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色人影从洞中缓缓走出,是名身高八尺,面色红润有如婴儿的炼气士,他身背长剑,手执一柄拂尘,一脚踏出,悬浮在百丈高空,几欲凌风飞去,果然是位修为高深的炼气中人。
青云山人含笑望着拜伏在青云山顶的众弟子,微笑道:都起来罢, 我早就说过,修炼之人不需遵守俗世礼法,你等如何还是这般痴愚? 众弟子依言起身,丹彤与他分属师兄弟,因此并未下拜,捻须微笑道: 师兄总算是出来了,可是让贵客等急了呢。
说着向蒋子兴施了个眼色。
蒋子兴心领神会,忙拱手道:山人请了,蒋某已在此恭候多时也。
青云山人闻言微微皱眉,纵身落在了蒋子兴面前,拱手还礼道:原来是蒋大人。
这倒是奇了,当此多事之秋,蒋大人不在庙堂为国绸缪,怎会有雅兴来我青云山?青云门历代与朝廷关系良好,青云山人虽已下令不再过问晋国内战, 表面上的礼貌总是要维持的。
蒋子兴见他明知故问,干笑一声道:叛贼势大,庙堂危矣,蒋某哪里还坐得住?只得厚起老脸,前来青云搬请救兵了。
还望山人看在青云门与朝廷多年交好的情面上,出手相救呢。
青云山人望了望他,缓缓摇头道:蒋大人并非不知,当年青云门曾与朝廷定下协议,朝廷许青云山为我所有,我青云门则保朝廷不受外辱。
如今是宁王举兵,并非外敌而是内乱。
我青云门出手管事已是坏了规矩,更何况近半年来,我门下精英弟子折损无数,青云门牺牲巨大,本门对朝廷已是仁至义尽。
本山人身为青云掌门,又怎能不为门派着想?难道蒋大人一定要我青云门断绝香火,才会满意么? 想起半年来青云门的无谓牺牲,青云山人不觉有气,话也渐渐说得重了。
蒋子兴正欲开口,丹彤已笑呵呵地接口道:师兄这话可就说得糊涂了,宁王起兵反叛虽说是晋国内乱,可内乱一起,外敌还不趁虚而入么? 难道咱们非要等到晋国内外峰烟四起,这才肯出手相救?只怕到了那个时候,门下弟子伤亡更大,二师兄,你说是不是? 牟奇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是。
见这情形气得丹彤直翻白眼,看来要靠自己这位二师兄是没希望了, 忙向白素使了个眼色。
白素顿时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倒于地,流泪道:师父……求师父为素儿报仇。
她五名大哥都死于楼山关一战,对晋胤是恨到了极处。
白素人美性格又好,在青云门中人缘极佳,她这一跪,五百弟子倒有九成也随着跪了下来,齐声道:请掌门恩师做主,为死去的同门报仇雪恨。
蒋子兴见士气可用,忙道:山人。
丹先生说得是,若我朝廷不保, 秦国难保不会趁机而入,那时生灵涂炭,只怕非山人所愿罢? 更何况山人就不想为死去的弟子报仇么?那反王晋胤勾结外大陆邪派炼气士,杀害我方多少修炼者?这份仇恨怎能就此算了? 青云山人冷哼一声,大袖轻挥,一股无形大力扫过了青云山顶,将众弟子硬生生托起:报仇之事再也休提,否则门规之下,尔等将同受处罚! 转头,青云山人又对蒋子兴道:蒋大人莫怪,吾观当今秦君,并非好战之人,秦国之内,各部落也非一心,又怎会轻易犯我?蒋大人的担心只怕是多余的。
至于晋国内乱,请恕我青云门无力再管,青云门下高手已折损将尽,难道蒋大人还要我门下这些年青弟子去送死不成? 蒋子兴也是好修养,被他如此数落,却是半点火气也无,仍是呵呵笑道:山人怎说无力?难道山人忘了百年前青云门曾用来力抗秦军的青云剑坊了么?若是用它来对抗宁王,我方可期全胜。
蒋大人说得不错啊。
丹彤鼓掌笑道:若不是大人提醒,几乎连我也忘了本门还有这件好宝贝。
师兄何不请出此宝,也好为我门下弟子雪恨? 青云山人摇头道:师弟有所不知,此宝威力虽大,却需二百四十五名弟子方能发动,而且发必破敌,否则自伤。
因为此宝太过霸道,恩师应劫之前,便已将其禁制在小周山中,已与小周山合为一体,并非你我之力所能拆分。
