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上前来扶,他迅速地揭过这个话题:“我刚才就想着试一试杭先生的反应,如此本王才放心杭先生能妥善照顾县主。呵,看这么个情形,杭先生是不仅可以当教书先生,也可以做奶爹了。”
他呵呵哈哈的笑,周围没一个附和的,在秋风中显得无比凄凉。
杭豫左收敛了笑意,像个没事人,如玉树青峰般站在那儿,温文尔雅,难以和刚才的猥琐动作联系上半分,“殿下谬赞了。”
颛孙肃行没心情折腾出别的闹剧,返回庭院,重新靠在软榻上。
“来来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淡定。”老老实实了好些天,但不代表他死心了,牵扯的问题多,他不得不刨根究底。
熊大夫微笑,胖脸看上去十分喜气,“回禀殿下,此事乃医界的一桩奇事,下官只站在大夫的立场上,来谨慎看待,并无其它。黎大夫和钟大夫亦是如此。”
颛孙肃行摸摸下巴,“你再说说,孩子在我身体里何处?”哈哈这个得答不上来吧,他又没长出那东西,孩子搁哪里?
不想熊大夫一板一眼的说道:“月份小,还不显怀,但就在您的肚子里。”
颛孙肃行又问:“孩子从哪里生下来?”
熊大夫左右看看,随手摘一朵半开的黄菊,当着颛孙肃行的面,掰开花瓣。
颛孙肃行瞅着显露出的花蕊,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身上疼。他拍拍膝头,面色变得严肃的令人胆寒。他今年二十七岁,年岁不小了,喜好在唇上留一撇修剪精细的胡子,高兴的时候看起来风流多情,严肃起来则添了几分气势。
“老熊啊,狗蛋不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没了啊。”熊大夫摊开手,“殿下,您有问,下官才有答。”
颛孙肃行扶着额头,刚才摆出的气势在一瞬间泄的一干二净。
熊大夫见皇太叔闷闷不乐,自然心知肚明是为何事,耐心的开导道:“殿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您虽是第一人,但将来未必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您想,若是男儿可以有孕,对于不愿让妻子受苦的相公来说,岂非一桩妙事?有您这个开头,将来不会再有异样的目光,您这是造福整个国家啊。”
“……”颛孙肃行觉得可笑,因此像看疯子似的对熊大夫笑出声。
“对呀,就该开心一些。”熊大夫眯眼笑,“忧思伤身,搞不好还会小产……”
颛孙肃行脸色一变,他还清晰的记得三位大夫连番说教“怎样怎样会造成一尸两命的悲剧”,他现在连多想想,都想不了了,这人生真是无限荒凉。
敏筠小跑着穿过庭院,想像往常那样扑进父亲的怀抱,却猛然想起什么,在软榻前刹住脚步,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充满甜甜的笑意。
“爹爹,今天的书念完了,我可以和杭先生出去逛大街吗?”
“嗯?”颛孙肃行略不悦,看着缓步走来的杭豫左。
他不反对敏筠上街看看,只要奶妈和侍卫保护周全。尽管是女孩子,但也要开阔眼界,而不是拘泥于闺阁那一方天地。不过这才几天,敏筠怎么指名道姓的要杭豫左陪着了?这奶爹当的太称职了不成?
既然有问题,那么又到了利用的时候。
颛孙肃行摸摸女儿的头发,“爹也陪你去好不好?”
