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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祚问：“那毛帅以为敌人是故意如此想拖住我们？”
毛文龙说：“昨天一早黄游击亲自回来说有蹊跷，几门炮一起开炮把城门都轰掉了，但是还是没有冲进去，城上敌人的弓箭射得太多太密集，士兵们冲得越近受到的打击越大，死了近两千人都没有冲到城门边。让人生疑的是敌人一直没有出城追杀，就算我军败退时也是如此，据贴近城门的士兵败回来说城门被轰掉墙头上女真兵的脸上都看不出惊慌，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把我军放在眼里，这是最让人生疑的。”
刘兴祚说：“看来只得退兵了，毛帅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毛文龙说：“昨天我让黄游击马上回去组织人晚上再攻一次，一边进攻一边让多余的人撤退，下半夜全部撤回来，估计一会儿就会撤来这里。我现在带人过来是想马上以金州为中心组织一道防线，早则今晚迟则明天一早女真人就会露出真面目，大长山岛的船已经在运送物资过来，因为走了一些船去皮岛所以要运两次，等情况清楚了我们一边坚守一边向朝廷求援，生死关头也顾不上面子了。”
刘兴祚说：“大长山岛离岸远海冰结不硬，我们去那里是不是会安全些？”
毛文龙看了看远方说：“假如女真人真攻占了皮岛，那么皮岛上那些船就可能被他们利用，万一他们偷袭过来我们没地方周旋，就算一直坚守只要他们把我们的船一毁掉，那就是个瓮中捉鳖的局面。”
当天下午原来在复州驻扎并进攻盖州的一万多人陆续回来了，一个个都很狼狈看样子跑得急，也有些不知内情的士兵在抱怨怎么进攻变成逃跑。因为城墙垒得不宽所以上不去炮只能站人，毛文龙又叫人在金州城两侧各垒上三道冰土墙，既可以挡风也可以挡箭还可以安炮，士兵就在冰土墙内立营驻守。多余的人安排在金州城后面找柴火和找吃的，顺便接应从大长山岛运过来的物资，一切安排妥当后见大家有条不紊干起来，毛文龙的心理也不再那么烦躁。
被毛文龙派去皮岛探情况的几十个人驾着两艘大船去了皮岛，因为风雪大视线模糊驾驶得很小心，两天后才来到皮岛外的出发处。天气冷时海面也会结冰但越向海里冰层越薄，出发前因为有货物所以还凿了一条航道出来，现在又被连接在岸边的薄冰和浮冰堵死了。看着灰暗色的天空还有米粒小雪中皮岛上面隐隐约约的小山，毛文龙的亲兵队长默默地看了很久，他的心情好像也变得灰暗起来。
亲兵队长是毛文龙的子侄也姓毛，见他没有说话就有人上来问：“毛队长，我们是先上去几个人打探虚实还是直接大声叫人？”
毛队长说：“两样都不做现在我们去云从岛，去叫黄老六过来。”
黄老六是火枪队的小队长平时对毛队长很是恭敬，听说毛队长找他立即跑了过来，毛队长问：“我记得皮岛的那些船都在云从岛外面，你知道在哪个位置不？”
云从岛是皮岛的副岛，因为位置比皮岛还要前出到海里，所以冬天里怕被冻坏所以不用的船都被拖放在云从岛上，黄老六说：“我知道，我的一个同乡就在云从岛上看船，毛队长要把船都拖出来用吗？”
毛队长摇了摇头说：“我们这点人怎么拖得了那么多？我只想去看一看你知道地方带船过去。”
毛队长带来的这两条船推开浮冰敲碎凝结的薄冰一路前行，到了云从岛边看见到处都是木船乱七八糟挤放在一起，也没有看到有人看守。因为很久没有下海这些船都很干燥，也不知道是泛出来的盐还是聚集的雪花粒子上面白茫茫的，毛队长指着这些船对黄老六说：“你就在这里做准备，我乘另外一条船去皮岛，如果明早还没来叫你你就点燃这些船带人回去给大帅说，就说皮岛已经是别人的了。”
