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冷哼一声,转首注视玉面飞戟,玉面飞戟被他瞧得俊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差没怒叫出来。
鸠面老人又道:“这小子一双银戟使我想起四十年前一笔血恨,那长白山铁背龙也使用银戟的,铁背龙令我一生晦暗,我再次出山,决不饶他。这小子既然使用银戟,必跟那老儿有所关连,待会寻他一问便知,若是……嘿嘿……”他连连冷笑数声,一种阴沉的怨毒,从冷笑声中透出。
玉面飞戟脸色大变,眸中闪过一片惊色,怔怔木立,仿佛鸠面老人的一番言语,使他魂飞胆裂,恐惧莫名。
谁也不知道他出身长白山铁背龙一脉,他极少提起师门,如今那鸠面老人将他师傅抖露出来,他师父逝去多年,与鸠面老人间的仇怨,显然是笔陈年旧帐。
铁背龙的一身武功,玉面飞戟自今犹觉相差甚远,见鸠面老人自称再次出山,且面上露出十分自信的神色,不禁心头猛震。
玉阴尊者道:“徒儿一切由师傅做主便了,那部天阴毒经取回之后,就算做徒儿的给师傅一点孝敬,还请师傅不见弃的好。”
鸠面老人缓缓说道:“你既已拜我为师,天大的事,也由我做主,尽管放心好了。”
原来这鸠面老人,倒真确有一番来历。
此人幼年聪慧异常,虽为山樵之子,却有争雄武林的决心。
他故居是长白山麓附近的空空岭,空空岭为关外圣地,每年每月皆有武林中人前往比武,于是他溺于各派武术精华,无师自通,十四岁便练成了一身绝艺,至十七岁时已是崛起长白山的后起之秀。
长白飞龙逝世后,崇高的位置便落在铁背龙身上,铁背龙此时方廿有余岁,少年得意,不可一世。
一山二虎必有争执,鸠面老人正值飞跋扬扈,不可一世之时,自然而然地存下一斗铁背龙的雄心,于是一场比斗展开,铁背龙输了半招,自觉壮士无颜,留言而去,自此之后,日夜匪懈,闭门勤练长白飞龙遗留的绝世武功。
叶落月现,寒暑互易,廿年晃眼便过,铁背龙再次踏入江湖时,颌下已满是斑白的胡髭了。
鸠面老人也不例外,但多年的养尊处优,使他脑满肠肥,俨然是一位巨商富贾。
在脂粉丛里,究竟消磨壮志的刚力,鸠面老人武功虽未放下,但进步缓慢,与铁背龙一勤一惰,直是天壤之别。
在一场约斗中,当着万千关外好手面前,鸠面老人方度过了五十招,便败在铁背龙手里,铁背龙久年积怨,倾泻而出,众目之下,把鸠面老人骂得一文不值。
鸠面老人原在关外武林中颇有地位,受到这样的侮辱,比断头流血犹有过之,他悲壮地洒了两滴泪水,悄然而去,于是,关外不再见到他矫如神龙的影子了。
他走访名山大泽,始终不遇异人,暗含一股哀怨,几乎投潭自尽。
梦里,他经常矍然醒来,因为铁背龙手持银戟,冷眼瞅他的神态,时常侵袭着他。
偶然,发现龙王潭浪涛汹涌,潭水波动,似有妖怪蛰居。
有妖必有宝,他聪明人,心中一动,便留意山中一草一木。
一月后,终于发现一处幽洞,直通潭底,决心暗下,摸索进去,从此一心一意注意妖怪的动静。
但蛟龙蛰居千年,已成气候,除之不易,鸠面老人便采取待机而行之策,密居洞内,勤练武功。
四十年湖水仍一碧如泓,他头发却已霜白,仇怨须报,一股精神,使他忍耐了忤逆艰巨的环境,练就了一身武功。
正待出洞报仇,恰巧玉阴尊者飘然而至,鸠面老人见他心性阴鸷,极合自己的脾胃,便用灵药救了他一命。
玉阴尊者命中注定不死,在气毒攻心之际,忽被潭水卷入腹里,潭水经玉面飞戟毒药掺入,其质已变,剧毒非常,连千年妖龙,也被迫出。但玉阴尊得因此以毒攻毒,阴错阴差,反而脱难。
他知鸠面老人的来历之后,心中大为所动,决心拜他为师,助自己报复一箭之仇,并将培英教扶起,以鸠面老人一身武功,不难震动武林,他直接间接也可获益不浅。
一师一徒,破洞而出,意在杀毙蛟龙,并活擒玉面飞戟,毒加处刑。
哪知,蛟龙已死,玉阴尊者便将这事往玉面飞戟头上一套,玉面飞戟心谋不轨,活该因果循环,有此一难。
只听鸠面老人道:“走,找他去。”
两条身影流星也似在树梢上起落,尤其那鸠面老人轻功更是了得,只见双手微微向后推,人便如飞一般,临空子飞而起。
玉面飞戟顾不得等白衣人再斗,冷笑道:“你自称是金遗龙师弟,跟太湖帮脱不了关系,告诉你一事,贵师兄太湖帮中的一员好手铁公鸡,被三花帮掳去,是非曲直,问绝情娘子一声就明白了,在下无空奉陪,有暇再斗,再见了。”
足尖微点,拔起五六丈高向山坡下奔驰而去。
白衣人微微一愕,自语道:“奇怪,你怎知我师兄是太湖帮领导人物?”
