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栽进去?”颛孙肃行不在意的大笑道,旁边池塘边盯着水面看。很快,他撸起袖子,手探进冰凉的池水中,摸索了一会儿后,“哗啦”一声响,提溜上来一只巴掌大的木盒子。
他飞快地拽下袖子,将木盒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然后若无其事的退回去,“唉,这儿的水也越来越浑浊了,一个个的光想着拿钱不干事,小心本王赏一顿竹笋炒肉。”
他抱怨了几句后,小心翼翼的拿出木盒子给杭豫左看。
这是一个粗糙陈旧的木盒子,用蜡封住四边的缝隙,若不是看皇太叔如获至宝的样子,杭豫左几乎以为他捞了一样废弃物上来。
“知道这是什么不?嘿嘿嘿……”颛孙肃行得意的压低声音,抖动肩膀。
杭豫左道:“殿下说了我就知道了。”
“……”颛孙肃行原本也没指望杭豫左能猜,“想不想找害你这辈子无法再参加科举的人报仇雪恨啊?”
杭豫左一怔。
“我带着你去,保准儿叫他跪下给你磕头。”颛孙肃行笑眯眯,又把盒子收起来。
“这东西怎么来的?”杭豫左问道。
颛孙肃行指着池塘,“山贼按着我那份线路图抢来的,然后顺着河游进来,绑在岸边上等着我收。”
不得不说这是个瞒着别人,暗通消息的好办法。杭豫左暂且抛下这事,因为也不宜在这里多谈,“殿下为何要帮我出气呢?”
“你心里不气啊?”颛孙肃行反问道。
“过去挺久的了。”
“才半年,哪儿久了?”
“人生有几个半年,该铭记的是应该记住的事。”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颛孙肃行摸着下巴,目光一转,发现杭豫左那支鱼竿的线在颤动。
杭豫左眯起眼睛,揪准时间,迅速地收回鱼竿,之间鱼饵上挂着一只肥大的鲫鱼,活蹦乱跳的挣扎着,敏筠看到鱼上钩了,蹦跳着欢呼。
杭豫左拿下鱼,小心的放进鱼篓里,敏筠好奇的扒在旁边看。
颛孙肃行郁闷的看着自己那份纹丝不动的鱼竿。
一个时辰后,钓鱼比赛在换了的气氛中结束,结果以杭豫左多出一条取胜。
颛孙肃行平和的表示:“如此,敏筠可以乖乖的完成你布置的课业了。”然后他不顾女儿抗议的眼神,一溜烟的回自己的院子里,准备找工具撬开木盒子。
这时,午前刚来过的王灵又上门来了。
“殿下,殿下!大消息!”他急匆匆的飞奔进屋,身后跟着累得如狗喘一般的狗蛋。
颛孙肃行被他一惊一乍的木盒子差点从袖子里滑落。
狗蛋目光炯炯有神的紧盯着王灵,催道:“你快说啊!”
王灵猛吸两口气,“殿下,府衙收到匿名信,说骗子巫师乃是晋安公主安排的!”
第26章 报私仇
这得是有多蠢……颛孙肃行和杭豫左不约而同的想到,以至于同时看向对方。
不过呢,蠢办法也有蠢办法适合的境况。
当今圣上需要的是被推到台面上来的可疑人物,不需要任何确凿的证据。对于他来说,一切有异的人,都是绝不可姑息的隐患。届时无论这个人如何的摘清自己,都逃脱不了圣上的惩治。
嗤笑之余,颛孙肃行有些唏嘘——把周玒逼到这个份上,十之七八是真的了。晋安公主那么一个笑得像梨花一样纯净的女子,怎么就搭上这种事了呢?果真如杭豫左所说,最擅于伪装的人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这怎么可能?!”他接着装出大为震惊的模样,“媛祺这么好的姑娘,是哪个丧心病狂的要害她?”不是他帮晋安公主说话,而是这样出于常理,否则一副了然的样子反狗蛋怀疑。
王灵冲他使了个眼色,无奈的说道:“殿下,这会儿牵扯上三位皇亲国戚,卑职一介小吏,哪有资格再调查下去,府尹已经进宫面圣了。估摸着很快,这件案子就会有大人物接手去查了。”
狗蛋插话道:“殿下,人心难测啊。您瞧瞧人前,哪个是像要您性命的样子?可还不是三番两次的派人来行刺么?”
