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看着那骗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他对狗蛋喝道。
狗蛋原本打算吩咐被人去做,没想到门口的侍卫刚换班,不碰巧是王大远站在那儿,这下好了,狗蛋被王大远拽着,一起去盯骗子。
熊大夫忙着亲自煎安胎药去了,小楼里顿时清冷下来。
颛孙肃行感叹道:“豫左妙计,一下子就试出了此人乃是个骗子。要万一我真的出门去衙门,指不定半路上会遇见什么呢。”虽说现在有双重人马保护,那躲在暗处的贼人想行刺成功简直难如上青天,但不用自己亲自出马,保自身一个万无一失,又能抓住贼人,才是极好的。
杭豫左收起那份冷冽,淡笑道:“豫左不想殿下有任何闪失,也不想腹中的孩子还未来到人世便夭折。”
“呵呵。”颛孙肃行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拣两颗御厨特制的酸甜小果子吃。
杭豫左看着他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暗自思忖——皇太叔这一招最大的用处在于放长线钓大鱼。
如果这一路上真有埋伏,周玒想要脱了干系,解释自己亦是受人蒙骗,审案的官员碍着其身份不敢再如何。可一旦纠缠不休了,他陷于困境之际必会去找幕后主使拿主意。认定这一点的基础在于周玒只是凭着相貌英俊、文采风流迷惑了晋淑公主,实际上确实个外强中干的货。
皇太叔啊皇太叔,看似胡搅蛮缠,想法却是深远。
杭豫左沉静的目光投向颛孙肃行,见他得意洋洋的笑起来。
“周玒这家伙平日里自命清高,对着天家以外的人都自视高人一等,嚣张的不可一世。”他斜靠在扶手上,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感叹道:“不知道被这么件大事纠缠上了,得耍出怎样的猴戏来,真是——万分期待。”
“……”杭豫左淡淡的说道:“可惜殿下无法亲临衙门。”
“是啊,”颛孙肃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惜是个骗子,惹得本王很不高兴,周玒撞在这枪尖上,就叫他好好长一长脑子,别以后有个风吹草动的就瞎咧咧。”
婢女从外间端来汤药,被杭豫左接过去,“殿下,该喝药了。”
颛孙肃行看着盘绕在碗碟上方的热气,仿佛有一丝苦涩的味道蔓延在唇齿之间,不由地皱了皱眉,“等王灵回来了再喝。”
“殿下不会是怕药苦吧?”杭豫左笑道。
“你……”这杭豫左有时候说话怎么这么不讨喜呢,颛孙肃行瞥他一眼,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这时,王灵满面通红的进来了,正要行礼被颛孙肃行挥手制止。
“怎么样了衙门里?”
王灵喘两口气,说道:“殿下的人刚到公堂上,正和府尹闲聊着呢,衙役里忽地有个人拿刀砍过来,身手敏捷了得。幸而殿下早有防备,几个人合力擒拿,谁料到那贼人狡猾的很,咬破嘴里的毒药,死了。”
颛孙肃行和杭豫左对视一眼,问道:“后来呢?”
“搜查了几遍贼人的尸首,只在胳膊上发现一样图案诡异的纹身。卑职就按着殿下的意思,说那巫师招认是受周驸马指使……”说到此处,王灵快要憋不住笑了,活灵活现的演起周玒在公堂上的样子。
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向无人的某一处,高昂着脑袋,鼻孔都快要对上屋梁了,冷冷一声喝道:“荒谬!我乃是驸马,皇太叔也是我的皇叔,为何要使这等卑劣手段来谋害皇叔?宫宴那次,一场言语误会而已,何以小鸡肚肠、睚眦必报。”
颛孙肃行看着那可笑的样子,能想象得到周玒在公堂上是何种情形,心情愉快,“你怎么回他的?”
“卑职就说了,”王灵又换了恭敬的姿态,“那可不就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在卑职来复命前,还在和人争辩着,气得脸色精彩万分。”说着,他又演起来,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浑身颤抖不止,目露愤愤之色,将一个快被气死的人表现的淋漓尽致,“你们,你们这些人合伙来蒙我是不是?找不着一个合理的由头,就拿我顶事?也不看看你们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颛孙肃行拍手叫好,“他这般情形,你看的可高兴?”
王灵咳嗽一声,收敛了大半,心里再怎么幸灾乐祸的看周驸马倒霉,但毕竟事儿是他们天家人的,他一个小小官差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卑职不敢,卑职都是照着殿下的吩咐去做。”
“无妨,说吧。”
王灵见皇太叔心情不错,早前也听闻虽说市井流言不大好听,但皇太叔为人还挺好相处,从不摆架子什么的,便壮着胆子说道:“平日里见惯了周驸马耀武扬威,冷言恶语的样儿,冷不丁的看他猴急的跳墙,若是可以,在场的人可得都笑疯了。”
颛孙肃行点点头,长叹道:“这回出大丑,叫他长记性了。”
“诶?”王灵有点儿意外,不过转瞬间揭过去,“殿下,这事儿拖不了多久,一会儿带骗子回去当庭一对质,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就说骗子惊惧的昏死过去了呗。”颛孙肃行耸耸肩,“去吧,可得给本王演足了一个时辰。之后把周玒放走,你亲自跟着,看他去了哪里,说过些什么话,既然怎么整治人了,得把事情做圆满了不是?”