绝情娘子叱道:“你胡说八道,姑娘决未掳铁公鸡其人!”
但玉面飞戟也飞奔下山了,白衣人冷冷一笑,疾走向她三人,沉声说道:“我师父不在之时,一切由我代理,绝情娘子,闲话少说,速请交出铁公鸡来。”
绝色娘子抢先道:“我姐姐已说过,三花帮并无掳劫铁公鸡其人,你难道是聋子吗?”
白衣人嘿然道:“你骂我是聋子,首先还个公道来。”这时,他内功调息已毕,力劲全然恢复,再进一步,狠狠说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凡是与我作对之人,皆应受到制裁。”
说着,匆匆收起龙角,一掌拍去。
绝色娘子一挺而起,玉腕一翻,倏然扣下,白衣人手掌一斜,灵蛇般由正面转向斜面,五指箕张,疾抓而下,又是一招二式。
绝情娘子不得不被迫使出手掌迎上,两掌相接,碰的一声,强弱立判,白衣人稳如山岳,绝色娘子却向后退了三步。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三花帮有什么了不起,堂堂一位帮主,竟接不了我一掌。”说罢再进一步,翻腕抓去。
绝色娘子杀心一转,倏然拔起三丈多高,打出一记掌风。
绝缘娘子也撤出长剑,但见一片青光,闪耀而出,刺骨寒心,一个窈窕的影子在青光中穿梭,疾射而去,出手便是连环三绝招,直把白衣人迫得退了半步。
绝情娘子恨声道:“冤家,你……好,大家都翻脸不认帐……”
美眸之中突然射出一股令人眩迷的神采,隐约见到许多裸体少女,翩翩妙舞,荡人心魄。
白衣人漫不经意地瞥她一眼,见她满面冶荡,眼角含春,心神不禁一震。
他避开她的注视,反身攻向绝色娘子,但奇怪的,绝色娘子也停止动手,默默凝睇着他,美脸上尽是柔水温情。
他极力收摄心神,一掌向绝缘娘子击去,绝缘娘子业已收剑止步,默默注视他,对他凌厉的掌力晃如不觉,白衣人不愿杀无抵抗之人,便撤回手掌。
他仿佛已知三位丽妹已展开厉害的杀手,勾魂大法,匆匆屈膝盘坐,以目观鼻,对她三人冶荡的引诱,置之不理。
绝情娘子荡笑一声,慵散地呼道:“兄弟,你真像人定的僧人呀,嘻嘻……”
一种无形吸引力缓缓迫来,白衣人禁不住睁开星眸,他怔了一下,忽被她眸中似曾相识的神色感动了一下,他想:“对了,自家误会她了,玉面飞戟阴谋诡计,施用反问之计,自家千万不可上他的当。”
绝情娘子秋水为神,一瞬不瞬注视他,口道:“真的,我不曾掳持铁公鸡。”
白衣人道:“是的,都是玉面飞戟干的恶事。”
绝情娘子荡笑道:“武林同源本是一脉,你我何必为一时意气而争执,还是握手言好的好。”
白衣人道:“好的。”缓缓伸出手掌,忽然一声尖细的阴笑声传来:“嘿嘿,娘子,久违了。”白衣人目光一睁,两道神光电射而出,脸孔突然一红,极快地收回手掌,道:“绝情娘子,我几乎中了你勾魂大法,哼!幸亏及时醒觉,否则这个跟斗真栽得不轻!”
