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春英和思琴的话天启突然想起了圣学院刘宗周说的综合施政理论,抢了别人一颗糖就要递给别人一个果子,这样做遇到的阻力才会小。看来正确的东西原理都是相通的,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研究哲学,一法通万法通嘛。
天启想了想问思琴:“你说限制两成利润封顶不动摇,时间长了商人们有损失的同时也会有怨气。你说怎么给他们好处才能让他们没有怨气?或者说让他们的怨气不那么强烈?”
思琴想了想说:“一是公平,只要所有人都是两成利润封顶,大家都一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不患贫但患不均是人的本性。如果发现有人不受这个限制,而皇上又没有及时对违规的人进行惩罚时,大家才会有怨言。第二是地位,现在南方北方都有商会,但朝廷还没有对商人的身份加以确认,这是不是一件很不正常或者说很好笑的事?”
天启想了想说:“是啊,大明有军户、民户、匠户等各种划分唯独没有商户,朕马上下旨让政务院商议设立商户,然后根据具体商户来准许规模经营和收税。不过商人们以后就要正常交税他们会喜欢吗?”
思琴说:“他们现在交的也不少,只不过不是以商税的名义,有了正常的身份他们肯定愿意的。”
天启点了点头心里道:“这跟女人都喜欢找个人正大光明嫁了,而不是随随便便私下勾引男人一个道理。”
159 契约精神(中)
通过跟思琴和春英的对话。天启大概明白了现在的一些状况。既然朝廷不可能像神仙一样,通过各种神通把商品公平地散发到每家每户,那么商人就有他必须存在的理由。百姓们用辛苦劳作换回的银钱买商品,首先就需要信任商人以及商人手中的商品,这个信任是建立在朝廷对商人的有效监管前提之下的。百姓信任商人才不会害怕吃进嘴里的东西会使自己拉肚子,也不会害怕穿在身上的东西两天就坏,一切都是以信任为前提的。
对朝廷来说,既然在商品流通过程中撇不开商人就需要对他们既利用又监督,既团结又制约,这就跟对朝中的官员一样。如果没有一个有效的制约手段,商人跟官员都会侵犯百姓的利益,只不过朝中官员是利用手中的行政手段豪夺,商人则利用经济手段巧取,在侵犯百姓的利益的方式上两者可算是殊途同归是一丘之貉。朝廷只有通过有效的监督制约,才能够限制住他们不断膨胀的野心,才能获得百姓的信任。
但是,这个信任也不是单一的,商人需要百姓的信任,朝廷也需要商人的信任。百姓对商人的信任建立在朝廷对商人的制约上,那商人对朝廷的信任又应该建立在谁对朝廷的制约上呢?军队武装等暴力手段商人是不允许有的,菩萨保佑也是不靠谱的,至于说赌咒发誓,现在谁还信那玩艺?
由于大明朝廷两百年来对商人的限制和轻视,使得商人也对朝廷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加上没有强有力的手段保护自己的安全,商人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隐藏。隐藏银子隐藏店铺隐藏作坊无所不隐,甚至有的人把家人也隐藏了起来,目的就是装穷。沈万三不就是一不小心露了富才被朱元璋干掉的吗?血淋淋的事实迫使商人们隐藏实力,到后来还加速了获取财富的速度。
据说有种松鼠,每到秋天它就在焦虑中不停地储藏食物,人们到后来发现它储藏的食物足够它吃三年有余,但它还是不知疲倦地到处找食物,最后人们的结论是这种松鼠有食物缺乏焦虑症。商人也一样,害怕自己一夜之间又回到一穷二白的原始状态,就不停地赚钱越多越好,虽然说这里面有他们永不满足的贪心,但对朝廷的不信任也是原因之一。
想明白这些,天启决定给商人们吃颗定心丸让他们增加对朝廷的信任,只有商人对朝廷信任了,利润两成封顶的制度才能够得到落实,也才不会引起人们的不满。其实人根本不需要那么累的,只要利润能够得到保证,未来不是漆黑一团,大家完全可以过得更轻松更简单,也更幸福。
第二天上午,天启让谈敬把信王、叶向高、韩爌还有刘一燝叫到养心殿来,他要亲自说清楚商人与朝廷之间的信任问题。在谈敬去传人时,天启看着桌子上香炉里的烟雾发呆。昨天晚上,天启亲自看到谈敬把装着黄玉的盒子放到塔底的铁网上然后叫人用砖封堵上,那一瞬间好像是把自己的某个命运之门关在了那里,剩下的是在茫然中等待时机。也许这个时机好几十年也不会有,但至少有个希望,很多人不就是因为某个希望才活下来的吗?
