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柔风轻吹着她柔蔓的秀发时,她那倩容更觉美丽动人。狄青一见是她,顿时无故地红起脸来,低头说道:“不,我不累,多谢您的关心。”
绝色娘子娇妩地笑了一声道:“我睡不着,您能陪我聊聊天吗?”
狄青忙道:“可以,可以,俺最喜欢跟您说话。”
他是粗人,心中有所思念,便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但别人听在耳里,却认为好笑,尤其是绝色娘子本人,羞得几乎仰不起头来。
狄青见她不语,以为她改变了心意,心中大为失望,不禁低头自语道:“唉,俺明天就得送四小姐回家了,以后天涯海角,人海茫茫,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您了。”他垂下眉毛,忧郁地走开了。
柔暖的微风传达了粗人的心声,把他细语飘进了绝色娘子的耳里,一霎那间绝色娘子震动了一下,仰起螓首,那艳丽的玉靥上已有伤痛的泪颗,她悄悄用手将它抹掉,微现笑容道:“听说狄大侠将要与我们离开了,这事是真的?”
狄青望她一眼,心内突然涌上许多苦楚,低头道:“是的。”
绝色娘子道:“您不愿多留几天?”
狄青深感到离别的痛苦,他惜然叹道:“抱歉,俺使命在身,无法自做主张。”
金遗龙心中一动,暗道:“看样子,他俩已埋下情根,这的确不可思议!”
他补充说道:“明日狄兄要专程送平蛮大将军的女儿回家,以后仍有机会再见面……”
绝色娘子羞得低头斜看他一眼,心想金遗龙真聪明,想不到自家的心事也被他看穿了,她道:“这个任务真奇怪,但也不失为好差事,送……”
狄青打断她的话,解释道:“申无畏将军对俺有恩,俺立誓凭自己之力将他千金找回,此刻既然找到她了,理当遵行诺言,送她早日回家。”
此时,郑芳清缓步行来,脸色有些阴沉,开口便道:“金遗龙,听说青青已经找到了?”
金遗龙道:“不错,她明天就将返家。”
郑芳清行至他跟前,忽低声问道:“你要承认,以往你俩有一段……”
她住口不言,明亮的眸子却迫视着金遗龙,那神色似冷似热,让人无法分析。金遗龙为之叹了一声,道:“是的,从前大家很要好,可是现在她已忘情了。”
“不是人家忘情,根本是你自己待人不好。”郑芳清犹豫良久,终于毅然地说道:“明朝我也想走了,我很久没回家了。”
金遗龙莫测高深地问道:“是一个人去吗?”
郑芳清道:“你说的对!”说完话转身就走,过了一会儿青青与她便出现在院庭里,两人芳肩相并,手臂互握,娓娓清谈,丝毫没把金遗龙放在眼里。金遗龙感到十分难堪,当绝缘娘子用奇诧的眼光注视他时,立刻有一种被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苦笑了数声,兀自在心里说:“女人最不好惹!”
独自一人沉闷地走回房间,蒙头大睡。
但是,片刻之后,他的思想立刻被一种深沉的悲哀占据了:“唉,自己迟早要死,何必再去伤人家的心,待武林双奇大会未了,觅一处幽瞑的地方隐居准备明年就死去罢!”偶而望见窗外明辉的苍穹,想起一年之后与南海圣僧的约会,内心斗然间感慨万端。
“还有我的娘,唉!她虽是我生母,但落地以来一直还是受人恩养,这恩情应该如何报答呢?她说为避仇家,不得不把我弃于荒山,任过路之人领取,这究竟是恩抑或算怨?我将怎样处理呢?”
他突地翻身坐起,一整衣裳,就待纵掠出室,正在这时,房外之处忽然有人沉声地问道:“金大侠睡了么?”
金遗龙一听是狄青的口音,不禁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狄青低郁地道:“俺……俺想跟您一决胜负!”
“什么?”金遗龙挺身下床,问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人家的意思?”
狄青道:“对不起,俺狄青不能告诉您。”
金遗龙打开房门,一见狄青垂首而立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不由冷笑一声道:“狄青,你也不用瞒我了,这一定是青青的意思。”
狄青闻言,慌忙摇头道:“不,不,她没叫我来找您麻烦!”