熊大夫出言劝道:“殿下,街上人来人往,万一一不小心冲撞到您怎么办?而且,您想想,好多人都知晓皇太叔长什么模样,一传十十传百,全都跑来看您了……”
“没关系。”颛孙肃行大手一挥,“我在外面出事 ,罪责不在于你,老熊你不必担心圣上责罚。当然了,我活了快三十年,知道该对自己的性命安危着想,所以我只坐在马车上,让车夫走慢点,陪敏筠看一看,就回来。”
“殿下……”熊大夫的脸色苦得很哀怨。
颛孙肃行一步上前,一掌拍在杭豫左的肩上,全然忘了之前有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再说了,本王的奸夫在府上住了好几天,怎么的也要出去走一走增进感情,你说是吧,豫左。”
杭豫左静静的看着举止有些亲密的颛孙肃行,点点头。
颛孙肃行忽地觉得姓杭的分裂的有点厉害。
熊大夫知晓劝不住,狗蛋忙着挑鱼刺,在意不到这边。说到底,这地方皇太叔最大,他一个大夫哪能强行左右。
立刻有侍从布置好马车,颛孙肃行牵着敏筠,后面跟着杭豫左,三人上车出门。
狗蛋挑完鱼刺,神态萎靡的挪到庭院,一见只剩下熊大夫,立刻急了。
“殿下人呢!”
熊大夫答曰:“带着女儿和奸夫逛街去了。”
“带着杭豫左?”狗蛋的脸色缓和了些,摸着下巴,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哼,皇太叔终于按耐不住了,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第6章 没死心
颛孙肃行冷眼看着敏筠在神色淡漠的杭豫左身边说说笑笑,觉得人生无比的落寞。
然后他一直浑噩的脑袋在一个瞬间忽然清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因为莫名其妙的奸夫身份,他本能的对杭豫左产生了抵触和厌恶心理,却忽视了最最关键之处在于,杭豫左是苏濛塞到他身边来的。
苏濛是什么人?
他敢拿自己的命来相信的人。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苏濛……或者说就是他自己,想出了这么一个能够顺理成章的退下皇储之位的法子——弄出奸夫,好上男色,将来不会再有孩子!
再者,皇太叔府里布满了“眼线”,做起事来碍手碍脚,多个人多个帮衬,于是弄出了所谓“实情”。
所以说,什么酒后乱滚床单,那只是一个骗局,他失去了某段时间的记忆才会真的以为自己被一个男人上了。
可没料到苏濛回来迟了,册立大典已经举行,而圣上拿着身孕的事,根本就没吃这一套。
至于身孕的事,莫非是圣上早已觉察到他的计划,找来巫师……颛孙肃行的脑袋又隐隐的疼起来,不过一想到自己没被杭豫左那什么,犹如一道和煦灿烂的阳光穿透浓厚的乌云,伴随着温暖的风彻底的将乌云驱散干净,心情顿时好的要让他跳起来了。
接着他反思起自己对杭豫左的冷言冷语和使绊子,再想到他在铁桶般严密监视下的皇太叔府里过日子,一定被人提防盘问过,必然处处不顺心,决定今后要好好对待站在同一战线的“奸夫”,以实现他的理想。收回视线,他掀开窗上的帘子,张望热闹喧嚣的街市,最后终于在前方发现了目标。
“嘶——快停车。”他立刻装作肚子疼,面色扭曲,捂着肚子哀叫。
车夫赶紧勒马,就在车轮停下的那一刹那,颛孙肃行跳起来,窜出车厢,在车夫阻拦之前已经飞跃而下,直扑街边医馆。
皇太叔府里的三个大夫有可能都被收买了说假话,但街市上随意一家医馆的大夫不可能是被收买的吧?除非某些人真有本事,不怕人多知道的多,泄露了秘密,收买全城大夫。他这些天要喝药就喝药,要睡觉就睡觉,一副安安心心做孕夫的模样,可不就是为了降低某些人的戒备,等待这么一天?