绝情娘子道:“你尝到滋味了吗?下次再……”
话没说完,两条影子已一泄而至,正是那鸠面老人、玉阴尊者两魔。
鸠面老人眼睛阴阴注视着白衣人,口中短短道:“你就是使银戟的小子吗?”
丑怪阴毒的鸠面老人来到之后,劈面就问说:“这小子就是使一对银戟的玉面飞戟吗?”玉阴尊者尚未答话,他又冷冷笑道:“小子果然得了蛟龙独角,真不简单,量我蛰居此潭四十年,为的是什么……”
瘦爪一伸,只见碧光一闪,疾向白衣人抓去。
玉阴尊者疾走两步,道:“师傅别动手,此人不是玉面飞戟。”
鸠面老人收回手爪,脸色仍一寒如水,道:“我知道他不是玉面飞戟,但他得了奇宝就跟玉面飞戟一样,也是我的敌人,除非这小子自动将宝物献上……”
白衣人笑道:“老前辈,您怎不早说,这件宝物与我无缘,不如献给您老人家。”伸手取出独角,但见万道霞光,勃然射入众人眸内。鸠面老人、玉阴尊者眼睛不禁全为之一亮,尤其是鸠面老人笑了一声,急忙伸手去接。
白衣人缓走了两步,在与鸠面老人不到三尺之地,突然沉下脸色,冷然笑道:“老怪物贪得无厌,先吃我一角!”只见一片龙吟虎啸之声划开,迫人的霞光便朝他肩上砸下。
鸠面老人左掌向后一推,人如脱弦之箭飞向白衣人,疾如闪电,白衣人一角落空,旋向左侧,再度扬起怪角,横扫而来。
鸠面老人口中嘿然冷笑道:“小子尚有—手,但在我面前飞扬跋扈,可是太不长眼睛了。”长爪横地抓下,待怪角近身时,又倏地进了一步,一掌朝向白衣人手臂砍来,来势凶恶,其利似剪。
若白衣人措手不及,定必吃他一掌一抓,夺过龙角。
然而白衣人亦非弱者,攻敌疾速,退也疾速,一见苗头不对,当机立断,拂出两朵掌花,暴退三丈多远,躲过险招。
鸠面老人道:“你掌势不弱,比我当年只稍差一些!”说话时,目注遥空,停止攻击,仿佛白衣人的身手勾起了他当年不凡的经历,深深沉于回忆之中。他缓缓语说:“铁背龙只赢了我一招,而那一招,用的是他家传之秘,若在早先,我壮志未灭,鹿死谁手,犹在未定之数。”
玉阴尊者道:“师傅歇手,此人由我打发。”
倏忽欺身上前,拂出一记阴冷的拳风,白衣人冷笑一声,龙角使直,当头砸下,玉阴尊者猝感奇热迫人,不觉心头大震,仓惶而逃。
鸠面老人道:“小子真有两下,徒儿且退,让为师来制他。”
轻敌之心,登然收起,足复略旋,便向隔地换了个方位,两眸睛光暴长,鹰视白衣人。四目相接一瞥,白衣人突讶然自语道:“他难道也练有勾魂大法?”
鸠面老人缓走两步,扬掌劈下,白衣人晃如未觉,正值千钧一发之际,绝情娘子忽然娇嗔道:“前辈停手,姑娘想请问你一句话!”
鸠面老人撤回枯掌,不悦地道:“你说罢。”
绝情娘子掩口笑道:“我说呀……老前辈您也会勾魂慑魄大法,但却未够火候。”
鸠面老人闻言微愠:“旁门左道妖术,老夫尚不屑为之,你敢肯定老夫用的是勾魂慑魄邪术?”
绝情娘子道:“你眼中浮游的紫色光采便是证明,勾魂慑魄大法是武林绝学,怎说是旁门左道的妖术?老前辈您敢情是在骂自己啦。”
鸠面老人怒道:“你是何人门下,竟敢在老夫前信口雌黄?”
