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员外摇头笑道:“别胡猜了,爹爹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第一……”殷员外笑道:“爹爹给你找到几人做伴儿,免得你一个人寂寞得很。”
“第二!”殷员外苍老脸上忽显出神秘的笑容,道:“这暂且不告诉你,让你自己去看吧,她在你的卧房里面。”
小圈圈急欲查明好消息的真相,遂匆匆行至卧房,打开房门首先,一个纤巧的身影,长长的黑发映进眼帘。
“啊,是一个女人!”
小圈圈脱口呼出。
不错,在卧房里,确实正坐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
女人被他的呼声惊动,缓缓回过头来。
啊!多美的少女,但见她肤如凝脂,眉似远山,眼似秋水,加上面靥上展露出一对酒涡儿,说不出的迷人和美丽,令人觉得十分可爱。
她比小圈圈稍大一点,但也才不过二八年华左右。
小圈圈怔住了,想不透爹爹什么原因,把她列入了好消息。
他倚在门栏上,怔怔地望着她。
四目交接,小圈圈只觉她大大的眼睛十分明亮,然而,她却飞涌上两朵红晕。
小圈圈的感觉仿佛在说:“别动,她在仔细地打量你。”
然而,他赌气地走进去,因为,爹爹的好消息使他失望,使他有被欺骗的感觉,他坐上华丽的床上望着她,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没有回答,微微地低下头。
小圈圈不悦地想着:“哼,有什么了不起,问你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提高了声音再问了一遍:“喂,你不会讲话吗?”
这次,少女受了惊似地仰起了头,但是,一会儿,她又不胜娇羞地垂下臻首,仍然没有回答。
这回,小圈圈可真不高兴了,冷冷道:“原来是个哑巴,真倒霉。”
少女沉默了,带着反抗的语气答道:“我叫芳清。”
小圈圈得意地笑了笑,道:“芳清,我问你,是我爹爹带你进来的吗?”
少女微微颔首,迷惑地瞧了他—眼。
小圈圈道:“我爹爹叫你来做什么,陪我玩?陪我唱歌,抑或……”
少女默不作响,眨着长长的睫毛,脸上呈现的是一片迷惘和不安。
小圈圈又道:“都不是么,那么是什么呢?”
芳清牵弄着衣角,不说一句话,含羞带愧的少女,沉静中更有种楚楚动人的美态。
但是小圈圈并无这种感受,来回地在卧房里徘徊。半晌,他似想起了什么,笑道:“我知道了,爹爹怕我寂寞,请你来给我做朋友。”
少女一丝笑意闪过她的粉脸,似乎在点头,又似乎在摇头。
小圈圈茫然地忖道:“糟,看样子又猜错了。哼,什么都不是,她甚至连讲话都不愿讲,跟她在一起,我岂不更寂寞?”
他脾气突然急躁起来,叫道:“算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也有地方去玩,不要人陪。”
忽见少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明亮的大眼中似透出笑他的意思,他光火了,愠然不悦道:“走吧!走吧。”
少女眨着睫毛,迫不得已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正待打开门,忽然,房门无风自开,殷员外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朝两人看了一眼,说道:“怎么样,合得来吗?”
小圈圈不悦地道:“她像一个木头,一句话都不说,哪里合得来。”
殷员外一愕,随即笑道:“不会的,她跟你还很陌生,不愿多说话,反正你们两人相处的日子很长,慢慢就会好了!”
小圈圈心思机密,当下立刻听出漏洞,问道:“爹爹,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殷员外呵呵笑道:“傻孩子,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呀!”
闻言,小圈圈恍然大悟,瞟了少女一眼,见她脸颊红得像苹果,万分羞赧地咬着嘴唇,注视足尖。他怪不是滋味地摇头道:“爹爹!我不要结婚。”
殷员外笑道:“傻孩子,人大了总要结婚的。你现在年纪已不小了,爹爹怕你独居寂寞,特地给你说下这门亲事。况且,她是个名门淑女,多少人托媒向她家求亲,她爹爹都未答应,唯独我……”
殷员外骄傲地笑了两声继续道:“爹爹跟她爹爹相交莫逆,只要一句话,就把她许给你。哈哈,你要好好地待她,别使爹爹在她爹爹面前下不了台啊!”
