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虽然说要把环佩指给阿齐,但话才说出来,环佩就爬上了自己儿子的床,这种事情她却是看不惯的,好死不死在赃物中又发现自己丢失的不怎么重要的两件物品,偷窃加偷 情,张氏嫌恶地呸了一地,转身就走,常氏立即叫人把环佩一家子打了个半死赶出去,然后脆弱得如遭遇暴风雨摧残的花朵一般对阿齐道:“……她若是个省心的,我也就不说了。可竟然偷到婆婆房里去了,就是拼着被别人说我善妒凶悍,我也不能把她给你……”
人证物证俱在,环佩一家也供认了大部分,撕不撕东西的根本就无所谓,阿齐对环佩那一点好感立即消失殆尽。再看看常氏委屈的样子,说起来他们也算久别胜新婚,常氏只要不哭闹得厉害,他对那一套娇娇弱弱的也很是受用,理亏加心疼,阿齐连忙可着劲哄娇妻,只留下环玉一个大热天的却如坠冰窖。
荷花听说此事,心里就疑惑,常氏看起来也是个有手腕的,怎么早两年却听旺财婶子说她被下人们哄得团团转,婆婆也经常怪她没本事。觉得奇怪的还有张氏,她也认为以常氏的脑子根本就做不来这一出,却不知常氏的生母是个小妾,从小季防着主母的陷害也防着其他妾婢抢自己的风头,常家主母虽然动不了如常氏生母这等身价清白又有子嗣的妾室,却对付过不少来路不明的女人,常氏从小耳濡目染,是以在其他事情上虽然有些浆糊,应对小三小四们的手段却装满了一肚子。
环佩的事情一了结,郝家店铺的掌柜就来报账。按原来的惯例,如果是郝家人提走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银子,只额外登记罢了。张氏见得荷花在铺子里是用现银买东西,道一声她倒也是个懂进退的,然后就觉得大儿媳妇似乎有长进了,二儿媳妇也没有那么讨厌了,更加发愁该把家当如何分。
荷花却是备了些蛋糕与点心,提到常氏院子里。
常氏去了眼中钉,又得丈夫宠爱,本来满面风情,看到荷花却摆起了谱。荷花也不恼,恭恭敬敬叫声大嫂,又掏出两个鼓囔囔的荷包给小侄儿易哥。易哥胖嘟嘟的小手胡乱拨拉几下,里头明晃晃的银元宝金裸子就骨碌碌跑出来,常氏把掉在地上的小元宝捡起来给易哥哄着他换了两个荷包,然后就让丫头们把他带出去,亲亲热热拉了荷花的手道:“弟妹可真是心灵手巧的人,托你的福,我才能吃到二十两银子一个的蛋糕呢。”
荷花就苦着脸道:“嫂子才是个有福的,以后可以和大哥在一起,相夫教子,我却只能与小宝分开。”
常氏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道:“小叔不是要留在家里吗?”
荷花摇头叹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哥需要的时候,他怎能不去添把力?只是我,本想这次可以随大哥嫂子一起出去见见世面,可家里却没人照顾公公婆婆……”
常氏道:“弟妹可是真心想去?”
