开玩笑道:“你做的饭能吃吗?”
“开玩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厨艺了得啊!”
花泽类仍然在笑,表情却掩饰不住地有些寥落:“我就不知道……”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没有对他说过她很会做饭,他也从没有问过她。他们的过去,与其说是在恋爱,不如说是互相陪伴,结伴去吃喝玩乐打发时间。如此而已。
面对他惆怅的脸,晴子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杉菜,道明寺,国内的一切,甚至他们之间的过去,似乎都成了禁忌。她惶恐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会触痛他某一根神经。
他那么脆弱,又那么敏感。
无拘无束,畅所欲言的日子,真的回不去了。
狠下心正打算跟花泽类告别,流川枫来电话了:“队里要去聚餐,我和樱木都得去,你一个人好好吃饭,我们可能会晚点回来,记得锁好门……”
“知道了……”
挂了电话,晴子有点闷闷不乐。
花泽类见机又说:“跟我一起吃晚饭吧。”
晴子有点犹豫,但一想到流川枫醋意大发的样子,马上说:“不用了……”
花泽类的眸子黯淡下去:“我们连一起吃顿饭都不可以了吗?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我……”晴子最看不得花泽类不开心的样子,心一软还是答应了,“好吧,不过不吃西餐行不行?”
“行,你想吃什么?都听你的。”花泽类浅笑。
都听你的。
这句昔日他最常说的情话,如今再从他嘴里说出来。物是人非,晴子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她对花泽类已经没有任何特殊情愫了,只余心疼和怜惜而已。
他们去吃日本料理。
坐在久违的榻榻米上, 晴子终于吃到臆想了一天的寿司,心情很好,笑容不断。花泽类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含笑看着她大吃,要了一壶清酒自斟自酌。
两人话并不多,要么是花泽类说他上班的趣事,要么就是晴子说学校和网球部的趣事。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到关于F4和杉菜的任何一切,也没有提到他们的过去。
花泽类的酒量不怎么好,喝了一些酒脸上就红红的了,晴子忙阻止他继续倒酒:“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花泽类抬起头看着她,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放下了酒壶,默默地夹了一片生鱼片吃,长睫毛微颤,遮住了他略有些哀伤的双眸。
晴子忍不住问他:“你有心事?”
花泽类淡笑:“没有。”
晴子切一声:“不说算了。”
空气变得有一些窒闷,一直到吃完结账离开,花泽类都没有再开口。
晴子觉得有点别扭,走出餐厅就对他说:“我该回去了。”
花泽类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路灯下,望着她说:“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吧。”
他的表情淡淡的,微醺的灯光照得他整张脸越发俊逸不凡,也越发……忧郁。那些光碎落在他身上似乎都变成了冰冷的雾气。
他的眼里盛满了莫名的忧伤。
晴子无法狠下心肠拒绝他这样近乎哀求的邀请,她挣扎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电影是一部韩国片,名字叫做雏菊。
电影里风景很美,广场很美,女主角很美,但晴子觉得最美的还是男主角送给女主角的白色雏菊。
故事情节充满了悬疑,晴子看得心惊胆战,当枪声响起时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和杀生丸经历的那一场意外,当时气喘如牛和双腿发软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她全身都在颤栗。
花泽类察觉到她的异样,凑前轻声问她:“你怎么了?”
晴子说不出话,只得在黑暗中冲他摇了摇头,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颤。
花泽类忍住握住她手的冲动,轻声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走吧,不要再看了。”
“不,我要看结局……”晴子执拗地说。
花泽类沉默了几秒,幽幽地告诉她:“结局是两个男主角都死了。”
晴子吃惊地问:“你看过?”
花泽类没有回答。
“既然看过了,为什么还要看?”晴子下意识地问。
花泽类还是没有说话。
砰——
枪声又来了。晴子连忙捂住眼睛,不敢看到流血的画面,一边问花泽类:“还在流血吗,还在流血吗?”