“给本……给我把个脉!”颛孙肃行将荷包丢在大夫的桌上,在人家开口之前已经伸出手臂,“任何结果,你不许惊讶不许大声嚷嚷,小声告诉我,否则……”
大夫下意识的向后缩,被颛孙肃行一把拉回来,此时杭豫左带着敏筠,以及侍卫走进医馆。
“您怎么了?”杭豫左问道。
“我问大夫茅厕在哪儿呢。”颛孙肃行一边说,一边扯过大夫的手搁在自己手腕上,“离家太远啦,还是在外面借个地方吧,这钱做为感谢。”
杭豫左道:“您当真大方。”
“我自己的钱,不劳烦您费心。”颛孙肃行不由自主地恶言恶语,然后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为什么还没转过来。
杭豫左没再说话,也没走近一步,侍卫都被挡在身后。
大夫被颛孙肃行的目光吓得赶紧把脉,随后脸色起了奇异的变化。
“你,您是皇太叔殿下?!”大夫花白的胡子颤抖起来,瞪着颛孙肃行。
医馆里的人齐刷刷的看过来。
颛孙肃行揪住大夫的衣领,低声说道:“你最好别告诉我,是有了身孕。”
大夫惊恐无比,连连摆手,“那我不告诉你了。”
“……”颛孙肃行松开手,举止优雅的抚平大夫衣服上的褶皱,“茅厕在哪里?”
大夫指向后院,颛孙肃行走出后门,转身后背贴在门板上,医馆里传来围观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咦,皇太叔殿下对奸夫好凶好冷淡啊?按理说,你看他之前对王妃那么好,应该对奸夫也不错啊?”
“我看啊,八成是薄情寡性,要始乱终弃的。”
“唉,难怪王妃会和人私奔。”
“……”颛孙肃行觉得明天帝都里大概要流传起“皇太叔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之类的流言。他不想管太多,假装去过茅房,准备返回马车上,半路从杭豫左的手里抢过女儿。
在街上绕了一圈,马车往回走,车厢里的气氛在敏筠的带动下还算有点人气。
杭豫左瞥眼默不作声也无法从面部表情看出是何心情的颛孙肃行,主动开口道:“殿下还在为有孕之事烦忧?”
“如果你替我怀孕,我心情立刻好的跟今天天气一样。”颛孙肃行说完这句话,又想默默的抽自己——同一战线上的战友,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对待!
杭豫左依然在笑,笑的明润温和,“如若我能代殿下受苦,甘愿为之。”
“……”啊真的好感人啊,颛孙肃行假惺惺的流露出感动的神情,想到杭豫左也不能解释他怀孕的缘故,看来真如苏濛所说是叫人给下了巫术,那个人也许就是当今圣上,希望破灭后他干巴巴的说道:“有豫左陪伴在身侧,我心愿足矣。”
敏筠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拍着手欢快叫道:“爹爹,你们感情真好。”
颛孙肃行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起王妃对他们父女一向漠不关心,母女之间的感情淡如水一般,又是一阵阵的心疼,指着杭豫左,逗道:“来,你也叫他一声爹爹。”
“爹爹!”敏筠听话的回头大喊一声。
颛孙肃行目光惊恐。
杭豫左含笑答应。
回到皇太叔府后,颛孙肃行拽住杭豫左,“你好男色吗?”在民风开放的端国,好男色不可耻,可耻的是娶之为妻,但如果有他这个先例,可耻也变得不可耻了。如果他们都不好男色,以后也好聚好散,最怕出现戏文上那种日久生情。
“殿下不信豫左的感情?”杭豫左反问道。
颛孙肃行噎住了,这是演戏演得太投入了么?私下里别这么装了好不好……
转念又想,也许是觉得明面上演戏、私下里正常这么转换着像是有癔症,所以干脆明里暗里都这么着了?
好吧,考虑的可真周全。
他倒有些头疼答案了——如果回答相信,他岂不是承认自己好男色?可他感觉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一挂的。可如果回答不相信,岂不是把自己的战友推出去?