狗蛋的劝说,是为了让他不要插手,替晋安公主说话。
颛孙肃行比较放心了,一边拍着膝盖一边继续感叹道:“这件案子一定要好好查,仔细的查,千万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过呢,我相信圣上一定会安排一个公正贤明之人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我们就放心的静待结果吧。”
“没错,殿下现在别操心,安心养胎是首要……”狗蛋满脸堆笑。
颛孙肃行摸着下巴,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这鲫鱼汤是个好东西,你去吩咐厨房,从刚才本王和豫左钓上来的鱼里挑三五只肥美的,做一大锅,然后呢你照着老样子给本王把鱼刺全部挑出来。”
狗蛋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如同一尊会说人话的石像,“殿,殿下……为什么又是小的。”
“呵呵,”颛孙肃行拍拍他的肩膀,仿佛交托大任一般的说:“之前你做的很好,本王没吃出过一根刺来,所以本王只有信任你呀。”接着他开始胡诌起来,“万一叫哪个没你心细的来弄,本王被鱼刺卡住了事小,不小心戳中了我宝贝儿怎么办?”说完,他还轻轻的揉了揉肚皮。
还不是因为漏了一根刺就得挨十板子?!狗蛋心里叫苦不迭,一不留神浮现于脸上。
颛孙肃行看见了,笑眯眯的说道:“要是觉得挑刺的时候寂寞,可以喊上王大远陪着,让他多看看你的贤惠,也好多体贴体贴你。”
“谢殿下好意,小的这就去!”狗蛋生怕冷不丁的王大远又从门口跳出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皇太叔赐婚于他们,大声嚷嚷着要陪他去挑鱼刺。想想都觉得丢人,他行了个礼,一溜烟的跑走。
王灵也行礼告辞,“衙门里一有新消息,即刻来通知殿下。”
颛孙肃行满意的叹道:“还是你靠得住,想想追查巫师的事,好半天了没个动静,还是有人自投罗网才忙活起来。”
王灵道:“殿下放心,这件事卑职会帮您问问的。”
有这份心就好。颛孙肃行也不指望衙门里的人真努力的帮他找那名巫师。
此后几天,帝都城里风风雨雨,却吹不进皇太叔府的大门。颛孙肃行派人收拾收拾,和杭豫左出门玩去。一路上,只要街边有茶寮或是桌椅板凳的地方,总能看到聚集这一帮子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而沿街的告示栏上张贴满了通缉名单。
颛孙肃行偷偷摸摸的凑在帘子边往外面张望,坐回来后“啧啧”了一小会儿。
杭豫左目光不离手中的一卷书,“殿下在感叹什么?”
“咱们家的窝里斗,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反正殿下又不会为之伤心难过。”杭豫左轻描淡写的说道。
颛孙肃行摸着自己今早刚精细修剪过的小胡子,“别说的我好像是个很绝情的人。”
“于我来说,殿下确实不是绝情的人。”杭豫左抬起头,对他淡淡一笑。
颛孙肃行的手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摸胡子,对于杭豫左刚才的话不发表任何的意见。
杭豫左可还想说话,他瞥一眼颛孙肃行的胡子,问道:“殿下年纪尚轻,就没想过不留胡须吗?”