当日方青如以山河乾坤图封印九神一脉,曾利用宝图威力,在九神界内设下三三之劫,九九之灾,比起宙界间所有的重劫,还要厉害数倍。
青云门祖师虽也是九神一脉中堪称高手的人物,却也无力避劫,就更不用说是青云山人的师父了。
丹彤闻言大为失望,望了眼空中那座小山峰道:什么,青云剑坊已与小周山相合了?完了完了,小周山是玄玉精铁所淬,就是恩师还在,只怕也难取回剑坊了…… 青云山人看了蒋子兴一眼,道:蒋大人也看到了,本山人也是无可奈何。
蒋子兴不由大为失望,传说中的青云剑坊既已失去,就是再勉强青云门也是无用,只得苦笑道:倒是蒋某烦扰山人了。
子豪,我们走。
他正欲与青衣剑士子豪转身离去,忽听一个声音自空中远远传来道: 蒋兄如此就放弃了么?这可不像是阴某所认识的蒋兄呢。
罡风激荡,北面天空的云彩被一卷而空,只见一个白色人影风驰电掣般由北向南而来,转眼便到了青云山的上空。
这人身材瘦长,身穿一件月白色乱洒墨竹长衫,面色阴鹫深沉,不苟言笑。
青云山人师兄弟三人见此人轻轻松松便突破了青云山上空禁制,竟是如入无人之境般,不由心中暗惊。
青云山人面色一肃,拱手道:阁下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无礼,擅闯我青云山门?他见此人似乎与蒋子兴相识,这才循礼相问,否则以他的脾气,早就飞剑招呼了。
那人却不答话,迳自飞身落在青云山顶,只用目光扫了他一眼,青云山人便觉一股极大的压力向自己迎头罩来,以自己功力,竟是无能对抗, 只得后退了半步,心里越发吃惊,暗道:此人是谁?竟有如此功力? 蒋子兴见到此人却是大喜过望,忙着几步迎上来人,笑道:阴先生来了,这事就好办了。
这位阴先生正是阴勒天,自从那日与邪勿风一战,虽得小生与卢英暗助,得以逃脱,自身却也受了些损伤,这段时间来一直在隐居修炼。
蒋子兴一直视他为长城,如今见到他,顿时松了口气,知道以他之能, 不来则罢,既来便必有解决眼前困难的办法。
青云门下见阴勒天如此无礼,都觉不忿,丹彤冷哼一声道:阁下好大的架子,我派掌门问话,难道你不曾听到么? 阴勒天看也不看他一眼,举首望天道:青云子啊青云子,当年你在九神一脉中虽非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却也是我阴某看得起的人,想不到你的徒子徒孙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可惜,可惜啊。
边说边摇头叹息。
青云三老越听越怒,青云子乃是青云门开派祖师,怎能容人如此侮辱。
青云山人面色一沉,怒喝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出言无状。
再不自敛,我青云门只得以百人剑阵招呼阁下了。
阴勒天看了他一眼,自怀中取出一枚半月形玉牌,笑道:青云门的小朋友,你可认得此物么?嗯,以你的年龄,只怕也未必认得,不过这九色脉玉的名字,你总该是听过罢? 青云山人向他手中玉牌望去,只见此物宝光隐隐,内中似有九色华光如水般流动不住,忽然想起恩师当年曾讲述过此物来历,不由全身剧颤。
九色脉玉……莫非……莫非你是那个人……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还没有死,你很奇怪是不是?阴勒天转过身,目光如电般望向他。
你……你真的是阴…… 话只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恩师所说过此人经当年大战后,性情大变, 最忌讳人当面提及他名讳,忙住口不言。
青云门下,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阴勒天抬头望向空中那座小山峰,叹道:青云剑坊当年也算九神界中有名的法器,就这样被禁制了岂非可惜?也罢,今日本座就让它重放光华罢! 说着,阴勒天将口一张,喷出数百朵火焰。