“是,卑职这就去办。”
颛孙肃行看着王灵离开的背影,侧头对杭豫左微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在院子里走走。”
第22章 童年事
深秋的季节,除了花匠们精心打理的菊花,或是远处一片的苍翠松柏,真的再无其它什么好看的了。
但颛孙肃行依然有好心情在园子里走一走。
两个人走在一段瓦片铺就的小路上,七八步开外跟随着大夫和十几个婢女侍从,一行人悠闲的信步于庭院之中。阳光铺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的光亮,映在颛孙肃行的眼中,明亮而生动。
他微微转过头,眼角注视着杭豫左,轻声说道:“昨儿听你所言,似乎孩童时期过的不大好?可以和我说说么?”
杭豫左目不转睛的望向水面,反问道:“告诉你的理由?”
颛孙肃行噎了一下,“我好奇。”
杭豫左道:“理由太简单,没告诉殿下的必要。”
颛孙肃行眯了眯眼,有点把杭豫左推到池塘里去的冲动。他忍了忍,怎么说杭豫左在他兴奋的忘乎所以的关头,提醒了他。
既然单纯的好奇引不起杭豫左的兴趣,他只能更进一步,“我关心你。”嗯,出于战友的关心。
“原来殿下对豫左过去竟是一无所知。”杭豫左轻叹道,但神色之中未有丝毫悲伤。
“……”颛孙肃行揉了揉额角,说实话,他对杭豫左的过去,仅限于他是有名的申南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似乎是院长的故人之子什么的,去年初到帝都便名满整座城,还没考试呢,上门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可惜后来,年轻人难免因为奉承的多了,于是狂妄自大起来,今年年初得罪了礼部和吏部的两位尚书,自此与功名利禄再无缘分。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学识是做不了假的。这种有才学却仕途无门的人,收起了旁的心思,最适合拉来给敏筠做老师,顺便来给他出谋划策。
然后又经过苏濛和他的考察,确保人品无虞,但是……有道是日久见人心,趣味方面真不敢恭维。
颛孙肃行又揉了两下额角。
算了,和他的计划无关,也无足轻重,就别想那么多了。
熊大夫见皇太叔面色似有不快,正要上前来宽慰两句,却忽地听杭豫左开口了,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让他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
可明明是平淡如白开水一样的语气,怎么回事?
熊大夫望着那俊雅的书生,百思不得其解。
“我出生在安凤郡,父亲是摆摊卖字画的小商贩,日子过的和乐美满,直到七岁那年城里发生瘟疫,全家只有我没染病,趁着骚乱被父亲推出城门,逃到其他地方去。”杭豫左顿了顿,平静的眼眸里毫无涟漪,似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哪里都不太平,那一场瘟疫蔓延的太快,加之饥荒,九死一生才活着来到申南郡,侥幸得书院收留,一门心思的读书,考功名。”
说到最后,他的唇角才展开一丝讥嘲而无奈的笑意。
颛孙肃行明白,十几年的努力和唯一的愿望,在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化为泡影,一般人都得疯……也只有经历过困苦磨难的人明白人生是要往前看的,才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当初他问过,杭豫左答曰:“人生还有更多的选择,何须吊死在仕途一条路上。眼前可不就有新的道路铺开来了吗”。他听后,十分欣赏杭豫左豁达乐观的心态。
“你逃到申南郡的路上都遇到过什么?一个七岁的孩子,走那么远的路远比成年人要困难的多的多,必然……得到了哪个贵人相助吧?”
“伸出过援手的人,不论贫贱富贵,都被我视为贵人。至于这一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一件连着一件,要真正说起来恐怕十天十夜也说不完。殿下,不如我们拿来做睡前的故事可好?”杭豫左微微一笑。
“……也行吧。”颛孙肃行心里头琢磨起来。
杭豫左唇角上扬的更多,蓦地转头看向颛孙肃行,墨色的眸光深邃,缓缓说道:“那些事,我一一清楚的记着,一定会十分生动的讲述给殿下听。也同时再回忆一次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我懂知恩图报的道理,所以会竭尽我所能,去报答那些人,他们给予我新生,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亦不惧一丝一毫!”
熊大夫怔了怔,豁然明白之前的疑惑。
气势是不能被外表所遮蔽的。
颛孙肃行回望着杭豫左,冷不丁觉得他的目光中似是包含着什么,可他越是紧紧的盯着,越是无法看懂。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心道这人真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一会儿变态一会儿又好品行,真是看不透的一个人,“豫左找到那些贵人了吗?”
“尚未。”杭豫左摇摇头,“况且我也需要有了本事,才能报答贵人不是?”
