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二十一 田子坊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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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外篇二十一 田子坊 译文-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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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说:“我听说,儒士戴圆帽的知晓天时;穿着方鞋的,熟悉地形;佩带用五色丝绳
系着玉玦的,遇事能决断。君子身怀那种学问和本事的,不一定要穿儒士的服装;穿上儒士
服装的人,不一定会具有那种学问和本事。你如果认为一定不是这样,何不在国中号令:
‘没有儒士的学问和本事而又穿着儒士服装的人,定处以死罪!’”
    
    于是哀公号令五天,鲁国国中差不多没有敢再穿儒士服装的人,只有一个男子穿着儒士
服装站立于朝门之外。鲁哀公立即召他进来以国事征询他的意见,无论多么复杂的问题都能
做出回答。庄子说:“鲁国这么大而儒者只有一人呀,怎么能说是很多呢?”
    
    【原文】
    
    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1),故饭牛而牛肥(2),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有虞氏
死生不入于心(3),故足以动人。
    
    【译文】
    
    百里奚从不把爵位和俸禄放在心上,所以饲养牛时牛喂得很肥,使秦穆公忘记了他地位
的卑贱,而把国事交给他。有虞氏从不把死生放在心上,所以能够打动人心。
    
    【原文】
    
    宋元君将画图(1),众史皆至(2),受揖而立(3);舐笔和墨(4),在外者半。有
一史后至者,儯麅{然不趋(5),受揖不立,因之舍(6)。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臝
(7)。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译文】
    
    宋元公打算画几幅画,众多的画师都赶来了,接受了旨意便在一旁恭敬地拱手站着,舔
着笔,调着墨,站在门外的还有半数人。有一位画师最后来到,神态自然一点也不慌急,接
受了旨意也不恭候站立,随即回到馆舍里去。宋元公派人去观察,这个画师已经解开了衣
襟、裸露身子、叉腿而坐。宋元公说:“好呀,这才是真正的画师。”
    
    【原文】
    
    文王观于臧(1),见一丈夫钓(2),而其钓莫钓(3);非持其钓有钓者也(4),常
钓也(5)。
    
    文王欲举而授之政(6),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7),而不忍百姓之无
天也(8)。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9):“昔者寡人梦见良人(10),黑色而(11),乘
驳马而偏朱蹄(12),号曰(13):‘寓而政于臧丈人(14),庶几乎民有瘳乎
(15)!’”诸大夫蹴然曰(16):“先君王也(17)。”文王曰:“然则卜之(18)。”
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它(19),又何卜焉!”
    
    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无更(20),偏令无出(21)。三年,文王观于国,则列士
坏植散群(22),长官者不成德(23),螤斛不敢入于四境(24)。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
也(25);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26);螤斛不敢入于四竟,则诸侯无二心也。文王于
是焉以为大师(27),北面而问曰(28):“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应
(29),泛然以辞(30),朝令而夜遁(31),终身无闻。
    
    颜渊问于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32)?又何以梦为乎(33)?”仲尼曰:“默,汝
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何论刺焉(34)!彼直以循斯须也(35)。”
    
    【译文】
    
    文王在臧地游览,看见一位老人在水边垂钓,可是他身在垂钓却不像是在钓鱼,不是手
拿钓竿而有心钓鱼,钓钩总是悬在水面上。
    
    文王一心要起用他并把朝政委托给他,可是又担心大臣和宗族放心不下;打算就此作罢
放弃这个念头,却又不忍心天下的百姓得不到天子的恩泽。于是大清早便召来诸大夫嘱咐
说:“昨晚我梦见了一位非常贤良的人,他黑黑的面孔长长的胡须,骑着一匹斑驳的杂色
马,而且四只马蹄半侧是红的,他对我大声呼喊说:‘把你的朝政托付给那位臧地的老人,
恐怕你的百姓也就差不多解除了痛苦拉!’”诸位大夫惊恐不安地说:“这个显梦的人就是
君王的父亲!”文王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是卜问这件事吧。”诸位大夫说:“这是
先君的命令,君王还是不必多虑,又哪里用得着再行卜问呢!”
    
