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一惊,忙问:“成子要成亲?”
季均看她大惊小怪,就笑道:“成子年纪也不小了,早该成亲了。他那个寡妇娘盼媳妇茶、盼孙子都盼了十来年了!这一回是王掌柜托严嫂子说的亲,娶的就是王掌柜的女儿。”
荷花心里有些空落,也有些欣慰,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想,他终于成亲了,王掌柜的女儿,应该是个贤惠聪明的,倒也算一门好亲事,只是,“他怎么说不做了?”
季均就道:“我也不知道。就像称砣,之前我们一直说让他自立门户,但自从我中了举人,不少有家产的捧着房契要投身进来,反倒不好说要他出去了,称砣也每每夸自己有眼光。成子这几年在家里做事情也很稳妥,我们没亏待过他,现在他的岳父王掌柜也算是给我们家做事的,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靠山他不要,好好的管事不做,偏要回家种地。”
荷花心里转几个弯,也弄不清楚成子的心思,只得道:“老是给我们做长工也不好。现在他要娶妻生子了,这些年我们给的工钱也够他买上几十亩好地,他要自立门户也是正常。好歹主仆一场,到时候再送他份厚些的礼吧。”
季均道:“我已经与爹爹、姨娘说过了,两边都是要送的。尤其王掌柜,荷花你也少不了要给她女儿添些嫁妆的。”
荷花笑道:“这个你不说,我也自会等着王掌柜和我说他女儿的喜事的。”
第二天季均带着一路三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出发,徐大少免不了又被徐二爷揪着耳朵教训一通。徐大少就道:“他去西北,是西北苦寒蛮荒之地呢!有什么好羡慕的?还不若我在定江县里给县太爷做个帮闲有钱可捞!”
徐二爷气得一脚踹过去:“好歹你也是个举人老爷,人家京师蔡大人举人出身,现在已经是三品堂官了!你却只能做个七品知县的帮闲,你和那些破落户有什么区别?均哥儿再差,现在也是一县父母官了,明天起你就给我在家里看书,哪都不许去!”
夫妻分别
季均离开不久,阿齐的任命也到了,十月上任,在山东一个叫清远的县衙当知县。说起山东,荷花就只能想到美丽的青岛,当然,还有清河县的西门大官人与武松、水浒传里一百零八英雄。现实与小说、历史与未来在这一刻很是模糊,但其他人却没给她唏嘘的时间。
走东北边境的陆爷那档生意已经定了下来,季家用丝绸和陆爷换东北来的货,徐家再出不够的银子,郝家主要负责出货。其实这事情徐家自己就能揽下来,只是陆爷这条线怎么说也是郝家先搭上的,虽说当初两家因为儿女亲事而闹了一些尴尬,但现在各家子女都有了姻缘,过去的事情也自不必提,郝家有一个在职的县令,还有一个就管辖着定江的知府靠山,他们也不愿节外生枝,干脆就扔了一大车银子过来只当是入干股,具体操作都由郝季两家来,只是季均与徐诗媛都要远去,郝家就有一个条件,这件事情必须得小宝来负责。
本来这话挺有道理的,阿齐是官身不可能具体操作这些事情,常氏是个妇人而且要跟着去上任也不可能来管,郝大海么年纪已大家里其他事情也多,这又是三家的小辈捣鼓起来的一件事,他再插一脚也不合适。只有小宝,既与陆爷是旧识,又与三家小辈有交情,身份也无障碍,是最合适的。
可郝家的意思却是要小宝跟着去山东的,徐家自然也知道,他们的本意就是要荷花派个可靠的人去铺子里守着,荷花现在是郝家人,她不会亏待了郝家,也不会亏待了娘家,亏不了娘家徐诗媛自然也会拿到真账目,然后徐诗媛也不会亏了徐家……
徐季两家都是这个意思,郝家也是看得明白,但张氏与常氏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常氏担心荷花私吞下所有属于郝家的那一部分,张氏担心荷花偏袒娘家,但她心里其实是属意小宝这一房去干这个事的——大儿子已经有出息了,小儿子却还没个着落,成天傻里傻气的,做娘的自然会偏心一些,想要给小儿子多分一些好东西,想让大儿子多帮衬兄弟……
