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恍然有一种泰山压顶的危机感。
第二天,愁云惨淡万里凝。
比之前一天,她放松了好多,但是,依然去门首探望了百八十遭。
第三天,风和日丽花满天。
也许是她多想了,怎么着,皇上和她家暮寒也是亲兄弟,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屠戮自己的亲人?皇上也是人,不是吗?
提心吊胆的过了三天,第四天,她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修护修护连日来急速运转不得休息的身心。
“小姐……小姐……快点起来,不好了!”
天色尚早,夜的帷幕尚未褪去,小桃、阮桃、连带晚秋一并拥到了靳无语的床前,对准了她的两只耳朵喊叫。
靳无语伸了个懒腰,眯缝着眼睛向窗户处望了一眼,翻身继续刚才未做完的美梦。
“小姐!王府被皇上的禁卫军包围了!!!”小桃、阮桃、晚秋三人齐声大喊。
“什么?”靳无语陡然从梦中惊醒。
“咱们王府被皇上的禁卫军包围了!”小桃焦急的喊。
“有没有说因为什么?通知王爷了吗?”靳无语从床上一跃而起。该来的还是来了,皇上终究不是普通人!她希望另有原因,可这也只能是希望……
“不知道为了什么,禁卫军半夜三更突然围了过来,王爷不让打扰小姐休息,在这儿坐到五更天,吃了早点,走了好一会儿了。”小桃回答。
“莫言呢?”靳无语终于想起她儿子。
晚秋回道:“莫言在西厢房睡呢。王爷半夜就将莫言抱了过来,怕打扰小王妃休息,将莫言安置在了西厢房。”
一向眼睑厚重,视流泪为耻辱的靳无语忽然觉得眼前的蒸腾起了一片浓雾,雾气越来越大,渐渐凝集成了雨滴……原来,有人关心,爱护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原来,泪水的凝集过程是这样的美妙;原来,泪水并不完全代表懦弱,咸涩的味道里夹杂着的还有幸福的气息……
别有一番滋味
“小桃!早点准备好了吗?”靳无语问道。
“啊……小姐……你还吃早点……”小桃张大了嘴巴,难以想象现在这样的况下,她家小姐居然还有心吃早点?!
“我饿了。不吃饭,吃什么?”说着,向西厢房走去。
莫言蜷缩在被子里,睡的正香。自从莫言返祖归宗认了江暮寒这个老爹,便总是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他不放,她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儿子了。莫言紧紧的抱着江暮寒的天青色绣有白莲的枕头,定是以为自己抱着的是江暮寒呢。靳无语低头吻着儿子的小脸,儿子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说不出的欢心愉悦。幸福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一个体贴入微的相公,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给她的生命添加了无尚的厚重感。从前她可以装疯卖傻、任妄为、不知所谓,那是因为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她再也不是轻飘飘的浮在人世间的孤独灵魂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相公在哪里,儿子在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幸福栖息地。
“那个……小姐……你、你没事吧?”靳无语异于往常的表现,竟让小桃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
“当然没事!能有什么事?!”靳无语笑笑,她就不可以安安分分地做个贤妻良母吗?瞧小桃那表,仿佛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小桃,你在这儿照顾莫言,我去做早点。”
“那个……小姐,你还吃得下饭呀?”小桃疑惑地望着靳无语。前几天,风平浪静,她家小姐如坐针毡似的坐立不安;如今怒浪涛天,随时都有帆船的危险,她家小姐倒向没事人似的,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她家小姐做事从来都是这样出人意料!
靳无语懒得再跟小桃唠叨,带着阮桃向厨房走去。
最普通的小米粥加上厨房自制的咸菜,入口清香醇厚,是她的最爱。
靳无语携着煮好的饭菜回到绯雪阁,已没了莫言的身影,寻至秀水苑,晚凤回说,莫言到门首找王爷去了。靳无语来到门首,见到了最让人跌破下巴的一幕。
冷酷、无、不苟言笑的江暮寒携着调皮、捣蛋、上天入地、无所不敢的莫言倚在门首练习投掷。
至于投掷的目标自然是围在王府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军。
和围困飘摇帮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军个个箭在弦,刀出鞘,一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厮杀的摸样。江暮寒还和从前一样毫不在意,确切地说,应该叫做不屑一顾!