这些火焰初离他口时还是九色流转,好看至极,渐渐转为紫色、红色、纯青之色,白色、最终竟变得通体透明,仿佛琉璃一般,旋转着向空中小山峰烧去。
只听轰一声轻响,整座小山熊熊燃烧起来,空中温度急升,满天云雾皆被热力所逼,四散无踪。
这座小山看似普通,却是青云门历代祖师闭关修炼之所,玄玉精铁所淬,又经青云门历代掌门祭炼,早已是水火刀兵难侵,不要说是凡间之火, 就是炼气士的丹火也无法将其炼化。
可在这些透明火焰的煆烧之下,却渐渐变形,不多时竟化成了一团椭圆形的液体,在空中悬浮不定。
阴勒天一面不时喷火煆烧,一面紧盯着空中这团液体,却不急着出手。
又过一会儿,液体已全数变为玉白之色,在火焰裹挤之下,缓缓旋转了起来。
也不知转了几千几百圈,在这团液体正中,忽然现出一点青光,青光强烈至极,透过液体与火焰,仍照得山顶众人无法睁开双眼。
阴勒天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这点青光,哈哈笑道:好宝贝,在本座神婴元火煆烧之下,仍能不化,不愧为九神一脉有数的法器! 长笑声中,阴勒天飞身而起,投入火焰与高热的液体中,只见他身影一闪,那点青光已是不见。
山顶众人见他竟敢以肉身投入不知有几万度的火焰中,正自咋舌,却见人影晃动,阴勒天已回至山顶,依旧是白衫飘飘,连衣角也未曾烧焦半点。
此时空中火焰也奇迹般消失不见,阴勒天一连几口真气喷出,那本已被融化的小山峰竟又重新出现,却比先前更显润泽。
小朋友,这便是你师门重宝青云剑坊了罢?拿去吧。
阴勒天向青云山人摊开右掌,顿时宝光四射,一大四小五个青色牌坊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大者居中,小者分列四面,彼此间却有细细地绿丝相连,似金非金, 似玉非玉,阴勒天手掌略一转动,五个牌坊中便响起一连串霹雳之声,极是神妙。
多谢前辈。
见到本门重宝,青云山人不由喜出望外,忙念动本门真言,只见五个彼此相连的青色牌坊顿时缩小如豆,射入他衣袖之中。
你也不必谢我。
阴勒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这青云剑坊我还要借你之手,送与我一个冤家对头,此人也是我九神界之大敌……你尚需如此这般……可明白了? 青云山人越听越是惊心,以他的修为,竟是满头大汗。
此魔不除,我九神界将无宁日。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有我与宙界几位大本领的人物联手,料他也难逃此劫。
阴勒天淡淡地道。
至于那二百四十五名弟子,却是为九神界牺牲,就算本座欠了青云门一个人情,日后自会对贵门多加照顾。
说完阴勒天挥了挥衣袖,峰上自青云三老以下的五百弟子顿时齐齐打了个寒颤。
我已为贵门弟子施下传心之禁,若他等有幸成为牺牲者的一员,自会明白我的计划,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说完也不待青云山人回答,便化光飞起,晃眼便消失在天际。
他对青云山人说的话,外人却听不到半句,蒋子兴本想请他劝说青云门,谁想他说走就走,不由大急。
蒋子兴正焦急间,却听青云山人道:蒋大人,既然本门重宝已得回, 我便答应了你的要求就是。
青云门上下,即刻前往路州城。
路州城正是朝廷军队与晋胤交战的前线所在,青云山人这样说,那等于是宣布青云门将全数出动,到前线对抗晋胤叛军了。
蒋子兴顿时喜得呆了,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一走进晋胤临时设在青州知府衙门的行辕,小生便感觉不太对。
眼下已是盛夏了,青州又是地处平原地带,气候极是炎热,可小生却仍然感受到一丝寒意。
卢英也有同感,看了小生一眼。
恐怕那姓阴的说得不错,邪勿风一方的人多半到了。
你还是小心收敛功力,千万不要被人看出破绽来。