最后张氏道:“这个三家联合的生意我还是不看好,小宝你若想做,就自己去做吧。”
常氏听了恨不能把厢房的墙壁敲开掏出那三千两银子来,可那银子却是阿齐这次上任要带着去开路的,不能动,而且人家要的是荷花这个人管事,她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上好的机会让荷花得了去。
荷花看看众人的神色,就站起来道:“媳妇虽然有几个铺子,但却在邻县,不好管。况且徐家虽然出了大头,我们布置店铺再添其他货物也需要本钱,现下却是拿不出这几百两银子来,还请婆婆与大哥大嫂挪些银子,小宝与我只管安排人,到年底三三分成就是。”
谁都知道荷花自己就能拿出上千两银子来,遑论小宝这些年也有了一些积蓄,这却是要在家里散财了,常氏见自己支出一两百银子就有滚滚红利来,高兴得不得了,立即就使人拿了二十个明晃晃的大元宝来,张氏见荷花不贪财,还能顾着二老与兄长,也是暗暗点头。
事既说定,趁着小宝还在家,自然要把一应事情处理妥当,家里的事情张氏渐渐交给荷花,常氏也慢慢看清了,荷花每日被丫鬟婆子围着禀这报那的,没一刻轻松,而收益大的一些生意却还是公公婆婆管着,也渐渐放下心来。
这一天荷花看完家里乱七八糟的账目,教训了几个婆子,累得口干舌燥斜靠在榻上,小宝抱着一个大块头进来,把丫鬟们都支使出去,然后将那一大块用绸布包着的东西神秘兮兮搁在荷花背后,道:“你累了就躺下来试试。”
荷花狐疑地看她一眼,小宝按着她的肩膀,连连道:“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荷花躺下去就觉得脖颈间一片冰凉,还有些硬。头动了动,终于发现玄机。
“这是枕头?”
小宝笑道:“我看你这么累,天又热,就买了这个琉璃枕来。怎么样,舒服吧?”
荷花见他一脸邀功的模样,心下叹息,道:“凉是凉,太硬了。”
小宝忙道:“怎么会?我从小还睡过木枕、石枕,都没有这个好。”
荷花把枕头上的绸布揭开,下沉甸甸一块,无奈地道:“放床尾或者床沿,晚上觉着热了,刚好抱着睡,肯定舒服。”
小宝不干了,气呼呼把枕头吭哧吭哧抱出去,过一会儿,又面红耳赤抱回来,找个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扔出来。荷花见他那架势,竟是要把枕头雪藏一样,心里也有几分后悔,就过去拉了他的衣袖顽笑道:“夫君勿恼,贱妾只是觉得这东西太重太大,想要拿出去炫耀一番也拿不动,其实很喜欢呢。过些日子你去山东,我抱着你送的枕头睡,也正好有个念想。”
荷花只见得小宝的耳后根都红透了,收拾箱子的动作也越发狂乱起来。就是不理她,心下更加奇怪,再仔细看那枕头,却发现大有玄机,旁边竟然刻着一些图画,也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咳了两声道:“也罢,还是压箱底以后儿子娶媳妇的时候用好了。”
小宝见她已经发现那些图画,手上停了一停,还是把枕头给锁箱子里,唬着脸出去了。
荷花笑着摇摇头,自己下厨房烧了几个小菜,好言好语陪着小宝吃了,又翻出两条亲手绣着小老鼠和小白兔图样的汗巾,给他系上,低声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送我一只小白兔,只不过后来被我养死了,这个老鼠,是我害怕的东西。你去山东以后,要时刻把这两条汗巾系着……”
小宝动容,按住荷花的手道:“人家送了个枕头来,我想着你最近辛劳,刚好用得上,不曾想……”
荷花在心里翻个白眼,人家送的你也不仔细看看,画着那种图的东西你还抱来抱去的,唉,真是傻瓜!