荷花点头:“我少时最喜欢在后山满地跑,长大后也想着有一天可以和小宝一起去跑船或者有机会随他出去游历……嫂子你可别笑话我。”
常氏放下了一半的心,却还是试探道:“公公婆婆可还有大把家当想要弟妹管着呢。”
荷花很坚决地道:“嫂子说笑了,长房长子长孙在这里,大哥已经有出息了,小宝却还是个不成器的,以后我们都是要靠着大哥的,这家当无论如何也只有嫂子才能管得起来。我只盼着大树底下好乘凉,怎会不自量力逾矩? 婆婆也不过是想我们妯娌亲厚些,让我从一开始就帮衬着大嫂罢了。”
几句话说得常氏欢欢喜喜,心里不知道转了几十道弯。
小宝自从被张氏骂一顿,也知道自己有些过火,再看到荷花当日居然用和寻常人一样的价钱从自家店铺里买了东西,而小碗却说她在季家拿的鸡呀点心什么的都是一句话就把东西拎走了,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荷花终于没有把柄落在母亲手上,悲的是新婚第二日母亲与荷花明明说是亲闺女与亲娘一样的情分,转眼间却这么生分,让他在中间束手无措。
到底还是先去给阿齐赔了罪,因为知道常氏与自己母亲的嫌隙,小宝也不隐瞒,直接就说自己并不是不想帮他,只是不放心荷花一个人在家里,也不好把荷花带出去晾着父母。阿齐只能骂他猪油蒙了心,要是沉迷于美色也罢了,偏荷花算不得绝色,连常氏甚至环佩也比不……
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通,小宝只笑嘻嘻听着,阿齐也无可奈何。
荷花知道小宝与阿齐赔过罪以后,心里还是担忧。苦哈哈对小宝道:“当初你就不该突然跑回来提亲,你看看,我还没进门,就被当作了红颜祸水,现在又拖着你不许你去帮你哥哥,以后肯定有不少人跟你说要晾着我,不能对我太好,最好还能找个小妾回来压压我的气焰。”
小宝当时正在在藤椅上躺着纳凉,听到这番话,吓得一骨碌就从躺椅上倒下来——的确已经有人这样和他说过了!
他细细看着荷花的脸色,不能确定荷花是否知道某些事情,又知道了多少,只得糊弄道:“荷花,我们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说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
荷花瞥他一眼心道三人成虎,再者时间最是磨人,谁知道几年以后你的浓情蜜意还能剩下多少?
心里一悲怆,突然又想到娇娘,那么自信,那么坚定地说他一定会娶我,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配得上他!
恍惚间,小宝已经蹲到她身前,小心翼翼地道:“荷花,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娘对你说什么了?”
荷花也有了些计量,就笑道:“小宝,婆婆说我几句也无妨。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也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管我和婆婆之间的事情了。好好想想你的前程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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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前程,小宝又开始难受了,半晌才道:“我以后考个功名,让你做做知府夫人如何?”
荷花瞧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道这个以后该是多久以后?就道:“家里现在有正经老太太、老太爷,可我瞅着他们都不如你我顺心,府尊大人的女儿嫁过来,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样了。你若是不愿意考就算了,在家做个田舍翁或管几个铺子,衣食无忧,平安喜乐即可。”
小宝喜道:“真的?我若没考个举人进士回来也无妨?”
荷花就看着他,看得他脸上汗津津的,左顾右盼只说天好热、西瓜要在水井里多镇一会儿、晚上要喝粥、大舅子过几天该出行了、三叔公家听说又多了一个美貌的丫头……
荷花听他越说越没谱,笑道:“你是不是要把那个美貌的丫头买回来?”
小宝见话题越扯越说不清,只得道:“按说,家有万贯,我是该考取功名以求光宗耀祖福泽后人。可你当知道,我打小就不喜欢念书,以前在学堂也没少惹先生生气,后来考了两次才考个秀才我也就死心了。其实我是真不想和大哥一起去任上的,只想管着家里几个铺子,和你在一起生几个孩子就好,但我只怕……”
荷花只当没听见孩子两个字,道:“你自己有主意就成。虽说家财万贯,但那是公公婆婆一辈子的心血,婆婆到现在依然省吃俭用,你做儿子的怎好坐吃山空?只要你不是去做那劫掠抢杀的勾当,就是不如大哥大嫂风光,我也支持你。”
小宝低下头,叹气道:“以往我们不过是跟着舅舅家做些生意,娘养些鸡鸭,就有人下黑手,这两年也是大哥有出息了才敢放开手脚来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哥仕途稳当,家里的铺子才好赚钱,若大哥出什么事,轻则降职停用,重则牵连九族。如今他既然说要我同去,我怎能独善其身?”
