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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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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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叫了声:“嘿!你果然在这!”

    小黄鹂忙抬起头,眼圈红红的,见是我又忍不住抽搭起来。

    我在她身旁坐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怎么啦?你也被星星晃到了眼?”

    小黄鹂破涕为笑,含糊道:“乱讲……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星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我,我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包雪白的馒头。

    我简直惊呆了:“你哪里偷来的馒头!水平也太高了吧……”随即想到她本来就会法术,顺几个馒头根本不在话下,于是也就释然了。

    小黄鹂不满地“哼”了一声,狠狠敲打我的光头,气道:“又胡说了!我才没有偷,这是我用你的铜钱买来的!”

    我讪讪地笑了:“诶……原来是被你拿走了啊,早上我还以为是不小心掉了呢……”

    小黄鹂转过去没接话。

    我又赔笑道:“那么……你是按着师父的话去刘家馒头铺买的吗?”说完我立刻又想到,小黄鹂根本就不识字,而且也不认识刘姑,怎么可能是在那里买的呢……

    果然,小黄鹂听了这话也只是撇撇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肯理我。

    我挠了挠头,心说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现在她还没长大,那就既是“女子”,又是“小人”,简直就是“难养”界的如来佛祖么……不过到底还是我先误会了她,先道歉也是应该的……

    正想着,却见小黄鹂低着头在馒头包里挑挑拣拣的,我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肯说。我暗想:是还剩了铜钱掉在了里头?或者是荷叶上有虫眼?

    还没想通,只见小黄鹂从里头挑出一个稍小一点儿的馒头来,递给我。我以为她的下一句是要说“这馒头的个头儿比别的小,咱们得去说道说道”什么的,没想到她居然对我脆生生道:“小和尚,这个不是馒头,是糖包,我特意给你留的……”

    我松了口气,看来她的气性并不是很大。我顺手接过来,闻了闻,果然有糖浆的气味。

    小黄鹂笑道:“刚做好不久的!我怕它凉了,一直抱在怀里呢!你尝尝看,还好不好吃?”

    我拿手一摸,果然还是温温的。我依言咬了一口,薄薄的白面里裹着金黄的糖浆,连吃进去的面都是甜甜的。回头看小黄鹂正托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糖包掰成两半,笑嘻嘻地递给她。

    小黄鹂很惊讶:“怎么?这我也可以吃吗?这可是你们的钱诶……”

    我点点头:“当然啦,你带了糖包回来,记有大功一件,是大功臣哦……对了,你这些馒头是从哪家店里买的?怎么还买馒头赠糖包呢?等回去了我告诉师父一声,以后改成去这家店买馒头好了……”

    小黄鹂手下一顿,很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糖包放下,小声道:“嗯……这个啊……其实馒头我的确是用钱买的,不过这糖包么……”

    我顿时懂了,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小黄鹂软软地笑了,忙又低下头专心去舔面里的糖浆。我也继续吃着,心里暗想:原来不是气性小,是因为被我猜对了……

    我们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躲在屋檐下,不久雨渐渐小了,想起师父还等在山上没得吃,忙把馒头重新包好,手拉着手往回走去。路上偶尔遇见的货郎都以惊异的眼神看着我们——一个小和尚拉着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很奇怪的组合。

    雨后的空气无比清新,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今天既吃了豆花又吃了糖包,在这之前简直是我很难想象的事。我的身上湿漉漉的,但心里忍不住的高兴。就这么手拉手的一直走,一直走到了碎石山。小黄鹂轻轻念咒,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一瞬间充斥我的全身。天是那么的澄澈,又仿佛那么的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到彩虹。

    回头看见小黄鹂灿烂的笑脸,我暗暗地想:何必非要下山呢?如果能够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倒也不错呢……

    梦醒不知身是客——可倘若是个美梦,不醒也罢。
第十二章 山居(1)病中
    岁月催人老。

    ——这几日我一直在感慨这句话。

    前些年,我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多亏我命硬,什么损招都挨遍了,到底还是活得好好的。想不到如今却阴沟里翻船,不过淋了场雨居然就病倒了,叫人不得不相信“世事无常”啊。

    我躺在破屋的烂草席之上,看着师父和小黄鹂忙前忙后地为我煎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师父摸着我滚烫的额头,哭丧着脸为我擦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昏昏沉沉的,也实在懒得去问——师父这人我太了解了,根本藏不住话,一百个数以内该说的一定会说的。