当信王和叶向高等人来到养心殿时,天启并没有先问被关的大户赎身之事,而是问起了灾民的安置问题。半月前的大爆炸使得好多人无家可归,还有数千户人家的房屋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虽然能住但有危险。天启跟孙承宗商议后紧急调派赵率教的两万人马进京救灾,并且让叶向高和韩爌两位协理大臣专门关注。这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专门的奏章对这事的进度作个说明,只其它奏报中偶尔提了几句什么人员安排和粮食调配的事但都不大。
天启首先问:“信王,赵率教的人这半月来在干什么?有没有替百姓修房子?有没有扰民?”
信王说:“新房全都修好了正在做清理泥土等收尾事务,有隐患的房屋也加固过了,灾民们都在陆续往回搬家了,本来准备过两天给皇兄一个惊喜的,现在正好给皇兄说明。扰民的事没听说有,毕竟是军队应该可以放心,听说赵率教治军也很严。”
天启一听赵率教已经安排人把所有房子都修好了,不禁有些吃惊,那是好几千人的房子,怎么修得那么快呢?后来一想可能是修紧凑了,而且死人不需要房子,再加上召赵率教的手下非常专业,两万人半个月修完也能够理解。仔细问了一下原因,说是这半月来运气好老天爷没怎么下雨所以修得快,不过这消息对周围的农民来说又是坏消息,因为这预示着持续多年的旱情一时还得不到缓解。
天启又问了下叶向高和韩爌关于灾民现在的口粮问题,叶向高说因为辽东军区存粮充足,朝廷为他们预备的粮食就拨了些来接济灾民,等过一阵安置好了大家都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都会变得跟从前一样。
韩爌说了其中的一个小插曲,说因为灾民都安置在几个用来操练军队的校场内帐篷里,于是有些男子看到别人家的家眷就开始用言语撩骚。这事被杨公春派去的内卫太监知道后,立即宣布宫里准备在灾民中抓些人阉了后去宫里办事,骚扰妇女者优先考虑,于是所有人都老实了。
后来又说到大户们身上,天启首先问信王:“这犯了错的大户愿意用股份赎罪换回自由,这属于政务院管理范围内的事,信王认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信王想了想说:“他们的犯的错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愿意用股份赎罪也能理解。臣弟的意思是不能这么就事论事,要把所有民间股份作个了断,要收回就借此机会一起收回,当然事关重大还得皇兄做主。”
天启问:“这是你个人想法还是集体的意思?”
信王说:“政务院商议过,大家的意见都差不多,其他问题还无所谓,这钱庄本来属于朝廷的,牵扯商人的资本就有些不好运作。”
天启点了点头说:“朕的意思是不同意,在朝廷非常困难的时候宫里、民间商会、朝廷官员、朱姓诸王都拿出了银子,替朝廷解了燃眉之急,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相信朝廷、相信朕不会过河拆桥。信任这东西要建立起来非常困难,但是要摧毁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朕不但要增加所有人对朝廷的信任,还要以此提出一种精神,这就是契约精神。”
刘一燝这时候迟疑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是不但要无条件放人,还要给他们保证让所有人都相信皇上的话是算数的?”
天启说:“刘大人说对了一半,朕不但要他们信任朕,还要让他们互相信任。只有让老百姓都互相信任了,做起事来才不会有那么多顾忌,才不会躲躲藏藏的互相欺瞒。人肯定是要放的,但犯了错不受一点惩罚也不好,不然他们会觉得朕好欺。去年范有道和韩不疑他们犯了错,朕让他们到全国各地去宣讲,大户们听了纷纷退土地可以说效果很好,前两天红山卫的指挥使也去各地卫所宣讲去了,现在就让这几家大户派人去宣讲。”
刘一燝问:“请问皇上,让他们讲什么?”
天启说:“让他们回家后派人去江南各地说,只要他们不谋反、没有放弃经营,他们从朕这里购买的股份永远有效且世袭罔替!”
160 契约精神(下)
信王等人见天启不但不顺势收回这些商家大户手中的股份。反而要给他们世袭罔替的待遇,一个个都张大着嘴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这以前人们只听说过某人有了绝世军功封公封侯,功劳太大的由皇帝加恩允许其爵位世袭罔替,大明立国之初就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商人现在居然也有了这种待遇,真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一燝首先问道:“皇上,这是为什么呢?对这些犯了错的人不加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最多放他们回家不收回他们手中的股份,这样他们都应该感到万幸。现在居然还要给他们这么些前所未有的好处,是不是不太妥当?”
天启见其他人也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知道大家都有相同的看法,于是对刘一燝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以前,朕想先问刘大人一个问题,就是这几年我大明是否国泰民安?”
刘一燝想了想说:“外有强敌虎视,内部灾害频发,可以说是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天启点了点头问:“那么请问刘大人,现在的情况下你有何策让我大明转危为安?”
刘一燝听天启让自己献策,心头不由得一阵激动,仿佛眼前的天启是春秋时之卫灵公、三顾茅庐时之刘玄德、唐初之李世民,而自己是孔子、诸葛亮、房玄龄。常言道:“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自己多年来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吗?他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故作平静地说:“臣认为对外应该选拔悍将、勤练士卒、广办器械,先坚守积蓄力量,待敌情有变时而后战毕其功于一役。对内应该选拔能臣、赈济灾民、充实国库,假以时日国运自然昌盛。”
天启见刘一燝说得有一定道理,于是继续问道:“刘大人说的练士卒、办器械、济灾民、实国库是否需要银子?”
