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芳清听了这话,忽然悲悲切切地哭起来,她颤声道:“金遗龙……我对不起……你有权力击毙不忠于你的妻子……”
金遗龙道:“郑姑娘,你别忘记,我们的婚约已经退除,你去求那漂亮的少年吧。”说话时,内心甚感伤痛,虎目之中已热泪盈眶。
“他吗?……他已经破坏我们之间的婚约了,我至死也不愿再见他的面……金遗龙……”
郑芳清伤心得语不成声:“求你亲手埋葬不忠于你的妻子,我……我死后也会感激你的。”
金遗龙非是铁石肝肠的人,只因妒心作祟,才将她指责痛骂—番,此时听她声声如杜鹃啼血,辛楚哀伤皆而有之,不禁动了儿女心肠,挺身坐起,一把握住她的玉臂,问道:“芳清,你说什么?”
郑芳清柔肠百结,芳心酸楚,哀恸地道:“金遗龙……我们死在一起好了。”
金遗龙心灵猛震,手臂一使劲,郑芳清六神无主,嘤然一声倒在他的怀里,他伸臂将她搂着,深心之处奇妙地感情奔放,不禁张口大呼:“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我死在一起?”
他似乎已得知自己在这位艳妹心中的份量,可是,缘悭福薄,死神已然降临,不由悲啸一声,推开软玉温香,撒开脚步向前方狂奔着。
郑芳清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一黑,向后便栽。
冥冥之中,耳畔似有人低呼着:“芳清……芳清……”
一种从未有的眩晕,令她脸孔变色,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一个衣着华贵,面貌英俊的年轻人将她抱在身上,朝金遗龙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转眼间,黄昏的薄幕便将他身影遮住不见了。
金遗龙一路狂奔,内心甚是懊恼,想不到那位丽妹分明对自己尚属有心,但厄运将临,却无福消受!
他抱叹自家身世,沿路上流了不少眼泪,痛不欲生。
天色逐渐阴暗,劲疾的西风已带着刺骨的森寒,他急欲找寻葬身之地,许多黄昏绚丽的景色都无心欣赏了。
浓雾迷罩着大地,前路上朦朦胧胧,一片茫然。他仗着内功精湛,巧妙地避过障碍,仍旧飞掠如箭。
倏忽寒风刺骨,隐约地不远之处,似有风雷之声。停步暗忖道:“这风雷之声分明是内家掌力所生!”当下寻找发声来源,疾掠而去。
茫茫雾里,只见前头宽场上盘膝坐着四位长袍老人,分成东、西、南、北四方,互以内家掌风对轰……
四位老人俱是内家高手,掌风隐挟风雷之声,震撼四野。四人拳掌翻飞,额上热气腾腾,显然已打出真火。金遗龙大感惊讶,仔细一瞧,原来四人中央还坐着一个年约五旬,打扮诡异的短须老者,只见他双袖飞舞,鼻中哼哼有声,竟然把四人袭向他的沉猛掌力均挡了回去。
短须老者以一敌四,且能应付自若,却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他的长相却令人不敢领教,只见他隆额,削颧,马鞍鼻,鹰眼,鸡胸。若非他举止潇洒,行态沉稳,真要令人想到是位山精木魅去了。
片刻,短须老者突然开口说道:“尔四人非吾之敌,速把那小子下落说出来。”
金遗龙把自己隐蔽于树背,听了他说话的声音,不禁皱眉想道:“此人不独长相惊人,就连说话也是豺狼怪声。”
豺狼叫啸之声最是难闻,人带豺声也极令人厌恶。
他静下心来频频注视着斗场,却霍然发现那四位老人都是他熟悉的人物。盘坐东方的是终南掌门人黄苇上人,南面是崆峒掌门悲怆叟,北方是华山掌门青瞑老人,再下去的便是面如锅底的天山掌门天山老人。
这四位当今大派掌门人跟他有一掌之仇,几月前他几乎丧命于他等手中,是以他见仇人就在不远之处,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暗暗自语道:“冤家路窄,真是不是对头不相聚……”“
终南掌门黄苇上人以剪牛掌法闻名于世,故而短须老者暗感东方迫力最大,华山青瞑老人的长春掌功也是不弱,天山天山老人的龙虎七禽掌练技不施,早将红带绝功藏隐起来,非到必要时决不轻易施展。
蓦地,短须老者呼地扫出一掌,掌势威猛凌厉,崆峒悲怆叟举掌一接,“碰”一声,他身体大大地摇晃了一下。
短须老者挺身站起,道:“吾说过尔等非吾之敌,难道尔等还不死心?”