    我就这么半闭着双眼默默查数,刚数到八十六,果然——趁着小黄鹂出去打水的工夫,师父终于耐不住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反正他满脸都写着“徒弟,快来问我”几个大字。

    我叹了口气,强撑着坐起来,师父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我,对我神经兮兮道:“小尚啊,不是为师容不下人,你说咱们跋山涉水了这么多年你都没事,怎么偏偏这回病倒了呢……”

    我咳了两下,哑声说:“谁知道呢,岁月不饶人呗……”

    师父一巴掌拍在我头顶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严师表情,嚷道:“嘿!我说你这熊孩子,怎么就这么没眼界呢!”随即降低了声音,悄声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邪气入体啊……”

    我含糊道:“是哦,有这个可能……师父啊,你的意思是这山里面不干净吗?”

    师父摇摇头,习惯性地打了个手势,说道:“没那么简单!你想想,师父我也一样住在这山里,现在不也挺健康吗?照我看,八成是那个小妖精的问题。从前我也听说过狐妖害人的事,你总跟她呆在一起,会不会是被她吸了阳气啊!”

    我狠狠地呛了一下,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这一下着实厉害,直呛得我头晕目眩,眼前出现了大片的色块。

    我拍了拍胸口,理顺了气,勉强道:“师父,你别乱说,小黄鹂怎么可能害我呢……咳咳……她要是想的话,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咳咳……早没命了……”

    师父“唉”了一声,叹道:“徒弟,看来你是被她迷惑了呀!为师觉得,她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啊,把咱们当长期供应呐……”

    我头疼欲裂,师父后来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最后听见的是师父的惊叫声。只记得眼前一花——一切归于黑暗。

    迷迷糊糊的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我很清楚这其实是真实的。

    梦里回到了好多年前,那时候我刚刚剃度,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师兄带着我到山坡上去放风筝。那天的阳光很好很好,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像是绵绵的柳絮飘过一样。

    师父倚在绿茸茸的草甸上喝烧酒,大师兄与二师兄合力放着一只画有“南无阿弥陀佛”标识的大肚弥勒佛风筝,在阳光底下看,弥勒的脸画的有点儿歪——没办法,这就是师父的审美水平,而且是毁了数十张纸以后最不辱没佛祖的一幅……

    师兄放风筝的手法很好,借着风势,一刻的工夫就把那大佛送上了西天……见风势已定,我们都拍着手欢呼。二师兄把转轴交给我,手把手的教我放线收线。那是我自记事以来第一次放风筝,看着手里的转轴转来转去,心里非常的高兴。

    我咧开嘴开心地笑了,刚要说话,突然发现远处的大师兄不见了!我吓了一跳,想向师父他们通报,一回头,原本站在我身后的二师兄也不见了!紧接着往山坡上望去,师父也不知所踪。我吓得大叫,手下一松,那转轴就骨碌碌的转开了,风筝瞬间就脱了手。我使劲地跳了跳,根本够不到风筝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风筝随风飘去了。

    我奔到山坡顶上,四周皆是茸茸的绿色,一望无际。天仍是那么的蓝,风仍是那么软,一团团的白云从我头顶上悠闲地涌过。恐惧几乎一瞬间包裹了我的心脏,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了我一个人。

    “师父——”

    “师兄——”

    整座山寂静无声,只充斥着我无尽的回音。

    我想,我又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呜呜……”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哭声。

    我定了定神,向四周望了望,难道有人和我一样可怜吗?

    我慢慢张开眼睛,四周的阳光很刺眼,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旁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只听她惊呼道:“啊呀!小和尚,你总算醒了……”

    我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觉得嘴里很干,很口渴,我想叫人倒水,结果只哑着嗓子发出了几句无意义的“啊啊”声。那女孩子听见我叫唤,急忙答应着跑开了。

    原来只是个梦啊……

    我松了口气,想不明白最近怎么老是莫名的伤感。

    我揉了揉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周围的景象一点点的出现在我眼前。我缓缓地转过头去,发现我躺在一片竹席上,底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和兽皮,作用基本等于床铺。四面是石筑的墙面,很光滑,不同于师父之前建的破落房屋。床边是一个石头磨成的方桌,上面摆着药壶陶碗一类的物件。

    这是在哪里啊……

    我挠了挠头,慢慢地爬起来,结果一抬头忽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好像跌在了地上,胳膊很痛,忍不住按着胸口干呕起来。不一会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进屋。我脑袋里很混乱,抬起头勉强辨认了一下,看样子好像是个姑娘,头上亮晶晶的,面貌么……好像有点儿眼熟。

    那姑娘见我趴在地下,忙放下水杯来扶我。距离一拉近我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小黄鹂么!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黄鹂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看,脸有些发红,回身取来水杯,小声道:“小和尚,我……你快喝水吧!”