“留着挺好看。”颛孙肃行感觉到什么叫不怀好意。
“哦,原来殿下喜欢提前过四十七岁的年纪。”
“……”颛孙肃行略提高声音,“你这话什么意思?”别以为是战友,我就会一直宠着你了!越是宠,越是无法无天。
“留胡须看着老气,殿下。”杭豫左一五一十的说道。
颛孙肃行冷笑,“看你这么懂,不如你说说怎么把胡须修剪的能让人看起来年轻一些。”
杭豫左凑近一些,抬起的手直接轻抚在颛孙肃行的唇上。这个动作看起来暧昧极了,而今天出门没有带上敏筠,所以动作上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颛孙肃行觉得痒痒的,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点。
杭豫左竟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又往前带了一下。
颛孙肃行很不喜欢这个举动,动了动手臂,甩开杭豫左的手,“要说就快说,一会儿没功夫给你瞎折腾。”
“这里最好修成这样,还有这边也是……”杭豫左一边说,指尖一边轻轻的在那唇上抚过,“然后……”
颛孙肃行觉得痒,可是一想到之前的举动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心不在焉的听着杭豫左胡说八道。好不容易说完了,却听无奈的一声叹息——
“没镜子,殿下看不着,说了也是白说,不如回去之后再详细的说给殿下听。”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上面挂着的温和笑意,有种一拳打中鼻梁的冲动。
“你在耍我?”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就问出口了。
“冤枉,殿下怎可如此曲解我?”话是这么说,可语气一点儿也不像喊冤的样子。
杭豫左没有后退,颛孙肃行觉得他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些。投射进车厢内的光线摇摇晃晃的,映在杭豫左年轻而俊雅的脸上,生动鲜明,让人一时花了眼。
颛孙肃行干脆也不要脸了,从座位底下拉出一只木箱子,翻出文房四宝,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他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顺手抹了一把在指尖上,然后和善的笑着看向杭豫左,在对方还在观察之前,干净的那只手抓紧他的胳膊。
“豫左啊……”
“怎么?”杭豫左迅速地瞥一眼颛孙肃行若无其事的搁在膝头的手。
“留胡子看着多风流潇洒啊,你不试试么?试一试就知道有多好看了。”颛孙肃行十分认真的说道,抓着杭豫左的手又收紧了半分,然后晃了晃脑袋,展示自己的胡须,“多么的爷们。”
杭豫左一口回绝,“不适合我。另外,够不够爷们,是看人的气质胆识,而不是容貌。”
“哼……”颛孙肃行低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紧接着以迅雷之速伸出手来,在杭豫左的嘴巴上狠狠的一抹。
杭豫左其实早有准备,但他的动作再快也没能快得过皇太叔。
一面擦得毫无污点的铜镜像是凭空变出来的那样,出现在眼前,他看到自己也长出了“胡子”。
“万幸我底子好,不至于被这愚蠢的胡子弄得丑陋。”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颛孙肃行挺想说一句“要点脸”,不过杭豫左现在的模样还是逗得他“哈哈”大笑,“挺不错的,从明天起你就留起胡须吧,一定更受府里的小姑娘喜欢。”
跟车的钟大夫掀开帘子,提醒道:“殿下,我遇到过像您这么激动的大笑,结果小产了的妇人。”
“……”颛孙肃行有点不开心,怎么一个个的都爱在他高兴的时候打击一下呢?他扫一眼掀开的帘子,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将窗帘掀开一道小缝,向外面看。
杭豫左慢悠悠扯起颛孙肃行的宽袖,沾上一些茶水,仔细的擦去唇上了墨迹。
等颛孙肃行放下帘子,一副蠢蠢欲动的兴奋模样,但在注意到杭豫左的脸后,愣了一愣,“你的胡子呢?”
杭豫左答道:“刮掉了。”
颛孙肃行狐疑的多看他两眼,但心思随着飘进城内的一股子肉香味而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在这儿停车。”他吩咐道。
马车在路边停下,不远处有个露天的食肆,不仅七八张桌子边挤满了人,另有不少人站在边上等位置。灶台上热气腾腾,两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妇人正在忙活着,一阵阵的肉香随着热气在街上浮动,引得在场所有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你来帝都一年多,可曾听闻过这家的酱肘子?”