玉阴尊者道:“她这三人正是三花帮帮主,来历不明,武功均不甚厉害,但那勾魂慑魄大法,却是江湖一绝。”
鸠面老人阴笑一声道:“很好,我多年未出江湖,不知三位帮主到底有多少能耐,请赐教。”足下未移分毫,两眸倏然一张,一圈紫金光华射出,直视在绝情娘子脸上。
绝情娘子妙目流转,瞥他一眼,脸上忽然变色。
绝色娘子道:“不好,姐姐中魔了。”
绝缘娘子银铃般娇笑起来,道:“唷,您老人家怎好意思见面就施毒手?”
鸠面老人一声不响,眸中那两道紫金色光华越来越盛,把绝情娘子看得目瞪口呆,玉阴尊者走前两步,沉声说道:“绝色娘子止步,否则我将不顾一切了。”
白衣人暗想:“大丈夫恩怨分明,她助我一次,我也须还报她一次。”心念一定,扬起龙角,猛掷而去。
鸠面老人吃金光一照,乌珠连转,已无力再迫绝情娘子就范,赶忙往旁滑开三步。白衣人冷笑一声,再又迫进一步。
玉阴尊者怒道:“好小子你真不要命了!”双掌一错,劲取白衣人上星、官田、五奇三处死穴。
绝色娘子玉臂一长,青光暴闪,疾朝玉阴尊者手臂削去,出手毫不容情。玉阴尊者立即不敢攻敌,先求自保,两股掌风从白衣人身上移到绝色娘子身上,口中冷笑道:“娘子不顾两帮和气,本人只有翻脸了。”
绝情娘子玉靥微微发红,眸中含恨,瞧了鸠面老人一眼,急地一个剑步,疾进两尺抖开披风红麾,露出一个纤巧玲珑的体躯,就在鸠面老人面前,瑶步起舞绝缘娘子面色一整,迅速坐下,取出一面小琴,琮琮地弹出一曲美妙动听节奏的曲子。
随着悠扬的琴声,绝情娘子莲足生花,翩翩妙舞,令人频生遐思。
玉阴尊者忽地睁大了眼,鹰目注视着绝情娘子美丽成熟的胴体,作势欲扑。鸠面老人袖袍微扬,制住了玉阴尊者的扑势,缓缓说道:“雕虫小技,尚敢在本人面前献丑,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说话时,深陷眸子突然一翻,于是,那乌黑的瞳子便隐而不见了。
玉阴尊者怔怔望着鸠面老人的眸子,那只是一片灰白的光圈,瞳子已隐入肉里,不禁频频道:“师父,您老人家武功高深,不畏邪术,然徒儿却无法摒除杂念,请指点教示破敌之法。”
鸠面老人道:“以目视鼻,洗静灵台,邪术自然不攻而破。”
一股醉人香风扑人白衣人鼻孔里,白衣人剑眉微轩,星眸发直,如中了梦魇,不自觉地张开猿臂,向绝情娘子抱去。
倏然,一对哀怨缠绵的眸子注视过来,含有冷意,也带恨意,白衣人心头震动了一下,理智霍然清醒,忙又收回手臂,盘膝坐下。
再抬头看时,绝情娘子已翩翩舞至玉阴尊者跟前。他恍然大悟,暗想:“绝情娘子天魔舞果然厉害,若非她无意害己,自家岂不早巳坠入魔境了!”
一曲荡人的琴音在苍空飘浮游走,似乎带走了玉阴尊者的灵魂,刚平静下来的心田,又为眼前诸多妙相所迷惑了。
绝情娘子蛇腰轻摆,美丽的胴体便在玉阴尊者的眸子里不停地打转,玉阴尊者眉毛一扬,不顾一切,奋身扑上。
绝色娘子原本怀抱长剑,目视剑尖,恍如老僧入定,倚在绝情娘子身旁,寸步不离,此刻一见玉阴尊者起了动作,即同护法之人娇叱一声,扬剑劈去。剑光一闪,玉阴尊者一只耳朵,便已血淋淋地落在地上,玉阴尊者大叫声中满地乱滚,痛得眼泪直流。
鸠面老人乌黑瞳子渐露了出来,漠然一顾,缓慢地说道:“徒儿心志不坚,不听我言,是以才有此一劫,这仅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且要留意才是。”
说完话,便有着一种奇怪的脆声,响了起来,与琴音打成一片,一高一低,难分轩轾。
白衣人抬目望去,只见鸠面老人不停地在弹中指,他蓄留的指甲很长,久经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