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擦的是墨,头发颜色会十分沉暗。段兴秋的头发虽然乌黑,但却在阳下反射着油光,和滚了花生油上去似的。
“也许是擦了墨后,又擦了油?”海容推测。
海葵不解的摇摇头,“镇上流行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前阵,她到镇上来要账的时候,镇上流行起扇头。大姑娘小媳妇,都把头发用花胶和铁丝固定成扇状,顶在头顶上。
那次,她是天落黑后进镇的。
大晚上,昏暗月光下,冷不丁看见两个梳着扇头的女人,吓她一跳,以为撞见了两个横冠的鸡精。
段兴秋包了仙客来楼最大的包厢,宴请海葵和海容。
他眼神殷勤,但动作和语言上却十分守礼克制,整个人的态有些矛盾。仿佛想十分殷勤的招待海葵,又怕殷勤过降了自己富豪大户的身份。
海葵话不多,只顾吃。
海容次次都把段兴秋开向海葵的话头接过去,将话接的恰到好处。即使段兴秋心里不愿意,也找不出什么差错来。
吃饱饭,海葵干坐在凳上,一心等待领酬金。
段兴秋却恨不能这饭永远都吃不完,将本来就慢腾腾的大户吃饭作风,硬生生放慢了倍,好似没牙老磨地瓜干,小小一片就能磨半天功夫。
海葵有些不耐烦。
她喜欢速战速决,最厌烦这种磨洋工的作风。
尤其拿她来磨洋工。
如果海容没跟来,她早就翻了脸,抢了酬金,离开这地方。
“我想游历四海。”段兴秋突然蹦出一句话,眼含期待的看向海葵。
海葵不解段兴秋的意思,朝段兴秋别别嘴角,转脸看向海容,示意海容给解释解释。
海容愣了一瞬,没想到段兴秋会突如其来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们刚刚上一句还在谈秋菊,段兴秋感叹秋菊的美好,并特地指出,他独爱白瓣黄蕊的菊花。海容正等着段兴秋解释他为什么爱白菊,段兴秋却突然把话题跳了。
跳的突然。
跳的突兀。
“只是没想到,出师不利,我刚收拾了行李,想要去四海游历,就在海边被海盗劫上了船。”段兴秋眼里冒光,专注而热烈的凝视着海葵,“幸亏海葵救了我,要不然,我现在早就成了海底冤魂。”
海葵状似发愣。
海容稳坐如山,但眉心却细跳了好几下。
“救命之恩,当”段兴秋越说越激动,脸颊染上了红光。
海葵看段兴秋那发癫的模样,心里一跳,预感段兴秋下面那句绝不会是她想听到的话。
她突然站起来,截断段兴秋的话,“我突然肚疼,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回来。”
在段兴秋惊愣的目光下,海葵装模作样的捂住肚,微微佝偻了腰,脚步如风的窜出了包厢。
将包厢门合上瞬间,海葵站直了身体,皱眉冷然瞥了一眼屋门。
她心里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带海容过来。
要是不带海容,她也就不用忍受段兴秋,直接抢了酬金,就可以回家了。
海葵愁闷的挠挠脑袋。
对面包厢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推开。
海葵习惯性的抬头朝对面看了一眼。
她这一抬眼,和包厢出来那人来了个面对面。
“蒋异浪!”海葵低呼一声,眼睛瞬间瞪圆,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直跳。
她一个旋身,转身想钻回包厢,带海容从后窗逃跑。
“想走?”蒋异浪踩上栏杆,越过中间相隔十几米的空堂,跳到海葵身后。
在海葵手指头触碰到包厢门的刹那,他滑步到海葵右侧,左手一伸一捞,将海葵双手手腕抓握在了手心里头。
海葵双手被掣肘,没有办法抽鲛丝,只能使腿上功夫。
她右脚屈膝,用力顶向蒋异浪两腿之间。
蒋异浪嗤笑一声,朝后缩腹撤身。
他动作迅速,如疾风骤浪,撤身同时,扯着海葵朝后侧栏杆上一甩,覆身压在海葵身上。
海葵双腿被蒋异浪用左腿别压住,肚腹被蒋异浪顶压,后腰被栏杆别着,双手被抓握在身后,仅剩脑袋可以自由活动。
她像是被抓住翅膀别住长腿的蚂蚱,弱点被全部抓握,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敌人的束缚。
“又见面了。”蒋异浪眼神轻浮,声音戏谑,仿佛在调戏花楼里的陪酒娘。
海葵皱眉,凶狠瞪视蒋异浪,“你竟然没死。”
“我命大,老天不收我。”蒋异浪紧了紧握住海葵手腕的大手,用力颇大,似乎想要将海葵手腕折断。
对面包厢门发出一声响,他抬头看了眼对面包厢,突然松手,后退几步。
海葵直起腰身,左手摸到手腕,拉开鲛丝一头,警惕盯着蒋异浪。
蒋异浪扫了眼海葵手腕,警告海葵,“这次先饶了你。”
他刚同海葵说完,对面包厢门打开,一位肥白矮胖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出来。
蒋异浪瞬时换上热情笑脸,爽朗笑着,朝中年男人招呼,“王兄。”
“蒋老弟,你怎么到那边去了?来来来,快回来,我们继续喝。”被蒋异浪称作王兄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张正角的窝瓜脸,配着他那横如门板宽的身材,仿佛窝瓜成了精似的。
他头上毛发稀疏,在脑后松散披着;额头光亮,靠近头顶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几点疤痕,很像是和尚脑袋上点的香疤;眉毛稀疏,眼睛硕大鼓凸,眼皮有四层,肖似癞蛤蟆的眼睛,透着股说不出的凶恶烦腻味儿;宽阔朝天鼻,四方大嘴,嘴里镶满了明晃晃的金牙。
海葵不喜这人的相貌,不仅丑,且有一种令她不舒服的邪恶气。
他很像是喜食腐肉的老秃鹫,从内到外充斥腐臭邪恶的气味,令人见之生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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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黄金怪1
海葵在蒋异浪转过走廊,朝对面包厢走的时候,折身回了包厢。
她打断海容与段兴秋的谈话,直落落问段兴秋,“段大少,你吃饱了?”
