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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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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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半里地,三五处土坯房一片黑暗,就像从没有过人烟。五个人不敢快爬,他们第一个目标是东边离土沟30米的几簇灌木,爬爬停停,用了半个时辰。刚到树后,就碰到了树,晃下来一大堆雪片和落叶,五个人各自下意识动作,伏了头,赵三权干脆把棉帽子往下一压,挡住了脸。白天刚刚打过仗的敌军特别机警,可能是月光被落雪折射了,让他们发现了,嗖就射了一颗照明弹,直奔树丛。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照明弹特别低,就在树尖上爆开——五个人为了躲树上的雪刚刚捂了脸闭了眼睛,发现有动静就猛一睁眼……
  枪声四起。敌人对小树丛集中了火力,赵三权的左手腕被子弹穿透,其他四人一人阵亡,三人受伤。赵三权发现,敌人的火力很快转移到了东面的土坯房,他看不着那些破房子周围有多少人,只感觉到了土坯房里的枪弹全是飞向敌人阵地的。
  那照明弹可不是一般的闪光,几个人被闪得天旋地转,毫无还手之力,眼睛像被刀子插了一样,满世界都一阵红一阵白的了。
  枪炮声中,赵三权感觉有人冲上来拖着他走,后来那人索性背起他,但刚走几步,就脚下一滑,接着他被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赵三权醒过来时,枪声还没停,天已经开始放亮,二十几个人正抬着他要撤出土坯房,土坯房里除了联军五连的人,还有几位老乡。赵三权强睁眼睛,模模糊糊看明白了,这是联军发现他们掉队,派五连回农安救他们来了,这时五连的人正在劝几位住在这土坯房里的老乡离开,说是天黑敌人摸不清情况不敢乱动,天一亮,敌人肯定要打炮,几炮过来,房子就平了。老乡们不愿走,五连的人就开始强行推他们走,有人抢过一个包着棉被的孩子抱出去往东跑,一个女人拼命追赶过去……赵三权不让人抬了,甩开五连的人捡起一杆枪就跟着队伍跑,但他的眼睛疼的厉害,眼泪哗哗流,连回头开枪都不敢,他看不清楚跑着的都是什么人,仅仅跑出五六十米,敌人阵地上的炮就响了,离阵地最近的土坯房第一个被炸飞,第二发炮弹更近,赵三权模糊着眼睛飞跑几步,猛一下把前面的老乡扑倒……
  五连为把赵三权等四人救出来,一人阵亡,十一人受伤,三人重伤。阵亡的那名五连战士和另一名在树丛下就被打死的三班战士,连尸首都没捡回来。
  洪泉北部的山洼里存着厚厚的积雪,一排伤员躺在那里,联军派来的军医正在逐个救治。赵三权和三班的其他三人,眼睛都已经肿成了桃子,不敢睁眼,眼球每动一下都会疼得五官挪位。军医没有办法,只能用纱布包了残雪给他们眼睛降温,他试着喊了几声“有没有正奶(读平声)孩子的娘们儿”,队伍里便有人骂道:“操!你觉得战场上谁能带着有奶的娘们儿?”