好不容易等他讲完话,小圈圈已是急得脸孔通红,摇手道:“不,不,我一辈子也不要结婚!”
殷员外一怔,道:“一辈子不娶妻子,难道要当和尚?”
小圈圈赌气地道:“就是当和尚,我也心甘情愿!”
殷员外老脸一变,严厉地道:“小圈圈,你怎么不讲理了,她哪点配不上你?别说她人长得美慧,全城数一数二,就是身世,人家爹爹身任江南提督,声名显赫,皇帝老子都要卖他三分情面。再说他与爹爹相交莫逆,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下来!”
小圈圈摇头道:“不,我管她爹爹是谁,反正我一辈子不结婚就是。”
殷员外脸色一沉,喝道:“小圈圈你怎么啦,难道爹爹的脾气你不清楚,看,人家生气了,还不快陪不是,爹爹就……”
两人愈吵愈大声,早巳引动全家上下仆佣家将,纷纷探头探脑围了过来。一个中年美妇走上前来,慈祥地抚着小圈圈的头,说道:“孩子答应吧,人家全看你爹爹的情面,将千金小姐许给你,万万不能逞一时之气。你知道她爹爹——江南提督,脾气最大,一不小心就……唉,孩子你年纪不小了,爹爹也早想抱个孙子……快答应吧……孩子乖。”
小圈圈仍然不肯,坚决地道:“娘,我……不愿这么早娶亲啊!”
中年美妇笑道:“傻孩子,娘叫你答应又不是现在就成亲,总得等个三年两载候你长大成人以后,傻孩子这只是先订婚而已!”
英源也排众走了过来,道:“少爷,你娘说得不错,人大了必得娶妻生子,延续后代,你不要太固执了,惹得老人家不高兴。”英源现在是殷员外的一员家将,虽然旧谊仍在,但碍于主人下人之分,不得已称呼小圈圈一声少爷。
众目睽睽之下,小圈圈不好意思再坚持下去,只得说了声:“好吧,答应就答应,不过这两年之内,我是不愿意结婚的。”
殷员外夫妇还愁作喜,笑颜逐开,小圈圈暗下却在想:“哼,你们硬逼我答应,我就答应,到时候,我一走了之,其奈我何!”
私下,他已然酝酿出走的意图了。
少女,默默流泪,这种情况下,她有何话可说!少女的自尊心受到如此的打击,若不是爹爹的意思作主,她早就掉首而去了。
她很痛苦,尤其在小圈圈瞧她的时候,她芳心深处就有了个默契。可恨的,对方并不知道一个少女奇妙的感情,小圈圈已经无声无息地在她心灵上印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
花轿在等待,管簧乐声交鸣不绝,这是一个很别致的订婚典礼。
中年美妇慈爱地握着她未来的媳妇的手,道:“芳清你生气了?小儿就是这个脾气。唉!希望你将来能够让他改变一下。”又道:“萧享,拿信物来。”
一个家仆模样的中年汉子双手捧来一套纯金打造的瓷盘,瓷盘上杯壶齐全,全是上好的黄金铸的,金光闪闪,数十来个仆人全看直了眼。中年美妇将这信物交给少女带来的随从,一面说道:“烦转告尊老爷,说我们问候他。”
大富户的排场果然不同凡响,光只这一套订亲信物,就抵得上一个小康家庭几十年的生活费用了。
少女默默点头,兀自从颈上取出一条翡翠鸡心的项链,算是交换的信物,交给中年美妇,然后轻声说了声:“多谢伯母。”
中年美妇含笑接受,招来小圈圈,令他自己带到颈上。
小圈圈照做了,转身就走,中年美妇笑喊道:“孩子,你忘了亲芳清的额了。”订亲时的规矩,男方非要轻轻在女方额上亲一下,以示永远相爱不渝。
小圈圈照做了,却看见少女泪水盈盈,似迷惘而又羞赧地奔上轿子。
悦耳的乐声,划空而起,华丽的轿子由四人扛着,缓缓离开殷家。
小圈圈则愕立在庭园之前,从他痴呆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而那梦却是永生难以忘怀的。
男女一生幸福、美满、辛酸、凄惨往往就是这样给决定了,他们的婚姻宛如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他转身回房,让自己情绪缓和一下。
一转身,忽然,一对阴冷而严峻的目光盯着他。
呀,那停立门栏的人正是他的干爹爹——殷员外。
殷员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小圈圈从未见过爹爹出现过这种神色,不由全身一颤,还当自己适才得罪了他,以至于使他生气所至。
“爹爹有什么事吗?”