话没说完,终南黄苇上人忽地哼了一声,打出一记拳风,短须老者袍袖一扬,却吃他一股大力震得退了一步,再度坐倒地上。
黄苇人沉声说道:“你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要知我剪牛掌法却不饶恕狂傲之人。”
短须老者怒叫道:“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地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有本事的何不一一与吾单打独斗,以分胜负?”
天山老人冷笑道:“汝口口声声要找那小子,难道汝不知他此刻已是中原武林推崇的人物了么?”
短须老者道:“吾不管这些,他的武功吾虽未亲眼见过,但任他再高强也难逃吾一对神眼。”
崆峒悲怆叟道:“汝出道关中,此番挟技为难一个后生小子,虽胜不武,何况依我看来,你能否在他手下走上二十招还有问题!”
短须老者勃然大怒,道:“你们敢瞧不起老夫,且吃我一掌!”说着袍袖倏然往外一拂,悲怆叟闷哼一声,发掌接住,却变了颜色。只听他傲然冷笑道:“小子所学太杂,吾敢肯定十招之内便令他引颈就戮。”
天山老人引声大笑道:“当年你也是个子庸之徒,不想被你练了一套绝传武术,却如此狂妄,哈哈,你别以为此次出山就无人能敌,其实只是夜郎自大罢了。”
短须老者怒道:“天山老人,你武功不过耳耳,只能欺欺凡夫俗子,在吾面前却不值一文钱。”
天山老人反唇相讥道:“南宫虎,有本事能迫老夫离位,老夫就服了你。多说无用,反正你那身武技老夫心中是明白不过。”
短须老者挺身立起,大步跨前,口中嘿嘿冷语道:“天山老人,你年纪太大了,如嫌活得太久,吾南宫虎就送你上西天。”说罢,袍袖啸然拂去,袖未到,一股凌厉大力已脱颖而出,隐约夹着风雷之声。天山老人目光暴射,沉气扬掌,呼地迎了上来。
“轰”地一声,天山老人上身疾晃,南宫虎却变了颜色,原来他手臂已被对方掌风震得麻痹不堪。
金遗龙暗忖:“昔日堂哥被武林四魅纠众围击,终以双拳敌四手,负伤死于荒涧,这南宫虎即算是我杀父仇人,为人子者还犹豫什么呢!”他怒盯南宫虎一眼,私下仇火上腾,几乎想现身报仇。
正这时,朦胧的雾里突然行来一人,他睥睨作态,向南宫虎说道:“喂!事情办完没有?”
金遗龙见了他的相貌,不觉大吃一惊,几乎脱口呼道:“爹爹。”
这文生打扮的中年人剑眉如墨,挺鼻薄唇,朗目闪光,若非险上布着一层阴沉沉的气色,真是个俊俏的人物哩!
南宫虎一见来人,脸上立刻满面笑容,他亲切地招呼道:“哎呀老弟,许久不见你来,老哥急死了。”
终南掌门黄苇上人一见南宫虎帮手来了,顿时挺身站起,把中年文生拦截着。中年文生大喝一声道:“吾就是河南铁府大将军金鸣飞,尔等何人,敢如此无礼。”
此言一出,黄苇上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向后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盘膝坐下。铁府大将军金鸣飞,在江湖上虚有谣传,是以各派掌门都有个耳闻,知道他是个奇男子,便以另一种眼光看他。
中年文生道:“吾宴席已开,南宫虎你不宜在此耽搁,速去招待客人。”
南宫虎应了一声,十分听话地跟在他身后,金遗龙暗想道:“他左眉心有颗黑痣,分明是叔叔嘛,他……与南宫虎相交颇厚……难道不知爹爹的死因?”