荷花知道,小宝这次走定了,虽然她自己还隐隐盼着,阿齐与常氏能说动婆婆,让她也跟着一起去,但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不大。现在最担心的是,就算她有娇娘那样的信心,也架不住两个人千山万水三四年的分别。何况,就这么让他走了,万一阿齐和常氏不放心自己,怂恿小宝在外面拈花惹草怎么办?
思来想去,荷花就道:“大哥想让你帮把手也是正常的,而且你同他一起去,他必不会亏了你。只一样,大嫂若是也跟着大哥去了,我定要留在家里照顾公公婆婆的,你在外面可不能乱来。”
小宝拉着她的手,苦着脸道:“此去最少三年,我想说要你和我一起去,又怕娘和大哥因此说你不好,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但凡婆媳之间,做丈夫的对妻子好一点,都会引起婆婆不满,进而加剧婆媳之间的矛盾。
荷花“咦”了一声,很是怀疑小宝怎么会想通这当中的关键,但眼下只能道:“要不你和大哥先同去,到那里有什么不如意的,再让我过去照顾你就是了。”
这个法子却有些不厚道,小宝在地上转三圈,背着手发狠道:“不,我让大哥多找几个可靠的人。这次我同他先去,过一段时间衙门里的事情安顿好了我就回来。”
荷花知他放心不下家里二老,和自己的考量终有不同,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收了出去游玩的心。
郝大海与张氏听得小宝同意和阿齐一道上任,荷花留在家里照顾二老,自然无话。常氏与赵氏纠结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个不让荷花在家里孝顺公婆的理由来,只得心里暗恼。尤其常氏,一面惦记着郝家的生意,怕张氏偏心让荷花私吞了,一面又想跟着丈夫上任,怕阿齐被狐狸精迷住了,想要与赵氏联手,却更怕赵氏生出小兄弟来再分割一部分家产。
想了又想,常氏就在阿齐耳边灌迷糊汤,说是三叔公一家黏黏糊糊的,有银子的时候什么人都盯上来,落魄的时候谁也不管他,若是当年早早把家分了,各管各,也不至于现在给别人占便宜之类的。
阿齐闻弦歌而知雅意,但他现在正是势单力薄、需要亲信兄弟打理内务的时候,兼之父母高堂都还硬朗健在,是不可能由他提出来分家的,只得充耳不闻。
荷花对他们心里的歪腻自是一清二楚,她对郝家的钱财却没有什么心思,只想着凭现在的家底,就足够过上中产阶级的地主婆生活了,应该知足常乐。就算不分什么家产,有她的嫁妆,凭小宝前几年跑船的眼光和这几年看管店铺的经历,他们还能过上更顺心的生活。但只怕她这番心思说出来,常氏也是不信的,也就闷了声当做看不见常氏在饭桌上每每投射过来的幽怨恼恨之光。
只不过这一分神,倒让她发现,赵氏居然不在饭桌旁边立着伺候了!
原本婆婆张氏为了立威,是经常让赵氏在厨房或者她房间里转来转去忙个不停的,但现在好几天都不见赵氏的影子了。
同时荷花发现,张氏对英姐儿也和颜悦色许多,不再轻易打骂,甚至还给她穿了新的绸缎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拉到自己面前道:“荷花,我看你是个知书达礼,聪明能干的,英姐儿怎么说也是知县老爷家的妹子,不能太村了。有时间你也教教英姐儿,别让人说我们苛刻了她。”
荷花自然是愿意的,忙道:“婆婆有令,媳妇自当遵从。”
英姐儿大约对她也很有好感,但看见小宝的时候,却有些瑟瑟的。这下荷花把英姐儿带到自己院子里来,小宝就皱眉道:“你看她懦弱的样子……”
荷花板着脸道:“就算你再不喜欢赵姨娘,英姐儿也是你妹子,她是无辜的。往后你出去了,我正好和她有个伴。”
小宝讪讪地摸着鼻子道:“我也没说她怎么了,只是她每次看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荷花好笑道:“你不喜欢她,姨娘在家里也没少受你白眼,你还指望她欢欢喜喜过来抱你大腿吗?”