殷员外一声不响,拿着一幅画像贴在窗门上,指着那画像严峻地道:“小圈圈,你老实告诉我,你小时认不认识这个人?”
小圈圈顺眼望去,只见厚黄纸上画着一个非常俊美的人,这人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剑眉斜挑入鬓,俊朗之中透出阵阵英风,尤其那一双眸子更是炯炯有神,盼顾间,足够有一种冷傲、磅礴正气,令宵小丧胆。小圈圈看得呆了一呆,道:“爹爹,这人是谁?”
殷员外阴森森地瞪住他,使得小圈圈如同锋芒在背,十分难受地避过他的注视。
他听殷员外沉声说道:“小圈圈,你一直骗着我,你一定认识他。”
小圈圈惊疑不定,颤声道:“爹爹,我实在不认识他呀!您…您叫我怎讲才好?”
殷员外冷冷道:“那么,你原本姓什么,快说!”
小圈圈惊骇之极。平日和善的爹爹,怎么今天忽然间就变得这么凶,这个变化实在太大,大得使小圈圈一时承受不了。
“我——只知道我叫小圈圈。”
殷员外仔细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真挚之容,毫无一点做作,这才和颜悦色,但仍严峻地问道:“你不是姓金吗?怎么会变成小圈圈了呢?”
此言一出,小圈圈为之一愕,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我是小圈圈啊!什么时候姓过金?爹爹,你为什么这样凶呀?”
殷员外目光灼灼,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出一点东西来,然而,他失望了,嘘了一口气,脸色变为极其和霭地道:“爹爹跟你开玩笑的,小圈圈别怕,爹爹在试试你的胆量!”
小圈圈狐疑地道:“爹爹太吓人啦,刚才我还以为……”
以下的话被殷员外摇手制止了,他若有所思地道:“如果你真没有骗我,爹爹就放心了!”
他自言自语地又道:“唉,也许我疑心错了,这不能怪我,我与江南提督相交莫逆,不能因之误了他女儿的一生幸福。唉,但愿你不是他的儿子。”
小圈圈听不真切,也不作声,只默默观察他的神情。
这时,门外有人叩门,接着一个声音传来:“老爹,那几个酷像铁府大将军的人来了,正等候您呢,您是否要去见见他们?”
殷员外回答道:“你叫他们到我房间里去,我要细细地问问他们。”
那人应了一声走了,殷员外又仔细看了小圈圈一眼,这才挪动脚步,走出门外。
小圈圈观察他神情,在那出门的霎那间,他仿佛又看见殷员外目光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为什么呢?”
他自问道,目光又停留在那一幅画像上。
“英源说我完全像那什么大将军,才被爹爹物色进来的,这画像不要说是那什么大将军的画像吧?我真的像他吗?”