  赵三权眼睛上的纱布袋被拿下的时候,他以为是军医在看他的伤势。他挤了挤眼睛,不敢睁开。这时,一股暖流喷在他眼睛上,喷的不均匀,有几滴喷在了他嘴上,他动了动嘴巴,感觉热乎乎的,还有点甜。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眯出一道缝儿来,眼前正晃动着白花花的一团,一双小手正在挤捏,热乎乎的又喷了一次……
  那是少妇的乳。是他在敌人炮弹落下前扑倒的少妇的乳。
  赵三权成人后就从来没看过年轻女人的乳房,眼前颤动的一团雪白,让他心惊肉跳,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忍着刺痛,看着少妇把奶水又挤给其他三位被照明弹伤了眼睛的战友。冰雪中,五连能站起的战士们一个个站起,没人说话,没人再咿咿呀呀喊疼。被惊呆了的军医也张大了嘴巴站在那里,看着少妇给四人的眼睛里都挤上了奶水,直到她慢慢扣上棉袄扣子,医生才赶紧提示赵三权他们“不要擦,那是最好的药水!”然后,他慢慢转向少妇,啪的来了个立正……少妇羞红了脸,正要走开,五连连长突然一声高喊,全体战士齐刷刷向她举手敬礼……
  这并不仅是一个战争故事。
  少妇徐玉芝那年只有二十岁,儿子刚满周岁。徐玉芝的丈夫也是民主联军的战士,一个月前在攻打焦家岭时牺牲。赵三权在敌人炮响时扑倒徐玉芝,被徐玉芝转身狠狠抽了一嘴巴——她因为找不到儿子几乎丧失了意识,是赵三权强睁着眼睛拖着她跑出来的,那时,徐玉芝的儿子,被五连的人早早地抱到了山洼。
  赵三权从来不知道奶水可以医治被“打”的眼睛,而这乡下的女人却知道。徐玉芝勾起了赵三权很多念头,他开始想母亲,开始想家,三天后回到江北时眼睛好了,他就憋不住了,急忙忙找到跟部队一起来到江北的徐玉芝:“你,能不能,跟我过?”
  1947年初秋,赵三权刚刚养好被打穿的左手,又在一次战斗中被炸断了左腿,虽然没被截肢,却再也不能上战场了。联军安排他离队还乡,他带着徐玉芝和孩子离开部队,回到绥化乡下。1958年修建成昆铁路的时候,赵三权带着徐玉芝和三个孩子,举家迁移四川参加建设。
  我写出来的故事比赵老爷子讲的要精炼,但赵贺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坐我对面抽烟,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没写写老爷子讲故事的表情?”
  是啊,那天赵老爷子和老伴相守了最后一夜,早晨那个精神头儿,那个洒脱劲儿,那种坦荡荡的表情……
  赵贺群说:“我在琢磨,我怎么能把一辈子过的像老爷子那样。”
  我对赵贺群说:“兄弟,你让我重写一遍。”
  阿闻,37岁,作家,黑龙江人,现居昆明,从事传媒业。出版有长篇小说《纸门》、《纸镯》、《有戏》、《云箫叙事》。
  

果蓓 鼾声
果 蓓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伟大的父母亲,深恩难报,感激涕零。
  小时候,常常跟外公外婆在一起生活。
  外婆性格温和,成天笑咪咪的,小孩子都非常喜欢她。
  外公脾气暴燥,发起火来,声色俱厉。偶尔还在我们胳膊上掐几下,疼得眼泪直往下掉,自然都有几分畏惧他。
  外公还有个缺点,睡觉打呼噜。鼾声时高时低,节奏不一,有时接近哨子的鸣叫声。如果我们还没睡着,耳朵可遭罪了。听得心里像猫爪子在挠似的,恨不得尖叫起来。
  大抵在几个小孩的心中,都是偏爱着外婆的。外婆临老被病痛折磨,走得很是辛苦。她在躺椅上睡了两三个来月,后来连水都喂不进去了。女儿外孙们轮流侍候着,没有一句怨言。最后走得十分安祥,完全不同一般的癌症病人。儿孙们也略感安慰。
  过了几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单位。就在那年冬天,外公病逝了。
  收到电报时,正在路上,匆匆瞄了一眼玻璃纸里的铅字,似乎写着病重字样。心头立刻沉重起来,不由对送电报的同事说道,我外公病了,得赶紧去单位请假。
  走得几步,忽然发觉同事在不停地瞅我,不由一惊,再仔细看来,却是病逝了。当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流满面。
  是粗心大意,还是潜意识不肯承认这个现实呢?来不及孝敬老人家,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外公,就这样离开了。
  赶到小姨家,外公已睡在冰冷的铁棺里。几个外孙到达之后,痛哭叩拜,才勉强合上他的双眼。
  送灵的早上,我不顾一切上了灵车。除了我,车上都是扶柩的男子汉。
  殡礼馆在几十里之外,天刚蒙蒙亮便起程了。抵达目的地时,大门尚且关闭。男人们决定下去吃早餐,我摇头拒绝了。
  白色的灵车安静地停在街道上,四周的人声仿佛非常遥远。我和外公最后共处一个空间,他在后面悄悄地躺着,没有鼾声。
  忽然间,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是外公还活着么?返身回头,那白布缠裹的身体不见动静。盯着看了几秒,终是失望了。
  男人们回到了灵车上,大门开启,车辆驶入人生的最后一站。
  站在###点的天空下,太阳冉冉升起,一缕轻烟从烟囱中盘升,逐云而去。永别矣!