听到他说没有,才敢放下手继续看荧幕。
电影散场,他们随着人流朝外面走。晴子忍不住感慨:“两个男人最后都逃不开死亡的命运,真可怜……”
花泽类却说:“还是全智贤比较可怜……”
“为什么这么说?”
“所爱都失去了,只剩下她孤苦一人,不可怜吗?”花泽类淡然地说。
晴子止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酸涩。
花泽类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晴子看着他,认真地说:“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比杉菜更好的女孩子,你会非常非常爱她,她也非常非常爱你,你一定会幸福的……”
花泽类愣了一下,淡淡笑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晴子飞快地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突然觉得很难过,难过得想要掉眼泪。
花泽类安静地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揽入怀里。
“傻瓜,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很好啊……”他喃喃道。
晴子在他怀里怔了一下,想要挣脱,却又不敢动,她害怕伤害到花泽类。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里是热情奔放的美国,他们是朋友,所以单纯地抱一抱没什么……
呜,流川枫,我不是故意要阳奉阴违的……
这个拥抱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当花泽类终于放开她时,晴子有些尴尬,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看他。
花泽类压住心底涌上来的一阵阵怅然,故意开玩笑缓和气氛:“这个拥抱,就算是奖励你陪我看电影的吧,以后再也没有了。”
晴子干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花泽类又说。
晴子忙不迭地点头,流川枫先回家发现她在外面鬼混的话会发飙的……
到了公寓楼下,瞄到三楼没灯,她才松一口气,回头对花泽类笑笑:“我进去了,晚安。”
“晚安。”
朝他挥了挥手,晴子转身离去,花泽类却又在她背后叫了一句:“晴子。”
她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花泽类沉默片刻,幽幽地说:“来美国这么久,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晴子,谢谢你陪我吃饭陪我看电影……”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的嘛,干嘛这么客气。”晴子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却难受之极。不过是陪他吃饭看电影,他就觉得那么开心,那他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不敢想象。
“是啊,我们是朋友。”花泽类望着她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惊吓与震动
不管多么不舍的,回国的日子还是到来了。很不凑巧的,这一天流川枫和樱木花道要随队去西部。这场球赛对球队在整轮季度赛中至关重要,流川枫实在脱不开身送晴子去机场。
晴子虽然也有些失望,可是面对他写满歉然的脸她明理地反过来劝他:“这里离机场也不远,我一个人可以的。”
队里一直打电话来催,流川枫无奈,只得先她离开住处。
樱木故意落在后面,终于如愿以偿地偷抱了晴子一下,结果还是被流川枫发现了,拳打脚踢地把他塞进TAXI里,当着他的面吻了吻晴子的双唇说:“下了飞机给我打电话。”
樱木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哇哇大叫:“死狐狸,你竟敢占晴子的便宜,我一定要杀了你——”
流川枫不管他,恋恋不舍地又吻了吻她,然后紧紧抱住她闷声道:“不想让你走……”
晴子的心一片柔软,反手抱了抱他,但理智战胜情感,她很快的把他推开,催促道:“快走吧,不要迟到了……”
流川枫这才放开她上车。
晴子昨晚就收拾好了行李,离登记时间还有很久,她闲得无聊把流川枫和樱木的房间都打扫了一遍,这才出门拦车去机场。
之前跟花泽类说过今天回国,所以一大早他就来过电话,说想送她。晴子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拒绝了,那晚他表现得很自持,可是她仍然感觉到他对她特别的感情涌动。她不想徒增烦恼,让两个人有任何暧昧的可能。
花泽类以为她怕男朋友流川枫误会,也没再坚持。
两个小时后,晴子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也许是过于惆怅分散了注意力,所以这一次,当飞机起飞时,她没有感到太大的恐慌,照例喝了杯热牛奶准备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揉揉眼睛解开安全带去了趟卫生间。
当她上完厕所正在洗手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右眼皮突突地飞快跳动着,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怔忪间,飞机突然毫无预警地飞速下降,晴子的身体脱离自己的控制,脑袋直直地朝墙壁上撞去,痛得她龇牙咧嘴,捂住头上鼓起来的包,整个人缩在墙角,慌得全身都在冒汗。
飞机遇到乱流了吗?