金遗龙何等精明,当下从他慌乱的神色里就看出了个大概,心想你分明想替青青掩饰,不想因此更露出了破绽,这不是青青主使的还会是谁!他大步跨出房室,昂然道:“可以,我接受你的挑战。”
狄青内心十分不安,低低地道:“您千万原谅,俺……俺是不得已的……”他立刻改口道:“不,不,俺想试一试自己有多大的能耐,看是否能跟武林中一流高手一决长短。”
金遗龙故意激他,道:“你出道江湖,正值扬名闯万之时,这一点算不了什么,也许因胜过了我,自己的名气就无用再去被苦历险的便已成了知名之士了。”
狄青急红了脸,慌忙辩说道:“俺没这个意思,俺……就算有……也不敢向您挑战。”
金遗龙道:“老实说,这并不算丢人的事。努力吧,我是你的进身之阶了,看你有否真实本领闯出万儿。”
狄青犹豫片刻总算立下了决心,昂起头,挺起胸,大步随着金遗龙走进庭院空旷的地方。
除了不安外,狄青尚有些紧张,因为他马上就得跟大名鼎鼎的武林后杰一决雌雄。虽然胜负并不至于伤害身体,但师门威望却,应顾及的,也许由于小小的失策,惹得长剑一派的羞辱,那才是不大划算的事哩!
他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对方,这——他所崇敬的侠客一变而为他的敌手。他凝神呼气,双臂突然大一倍。
金遗龙安安逸逸地停立着,偶尔仰望黑夜里的苍穹,星眸里有一丝淡淡的愁闷,那深浓的眉毛微微皱着,他的外型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最令人崇拜的是那挺直的鼻梁,也许他一生的灿烂,一生的正直忠义都从鼻梁上透露出来。
郑芳清、青青两位姑娘在远远树荫叶下就瞧见了,芳心深处各都有很奇妙的感情奔放着。
两人在很幽密不见的地方依慕他,而外表却冷漠如故。
绝色娘子轻轻走向狄青,幽幽道:“狄大侠,您不要假戏真做啊!”
狄青仅细想一下,便知那假戏真做的含意,里面渗杂着关切、幽怨而又忧虑的叮咛。
这里面很可以找寻出一丝男女之间的恋情,也只有说者与受者稍微得到一点启示与感受。
狄青升上一股雄心,道:“请放心,我知道。”
他又呵气振臂,那蓬乱浓密的松丝就根根竖立起来,在那极短暂的时间里,他内心比斗的意念改变了不少。
本来,他只以恩人之命难违的心情去约斗对方,此刻一变为师门、名气、面子种种所纠缠,欲以友谊的方式一决胜负。
明知胜少败多,但给绝色娘子明眸一瞬,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好胜之心,胜了对方才能出人头地,胜了金遗龙才能显出男子的气魄。
他向右斜跨半步,足尖顶地,膝盖微屈,正是长剑派“立地成香”的支柱式子,除了“立地成香”外尚有“单鹰越海”、“古佛盘石”、“笑向寰宇”诸式,但这些支地之式都比不上“立地成香”。
普通下马桩功夫多采取金鸡独立、桩上立足等单以下盘稳重为要的式子,但这“立地成香”却迥然不同,尤其以足尖顶地,仅以足尖点微小之力支持着沉重的身体姿势确是武林罕见的功夫。
“立地成香”一经展开,丹田气流便像溃堤江河一般倾涌入肢,短短的时间内,四肢八达就有一股潜浮的冲劲,上突冲下,蠢蠢欲动,简直已是呼之可出。
他左腕徐徐扭动了一下,筋脉为之一畅,跟着左掌便按住剑柄,凝神注视对方,蓄势以待。
这种神态十分令人欣赏,尤其是练武的人,重回到他特别的长处,立刻有一种常人所不及的优越远远胜过一切。绝色娘子就为他的壮伟雄风倾心了,默默递送一眼秋波,关切地低问道:“您有把握吗,狄大侠?”