刘一燝见天启这样问,不由得一愣然后说:“自然需要,而且是越多越好。”
天启问:“请问刘大人,这银子从哪里来?朝廷现在的库银有多少?你有什么办法获得你要求的越多越好的银子?”
刘一燝想了想说:“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一直以来国库都很空虚,现在虽然有些存银但都有安排,其中还跟皇上借的有。但正因为如此臣等才认为应该收回商家大户手中的股份,这样朝廷每年的火耗银子就可以不用分出去,路商局的税收也可以全部由朝廷所有。”
天启笑了笑说:“当时成立钱庄和路商局时总价是一万万两,除去隐性股份和土地房屋外,真正的银两只有五千万,如果朝廷要反悔独吞就得对出资人双倍返还,而且还不知道别人愿意不愿意,就算他们愿意户部现在又在哪里去找那么些银子?”
信王这时候说:“皇兄,宫里的和朝中官员还有皇族的股份先不动,只把南北商会的两千万股份没收了,不知道皇兄以为如何?当然,臣弟的意思是要找个合适的借口,这些商人的身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慢慢找他们的岔子总能让他们无话可说的,就像这次参与张贴小报的人,正好借机会没收他们的股份。”
见信王也对商人的银子起了意,天启觉得这银子确实是个害人的东西,一贯忠厚老实的信王也生了谋夺别人产业的心思,可怜他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人!
天启对信王说:“如果把这些商家大户的银子全没收了后朝廷今后就不再缺钱,为兄肯定会把他们全抓起来,狼要找羊的岔子是很好找的。问题是就算这些人身上的肉都是金子做的,把他们全宰了也没多少啊,况且这样做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今后再缺银子了谁还敢相信朝廷呢?再说人无信不立,朝廷都不讲信用民间就不会有人讲信用,一个国家的人都不讲信用,这个国家离破产也就差不了多远了。”
叶向高这时候说:“皇上讲信用是对的,但把商人的地位抬得那么高,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
天启说:“说到商人的地位,朕决定设立商户,这样一来他们有了合法的地位,既不会显得太高也不会显得太低,按农户、匠户一样管理,不知道叶大人以为如何?”
叶向高说:“皇上设立商户的想法很好,这样一来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收商税,商户们有了正当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反对,不过臣还是认为在股份是否世袭罔替的问题上皇上应该三思。”
天启说:“在现在乃至今后很长一段时期,朝廷是离不开商人的,既然离不开就应该互相合作,这合作首先就应该互相信任。你们几位都有随时谋夺别个产业的想法,其他人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在少数,这让商人怎么信任朝廷?朕的意思是将股份世袭罔替的说法明发天下,让天下人来监督朝廷,这样商人才会放心与朝廷合作。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诚实守信提升为一种精神,这就是契约精神。”
韩爌说:“皇上一再提到契约精神,这契约精神到底有什么好处?”
天启想了想说:“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这是因为皇帝一不高兴就要杀人,如果朕对天下宣布只要你韩大人不谋反,朕就绝不会责罚你,你是不是会更安心一些?”
韩爌笑道:“那是自然,无论哪个臣子得到皇上的这个许诺都会欣喜若狂的,臣也不会例外。”
天启说:“朕就准备以这次的事为契机,逐步提倡契约精神,就是不要乱许诺但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假以时日我大明百姓都以诚实守信为荣,那我大明就会越来越兴旺,至少努尔哈赤那种随意反叛的人会少很多。当然这只是朕的个人意见,你们还是把这意见交给圣学院去讨论,都察院作最后选择。”说完后还有意看了看叶向高和韩爌两眼。
叶向高知道天启让都察院作最后选择的意思就是让东林党把关,感到天启的信任叶向高不禁暗暗高兴,问道:“皇上的话臣马上带给圣学院和都察院,不过那几家大户的家主是继续关还是现在就放了?”
天启想了想说:“放了吧,不过要他们去湖广商会和山西商会的会长那里,要一个占有钱庄股份的商家大户的名单,让他们去这些家里挨个宣讲朕的意思并索取签名,表示他们确实去过。如果他们没有去,那就表示他们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那么有什么后果让他们好好想。”
韩爌说:“他们年纪都有点大了,跋山涉水的恐怕受不了。再说让他们宣讲些什么呢?请皇上示下。”
天启说:“年纪大没关系,朕体量老人允许他们派人去宣讲,就像他们派人贴小报一样。至于说讲什么,朕就让他们讲三点,一是所有有股份的人必须继续参加经营活动,谁把银子藏起来不拿出来流通贸易,朕就退还其本金回收其股份。二是所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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