“莫言,吃早点了。”靳无语喊道。
“哦!”莫言应了一声,抱住江暮寒的腿,仰头道:“老爹!咱们比赛扔石头,谁输了,谁喝粥好不好?”
“好!”江暮寒爽快地应允。
莫言拉着江暮寒的大手,走到院内。自认为这个距离够远了,方才站定,对江暮寒道:“老爹!你站这儿。莫言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谁输了,谁喝粥。”
江暮寒点头同意,随手掷出手中的石子。石子穿过大门,不偏不倚,正中身着虎符滚金袍子的领军眉心。那领军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额上已是鲜血淋漓。
“不算!不算!”莫言推着江暮寒往后退,直退至花坛旁。莫言瞅瞅江暮寒,再测测距离,始终放心不下,推着江暮寒再次后退了两丈远,方才放心。“老爹!你站这儿!”
江暮寒一言不发地从莫言手中捏起一枚石子,食指轻弹,石子飞出,再次击中那领军的鼻子。
“不算!不算!”莫言耍赖,又要改变主意。
江暮寒抱起莫言,在莫言左脸上香了一下,笑道:“先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跟老爹比!”
莫言郑重地点头,信誓旦旦地道:“老爹!莫言长大了,一定比你扔的准!”
靳无语笑眯眯地为儿子、相公盛饭,大军压境的危机感被身畔缭绕的幸福淹没。
一家三口团团围坐,最平常的小米粥加咸菜,入口也别有一番滋味。
“奴婢叩见王爷!”诚惶诚恐的柳嫣忽然出现在了饭桌旁。
事实上,那一次进宫,已经撕破了脸皮。江暮寒自然不会怎么待见柳嫣了,后来,又遇上绣娘的事儿,谁也没有心思再搁置在她身上。此刻,她忽然出现,江暮寒、靳无语都颇觉意外。
“什么事?”江暮寒扫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冷冷地问。
求救
“王爷!奴婢想进宫一趟,特来向王爷请示!”柳嫣抬头迅速地看了江暮寒一眼,便即垂下了眼睑。
江暮寒夹起儿子放在他碗里的酸豆角,放入口中,意味深长地咀嚼良久,方才开口:“这种事,你从前可没跟本王请示过!”
“奴婢知错了!请王爷责罚!”柳嫣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从前进出芰荷王府确实不曾请示过谁,在这个非常时期,一反常态,说明她心中有鬼了,她继续肆无忌惮,依然难逃干系。她,终究是逃不掉的。可,事实上,她此次进宫,是希望皇上看在她的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高估了自己在江暮梵心目中的地位暂且不说,柳嫣这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进了芰荷王府,身上便打下了芰荷王的烙印,江暮寒出了事,她的况也自危如累卵了。皇上断然不会再次纳她入宫,她的未来最好也不过是一个惹人讨厌、受尽折辱的如夫人……相反,江暮寒稳如泰山,即便不怎么待见她,皇上的威名还是可以保她平安无事、自由自在的。况且,她的心从迈进芰荷王府的第一天,便已系在了江暮寒的身上……
江暮寒自然无从得知柳嫣的这些想法,况且,就算柳嫣落井下石,他又何足惧哉!
“你错了?错在哪儿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奴婢从前进出王府没有向王爷请示,请王爷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柳嫣伏与地上,轻微的颤抖。
“你可是皇上派来的人!本王怎敢如此托大,拦截皇上的去路!”江暮寒笑道:“请随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柳嫣吓得面如土色。
看着柳嫣颤抖的肩膀,江暮寒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恍然间跪在她面前的人由柳嫣变成了江暮梵!