“我看你现在挺有本事的了。”颛孙肃行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你今时地位不同往日,又和本王关系亲密,说一说都有那些人,本王帮着你一起找,早日了却了你的一桩心愿。”
“多谢殿下美意,”杭豫左稍稍欠身,“豫左认为现下还不是时候。”他意味深长的看一眼颛孙肃行,后者立时明白过来。
颛孙肃行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虽说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可杭豫左推三阻四的态度就是让他觉得挺不爽。
杭豫左接着说道:“殿下如此关心豫左,我铭记在心,不敢拂了殿下好意,待时候到了,厚着脸皮请殿下相助。”
“……好。”颛孙肃行现在就很想知道到底都有谁帮助过杭豫左。可人家死活不说,他就算把人脑子剖开来了,也看不到究竟。也许苏濛知道的更多,但眼下是指望不上了。
他叹口气,又道:“你琢磨琢磨,晚上好好的把事情一件件的说给我听。”说完转过头,望向月洞门,只见王灵急匆匆的跑过来,“先不说这个了,咱们看看周驸马的猴戏演的如何了。”
第23章 过墙梯
王灵带回来的消息对于颛孙肃行来说,一点都不好。
纠缠足了一个时辰后,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放走周玒。据说他离开的时候面色焦虑,行色匆匆,一溜烟的窜出府衙,王灵差点没跟得上。走过两条小路后,周玒拐进了一条曲折而僻静的小巷子,王灵只看到眼前人影一闪,快要看不到了,却又不敢跟得太紧叫人发现,于是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可就是慢了这么一两步,等他追了一段路,赫然看到周玒倒在地上,头破血流,钱袋也被人扯走了。
那条小巷子里堆放着不少的杂物,角落里明显有人窝过的样子,散落着几件脏兮兮的衣服,和残留有新鲜米粒的破碗。
他叫人追出巷子看看,可茫茫人海里哪还有可疑人物。
没办法了,他只得将周玒送回公主府,顺道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看过后,表示周驸马伤的十分严重,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听到这里,颛孙肃行叹口气,“好了好了,这场猴戏算是耍到头了,原本指望着还有什么好玩的来乐呵呢。诶对了,事情发生在哪条巷子里?就算不知道周玒的身份,敢在帝都城里抢劫伤人,是不想活了吗?”
“在城西怀远坊,巷子口旁边有家富春酒楼,那是回晋淑公主府的近路。”王灵答道,“要等周驸马醒了,才好画像了去抓人。”他多瞅了皇太叔几眼,心想殿下一点都不关心侄女婿的生死?好歹是一家人呢。
颛孙肃行靠在椅背上,翘着腿,瞥一眼王灵闪烁的眼神,“幸好周驸马没事,现下最要紧的是抓到人,防止歹人再在天子脚下行凶,传扬出去多丢人。”
王灵收起了心思,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府尹派了人守在公主府,就等周驸马醒了。另外,府尹也派人去查刺客的来历,纹身是一大线索,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嗯。”颛孙肃行摸几下胡子,看一眼身边的杭豫左,后者心领神会,走到门口去望风。
颛孙肃行看一眼杭豫左的背影,不紧不慢的说道:“王灵,你家那棵柿子树今年收成怎么样呀?前两年我随你兄长王越去看过一次,哎哟,那长的可真漂亮喜人,大柿子甜滋滋的……”
他啰啰嗦嗦的夸赞起王家的柿子树如何的好,弄得王灵觉得莫名其妙。
王越跟在皇太叔身边十几年,年少时是练武的玩伴,一起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可惜一年半前,王越不慎坠落悬崖,侥幸捡回一条命,无奈双腿已经废了。此后皇太叔每月都回到王家探望王越,两个人的友情十分深厚。不过他这些年一直忙于帝都府衙的公务,与皇太叔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因此对于忽然的热络有些不大理解。
再想想么,也许是因为兄长的缘故?
王灵正想着,忽然手被人抓住了,他惊讶的看着皇太叔亲切的抬起他的手,将半握的手指平展开,然后轻轻的在掌心比划着什么,而皇太叔口中的话语仍未停下,絮絮叨叨的说着和王越一起制作柿子饼的往事。
他惊愕,但为官多年,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默默的分辨出皇太叔在自己手上写下的字。
“……一会儿你走之前,先让狗蛋陪你去库里挑些礼物,捡你和王越喜欢的拿,算是今天叫你操劳一阵的谢礼。”颛孙肃行说完,松开王灵的手。
王灵紧接着客气的说道:“殿下贵为皇太叔,为您效劳是卑职分内之事,不敢收下礼物,多谢殿下好意。殿下,昨夜卑职与兄长聊天还提到过您,兄长特意留了好些大甜软可口的大柿子,正准备过些天来请皇太叔过去呢。”
颛孙肃行乐呵呵的,“不错不错……”
不想,杭豫左冷冰冰的声音不合时宜的飘过来,“殿下,柿子虽好,但有孕的人不可多吃。”
颛孙肃行无奈的叹口气,“我就吃一个,剩下的全都给豫左你。好东西,自然要和……身边的人分享。”
杭豫左回过头去,望着天空没说话了。但在转头的那一刹那,王灵眼快的看到微微勾起的唇角,笑道:“殿下与杭先生的感情真好,那么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