黄老六紧张地说：“既然有危险毛队长你就别去了，我们现在就回大长山岛吧。”
毛队长说：“大帅叫我们来就是要探听虚实，现在情况不明怎么回去？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你叫弟兄们把火枪准备好接应我就是，但是如果我这边出了问题回不来你先点燃这些船再跑，免得有人驾船追你。现在反正岛上没有人你可以先叫人倒点油在第一条船上，只要点燃一条其它的就会全部燃。”
毛队长吩咐完后带了十几个人驾驶着另外一条船又向皮岛驶去，来到皮岛外面想了一想，然后命令手下跟他一起喊道：“大帅回岛！来人开道！”
喊了十几遍后见约有好几百人跑了过来，老远就听得有人喊道：“大帅在哪里？快把船靠过来。”
毛队长仔细一看是参将耿仲明在喊话，等耿仲明走近后毛队长说道：“大帅没有回来只让我回来问个话，请问耿参将毛副将在哪里？大帅有话要对他讲。”
耿仲明说：“原来是毛队长啊，毛副将有点事在忙，有什么话毛队长上岸再说。”
毛队长摇头说：“大帅知道我爱喝酒怕我上岸贪杯误事，严令不许我上岸，否则的话上左腿砍左腿上右腿砍右腿，麻烦耿参将去把毛副将找来。”
耿仲明挠了挠头说：“毛副将好像生病了走路都要人掺，有什么话就让我转达吧。”
毛队长说：“别人父子之间的私房话耿参将也要听？就算你敢听我也不敢说，还是麻烦你把毛副将掺到这里来。”
耿仲明知道拗不过于是说道：“那请毛队长等一等。”说完就转头回去了。
过了一阵只见耿仲明掺着毛承禄过来了，像是真得了病还用一块帕子包住脸和嘴巴，虽然包住半边脸毛队长也认出这真是毛承禄，于是说道：“大帅说了皮岛外面的朝鲜人多半是女真人冒充的，让毛副将加强戒备避免女真人偷袭。”
毛承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见两个士兵掺着毛承禄的两只手，毛队长指着那两个士兵说道：“你们两个松开毛副将的手，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什么意思？”
两个士兵没有松手，反是转过脸看向耿仲明，耿仲明笑嘻嘻地说：“毛副将生病了说话不大声，毛队长把船靠近些不就听清楚了？”
正在这时候毛承禄趁两个士兵不注意，猛地一脚踩到一个士兵的脚面上，握住他手的士兵吃痛抬脚松了手，毛承禄趁机用手扯开蒙在脸上的帕子还有堵住嘴的布然后喊道：“快跑！他们是……”
毛承禄的话还没有喊完就被另外一个人用刀割断了喉咙，看着慢慢软倒在地的毛承禄，耿仲明摇了摇头说：“可惜啊可惜！既然要投降中途为什么又要变卦呢？”
毛承禄跟耿仲明一起投降后又悄悄在联络一些人，见他行为可疑死心踏地投降过去的耿仲明报告了阿敏，于是毛承禄被看管了起来，也许他是投降后又后悔了，也许他一开始就是假投降，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毛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耿仲明问道：“毛帅待你不薄，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耿仲明说：“毛文龙对我是不错但我的小命更重要，叫我们小心他早干什么去了？我早知道你起了疑心传话什么的都是借口，不想上岸就是想随时走，现在你看看你旁边你以为还能走得掉吗？哈哈哈哈！”
毛队长先叫手下把准备好的长盾竖立起来避免耿仲明放冷箭，然后转头一看，只见两条船正从西边绕了过来，虽然不如自己这条船大但胜在船上的人多而且还是两条，看其架式是匆忙间派出来的船，是要挡住自己回去的路。
毛队长冷笑了两声命令船向东开，耿仲明更是笑得欢了，大声笑道：“西边没路你往东走，告诉你吧去了朝鲜也没有路，现在朝鲜的王京以北都是大金的人，你是插翅难飞了！”