  许多年里,我常常梦到或想起外公,当看到他爱吃的零食,或他从未尝过的美味,不禁觉得深深地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恐怕是世间最大的悲痛吧?
  而今母亲也老了,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她也有打鼾的毛病。我却渐渐神经衰弱,睡眠较浅,连石英钟的“的嗒”声都让我难以入睡。时日一长,不免生起厌烦之想。
  母亲身患冠心病,每天必须服药。此病一但发作,若不能及时抢救,有生命之危。外公正是因此病突发身亡,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一日,母亲在沙发上小憩。歪着身子,睡得很是安祥,鼾声也不闻响起。可我却有些害怕。轻轻靠过去,仔细地观察,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这恼人的鼾声竟成了母亲安好的标志。我愿将所有的财富来交换,交换这扰我睡眠的鼾声。这是幸福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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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六庄 我的父亲母亲
张六庄
  一
  小的时候,自己没少给母亲惹事儿,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在老家的胡同里和几个小朋友一起玩耍时,有一匹受惊的马拉着车子向我们飞奔过来,其他的小孩儿都闪在一旁了,我却浑然不知地还在路上横着,好在天不绝我,我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待睁开眼时,只见那马车已经是在远处晃荡了。我是毫发未损,没事儿人一样,而母亲却是三魂走了七魄,来到我身边时早已哭成了泪人。
  这样的事情毕竟不是经常发生的。最让母亲头疼的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记得我那时很让母亲操心特,别是在夏天,母亲最怕我午休了,因为我总是睡个没完,每每母亲喊我起床时,我总是想多睡一会儿,于是就哭闹个不停,甚至还会胡乱的摔东西,直把家里闹得个天翻地覆。但母亲又不能不让我午休,她怕我缺少睡眠而影响了成长。
  我从小就身子弱,常生病,母亲就常背着我去看病。记得有一次,可能是病得比较厉害,每天都需要打针。于是母亲就天天背着我去村卫生所去,回家后,把大包小包的药打开,和着糖哄着我吃下去……我至今仍能清楚的记得母亲喂我吃药,给我洗脸,穿衣的情景。随着岁月的无情流失,有些印象可能会变得很模糊。但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母亲对我的照顾,我总觉得世界上最好的护士,不是出现在医院里而是在一个个普通的家庭里。
  二
  母亲是个文盲,她认识的字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母亲也很迷信。我家的厨房里供着灶神,堂屋里供着玉皇大帝(也叫作老天爷),东耳房里供着财神爷,大门的两旁有两个门神。和大门相对的门墙上也供着神灵,具体是那家的神我却是想不起来了。
  逢年过节,母亲都要烧香拜他们,特别是像过年,八月十五这样的传统节日,母亲都要烧很多的“金元宝”(用黄纸做的)。小的时候,我总是要跟在母亲的后面,看母亲是如何拜这些神仙的。母亲跪在地上,一边烧着元宝,一边还在嘀咕着什么。大约是祈求各路神仙来保佑家人平安诸如此类的话语。母亲拜神时的神态很虔诚,也很庄严,我总以为这样的行为与欧洲的基督徒们做礼拜的情形并无二样,那为什么老是有些人把这叫作封建迷信呢!人;是不能没有自己的信仰的。
  逢年过节之外,如果母亲还要烧香的话,那就是家里有人要出远门了。我小的时候,家里只有父亲常出远门,因为在外地上学,现在就又添了我。明年,高考过后,妹妹也要出远门了。一家四口人,其中有三口人都会长年在外,我想到那个时候,母亲会天天乞神赐福的。
  三
  我渐渐长大了,就更惹母亲生气了。我脾气犟,常常和母亲怄气。有的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和母亲说话。可但每到吃饭的时候,母亲都会给我盛最好的饭,夹最好的菜给我吃。