抹抹他额角的汗柔声道:“不管你送什么,我都喜欢的。当然,如果你能给我扇扇风,按摩按摩就更好了。”
小宝立即殷勤地揉捏她的肩膀,问道:“家里的事情会不会太多了?你多和娘请教,她不会撒手不管的。”
荷花笑道:“那是自然,很多事情我还要婆婆拿主意才行。只要你不嫌弃我不如婆婆那么精明就好了。”
小宝道:“娘就是操心太过……你这样贤惠,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这次去山东回来以后,我必定找几个人来帮你,让你安安心心在家里数银子、吃喝玩乐就好。”
荷花扑哧一笑,道:“那你可得多挣些银子,不然我怎么能安心做米虫?”
小宝摇摇头:“光做米虫还不行。你不说那枕头要留给儿子吗?我们可得赶紧把儿子生出来才好……”说着说着,手脚就不安分了。
这一夜却是格外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小宝就要走了,也许是因为想起来十多年认识的点点滴滴,也许是因为小宝傻气的一些行为,又或许是因为那个枕头的刺激,小宝试图摆出枕头上画的某些大胆开放的姿势来,荷花也半推半就依了。
十天后,小宝依依不舍与荷花道别,带着两个小厮就随阿齐一行出发了。
婆媳再PK
走了他们那一大票人,家里顿时就显得空荡开阔起来。阿齐住着的那个院子已经叫人锁起来,该封的也封了。他们身边的人没有跟着去山东的,有三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还有常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两房家人。常氏自己并没有产业,这些人留下来她只说任凭张氏与荷花处理。
荷花问过张氏以后,那两房家人打发到郝家的田庄去干活,两个粗使婆子就依然叫她们打扫阿齐的院子,只那三个丫头,她看着有一个年纪稍大有些眼色的,就分给了英姐儿,剩下两个则由她调教一下,最主要是教会她们认字与简单的写算,然后再弄到张氏房里。
时已入冬,成子与王掌柜的女儿就定在十一月初八成亲。冯姨娘那边封了二十两银子并一些绸缎布匹米粮等物做贺礼,算是家里管事有喜的份例与季均对他作为同村小辈的额外照顾。荷花早与她商量过,这边也是封了二十两银子、四季衣服鞋袜各两套并一套头面,加起来要比冯姨娘的礼重,却是以给王掌柜女儿添嫁妆的名义给的。
算起来,王掌柜也为季家服务了七八年,如今荷花手下好几处店铺,包括新开张的那个专卖东北貂皮人参与其他特产的铺子,他都打理得清清楚楚,当得起这个礼。
这一天郝家二婶过来唠嗑,荷花陪着婆婆与她一道说笑的时候,有人进来禀告,说是成子的媳妇上门拜见来了。
张氏就道:“听说成子这媳妇长得好模样,成子倒真个有出息了,也不枉刘寡妇吃那么多年苦。只不过我们与他们一向没什么来往,她来拜见什么?”
二婶瞥一眼荷花,笑道:“嫂子忘了?这王氏的父亲可是您儿媳妇的大掌柜,他们的交情可不浅,一般的兄弟姐妹还比不上呢。”
荷花道:“二婶说笑了,王掌柜不过是一个掌柜,英姐儿却是亲妹子,婆婆又亲自把她交给我,道是希望以后英姐儿能有我大嫂这样的福分,于情于理我都会好好教导她。只不过我年少无知,若是哪里做得不对或是下面丫头们疲懒的,二婶发现了还请指点指点侄儿媳妇。”
二婶冷笑道:“小 妇养的还要当大家闺秀吗?凭她也配有齐哥儿这样的女婿?”
荷花笑一笑,道:“婆婆仁慈宽厚,从小把英姐儿带在身边。其他人我不敢说,就我公公婆婆这样身份,以后有个县尊女婿来孝敬也是当得起的。”
张氏早在荷花要多给英姐儿一个丫鬟的时候就被荷花说服了,这会儿也笑着道:“我知道弟妹为我着想,可凭她怎么闹,英姐儿是我这个嫡母带大的,以后找女婿也是我做主。我又何苦给自己找没趣?”