“饱了,我饱了。”段兴秋受宠若惊的摸摸肚。手在腹部揉了两下后,觉得摸肚不雅观,他有些尴尬的将手抬起来,搭在了桌边上,不自在的摩擦了几下桌边。
“既然吃饱了,该谈正事了。”海葵走到海容旁边,并没有坐下来。
段兴秋脑袋不是很灵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呆呆的看着海葵,“正事?”
“酬金。”海葵不耐。
段兴秋仿佛大梦初醒似的,“啊”的一声,用力拍了下脑袋,“对对对,酬金。”他脸颊微微发红,略有几分着急的吩咐站在左侧的下人,“昌吉,酬金给我。”
昌吉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四方信封,双手递到段兴秋手上。
信封并非普通红纸做成,而是用红色绣有暗花的绸缎制成,封口处缝制了一颗绿豆大的金扣,十分精致。
信封里装的是现元,六千块。比段兴秋他爸答应给海葵的酬金,还要多上两千块。
海葵接过信封后,当着段兴秋的面,将信封打开。她拿出里面的现元币,数了数,一千块一张,正好六张。
数好了钱,海葵将信封递给海容,没有因为段兴秋多给了钱而推辞。
她做的这个生意,属于拿命搏钱。找上她的,基本都是有钱人。除了事后赖账的那些,绝大多数请她做事的,都会在原定酬金上多给一些。
她从没有矫情的推辞过,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既然酬金已经给了,我们就告辞了。”海葵同段兴秋告辞。
段兴秋想留住海葵,着急的欠了欠屁股。他想站起来去拉海葵,却又担心动作孟浪失了体面,思想一挣一紧,屁股一欠一沉,又坐回了椅上。
段兴秋眼睁睁看着海葵朝门口走,脑袋一阵发紧,差点儿将早就准备好的留人办法给忘了。
“等等,海葵。”段兴秋出声喊住海葵,“我在异楼定好了位。异楼前段时间进了一条黄金怪,今天晚上展出,我想邀请海容兄和海葵一同前去观赏。”
段兴秋精明了一回,知道海葵说不动,便将目光定准海容,邀请两人的时候将海容名字放在了前头。
海容迟疑几秒,侧头看向海葵。
海葵问段兴秋:“异楼展出的确实是黄金怪?”
“确实。”段兴秋见海葵神色有几分松动,眼中立时冒出喜奋光芒。
与海容对视一眼,海葵转头看了眼包厢门,想了想,对着段兴秋点点头,问道:“几点展出?”
段兴秋控制表情,尽量克制着激动,可眼里光芒却掩饰不了,亮晶晶犹如星星一般,“七点展出。”
海葵点头,“那好,六点五十,我们异楼门口见。”
段兴秋原本打算一整天都留住海葵,与海葵拉进距离,互相了解,最好海葵能够对他产生几分爱慕。可海葵却拒绝了与他下午共游以及共进晚饭的邀请,只答应一起去异楼看黄金怪,这让他十分失落。
出包厢门的时候,海葵看了眼对面包厢门,见对面包厢门紧闭,她放心了几分。
拉住海容的手,海葵快速朝楼下走。
段兴秋紧跟在海葵海容身后,一边找着话题同海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贪恋的瞅着海葵。他一心二用,一个不慎,踩脱了一层楼梯,踉跄了一下,双臂在半空张牙舞爪,差点儿王八一般拱趴到楼下。
昌吉迅速出手,拉住段兴秋胳膊,令段兴秋站稳身体。
海容被段兴秋趔趄的时候推了一把,扶了下墙壁。他转身,语带关心的询问段兴秋,“段少,你没事吧?”