“行了。”江暮寒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不耐烦的挥手:“你去吧!”
柳嫣颤颤巍巍的退出门去,乘了小轿直奔皇宫去了。
···
中午时分,神色凝重地回到芰荷王府。自然是所求无望了……
···
柳嫣没有直接回她的绮梦轩,而是踏进了她很少踏足的地——绯雪阁。
正如她当初所预料的那样,她落了个两边不讨好的苦差事。此刻,她能求的也只有靳无语了。靳无语这个大大咧咧的正妻自然不会待见她这个试图分一杯羹的侍妾,可是,从靳无语的为人来看,也决不至于撒泼使横,折辱与她,这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绯雪阁一如既往的凄凉、冷清,迷离荒草间隐约可见一些淡淡的绿意,天,就要来的吧。
柳嫣放重了脚步向前,上了枯叶堆积的台阶……
房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方才出来探视。
“呦!柳嫣姑娘!”晚秋福了褔,诧异的望着柳嫣。“容奴婢冒昧的问一句,姑娘知道王爷的禁令吗?”
“我……我也是情非得已……晚秋,王妃在吗?”柳嫣目光闪烁,面上浮起一抹羞愧的红晕。
晚秋点点头,带着柳嫣迈进门来。
“王妃!”柳嫣一眼看见靳无语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王妃救救奴婢!”
“先起来,再说……”靳无语扶起柳嫣,让了座,又让阮桃捧了茶来吃。
柳嫣低下头,连称不敢,坚持站着回话。
“姐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靳无语疑惑地问。
从前,她是宠妾,她是过客,她和她交情浅淡;再次迈入芰荷王府,她成了她的头号劲敌,她来找她,会有什么事?
“王妃!请王妃宽坐,待奴婢细细说来。”
柳嫣这一番陈诉,扯出一段鲜为人知的伤情往事。
情非得已
原来,柳嫣入宫以后,经过重重考核,成功突围,脱颖而出;一日,今上江暮梵与储玉宫召见入选宫人,一眼便相中了柳嫣;随后,柳嫣和一个叫紫冉的宫人被安排到了皇后的慈安宫,与皇后并居一处。那时候,这二人自是认为这是皇上对她们恩宠有佳的表现。
二人在慈安宫住了一月左右,并不见皇上传她们侍寝,难免怅然若失,正不知如何处置,江暮梵忽然召见二人去太和殿。
太和殿乃是皇上批阅奏章,处理国事邦交,政见要务的地方,皇上在这样威严的地方召见二人,其意何在?
二人忐忑不安的来到太和殿。皇上、皇后二人正坐于一紫檀木几旁品茶。
二人见了礼。
江暮梵赐座。
皇后亲切地拉着二人的手,笑问:“柳嫣、紫冉,宫中妃嫔万千,皇上为何独独对你们两个新入宫的宫人另眼相看吗?”
二人自不敢狂妄自大,说自己如何出类拔萃这样的话语,忙伏地谢恩。
皇后亲自扶起二人,幽幽地忘了江暮梵一眼:“你们在宫外听说过‘瑾色桃劫’这一说吗?”