感觉到飞机平稳了下来,晴子攀住墙壁强逼自己站了起来,双手微颤,艰难地拉开卫生间的门,空姐尖利的声音刺入耳内,晴子看着机舱里的一切,呆住了。
眼前一片混乱。
行李舱全开了,乘客的行李掉了一地,氧气罩也掉了下来,食物和饮料更是撒得到处都是。然而谁也没空去管那些东西,乘客们大多死死地拽住安全带,还有些人被甩出了自己的位置,哭天喊地的嚎着,还有很多人在呕吐。
“所有乘客请立刻回座位系好安全带——”空姐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晴子呆了呆,不敢再多耽搁,准备回自己的位置。
然而,飞机却在此时又一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晴子又一次撞到了墙壁,她想爬起来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左右摇摆地一直撞来撞去,眼前一片晕眩,晴子吓得连连尖叫,瞬间全身都汗湿了。
她要死了吗,她要死了吗……
恐惧和绝望漫上心头,晴子趴在地上,死死抓住了一只椅脚,脑海里闪现过很多很多张脸。她想喊救命,理智却告诉她想起的那些人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来救她,他们都不是超人。
由于一直在尖叫,她的嗓子都哑了,什么都喊不出来,只能无助地大哭。
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啊……
“Good girl;e here……”绝望中,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晴子匍匐的不远处呼唤。
晴子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面相慈祥的金发中年女子坐在位子上,正朝她伸出双手。晴子眼眶仍垂着泪,使出所有力气朝女子的方向挪去,期间因为气流又滚落到另一边,但她不敢放弃希望,执着地爬到了女子旁边。
在金发女子的帮助下,晴子终于坐到了她身侧的位置上,颤抖着系上安全带,她回头对女子露出感激的微笑:“Thank you……”
尔后,她疲软地靠在椅背,感觉眼前一黑,她奋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了,在身边女子的惊呼声中,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过了很久很久,晴子做梦了,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眼前的世界一片白茫,四周没有任何人。她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空中飘荡,她朝下望去,看到越来越模糊的高楼大厦和人群车流。
我死了吗?
她迷茫地问,却没有任何人来回答她。
她的梦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让她害怕。
突然,她的身体失去平衡,以一种俯冲的姿态飞快地下坠,下坠。眼看就要撞到地面了,她恐惧地大叫一声:“啊,不要——”
晴子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了,别害怕……”那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哄道。他自己却在不停地颤抖。
闻到他身上有些熟悉的味道,晴子微愣,叫了一句:“部长?”
手塚放开她,对她笑一笑:“是我。”
“这是哪里?”晴子疑惑地环顾四周,白花花的墙壁白花花的被子,不等他回答她就明白过来,“我怎么进医院了?”
手塚担忧地看着她:“你不记得了?你乘坐的航班遭遇了强乱流……”
晴子想起来了,脸上一片唰白,嘴唇哆嗦着问:“飞机安全抵达了吗?其他人没事吧?”
“放心,除了个别受了轻伤,大家都没事。”手塚说。
“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她也没事吧?”晴子着急地问。
“你是说戴黑框眼镜的那个女人吗?她没事,是她告诉我你进了医院,她说她要转机,已经走了……”手塚淡笑,“她说祝你以后都平安健康。”
晴子也笑了:“她真是个好人,要不是她,我说不定已经死掉了……”
手塚脸上的笑意褪去,无声地望着晴子。
“怎么了?”晴子被他看得有些慌。
手塚没说话,又一次抱紧了她。
晴子全身僵硬,心跳得飞快,双手不知往哪放,无措地安慰他:“不要这样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手塚还是没有说话,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只会使她尴尬,可是他实在不想再忍了。他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打给她想问她什么时候回国,结果是一个外国女人接起她的手机,告诉他,他们乘坐的飞机出事了,晴子正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他懵了,大衣没来得及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