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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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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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证一场灾难吗?
  不是!
  是眼泪吗?喷涌而出的眼泪?
  也不是。
  是爱,从来从来没有体验到的爱,这个世界,只剩下了爱。
  是刻骨铭心的复杂情感,那种情感,我们是到死都无法忘记的。
  我们为什么如此亲密?
  我们为什么会泪流满面?我们为什么会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我们会什么那么想泪流满面?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同胞,是兄弟姐妹,我们是亲人。
  我们是亲人。
  知道吗知道吗?那场大雨里的情景是什么样子?
  大雨声。求救声。寻找亲人的悲啼。活着的人用已经在流血的双手挖着那些该死的建筑物的碎片。然后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他们,他们说,一定能挺过去的,坚持!听见了吗?看见了吗?
  你知道吗?
  你还不知道吧!那些空降兵从四千米的高空冒死伞降,他们之前都是写了遗嘱的,你知道吗?那个我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他的儿子就在下面,可是,他却先救了三十多个其他的孩子,当他要救儿子的时候,儿子已经停止了呼吸,你知道吗?老人用身体护住小小的婴儿,你知道吗?那个男老师用身躯保住了四个孩子。那么多那么多,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和灾难一起来的,是爱。
  爱。
  是的,我知道很痛苦,假如我活着,我愿意面对一切,一切让我死去活来的复杂感受,我愿意担当,我的亲人朋友,那些和我素不相识的人,我爱你们!
  和他们一起,在这活着的时光里,我们泪流满面,无法用语言表达心里的想法。只想哭,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力气在这一时间里爆发,是的,有的时候,我们来不及哭,我们太忙了,有空的时候我们就救人,累了就哭,我们哭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
  分辨不清楚。
  此时此刻,我们只有最朴素的情感了。我们只有爱了。那一场灾难,让我们,只剩下了爱。
  3.谁能预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别?
  我想,在地震发生之前,还有勾心斗角存在吧?还有阴谋诡计存在吧?还有仇恨还有报复还有必杀之而后快的绝然存在吧?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存在着互相倾轧,在那些关系复杂的让人头疼的琐碎生活中,有谁,可以预料到下一刻我们将永远的闭上眼睛?甚至,我们还没有给自己的父母说一声“我爱你”,没有和仍然存在误会的朋友冰释前嫌,我们忙的晕头转向从来没有带过自己的孩子去公园玩一次游戏,我们从来没有和自己的爱人做一顿饭,或者,我们根本从来就没有审视过自己的到底要什么?我们辛辛苦苦赚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我们加班加点我们透支自己的健康,我们前怕狼后怕虎我们犹豫不决,我们还没有想好对自己爱的人如何表白,我们还没有把自己的梦想列入计划,我们总是把所有的一切推到明天。我们有多少明天?
  我们,并不特别的理会大街上那些乞讨的人,而大街上那些乞讨的人又真的是确实无法工作了吗?无法深究!我们的日子,如同手里的流沙,细细飘落。想一想,我们做过多少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对于别人,还存在多少爱?我们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别?
  以这样的方式,永远永远的不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个人。
  真的,那个时候,我们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想再向上苍企求一点时间把自己的事情做一个圆满的了结?
  假如有的话,我们一定是后悔的。
  是的,逝者已去,我们又何必多说。
  我说的,是我们还活着的这些人,也许,带给我们震撼的不仅仅是灾难,不必觉得自己庆幸,不必觉得自己仍然活着。在逝者的冷寂和生者的悲凉中,是否,我们可以捐一些钱献一点血就可以和以前一样,甩甩头发忘记一切?
  4.无名者
  太多的人,没有名字。
  捐一亿的人是谁我们知道,捐一千万的人,捐一百万的人,捐几十万的人,我们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只要有难,他们会带头捐钱,我们是中国人。不是中国人也一样的捐,人道主义。我们心中感动,并且只有沉默。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炫耀也不会有人欢呼。
  看到一个新闻:一个乞丐,穿的破破烂烂的,上午的时候捐了五块,下午又来了,捐了一张一百的钞票,街上的人都认识他,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他把自己乞讨来的零钱换成了一张一百的钞票,他说,上午的时候钱都是一毛两毛的,不好意思捐,所以换成了整钱。
  女儿说,我要捐五十。
  我说,好。
  同事的孩子对她说,我要捐一百,同事说好。
  朋友的孩子小小的,也要捐钱,朋友说,好。
  看群里的留言,有群友要去成都当义工,另一个群友说,交通不方便,成绵高速上的车队,简直像成都的一环路。
  朋友的朋友想领养一个孤儿,但是很难,因为要领养孤儿的人太多了。
  别人的朋友说,我要领养一个残疾的孤儿,因为我自己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所以希望他生活稍微有一点自理就可以,我会尽力照顾他。
  多么好!