    于是迎来了这位臧地老人并且把朝政委托给他。典章法规不更改,偏曲的政令不发布。
三年时间,文王在国内遍访考察,见到各地的地方势力集团全都纷纷离散,各级长官不再树
立夸耀自己的功德,不同的斞和斛不再能进入国境使用。地方势力集团全都纷纷离散,也就
政令通达上下同心;各级长官不再树立夸耀个人的功德,也就政务相当劳绩统一;不同的斞
斛不再能进入国境使用,诸侯也就不会生出异心。文王于是把臧地老人拜作太师,以臣下的
礼节恭敬地向他问道:“这样的政事可以推行于天下吗?”臧地老人默默地不作回应,抑或
漫不经心地予以推辞,早晨文王向他征询意见而夜晚他就逃跑了,从那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他
的消息。
    
    颜渊向孔子问道:“文王难道还未能达到圣人的境界吗?为什么还要假托于梦呢?”孔
子说:“闭嘴,你不要再说!文王算得上最完美的圣人了,你怎么能随意评论和指责呢?他
也只不过是短时间内顺应众人的心态罢了。”
    
    【原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1),引之盈贯(2),措杯水其肘上(3),发之,適矢复沓
(4),方矢复寓(5)。当是时,犹象人也(6)。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7),非不射
之射也(8)。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9),临百仞之渊(10),若能射乎?”
    
    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11),足二分垂在外(12),揖御
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13)。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
挥斥八极(14),神气不变(15)。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16),尔于中也殆矣夫!”
    
    【译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的本领,他拉满弓弦,又放置一杯水在手肘上,发出第一支
箭,箭还未至靶的紧接着又搭上了一支箭,刚射出第二支箭而另一支又搭上了弓弦。在这个
时候,列御寇的神情真像是一动也不动的木偶人似的。伯昏无人看后说:“这只是有心射箭
的箭法,还不是无心射箭的射法。我想跟你登上高山,脚踏危石,面对百丈的深渊,那时你
还能射箭吗?”
    
    于是伯昏无人便登上高山,脚踏危石,身临百丈深渊,然后再背转身来慢慢往悬崖退
步,直到部分脚掌悬空这才拱手恭请列御寇跟上来射箭。列御寇伏在地上,吓得汗水直流到
脚后跟。伯昏无人说:“一个修养高尚的‘至人’,上能窥测青天,下能潜入黄泉,精神自
由奔放达于宇宙八方,神情始终不会改变。如今你胆战心惊有了眼花恐惧的念头,你要射中
靶的不就很困难了吗?”
    
    【原文】
    
    肩吾问于孙叔敖曰(1):“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2),三去之而无忧色(3)。吾始
也疑子,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4),子之用心独奈何?”
    
    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
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5)?亡乎我
(6);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7),方将四顾(8),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9)!”
    
    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10),美人不得滥(11),盗人不得劫,伏
戏、黄帝不得友(12)。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经乎大山而无
介(13),入乎渊泉而不濡(14),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15),己愈
有。”
    
    【译文】
    
    肩吾向孙叔敖问道:“你三次出任令尹却不显出荣耀,你三次被罢官也没有露出忧愁的
神色,起初我对你确实不敢相信,如今看见你容颜是那么欢畅自适,你的心里竟是怎样的
呢?”
    
    孙叔敖说:“我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我认为官职爵禄的到来不必去推却,它们的离
去也不可以去阻止。我认为得与失都不是出自我自身,因而没有忧愁的神色罢了。我那里有
什么过人之处啊!况且我不知道这官爵是落在他人身上呢,还是落在我身上呢?落在他人身
上吗?那就与我无关;落在我的身上吗?那就与他人无关。我正心安理得优闲自在,我正踌
躇满志四处张望,哪里有闲暇去顾及人的尊贵与卑贱啊!”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古时候的真人,最有智慧的人不能说服他,最美的女人不能使
他淫乱,强盗不能够抢劫他,就是伏羲和黄帝也无法跟他结为朋友。死与生也算得上是大事
情了,却不能使他有什么改变,更何况是爵位与俸禄呢?像这样的人,他精神穿越大山不会
有阻碍,潜入深渊不会沾湿,处身卑微不会感到困乏,他的精神充满于天地,将全部奉献给
他人,自己却越发感觉到充实富有。”
    
    【原文】
    
    楚王与凡君坐(1),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2)。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
丧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丧无存’,则楚之存,不足以存存(3)。由是观之,则凡未始亡
而楚未始存也。”
    
    【译文】
    
    楚文王与凡国国君坐在一起,不一会儿,楚王的近臣一次又一次报告凡国已经灭亡。凡
国国君说:“凡国的灭亡,不足以丧失我的存在。既然‘凡国的灭亡不足以丧失我的存
在’,那么楚国的存在也不足以保存它的存在。由此看来,那么,凡国也就未尝灭亡而楚国
也就未尝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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