“地滑了。”段兴秋红着脸找了个借口。他忽闪着眼睫毛,不敢看向海葵,生怕海葵嘲笑他连都走不好。
海葵根本没心思关注这些小事,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避免和蒋异浪再次碰面。
与段兴秋告别后,海葵拉着海容在街上转,从人来人往的繁华区转到没人的胡同。找到一处大树,海葵先一步窜到了树荫下。
海容早在海葵转回包厢的时候,就察觉了海葵的不正常。
他从兜里掏出布巾,将海葵散乱到额头上的发丝顺到脑后,用布巾擦着海葵脸上的汗。他边给海葵擦汗,边问:“你离开包厢后,碰见谁了?是不是以前结过仇怨的人?”
海葵点点头。
她晃了晃脸,嫌海容擦的轻,抢过海容手里的布巾,用力朝脸上擦抹着,把细嫩的脸皮擦的通红。
“什么人?”海容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块布巾,不紧不慢的擦着脸上的细汗。
海葵用力在脖上擦了一圈,将布巾揉成一团,塞进海容口袋里,“去救段兴秋的时候,碰上的海盗头。”
“海盗?”海容停了擦汗的动作。
海葵道:“外号黑龙王的那个。”
“蒋异浪。”海容吃惊的抬高嗓门,声音有几分走调。
海葵被海容走调的声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一惊一乍的,是蒋异浪。”
她把在海上被蒋异浪抓住拷问,逃跑后遇鬼面伞乌,以及在小礁岛折磨蒋异浪的事情,仔仔细细给同海容讲了一遍。
海容担心的胡乱折着布巾,“他会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他本想问蒋异浪是不是来杀海葵的,但觉得杀这个词晦气,就改成了找麻烦。
海葵摇头,“不是来找我的,应该是来谈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我们不该答应段兴秋去看黄金怪。”海容十分后悔,“当时就该拒绝段兴秋,我们这时候也就回家了。”
海葵道:“我想看看黄金怪。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和传说一样,能吐黄金出来。”
安抚性的拍拍海容肩膀,海葵道:“别担心了,蒋异浪要是真想找我报仇,就算我躲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出来。躲到家里头,没用,说不定还会给海家庄带来灾祸。”
想想蒋异浪在包厢外压住她时的神色,海葵推测着,“他并不想杀我。”
“我虽然在礁岛上折腾了他几天,但救过他,而且不止一回。”海葵蹲下来,捡起一片被虫啃了两个碎洞的大叶,朝脸上扇着风,“他不会杀我。”
“就算他不杀你,你也注意点,以后尽量避开他。这段时间你还是别接生意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海容捡起几片叶,放到地面上,拉着海葵一起坐了上去。
“嗯。”海葵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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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黄金怪2
海容看着海葵的侧脸,出了会神。
他突然笑了,无奈的摇摇头,“我记得清楚,前几年,有一次,我们一群小孩去海狗叔家看杀猪,猪脖被切开朝盆里喷血,我们都吓的捂着耳朵朝外面跑。你却不跑,站在那里盯着猪看,把海狗叔都给吓着了。海狗叔说,你那眼睛和狼似的,冒绿光。”
海葵侧过头,看向海容,“海狗叔家杀猪?什么时候?”
“忘了具体哪一年了。”海容弯着嘴角,伸手在海葵头顶揉了揉,“你天生就这样,我劝也劝不住。”
海葵没再问。
她不记得海狗叔家杀猪的事情,也不在意这种事情。
但她确实胆大,天生不惧杀生。
海葵杀的第一个人,是个海盗。她去海边撬海蛎抓螃蟹,正巧碰到海盗在礁石后掐着海螺儿的脖,撕扯着海螺儿衣裳,想要玩弄海螺儿。
海葵用撬海蛎的铲,从侧面捅进海盗的脖里头,把海盗脖捅了个对儿穿,直接把海盗给捅死了。
头次杀人的海葵,看着被血染红的尸体,没感到丁点儿的恐惧,反而亢奋的不得了。她浑身血液似在沸水上煮着,沸腾着,心脏也因激动而跳的飞快。
处理尸体时,她丝毫不显慌乱,处理的有条不紊,根本不像头次杀人的稚儿,仿佛杀了无数人的冷酷杀手。
她找来一块大石头,用绳将石头绑在海盗身体上,拖着海盗的尸体进了海里,将尸体送进了深水当中。处理了尸体,她用海水冲洗海滩上的血液,冲掉所有血腥痕迹。
等到海螺儿醒来,海葵编造了一个谎话,说海盗被她用石头吓走了。
没人知道,海葵小小年纪就杀了人。
直到后来,海葵开始收钱替人从海上找人找物,才慢慢有人知道,海葵在海上杀人,杀那些十恶不赦的海盗。
海葵脸上搭着布巾,枕着海容的腿,在树荫下潦草睡了一觉。
阳西斜,懒洋洋搭到屋顶上,不再活力四射的放射热量。温由燥热缓缓降了下来,流动起带着几分凉意的小风。
海容见天气变凉,叫醒了海葵。
两人在附近酒楼要了个包厢,边吃边聊,一直呆到六点多,才结了账,赶去异楼。
异楼,是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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