  夕颜容若,本名李虹,33岁,徐州人,中学教师。即将出版《娶我为妻》等长篇小说。
   。。

安昌河 时间无法抚平创伤,而爱能够
安昌河
  1
  地震发生的时候,我正在酝酿写《土镇往事》第七部《大地震》的提纲。第六部《异人传》完成得格外顺手,精彩程度也超过我的预期,为了庆祝,中午的时候还特别喝了些啤酒。正在午睡的时候,突然心慌,起身坐在电脑前开始写博客。主要是归纳一下最近所看的影片,然后想写一写射洪兜率寺的释觉融法师,她刚满一百岁,慈祥,有大智慧,五一的时候我们和她合了影。刚用软件做了照片,妻子就打来电话,催促我不要忘记开会的时间。我说等提纲写好了去,正说话间,地震发生了。
  先是摇晃了一下,我听见妻子惊呼一声,天啦。就中断了联系。我一点也不惊诧。安县地处龙门山断层,属于地震多发地带,地震是常有的事情。几乎每年我都能感觉地动一下。我正想着和妻子再连通电话,嘲笑她一番,问她是不是吓坏了。但是那地动却没有停止,而且越来越强烈。整个屋子开始颠簸,开始晃动,像一头挣扎的困兽。我不得不离开电脑,剧烈的摇晃叫我站立不稳,我扶着墙壁来到卫生间。此时我依然没有惊慌。之所以选择卫生间,是想里头空间小,有水。当我透过门,看见开间很大的客厅里一切东西都在往下掉落,电冰箱晃动得嘎巴直响,电视机轰一声掉在地上,书架颤栗着,呼啦呼啦地往外掉书,像是一个剧烈呕吐的病患。墙体开始剥落。屋顶开始猛烈地跳跃,梁柱扭曲,屋子如同一位臃肿的老者在奔跑,企图逃离。外面静得出奇。只有房屋,身处的房屋和外面的房屋,发出牙疼似的怪叫声,呻吟声,似乎马上就要坍塌在地……
  我拿着手机一遍遍拨打妻子的电话。剧烈的颤栗和晃动以及令人心悸的怪叫,让我陷入了绝望。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出门去了,我会死在这里。房屋的抖动丝毫没有减弱。我已经听见它脊梁和骨架断裂的声音,已经听见它绝望的喘息。它闭上了眼睛。它和我一样,坦然地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我停止了拨打电话。告诉妻子我爱她和孩子们的这个最后心愿,我以为会成为无法了愿的遗愿,会随着轰然的坍塌,和自己脆弱的生命一起埋进废墟。
  剧烈的摇晃使我无法保持站立的姿态。我被重重地摔倒在地,跪下。我突然变得格外平静。我看见墙体的摇晃开始减缓,抖动开始减缓。房屋里的物体不再战抖和跳跃。我开了门,走出去,我看见到处都是哭泣的惊惶的人们,他们在大街上毫无目的来回奔跑。我回屋踩着一地狼藉找到相机,再次来到大街。人们手足无措,不晓得灾难来自哪里,是不是还要继续,一个余震,叫所有的人都哭喊起来。
  这时候我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看见血肉模糊的人被仓皇地抬进医院的大门。我看见我的妻子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过来,她一身尘土,两眼泪水。她哽咽着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受到了来自某个国家或邪恶势力的袭击。因为她一直在中原大地,并没有任何轻微的地震的感受,也没有地震的概念。我说这是地震,北川和平武可能遭受惨重。——因为之前的松潘地震和平武地震,我以为地震源在那里。
  没有机会喘息,我们必须得找到我们的孩子。我们开始往安昌镇走。出了花荄,我看见沿途全是倒塌的民房和孤立无助的人们。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到处都是惶恐的人,都是无助的人。人在此刻显得多么渺小和孤单啊。我想起了我刚刚看过的美国影片《柯洛弗档案》。那种不知灾难来自何处,又不知灾难会延续多久,更无法知晓后面是不是有更大的灾难……人类此刻陷入了无法预知未来的恐惧。源自灾难的恐惧在灾难过程中被无限放大,看不见希望,唯一能看见的,似乎只有灭亡。
  回到老家。父母正为我们的安全担忧。两个老人听了我们的描述,不住流泪。不断的余震加大了恐惧和悲伤。村庄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所有的东西好像都在往里掉……
  娃娃们不晓得悲伤,还不知道恐惧的力量。他们在黑暗中香甜地睡着了。我和妻子不敢入睡,我们坐在黑暗中,脚下不停地传来震动。每一次震动妻子都会紧张地揪住我,要奔跑向她的孩子。我拉住她。夜很清凉。有月亮。月亮是红色的,像是被鲜血浸泡过。
  我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孤独过,尽管我的家庭还依然完整。但是我似乎被强烈的地震抛向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漆黑无比,映照不到自己的内心,危险紧紧地拢在我们身边,我被巨大的担忧攫住了喉咙。我猛然想到我的手机虽然失去信号,却有收音机功能。很快我就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声音。电台。
  新闻报道说地震的中心在汶川。接着听绵阳电台播报市委的通告。播音员的声音里弥漫着惊惧。再接着的四川电台说北川死亡七千人。