  有时,我感觉,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可以一个人一正天都在玉米地里干活而从不休息。有时我感觉母亲又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她对当前的生活总是很知足,不求一生荣华富贵,只想着一家子人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对于我,她也不像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她只求我将来能象父亲那样,掌握一种真本事,将来能够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就行了。我知道,在母亲眼里,父亲一直是位英雄,尽管他们有的时候会吵架,但他们很恩爱。
  邻居们常说,现你儿子都考上大学了,将来有福要享了,母亲却不以为意,它淡淡地说,谁指望享他们的福呀!我心想,如果母亲不想〃享〃我的福,那她为什么要辛苦持家,勤俭节约来供我上学呢?也许是因为个人阅历的关系我现在还不能彻底理解这种血浓于水的爱。但我知道母亲对我的付出是巨大的,而且这种付出是不求回报的,想想吧,是母亲让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是母亲用甘霖般的乳汁喂养的我们,是母亲教会了我们走路,说话……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爱我们的母亲呢?
  四
  小时候,我对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感觉他就像是一位远房的亲戚,而不是我的家人。因为他总是要隔上很长时间才回家。呆上十天半个月就要走了,以后就又是我们的漫长等待。
  也许是少不更事吧,每次父亲回家,母亲总是督促着我喊他“爸爸”。因为乡野小孩子惯有的腼腆,我总是红透了脸,喊不出口,但是父亲却不以为意,笑呵呵用一只手把我拉过来,另一只手却熟练地伸进了他的老得发黄的旅行包,那才是我感兴趣的事情。因为每次回来他那神气的包里面总有我意想不到的好玩的或者是好吃的东西。拿到手后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了。
  与村子里的其他的孩子相比,我的童年生活更加的快乐。我总是有新衣服穿,还有同龄的孩子们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玩具……这些都是父亲带给我的。
  渐渐的长大了,我明白了父亲在外面的原因。父亲是位“工人”,确切的说是位司机。用村子里人的话来说,就是吃国粮的。
  在我小的时候,如果那一家在挣国家的钱,这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因为父亲在外长年奔波,这使我打小就有一种优越感,很高傲,自以为比其他的孩子生活的幸福快乐。后来,我去城里上学了,这种优越感才慢慢的消退掉。
  中考时,我以十分之差,没有达到县重点中学的分数线。在当时需要给学校里交五千块钱才可以解决问题。而我们家在那时刚建好房子。
  盖房,娶妻,在村子里这是人们一生中最重要也是花钱最多的事情。因此,家里没有多少钱了。当天夜里,两位叔叔就带着我去邮电局给爸爸打电话。父亲没有骂我不争气,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他说,不管花多少钱,这学都一定要上。他还说,他马上就要回来。谁曾想到,父亲这次回来后,却是不能再回去了。因为父亲的那家运输厂的效益不好,像许许多多的不幸的人一样,父亲下岗了。
  五
  我记得母亲向二姨家借了两千,父亲又把家里仅有的三千块钱拿了出来。就这样,我进了县一中的大门。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和童年,少年做了彻底的诀别。对家里的实际情况也有所了解,同时,我也明白了父亲的不易。
  身为学生,我是家里名副其实的消费大户。特别是在农村,光靠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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