他又疑想:“为什么叔叔要冒充爹爹的名义招摇撞骗?那侄儿的妈妈也上了他的当,我是否应该处理这些恩怨呢?”
“叔叔一定知道爹爹的死因,但仇家南宫虎就在眼前,他为何不替兄长报仇?难道叔叔跟爹爹也有仇怨?唉,眼前叔叔跟仇家那么要好,我应该下手歼敌,还是放过敌人呢?”
眼见中年文生、南宫虎越去越远,他内心仍然一无头绪,久久未决,心道:“唉!死了算了,这些难题叫我如何理得清。”
四位掌门人并未出手拦截,其中青瞑老人不悦地道:“金鸣飞那厮闻名不如目见,临走之时,怎么一声不响,岂不太显得毫无风度吗?”
天山老人冷笑道:“刚才我们故意装做维护那小子的模样,狠狠把南宫虎刺激了一番,他回去后决不甘心,嘿嘿,那小子又多了一重难关……”
悲怆叟道:“不对,不对,传闻金鸣飞其人死去多年,怎么又在此现身?”
黄苇上人黄蜡的脸孔布上一层阴沉,道:“那姓金的小辈并未死去,昨日吾听说他还亲上死亡岭,与那鸠面老人打了一仗呢!”
天山老道:“不瞒各位,老夫最感高兴的就是此事,试想那鸠面老人能将玉面飞戟窑子挑了,武功决不在金遗龙小辈之下,他俩生仇结怨,无疑是以毒攻毒,最好两败俱伤,死于非命。”
悲怆叟沉声道:“金遗龙小辈命真大,身中无数致命伤创,仍然死不了,可见他真有几套神奇分身之术,此后,咱们必须更加小心。小辈年轻气大,一定忍不住昔日围歼之仇,如果老朽料想不差,小辈已在四处找寻咱们了。”
天山老人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姓小辈胆敢侵犯,吾等决不能让他安逸逃去。”
黄苇上人点头道:“吾想连络那鸠面老人,只要……”
此言一出,余外三人登时一怔,顷刻间脸上都有喜色。黄苇上人见各位都无取笑之意,便继续说道:“鸠面老人好色贪宝,咱们抓着他的弱点,自不难利用他。”
四位掌门老人边笑边向树下行来,金遗龙目光炯炯注视黄苇上人脸上,存心先将此老折于掌下。
四老懵然不觉,待行至树下时,金遗龙倏然疾射而下,呼地一掌印在黄苇上人胸口上,黄苇上人猝不及防,吃他一掌打倒地上。
悲怆叟位于黄苇上人身旁,突然间见敌人袭来,不禁大惊失色,匆忙倒纵三丈,暂避其锋。
天山老人脸色大变,多年经历令他应变比常人迅速,当金遗龙还未及换招时,他已呼呼打出两股拳风。
华山青瞑老人愕然木立,待天山老人拳风甫出之际,他才霍然清醒,刹那间双袍翻带,劲力直取敌人全身要害。
金遗龙左旋右闪,避过三掌一拳,胸中热血奔行,一声不响,运指如风,连点天山老人上星,四能、风尾、太冲四大要穴。天山老人咚咚后退了二步,他立刻又以铁指攻击青瞑老人。
青瞑老人被他指风扫过,顿觉全身麻痹,吃他凌厉的攻势迫得手忙足乱。
忽地,一条白影自树枝上飞落,跟着高喊一声:“住手”。金遗龙于百忙中瞟眼一望,心灵为之大震,来人竟是阔别多年的妈妈白素秋。
金遗龙心神一分,天山老人趁机反攻,不但扳回失去的颓势,并把他迫得左旋右转,招架无力。
身后一股大力呼啸而至,金遗龙来不及闪避,奋力用肩膀迎上,“砰”一声他打了个踉跄。
肩背上锤心刺骨的痛苦激发了他的野性,怒喝一声运足纯阳真气,反手打出。只听悲怆叟大叫一声,就噗通栽倒地上。
金遗龙主意打定,不容更改,一掌劲击天山老人,另一掌却运劲一翻,迎取白素秋肩上官脉麻穴。
白素秋怔神疾忖:“他难道不是白梦兰?”