小生以传音之法在她耳旁叮嘱着。
普通炼气士小生倒不担心,最担心的就是现场有子非鱼这种邪勿风的嫡系手下。
卢英点头答应,瞬间变成了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以她眼下的功力,如果有心隐藏实力,即使是邪勿风也无能看破。
想起那姓阴的家伙昨日传心留言。
小生也以万象祖师所传之法,瞬间将神婴转为邪胎,全身立时邪气隐隐,仿佛魔头临世一般,如果邪勿风真在今天出现,只怕会立刻将他当成自己人。
刚做完功课,小生便听身后有人叫道:呵呵,任将军也来了,老朽倒比你更迟了一步呢。
小生回头望去,只见来人正是身兼王府总管、晋宁铁谍总管、以及殿前参知议事三职在身的王府重臣史进。
这位宁王面前的大红人带着两个小太监打扮的手下,自己也穿得像个太监头子一样,颤巍巍地向小生走了过来,满脸都是笑意。
小生可丝毫不敢看轻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若是他未看错,此人是宁王一系中除晋胤外的第一高手,更掌管着晋宁系最庞大的间谍组织, 平日里杀伐决断,那可比一百个年轻人加在一起还厉害得多。
原来是史总管,呵呵,看来今天这庆功会可热闹的很啊,连史总管也大驾光临了。
小生几步踏到史进面前,亲热至极地牵住他的手道:哎呀,这么大热的天,史总管可要当心身体呢。
史进顿时笑得连眼也睁不开了,反手拉住小生道:我怎么说呢,任将军就是宅心仁厚,怜惜孤老啊。
嘿嘿,王爷今晚设宴,一来是为半年来我军的连续胜利庆功,二来也是动员会,准备一举拿下路州,跟着直捣鲁京呢。
听说今晚子国师还请来了许多大本领的炼气士前来,史某是说什么也要来见识见识这偌大的场面的……咳咳…… 史总管说笑了,您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今天的场面对您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说笑着,一并向行辕内走入,在卫士指引之下,直入主厅。
这时距庆功宴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宁王晋胤尚未到来,但是宁王府中的文武百官倒是来了不少,彼此相熟地便聚在一起,众人说起半年来的连连胜利,个个都是满面春风,得意非凡。
大世子晋白正站在大厅一角,与几个人热情地攀谈着,其中一人正是国师子非鱼。
本来晋白是负责留守晋宁城,这次是奉了晋胤之命,亲率五万大军赶来青州,准备与朝廷军队行最后一搏。
这位大世子看来开心得紧,半年来他虽未立寸功,不过小生与卢英却是首破宿州的大功臣,又在阳山关一战中首先率队攻破天威军防线,可谓立功至伟。
两人是他推荐,这份大功劳自然有他一半。
小生,卢姑娘,你们来了,快来快来。
一眼看到小生二人走入,晋白顿时开心地笑起来,忙招呼二人道:你们两个都是英雄,可要见见子国师的师父和师兄弟,他们都是炼气士中的高手,神仙中的人物,平时都难得一见。
听到他的介绍,一名站立在子非鱼身旁的黑袍人立刻抬头望了小生一眼,他的目光柔和如水,却似乎蕴含着一股极强的压力。
小生顿觉心中一寒,也抬头向他望去。
只见此人相貌英俊熟悉,可不正是那日在阳山关上空所遇到的邪勿风么? 邪勿风是自己的最大敌人,可他偏偏占用了父亲的肉身,小生心中顿时升起又是亲切、又是痛恨的复杂感觉。
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小生与卢英笑着与史进暂时道别,向晋白处走来。
大世子,子国师,别来无恙啊? 小生呵呵笑着走到晋白等人面前,故意上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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