389 各自出手
一直以来辽东的明军都怕冬天，因为每到冬天就要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就是到底要温暖还是要防护的问题。保暖的棉衣一般都比较厚因为薄了没多大用，这种厚棉衣穿在身上就套不上铠甲，就算你不计血本做一副冬天专用的大号铠甲套棉衣上，行动起来都会显得臃肿不方便，跟行动敏捷的女真人没法比。问题是可恨的女真人偏偏喜欢在冬天来搞事，他们穿着皮袄套上铠甲又暖和又精神，两军相遇还没开打明军首先在衣服装备上就输了一大半。
毛文龙的军队没有这个问题，经过长时间的实践他们在保暖和防护间选择了保暖，也就是说毛文龙的军队只穿棉衣不着甲，这是他们的环境所决定的。为了弥补没有铠甲的缺陷皮岛的军队多半带的有盾，无论是薄铁盾还是厚木盾都是单手使用做防护，另外一只手有的握刀更多的握的是枪。握枪的这些人手里握的不是长柄用来刺的枪，而是用火药发射弹丸的火铳还都是三个眼的，半人高的盾下面都有支架，把盾架在地上人一蹲下来就可以放枪杀敌。
三眼火铳在大明北方的军队里很流行，虽然射击精度和杀伤力不如长管鸟铳但胜在用起来顺手，北方人性急不耐烦繁琐地装药过程，火枪放完以后提起枪身来就当铁棒用，对砸起来其威力不输马刀。但是在草原上刀和弓箭还是主流，因为火铳的装填太慢还受天气制约，遇到刮风下雨就不容易放响。只要你的武器不能够远距离杀伤敌人，敌人的快马在草原上速度非常快，一会儿就会过来砍掉你的脑袋，这种情况下火铳的受重视程度就不高。
毛文龙非常重视火铳，因为他的部队一般都在海上行动，在海上敌人不可能骑着马旋风一样冲过来，他的士兵就可以慢慢躲在盾后面装药放枪。每到冬天女真人都会出来攻击，一是欺负明军冬天穿不了甲，二是冬天里水上结冰女真人的马队可以在冰面上任意跑，但他们在毛文龙这里找不到任何便宜。每到冬天皮岛对岸铁山上的明军都会更加警惕，只要发现女真人的骑兵来袭击就会报警，这时候东江军就会掘冰为壕然后在壕沟对面用火铳招待敌人。
毛文龙的火枪队以百人为一队每百人又分为四个小队，在毛文龙的几十个火枪小队中有两个小队装备着长管鸟铳，这些人都是毛文龙最信任的人属于亲兵保卫他的安全。鸟铳枪管长射击精度高射程远，胡老六就是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这次他带着二十多人跟随毛队长来皮岛探虚实，这是毛队长不怕有人拦截的底气所在。
见耿仲明杀死毛承禄还想留下自己，毛队长没有理睬只让士兵划船向东，追上来的两条小船上的女真兵见毛队长像是怕了他们，一边大叫一边追了上来。毛队长来到云从岛边时并没有跟黄老六会合的意思，停都没有停一下直接向东开，这让等候在一旁的黄老六很是诧异。不过当黄老六看到追上来的两条小船时就明白了，见两条小船渐渐接近，黄老六立即让人驾着船从岛边冲了出来，一阵排枪立即就射倒好几个，见对方有准备小船上的人也不傻立即退走。
毛队长心情沉重先是让人点燃云从岛上的船，然后叫黄老六跟他一起向大长山岛而去，黄老六见毛队长面色不好知道皮岛真被女真人占据了，本想问两句但张了张嘴又没有说什么。云从岛上的船都被铁链栓在一起，慢慢的火越来越大越来越猛，两条船驶离老远还看得见冲天的火光，忽闪忽闪的把整个海面都照亮了。
毛队长看着火光中的云从岛，突然没头没脑地对黄队长说了句：“毛副将死了，我们要小心。”
金州这边毛文龙也很危险，复州的军队刚刚回来没有一个时辰，女真人的大队人马就聚集在金州外面对金州虎视眈眈，幸好毛文龙治军甚严部下就算有牢骚也没人敢违抗命令，否则的话真要有一些行动迟缓的人被截下来。金州对面的军队不是皇太极的人马，皇太极此时正在向盖州前进，当然也不是多尔衮的人马，多尔衮的两万人还在盖州城里准备接受明军的再次攻击，金州城外的是阿敏的镶蓝旗部队。