他照照铜镜,又看看画像,反复再三。
蓦地——
他叫出声来。
那什么大将军的画像实在太像他了,除了他人小了一点外,那眼睛、鼻梁、嘴唇,甚至于整个轮廓,无一处不酷像画中人,无一处不像似画中人的缩影。
他困惑而又迷惘地一头躺在床上,他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
他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最后想到他必须要知道画中人的经历或者是身世。
夜深了,稀零的啾啾虫声,苍凉地叫鸣。
小圈圈想起今夜将要赴两个人的约会,心情又开朗而紧张起来,他认为自己日后的成就,全要在这两人的身上。
匆匆换了一身轻巧灵便的黑色长衫,静伏在窗下,数着天际繁星,等待着初更时分的降临。
这时,他兴奋极了,他像一个怀着武功的人似的,在这新月初升的明亮夜里,他将要只身去赴武林人物邀请的约会。
一个时辰过去——
他疲乏、困倦,几乎打消了去赴约的念头。
暗一咬牙,轻轻推开窗门,爬了出去,沿着庭园小径,悄悄地走出门外,这时,他舒畅地吸了一口气,奔跑而去。
小圈圈溜出家里,悄悄奔向本城著名的寺院龙虎寺。
初更降临,锦衣城夜时仍有北国的萧瑟。
首先一堆熊熊烈火映进眼帘,火堆四围人影幢幢,似乎不在少数。
小圈圈吃惊地四顾一遍,但见围墙仞立,石狮雄峙,这地方正是龙虎寺。
他好奇地挤进火堆,问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道:“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面孔红通通的人经过这里?”
那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小孩子迟到了,该打屁股!”
小圈圈微怔,正要寻问,微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那眼睛炯炯发光的铁公鸡已然含笑在他身边,铁公鸡跟在场所有的人一样,全身黑布衣衫,束腰绑腿,显得精神奕奕。
小圈圈笑着问道:“他们是谁?跟你一伙的好汉朋友吗?”
铁公鸡好笑地说道:“小孩子别胡说八道,什么英雄好汉的,我们又不是落草为寇的土匪。”
小圈圈脸色一红,乍见铁公鸡指挥着众人道:“各位请来看看,这是本人新收的徒弟。”
像似命令,又像似介绍的言语,竟然有三分威严。众人一哄而起,纷纷拥至小圈圈身边,这里瞧瞧,那里摸摸,没有一个不啧啧称赞小圈圈天赋奇禀,骨骼奇佳,其中一人感叹地说道:“唉,当家的,咱们复兴的责任也许落在这孩子身上了,您尽力教他吧!”
铁公鸡面有得色,目光灼灼,炯视四周,忽然严肃地说道:“兄弟说得不错,我铁公鸡一人恐还不够,日后还望各位成全,这孩子无一处不是上上之材,难得让我发现,也许咱们的复兴是天假其便了!”
又沉声说道:“各位,今天是咱们庆祝的日子,也是回忆过去惨痛历史,以求励精图治的日子,本人以沉痛的心情给各位说几句话。自咱们双龙头大哥无故失踪以后,群龙无首,死的死,散的散,本来偌大的积业,全成残砖废瓦,本帮一直在堕落,尤其在江湖上,威信已一落千丈,简直无法收拾,唉……。”
铁公鸡仿佛是众人之首,顿了顿续道:“放眼目前江湖,三花帮、神鹰帮、培英教、太真教,势力广大,蔓延天下。唉,十年前,这些身任帮主教主的人,哪一个不是咱们双龙头爷的分支部属,想不到今天这些分支部属居然高高压到咱们头上。唉,是的,咱们龙头爷失踪是其主因之一,但是更大的原因,还是由于咱们的自暴自弃,不能顶替龙头爷的责任,安抚众属,才有今天……”
铁公鸡声音渐渐提高,脸色也愈发严峻,小圈圈离他最近,仿佛瞧见他炯炯的目光中还流露一股煞气,但听他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本人除了庆祝收一个骨骼绝佳的徒弟外,还要严办一个吃里扒外,疏忽责任的兄弟。”
此言一出,众人哄然,你望我,我望你,俱各战战兢兢的,深怕自己会是那将被铁公鸡严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