说着说着,丫鬟们已经把王氏带了过来。荷花只见得她穿了一身红底百花的衣服,挽着一个篮子俏生生站在那里,倒真的是好模样,比小时候耐看多了。
见屋里好几个人看她,王氏有些羞涩地把脚藏在裙子底下,先给张氏磕了头,从篮子里拎出一个包袱递过去道:“这是奴家亲手做的衣物,还请太太收下。”
张氏拿出来放眼前看了看,笑道:“这针脚功夫挺好的,难为你一片心意。”又指着二婶道:“这是我弟妹,你也来见一见,然后就与我媳妇去吧。”
王氏又给二婶磕头送礼,二婶都受了,轮到荷花的时候,荷花侧开身子,扶她起来道:“我又不是你长辈,可受不得这个礼。”一面说,一面拉着她往她东院走去。
二婶哼了一声道:“好大一双脚!”
张氏不以为意:“她嫁过来又不是当少奶奶的,大脚好走路呢。我看她屁 股长得不错,以后好生养。”
二婶就道:“这倒是。我看荷花脸色惨白惨白的,不会是小时候没得吃穿,落下什么毛病了吧?按说小宝也是成亲四五个月才走的,也没见她肚子有什么消息……”
张氏皱眉道:“还早呢,要不是我那大儿媳妇不中用,这回就叫荷花也跟着小宝去了。”
这边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另一边荷花已经叫人生了火,添了点心,与王氏说叨起来。
王氏从手上褪下一个玉子,道:“今日拜见二奶奶,没什么好东西。这手镯是我娘亲托了大佛开光的,可辟邪保平安。还请二奶奶勿要嫌弃。”
荷花连忙推辞:“你娘求特意给你求的东西,我怎能要?说起来,小时候王掌柜也带着你来过我家一两次,那时候我们还一起闹过呢。尤其你那时候正换牙,我还经常取笑你嘴里长着洞,没想到一眨眼你也嫁人了。”
王氏脸红扑扑的,看着旁边偷笑的丫鬟尴尬道:“二奶奶……”
荷花摆摆手,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给二婶的礼物原本是要给我的,我也不缺你那点东西,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到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就是这些丫头,平常散漫惯了,倒让你笑话。”
二人谦虚一番,王氏终究放开了怀。原本她就是王掌柜那样精明人教养的,自己也是个聪明的,年纪也小,很快与荷花这一屋子打成一片。荷花瞅她言辞间并无隐晦,看来与刘寡妇、成子相处也好,倒是放下心来。
王氏要走的时候,荷花使人去了张氏那边,张氏说有些乏,已经歇下了,二婶自然也走了。荷花就让小碗备了三份礼回给王氏,道:“我二婶家里有事,婆婆也歇下了,这是她二人托我给你的见面礼,你且收着。还有这个食盒,是我叫厨房备的一些吃食,省得你这么晚回去还要下厨伺候婆婆。”
王氏再三感谢了才走,荷花就叫把小盘叫过来道:“你去告诉二太太身边的柳妈妈,就说我以二太太的名义给王氏回了小小一份礼。”
小盘领命而去,小书就道:“姐姐给太太备回礼就算了,怎么连二太太也要?”
荷花苦笑,郝家如今也算乡绅,婆婆与二婶身边的人都带着一些小荷包小香囊之类的东西准备随时送人的。只不过王氏今天摆明了是来看她,那两位也就没有管她。张氏的性子荷花早就知道了的,有些抠门,还有些摆架子,但只要顺着她,她也不会刻意刁难。
而二婶,说实在,她是当不得王氏那一拜与那份礼的,只不过,
“二婶还在为着上个月的事情恼火呢,你们别出去乱说话,给我惹麻烦。”
小书愕然:“上个月什么事?”
小碗见她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点了一下她额头,有些狠狠地笑骂:“上月康少爷做寿,姐姐按照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