“我心如你。”半晌,他如此答道。
这就看杭豫左对他是什么心了呵呵呵。
金菊灿烂,衬得杭豫左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
颛孙肃行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不真实,一把拽住赶过来的熊大夫,“老熊,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必须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熊大夫被面色严肃的颛孙肃行吓得一愣一愣的,“殿下请问。”
“我听说吃多了山楂会小产,为什么我吃了这么多你都不阻止我?”颛孙肃行眯起眼睛,透漏出危险的讯号。
“这要感谢御厨心灵手巧,他们用了各种食材做出来的口味和样子类似山楂的小点心,吃多了也不会有事,殿下请放心……”
居然老眼昏花到此等地步了吗?颛孙肃行捂着额头,自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就觉得自己一直不对劲,摸清楚一个问题需要好半天的功夫,看来还是要倒床上再睡十天半月,才能舒缓。
颛孙肃行回房睡觉之后,狗蛋鬼鬼祟祟的拉住准备离开的杭豫左。
“怎么样?”
杭豫左摇摇头。
狗蛋摸着下巴,“你果然有点手段,相信迟早有一天皇太叔会向你透露秘密的。”他老气横秋的拍着杭豫左的肩膀,“你好好干,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他又忙着去颛孙肃行跟前伺候,完全没注意柔和如春风的杭豫左忽地露出冷嘲不屑的笑意,稍纵即逝。
第7章 流言起
正如颛孙肃行所预见的那样,当天下午帝都城里流传开“皇太叔和奸夫不和”的消息,以医馆为中心,呈汹涌不可抵挡之势蔓延开来。
说起关于皇太叔的流言蜚语,自他出生以来就有各种版本,诸如——
先帝再疼爱有个屁用,个小皇子是弱智,哪能继承大统。
先帝对这个弟弟真好,是不是要册立皇太弟了啊?
隆王强取豪夺,以家人性命逼娶隆王妃,其实隆王妃根本没爱过隆王。
敏筠县主其实是隆王妃和其他男人的野种,隆王蒙在鼓里,欢欢喜喜当了爹。
更丧心病狂的是,隆王知晓女儿并非亲生,但仍愿意养在身边,乃是为了等孩子长大之后,发泄兽欲。
前两条,颛孙肃行没理会,因为那时年纪太小,再接着两条,他还是没理。最后一个,他告到帝都府衙,把造谣的人统统抓起来,一人打了八十大板,打得一个个皮开肉绽,再也不敢乱嚼舌根。
如今这样的流言,颛孙肃行已经听得耳朵生茧,出于“过日子,自己开心最重要”的原则,他仍然决定置之不理,但有人偏要他理。
“弟弟,”颂康公主皱着眉头,略不满的看着心不在焉的颛孙肃行,“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呢。”
“我耳朵长在这儿,能听见。”颛孙肃行微笑。
颂康公主保养不错的面容上持续被不满所笼罩,她没好气的轻轻打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你心思不在这儿,长了也是白长。”
颛孙肃行继续保持自己的笑脸,其实先帝和颂康公主是元后生的,他是第二任皇后生的,前后两位皇后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加上亲爹这么一个血脉联系着,压根没有多亲密,从前没见有多少来往,现在颂康公主忽然跑来,真的让他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我知道你在说晋敏筠为郡主的事。”
亲王之女为县主,皇储之女为郡主,他如今贵为皇太叔,女儿的地位也该升一升了。
他没想到圣上还能考虑的这么周到。
“嗯,”颂康公主没有指望颛孙肃行能听进去多少,到这一点她已经很满意了,“如今帝都里流传着对你不好的言论,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以前做一个闲散王爷自然不必搭理平民百姓的胡说八道,否则还自贬了身份。但现在,你是皇太叔,未来的皇帝,应该更注重自己在民间的风评。”
“哦。”颛孙肃行草草了应一句,表示自己在听。
“不然的话,将来你继承大统,百姓们心里会不服气,江山会不太平。先祖打下这片江山不容易,特别是经过太安帝时期的战火硝烟,要不是开徽帝力挽狂澜,我们这些人还不知在哪儿呢。”颂康公主苦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