推他出去给英姐儿的房间里搬床搬桌凳。英姐儿原来也没什么好东西,身边只有一个十来岁的丫鬟叫黄鹂的。荷花也没有重新买人,只给她添了新被褥和日用器皿,从自己嫁妆里找出四五匹布来,叫小盘小碟慢慢给她做衣服,顺便让她自己跟着学,黄鹂也依旧跟着她。
不想黄鹂和小书挺能说到一起的,两个人每日里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更有小书从旺财婶子那边听来的八卦,倒是每天都能给大家上演几台活灵活现的好戏。英姐儿到底是孩子,有人对她好一点,她也就喜笑开颜。
赵氏得了消息,就派了一个婆子过来给荷花磕头,道是请荷花好好教她,她们母女必定感激不尽,还硬塞给了荷花一包银子。荷花这才知道,婆婆打定主意不让赵氏和女儿相认了。
想到《红楼梦》里探春对赵姨娘与贾环的态度、说赵姨娘是个奴才,再想到《大宅门》里的娇娇女佳莉由于自小被白文氏抱养,而视其生母杨九红为仇人,后来杨九红为报复竟将佳莉的女儿也骗到手中说是也让她尝尝被女儿仇视的滋味这些情节,心里不禁直摇头—一个小地主家庭,一个小妾而已,竟然也搞成这样!
但在别人眼里看来,这样似乎是天经地义的,郝大海不反对,阿齐不说什么,其他来串门的一些人,也纷纷道英姐儿应该远着生母以后才好找婆家,就连赵氏,也盼着荷花能把英姐儿调教出来……
荷花一人无力反天,也不会不自量力地对和她们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自此对英姐儿的教导更加用心了,只愿她以后能活得更坚强独立一些。
没几天季同打发人过来接她,却是季均要去上任了。这一回小宝说要带着荷花一起去县里也不怕别人说什么了,两个人连同阿齐夫妻光明正大出了门。
季均自去和阿齐哥俩、徐大少喝酒,荷花与常氏被徐诗媛请到后院。两边都是嫂子,徐诗媛就道:“偏你是个有福气的,什么事情都能往嫂子身上推。”
荷花就笑道:“可见是我往日太疲懒了,两位嫂子现在都不管我了,只顾跟着哥哥们去任上。也罢,就当我报答嫂子们往日的恩情,两边高堂我都会好好孝顺的。”
徐诗媛自然高兴,常氏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但她大概是得了娘家的主意,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阿齐一道走,也只得说以后要麻烦荷花了。
季均这边,已经请了一个老练的师爷,方秀才也关了铺子道是一起去,然后还有称砣和娇娘。荷花挺担心娇娘的身体的,但听说季均正式上任的时间是八月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也不忙着赶路,随行的除了丫鬟老妈子,称砣还特意请了一个郎中,倒也无需担心。
只小巧很不高兴,这一回她哥哥与丈夫都走了,留下她在家里,郁闷得很。
荷花就叫她过来道:“你若得空,还是来家里帮姨娘做事情吧。就是顺便带孩子也可以。”
冯姨娘又怀孕了,荷花实在是佩服得很。但这样一来,家里倒真是缺少人手,小巧想一想,也觉得在家对着公婆与兄嫂不大舒服,还不如在这里管着一家子人来得威风,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下子皆大欢喜,荷花又对季均道:“哥哥此去,要记得是为了什么才做官,但也不要拘泥于形式,拿鸡蛋碰石头。”
季均道:“你放心,我在县里也做了一段时间,心里有数,只是家里要劳你操心,有可能就多照看一些。”
荷花点头:“这是自然,我省得。称砣那边,你要多担待一些,娇娘有身子呢。”
季均叹息道:“原本我想让称砣在家,让成子跟着去的。哪料成子说他不日就要成亲,还道以后可能不在我家做了。”
荷花一惊,忙问:“成子要成亲?”
季均看她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