狄青摇头不语,委实太难回答。
由此一问,也使他突然改变了心意,暗道:“不行,不行,金遗龙跟自己无怨无仇,自己不能以‘隔林射风’对付他……”
他深知“隔林射风”的威力,—经施出,势如倾河之水,绵绵不绝,最后连自己想要辍止都难有能力办到了。
“俺崇敬金遗龙很久了,今番能不弃见交,已是莫大的光荣,怎可以此独门绝技袭击于他!万一……虽然金大侠足有本事化险为夷,但自家只听传闻,未见事实,不要出庇漏才好。”
狄青暗暗一忖,心念大动,当下硬将“立地成香”之姿撤回,改用“单鹰越海”,沉气待敌。
金遗龙微笑道:“狄弟兄毋庸顾虑,尽可放心施为,勿以一念之慈失去扬名立万的机会。”
狄青闻言,仔细一想,忙又变回“立地成香”之姿。他暗暗升起一股敬服之念,自语道:“金遗龙呀,难道您要成全俺不成,哎,万请当心才是……”
相峙片刻,金遗龙首先发动攻势,口道:“狄青看招!”单掌直劈而来,带起一股巨猛劲风。
狄青横臂一划,立将这招化解,他沉气一喝,五尺青锋呛然出鞘,只见一缕尖锐破风响起,那锋利的剑尖已迫至遗龙胸前。
遗龙脖子一扭,反手一弹,“当”地脆响一声,狄青突觉一股猛力送到,不及发招,猛力业已欺到面前,忙撤剑沉势,斜退半步。
遗龙手掌似铁,一掌把狄青身后腕口粗的材干扫断,枯枝碎叶落得满地皆是。他朗声一笑,另外一掌又跟踵而至。
狄青抱剑纵开,扬声叫道:“金大侠请撤剑。”
金遗龙道:“狄青,非我看不起你,实是我出道以来,只以双掌对敌,不管对方本事多大,从不开破前例,你须原谅才是。”
狄青哈哈一笑道:“光此一举,足以证明金大侠胸襟宽大,盖世无敌,俺狄青今番是输定了。”说着长剑一吞一吐,剑风丝丝,自剑端透出,把金遗龙手掌迫回。金遗龙肩膀不动,足下欺前进三步,忽地一掌拍来,口道:“长剑派以‘隔林射风’绝学闻名于世,狄青何不施展开来,让金某人也好开开眼界?”
狄青剑身微颤,嗡嗡有声,立刻有一片阴森的剑网将他壮伟的身体包围得密不透风,金遗龙不敢轻敌,忙自半途辍止,由另一个方位劈来。
狄青大声笑道:“‘隔林射风’固然不失为绝学之一,但要想凭此击败大名鼎鼎的金大侠,可是极不容易的事。”
他一式“长风招魂”,粗鲁伸长,顿时把金遗龙凌厉的一卷化解于无形之中,金遗龙低叫一声好,呼呼呼一连推出三掌,掌掌快如疾风,凌厉绝伦。
当狄青运用“剑抵关门”一招去挡时,立刻感到这招不足退敌,百忙沉气二啸,劲抖长剑,于是那丝丝尖厉凶锐的驳剑之声便笼罩着斗场,众人所见到的只是一片强烈刺目的蓝色光华,根本分不出他攻击敌人何一部位。
但是奇怪地,大名鼎鼎的金遗龙却连声叫好,匆忙退避开来,狄青横剑直欺而上,口中扬声说道:“金大侠挟技不展,光只一味叫好,难道不愿让俺受落败之痛么?”
金遗龙道:“你别误会,我此刻尚未窥出长剑派绝技的门路,自然无力施退敌之技,你且要注意。”
他的意思无疑在说:
“狄青,你千万小心,等我试出长剑绝学的门径底细时就要尽开杀手。”
狄青心神一敛,再不发声,挥动长剑,丝丝攻出“推山倾石”、“点火之力”、“奇似魑魅”三招,剑势连绵不绝,一时之间两人此起彼落,分不出哪个是金遗龙,哪个是狄青。
不远之处,青青悄悄问着郑姑娘道:“郑姐姐,您是练武之人,照此推断,谁会赢呢?”