杭豫左看着明显要流出口水的颛孙肃行,摇摇头,“听说过,但未曾来过。”
“这兄妹三人十几年前从齐郡到帝都讨生活,凭着祖传的秘方做的一手好酱肘子,吸引了无数食客。这家店一开就是十几年,但不知为何,无论生意怎样的好,他们就死守着这一块破地方,从不扩张店面或是开分号,好手艺也全都传授给了自己的子女,但仍是不准开分号,你说奇怪不奇怪。”颛孙肃行介绍起来头头是道,看模样对于这家肘子店已经了如指掌。
“物以稀为贵,将来肘子满天下都是,容易吃得到,吃多了容易腻,还有什么生意可做了。”
颛孙肃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钟大夫深深的呼吸一口浓浓的酱香,“殿下今儿打算请我们吃酱肘子?”
“没错,”颛孙肃行一拍掌,然后装得神神秘秘,“你们一个个都低调一些,千万别暴露了身份,不然到时候一个个都来围观咱们,哪还有心情吃的下?”
“可是……”钟大夫看向长长的等座队伍,眉头微蹙,“这么多人,轮到我们得什么时候了?”
“没事儿,”颛孙肃行指挥侍卫拖了条长凳子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来唠嗑吧。”说完,他撩起衣摆,往凳子上一坐,整理宽袖的时候才发现一角上的斑斑黑点,“这是什么?!”
“下人没洗干净吧。”钟大夫随口答一句。
颛孙肃行于是没多想,背对着店里的其他人,招呼几个人坐下来,天南地北的随便聊。
这一聊,足足聊了半个多时辰,店里的人渐渐的少了,锅了的肘子还在“咕噜咕噜”翻滚的卤汁中颤抖。等候的人们肚里的馋虫都已经叫上好几轮了,就眼巴巴的等着最后的肘子出锅。
就在这时,两顶轿子停在店前,看轿夫的打扮和轿子的装饰,便知其中坐着的人非富即贵。
帘子被下人掀起,下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衣饰考究,长得也不丑,倒衬得起一身打扮气质来。那年轻的一下来就看到满满当当的小店,不悦的对身后的随从挥挥手,随从立即一边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板,一边走到队伍最前面的那人面前,不大客气的说话。
意思无非是“赏你几个铜钱,把头一个位置让给我们家少爷”。
很多时候,态度决定了成败。首个位置的人见对方态度不好,也不乐意了,碰巧这人是刚巧路过帝都的客商,听闻这家肘子店十分有名,特来尝鲜,明天就得启程去北边了,哪还有功夫再来排队吃肘子。
两个人言语不和,很快吵闹起来。
年轻男子的神色更加的不好,嘟囔一句:“丢人现眼!”然后又指挥人上阵帮忙。
结果人走过去简直就是帮倒忙,客商很不高兴的大声叫道:“你们这群恶霸!别以为当官的了不起,天子脚下呢!我去府衙告你们去!等我买到酱肘子。”
“呵!”年轻男子目光一凛,刚要上前去,被身边的中年男人拦下。
“成何体统。”中年男人低喝一声。
年轻男人不甘道:“从前可没这样的事儿,帝都的地界上有几个不让我们父子三分的?我看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他就要推开自己的父亲上前去给不知好歹的人一个教训,谁知刚往前踏出一步,去路已经被人再度阻拦。
“诶,这是打算围殴小老百姓么?”
不紧不慢的清朗嗓音传来。
年轻男人抬头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中年人率先反应过来,正要行礼,被颛孙肃行扶住,“免了免了,在外面就别在意这些虚的了。余尚书近来可好啊?咱们好久没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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