阿敏偷袭皮岛成功后自认功劳很大，认为自己应该趁机灭了朝鲜最好自立为王，他知道自己功劳再大也无法跟皇太极争汗位，自立为王是退而居其次的想法，既可以关起门来妄自尊大又可以不受皇太极的任意辖治。他知道朝鲜国王的继位是需要大明朝廷同意的，所以他先搞掉毛文龙在皮岛的军队，但是他不知道朝鲜现在的国王李先生没有禅位给他的意思，就算王京都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中也没有放弃抵抗。
除了大明朝廷和朝鲜的李氏王朝外，还有一个不同意阿敏在朝鲜自立为王的就是皇太极，他不但不同意而且很愤怒。皇太极原来的布置是将毛文龙吸引到盖州城下让其居复州攻盖州，有住有吃还有希望毛文龙一般都会上钩，盖州两万人坚守既可保证不丢失有能给毛文龙希望。只要攻下盖州就可以过辽河去锦州跟辽西明军会合，这种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时候就该阿敏派人直插金州来个关门捉贼，皇太极的主力再来个泰山压顶一切就解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毛文龙没有完全上钩只派了一万五千人去攻击，多尔衮又没有随机应变干脆败退诱敌，让毛文龙闻到危险的味道缩了回去。这时候只要阿敏行动快捷不贪小便宜，立即退回来从孤山沿海边直插金州，复州那一万五千人也难逃被分割包围的命运。但是阿敏因为正在攻击朝鲜的王京，接到皇太极的命令时多耽误了两百多里，在路过安州时还被朝鲜的游击队牵制了一阵，所以迟了一步没有堵住毛文龙的军队。
看着金州城阿敏暗暗叹息，后悔走的时候没有拆彻底，他想早知道把砖头全丢进海里，将周围能点燃的都点燃就好了，免得这些蛮子又建起来。阿敏见明军占据了金州这块咽喉要地，虽然恢复得不如以前高大坚固，但也不是一拥而上能够捣平的，加上金州城两边各垒了三道防护墙，明军还在不断加厚增高，要过去不知得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在跟镶红旗的岳托商议后阿敏马上给皇太极报告情况，自己这边考虑怎么啃下这块骨头，老虎出山还打不死就说不过去。
皇太极一直想怎么搞死毛文龙和占据皮岛，以前就算他百般引诱毛文龙都只派少量人马出来，行动敏捷不好消灭不说也提不起皇太极出手的兴趣。听到毛文龙几乎是倾巢出动的消息后，皇太极可以说是欣喜若狂，连林丹汗在北边抢了数千牲畜和一些人都不是很关心了，心想只要占据皮岛搞死毛文龙损失一点归顺过来的蒙古人也不算什么。他先是让那些编入蒙古八旗的蒙古人开展自救，自己调兵遣将让毛文龙往他设好的套子里钻。
在皇太极的布置中最好的结果是让毛文龙占据复州跟盖州守军拉锯战，只要阿敏及时占据金州形成夹击之势，预谋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出于害怕毛文龙占据金州扼守要害的考虑，皇太极让阿敏撤离前撤除金州城，谁知道毛文龙的鼻子灵嗅出了危险，在废墟上重建了金州城，这就让皇太极很生气了。
皇太极一是生气阿敏没有及时回兵堵住毛文龙，二是生气阿敏异想天开居然想灭了朝鲜，皇太极知道朝鲜人胆小怕事而且是墙头草，只要威逼外加利诱不难将其纳入朋友的范畴让朝鲜跟明朝方面断交。阿敏一进攻就相当于给女真人添了一个敌人，而且朝鲜山多地险一时灭不了，打下去就是个长期相持的局面，以后怎么样暂时不好说，但是现在就是少一个朋友多一个敌人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