郑芳清道:“我武功不及两人远甚,恕无能分辨。”
青青叹了一声道:“当我听到他是金遗龙时,内心有说不出的辛酸,我便不理会他了。”
“为什么呢?”郑姑娘奇怪地问道,“金遗龙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代表正直有为,却从没听有不屑的字句呀!”
“您不知道!”青青幽幽垂下螓首,俏眼中已有滚动的眼泪,她道:“凡是有名气、有好评、受人崇仰的人大多数必得女人的青睐,因为他们是英雄,自古女人爱英雄,他不是已有许多情人吗?”
郑芳清哑然一笑,道:
“妹妹想得真多,但我仍否认这点!”
可是,她的深心却不这样想,因为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恋英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敢否认,这观念多数的人赞同这点,郑芳清自然不至例外。
蓦地,狄青暴叫道:“金大侠当心,‘隔林射风’……”
他话没说完,“凤”字托得很长,当众人被“隔林射凤”四字惊震心神,迥然注目之际,却见狄青抱着长剑,向后直打踉跄。
由先前至此刻也不过是刹那之间,金遗龙能在这短暂的时光内将独门绝技摸清,而下手退败敌人的能耐可是非同小可。
就因如此,大伙儿也明白了狄青为何暴叫声及步伐踉跄的原因,敢情他败阵了。败阵之下,只有展开压箱底武功应付敌人了。
一片强烈光华自狄青左臂里外地方闪烁着,那光华极其炽烈,使人猝然望之有刺目眩晕的感觉。
再见狄青怒发冲冠,头顶冒着白气,脸色猛厉,竟使绝色娘子呼叫出声:“哎哟,快停止,别冲动哟……”
金遗龙凝神舒气,沉重地点头道:
“狄青,你放心干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狄青稳住壮躯,以目视剑,顶额之上白气渐浓,把他一张紫黑的脸孔遮住了半边,另半边一只眼眸却有炯炯的神光透出威严迫人的神采。
如果有人心细,也会看出他掌上五尺青锋颤抖不停,剑首端处紫蓝色光圈吞吐不绝,如似有形之物。
片刻——
这一段沉默的对峙里,双方业已了解,这一场无论谁胜谁败,谁扬名后世,谁血染当场,都不能影响往昔建立起来的友情。
狄青一声暴喝,长剑倏然往上一挑,只听嗡的一声劲鸣,一片疾雨也似的剑圈便闪电般奔向金遗龙。
剑势未变,狄青又倏地仰天吸气,硬和口中罡气把剑身吹得当当作响,平空增加了慑人的威力。
这一刹那间,绝色娘子心死如灰,双手紧紧蒙住脸孔,不忍再睹下去。
青青忽然扑向郑姑娘,芳躯急颤,掌心业已泛出冷汗,郑芳清睁大了眼,并非不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眼福,而是关心双方的生死存亡。
金遗龙双掌并发,挥起漫天掌花,缤纷四散,分布身外四周,几乎泼水难入,然而他一双神眼却一瞬不瞬地盯在狄青剑尖上,剑尖微微一斜,他右掌食、中二指便疾劲地弹了出去。
狄青强壮的身躯猛烈地一挫,屁股几将触及足跟,那五尺青锋划起丝丝之声,硬生生地突破了遗龙撤下的掌网。
遗龙猝然间被数十根长剑攻击,若非艺高胆大,本身罡气潜浮阻挡,只怕立得饮恨终生。
他一个铁板桥式子,双足钉立地面,背脊几乎触及地面,狄青剑雨呼啸而过,却点点落空,够不着敌人部位。
也有几剑白横斜下,从肋旁刺来,但都被金遗龙护身罡气所阻止,无法刺入肉里,可是仅凭这些也令金遗龙难以消受的了。
金遗龙翻身之际,并未因此停滞手势,一个“单杖扫石”式子,飞起一足向狄青下盘踢去。
是时,他铁板板功夫业已行至最高峰,但却能分开一足攻击敌人,光此一举便是武林大多数好手均望尘莫及的了。
郑芳清以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