一股神奇的柔绵大力,奇妙得连她想反抗都不能,便被封住官脉穴,只觉半身麻木,眼前一黑就昏跌地上,不醒人事了。
天山老人仔细瞧了他一眼,霍然问道:“你是金遗龙?”
青瞑老人迅速收回手掌,炯炯注视他。金遗龙冷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天山老人,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天山老人目光一垂,全身骨骸忽地格格暴响,青瞑老人知道遇上强敌,已自施展天山绝学龙虎七禽掌了。他自家深知如不打倒敌人,也难逃厄运,便鼓气一吹,行开长青气功密诀。
金遗龙提足纯阳真气轻飘飘推向天山老人,表面上轻描淡写,骨子里却有及厉害的杀手。
天山老人体躯一矮,银须飘动,宛如三尺老人,见纯阳真气夹势而来,忙用龙虎七禽掌龙腾虎跃迎了上去。
金遗龙方要使出手臂,青瞑老人长青气功已从斜面猛撞过来,一霎间心念突有个感念:
“枉你等一派掌门,却敢于无人之处连手对敌,可是……”说着内心愤懑,掌末便硬生生往旁一斜,本是直劈天山老人,改变为横扫青瞑老人。
他运足纯阳真气硬接天山老人凌厉一击,“砰”的一声,他劈向青瞑老人的纯阳气功已与长青气功对个正着。
电光石火的霎那,他吃天山老人一掌捣在胸口上,整个体躯离地而起,飞出两丈多远。可是他的纯阳气功却印在青瞑老人肩膀上,青暝老人如被千斤巨锤击中,惨呼一声,向后便倒。
天山老人怒哼一声,疾步上前,扬起劲袖飞扫而下。金遗龙气血翻腾,全身麻木不堪,但见天山老人扬袖击来,却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支持着,反手一掌迎上,足下也不闲着,呼地一腿扫中下盘,登时立足不稳,栽倒地上。
金遗龙清啸一声,口腔内一种苦涩的滋味,使他感觉仿佛又在细嚼着那朱色果子,于是四肢百骸便如原先一样,注入了一股巨大潜力。他来不及思索这奇妙的变化,挺身站起,扬拳劲击而去。
天山老人连反抗都没有,就吃他以牙还牙,一掌捣在胸口上,哎唷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一场大斗过去,浓雾未散,却显得异常沉寂。金遗龙匆忙把白素秋抱在身上,大步向前奔去。
他想:“我这短短的一日中竟能先后击败天山老人、黄苇上人、悲怆叟、青瞑老人、玄机道长等人,堪属不易。”
在一处密林里,他把白素秋穴道解开,白素秋悠然苏醒,一见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寻问,金遗龙已抢先说道:“妈妈,我要永远离开你了!”说这话时,虎目中至情的眼泪,如繁星也似地洒在白素秋身上。白素秋愕然道:“梦兰,上天见怜,我们终于见面了,你为何说这不吉利的话?”
金遗龙道:“妈妈,往昔一段日子,我很想念您,可是才见到面又将永别,您叫我如何不难过呢!”
白素秋伸出柔荑轻抚他的面颊,叹道:“梦兰,究竟什么事?你把原因告诉我吧,或许我能救助你!”
金遗龙低头道:“妈妈,您不用担心,我会安祥地死去。”他望着天边,把服下鸠面老人自制毒药的事情告诉她,然后补充道:“世上任何人也救不了我,妈妈,您养育之恩,我只有等来世报答了。”
白素秋幽幽叹道:“可怜的孩子,你只有一点点生存的时间了,珍惜它吧!也许上苍见怜,令你绝处逢生,也未可预料……”
金遗龙听出她语中之意,含泪点头道:“妈妈,我将走了,虽然十九是死,但我仍依照您的意思去试一试,说不定会逢上奇迹!”
他缓缓站起身来,注视白素秋一眼,见她目光莹莹,似有许多悲哀,再也不敢耽搁下去,低头道声:“妈妈,您前途保重。”毅然掉头而去。
来到城市……
他心情沉郁,无心吃食,便顺路踽踽行着。
耳畔,嘈杂的人声叫嚣着!
“走开,走开,金大官人的轿子来了。”
他呆呆往路边走去,身边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