  我开始为北川的亲友们无比担忧。
  2
  北川是大禹故里,风景十分秀美,每次去那里,我都为那里的景色所迷醉。张国焘曾经在一九三五年的时候,准备把苏维埃红色政权建立在北川。
  与北川最比邻的是安县。辖区内的擂鼓镇曾经隶属安县。两个地方自有历史以来,就交往密切。在北川的教师中,起码有一办以上曾经在安县师范学校读过书。现在的干部中,有差不多小半在安县接受过教育。北川和安县,不仅是邻居,更像一对兄弟,像一对亲家,像唇和齿。
  北川里的人,多数以上是安县的亲戚。北川的女儿嫁给安县的男娃。安县的姑娘嫁给北川的小伙。安县的人在北川工作,北川人的父母在安县……两个县的人们,感情浓得像血液一样。
  当获得北川遭受巨大灾难的时候,所有安县人的心都揪紧了。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竟意外的有了信号。我收到了来自我的出版公司的短信,还有朋友们的短信。普通的问候,搁在平常简直算不得什么。但是现在,这个特殊时刻,怎么能叫我不泪水潸然。
  广播依然继续。
  汶川被一次次提及,北川被一次次提及。电台的声音就像黑暗中的手电光芒,照亮了前方的救援,照亮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却也让灾难清晰,具体。无数罹难的生命被统计成数字,数字在增长,灾难在继续深重……
  3
  清晨和以往的清晨并无什么不同,凉风,有雨,有人在田野里收割。
  当我们走出村庄,来到街头,却见恐惧还在蔓延。人们变得更加无助。但是我们听到了连串的警报声音,救护车的声音。然后看见车辆尖叫着奔向北川,返回安县。北川的伤患送到安县,安县理所应当承当了大后方的角色。道听途说的话语像蚊子一样四处乱窜,叮咬人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我从曾经的记者同事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北川已经成为废墟。安县医院,安县中学,西苑中学,到处摆满了罹难者的尸体……不止目睹过的人在哭泣,听闻的人也在哭泣。所有的人都在哭泣,北川是一切悲伤的源泉地。
  当我赶到安县指挥中心的时候,我看见安县县委书记王黎和县长赵迎春匆忙地离开又回来。回来又离开。他们一身泥水,焦急痛苦的神情表明安县此刻也正遭受着巨大的疼痛。一问才得知,高川失去联系,茶坪失去联系。安县已经死亡一千多人,统计的人员正高声吆喝,黄土,黄土新增死亡的人没有?安昌呢?安昌新增的有没有?
  叫人感动的是,茶坪乡党委书记向云刚不听劝阻,已经带了几个干部,背负着粮食药物,前往茶坪。所有的人都为之担忧。因为通往茶坪的道路的那个峡谷已经被两座垮塌的大山堵塞,形成了湖泊。而且水位在急剧上涨。要想前往茶坪,必须重新找路。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向云刚回去是一种英雄的壮举,他的人性光辉感染了每一个晓得他的人,他的英勇事迹被茶坪的人们广为传诵,当他是救命的恩人,是再造生命的父母……
  向云刚是茶坪本地人,有人说如果不是他的磕巴,他早就当上大官了。这个人我有过深交,爽直,利落,因为出生茶坪,所以一直对这个地方很热爱,从一个小小的村官,慢慢成长为茶坪的党委书记。当上党委书记,还是最近几年的事。向云刚的仕途,充满了笑话和传奇。他天生磕巴,一紧张就更磕巴,所以每当上台讲话或作经验交流的时候,就磕巴,一磕巴,下面就笑。好好的事情,总是因为他的磕巴闹成笑话。因此,好多次升迁,都被磕巴坏了事。但是他却深受茶坪人的爱戴。修路,建设茶场,兴建风景区,他的功劳是很大的。正因为这么大的功劳,尽管磕巴,却还是当上了党委书记。
  因为一直在山里生活,因为对于茶坪地理和周边情况熟悉,向云刚找到了一条通往茶坪的道路。十多个小时后,当他奇迹般出现在身处劫难中正感到绝望的茶坪人面前时,大家都哭泣起来。
  后来这条道路成了茶坪的生命通道。在解放军和消防官兵的帮助下,药物和食品从这条虽然艰险却是里通茶坪的唯一途径运输了进去,然后灾民们源源不断地从此走出危机四伏的大山。
  4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打不通冯翔的电话,找不到好多好多朋友,不晓得陈二娃和他家人的下落,也不清楚那些亲友在那里……他们突然一下子就从我的面前消失了。我像很多安县人一样孤立无助,不清楚自己究竟可以做点什么。我徒劳地在雨中奔走,看着哭泣的人们,听着一个一个接踵而至的噩耗。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是这么没有使处。
  因为紧张和恐惧,因为没有休息,我的腰椎开始剧烈地疼痛。我开始对自己感到憎恶。我想如果我的身体好一点,如果我的身体不是这么臃肿,我是不是可以去北川参加救援,是不是可以去我最喜欢去的茶坪和高川做些有用的事……
  这种情绪像雨云一样不断蓄积,沉重地压在心头。我的心情坏得透顶。回家后,我揍了何疆。我不停地喝着闷酒。心头的郁闷成为了负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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