柳嫣、紫冉均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宫中的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她们的眼睛。只有明察秋毫,把握事态的动向,方能准确体察圣意,再加上谨言慎行,这可是官场中屹立不倒的法宝,这也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后宫必须明白的道理。
二人听到皇后说起这项“忌”,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不置可否。
皇后微笑道:“你们极其懂事儿,不妄言、妄行,本宫极是欣慰。今日传你们来,正是为了此事。外间所传莲妃之事实属多嘴多舌之人妄加揣度之词。莲妃与此事并无多大关联,二人不过有三分形似罢了。昔年,瑾琪也就是后来的瑾华王妃,乃是太后身边的第一得意的丫头,心思缜密,处事老练,太后想到的,想不到的,她无一不为太后打理的齐齐整整,可说太后一刻也离不了她。正因她常伴太后左右,和先皇以及众皇子们接触的自然多了起来。人常说,日久生。时间久了,就连皇上也对她有了好感。众皇子之中,又数芰荷王与瑾琪极是相厚。后来的事正如你们所听说的那样,先皇与芰荷王同时爱上了瑾琪这丫头。先皇英明神武,洞察细微处,断不会做出什样荒唐事来,然心下苦楚,自是不能避免,这也是人之常。皇上体会到先皇的苦楚之处,亲往芰荷王府,找到已做了芰荷王妃的瑾琪,说了先皇的况。不料,没过多久瑾琪那丫头便自缢身亡了。皇上当日只是希望瑾琪能够长往宫中走走……哎……”皇后一声长叹,良久,又道:“皇上后悔自己的那番冒昧之词,自不待言。这么多年,无一日不是自怨自叹,自悔自哀。”皇后语气一转,道:“故此,这么多年,皇上见到与瑾华王妃略微相似一点的女子,便屡屡为芰荷王指婚,希望有朝一日,芰荷王能从哀思中解脱出来,重获新生。”
二人听了皇后的一面之词,心中仍有疑窦,但均点头称是,称赞皇上至至,旷古未有。心中却越发忐忑不安。皇上、皇后这样郑重的跟她们谈论此事,其意不言自明。
果然,皇后又说:“你二人一个天与瑾华王妃颇为形似,一个呢,与瑾华王妃颇为神似。皇上和本宫有心撮合你们和芰荷王的一段姻缘,今日就是为了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柳嫣与紫冉低头不语,这不是矜持,而是不愿。世所共知,芰荷王的数十位王妃无一善终,迈进芰荷王府的大门就等于迈进了阎王殿。可是,她们面对的是这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物,拒绝的话自然是不敢说的。
“女孩家,就是要矜持些。本宫就是喜欢你二人这个脾气。”皇后毫不介意二人的真实想法如何,顺着早已拟定的程序继续说道:“打今儿起,咱们就是亲姊妹了。姐姐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们。暮寒若是有什么异样举动,妹妹们尽管进宫来跟姐姐说,有皇上给咱们做后顿,怕什么?!进了王府,一样要来宫里常常走动,陪姐姐说说话才是。”
就是这样,柳嫣、紫冉被内定为江暮寒王妃的候选人。
后来,晚晴疯了,江暮梵顺势便将早已训练好的后备队推了出来。
再后来,江暮寒选中了柳嫣,柳嫣就此迈进了芰荷王府。
进府的头一天晚上,皇后与柳嫣说了半夜的私房话,说的最多的竟是柳府大大小小的琐事,又一再叮嘱,进了王府,发现江暮寒有什么异样,记得要跟她说,她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会给她撑腰等语。
皇后殷切的关心里包裹着的是她整个柳府的未来,乃至性命。
柳嫣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她是皇上特意安排在芰荷王身边的探子,这才是根本之所在。
剑拔弩张
“王妃!”柳嫣含泪道:“不瞒王妃说,奴婢进王府的第一日,便打定了注意,此生跟随王爷左右,鞍前马后,绝无怨言。故此,这么多年来,奴婢从未向皇上泄露过任何实质的秘密。奴婢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非得已呀!为人子女者,怎可将父母命弃之不顾?如今皇上已经将奴婢逐出门墙,请王妃收留奴婢吧。救救柳家吧!”
江暮寒对江暮梵早有防范,实质的秘密自然不会落到柳嫣的手中。说起来这事儿怎么能怪柳嫣呢?靳无语有些为难:“柳嫣姐姐,你也看到了。王府被卫军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如何保你柳家周全?大家各安天命吧。”
柳嫣心头一喜,听靳无语的意思,她是不会为难她的了。这,就足够了。
靳无语没有观测到柳嫣的这一感变化,她的全副身心全都凝集到了“瑾色桃劫”事件上去了。
她清晰地记得那日到泽芝院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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