    “小和尚?”我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了问题所在,下了一哆嗦,手指着她惊得简直说不出话:“你你你你你你……小黄鹂,你的头发哪里去啦!?”
第十三章 山居(2)书说
    怪不得觉得这么不习惯……

    我暗暗地想。

    小黄鹂原本乌黑油亮的长发完全没有了,现在头顶非常凉爽——跟我一个样。如今看上去,简直是一个小尼姑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的手就像得了羊角风。

    小黄鹂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皮,好像还不太习惯,含糊道:“笑什么笑啊,你以为我想的么……还不是都怪师父……”

    接下来,小黄鹂就给我讲述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虽然和平日一样无聊透顶,不过也许是因为物种不同吧,讲述方式也不太一样,结果我居然听得津津有味,暗想以后要是没有了路费就把她租出去讲评书……

    书说简短,据小黄鹂说,我已经昏迷六天了。前三天是在破屋里度过的,因为医疗程度有限,我当时基本已经等于没气了。师父见我没救了,哭得死去活来,又没有办法,只一个劲儿的责骂她,还把小黄鹂给赶跑了。

    听到这我十分惭愧,觉得自己昏迷之前没能说服师父实在是极大的失策。小黄鹂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笑嘻嘻地接着讲下去——

    无端的被赶走,小黄鹂十分委屈,但是又不放心师父一个人照顾我,所以一直偷偷地躲在一边。她看见师父先是哭了一阵,然后把我用破草席卷了,一个人背起我爬到了山坡上——

    小黄鹂不懂得人间的人情世故,不过我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大概能猜到些原委,师父肯定是以为我没救了,所以想把我就地给埋了吧……想到这,我不禁生生打了个寒颤。

    却说小黄鹂一直躲在灌木的后面,她不知道师父到底要干嘛,还以为卷草席是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及至看到后来师父用铲子挖土,这才恍然大悟,忙从树丛里跑出来阻止师父。

    师父见了她更气,破口大骂起来,小黄鹂不服,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吵成一团。

    争吵间忽见对面山坡上走下来一群人,个个虎背熊腰,肩上还扛着锄头镰刀等物。师父还算是有点儿良知,明白小黄鹂的身份不能暴露,见来者不善忙把小黄鹂推进灌木丛中。

    小黄鹂躲在灌木里不敢出声,因为一旦被发现就活不了了,还有可能连累我和师父。

    她听见那群人的脚步声在灌木前停了下来,其中有个人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想干什么!”

    ——听到这我暗暗地想:这人八成是个领头的。

    近些年我与师父走了不少地方,也见识了许多人,对察言观色略有心得。同样讲这句话,领头人与旁人往往不同,他们的语气一般都很“横”,因为这样比较有威慑作用,又能凸显自己的身份;而下面的喽啰第一句基本用问句,第二句才发难,这是因为他们大都仗着领头人狐假虎威,底气不足,气势自然就抬不起来。

    我对当时的情况有了些许画面感,我想要是当时我清醒的话,就会提醒师父不必表现出对他们的惧怕——

    这群人身材壮硕,又扛着锄头镰刀,必然不是山贼,也就是山民一类,只要态度良好就没什么危险性可言。再加上他们是组了“一群”一同来,又走到面前才发问,显然不是来找茬的。估计就是在远处种田,有个人发现我们在那里,因为某种原因觉得我们对他们造成了威胁,所以才进村去招呼人壮胆来问吧。

    我默不作声,听小黄鹂把事情说完。果然,这群人真的是山里的村民,与世隔绝了好多年,师父要埋我,也不知怎么的竟找到人家祖坟上去了。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啊……

    后来据师父解释,他是看见那山坡上立着许多石条,寻思着想搬一个给我刻字立碑用的,他也没仔细看那石条上原本有没有字——果然不能听他自己胡扯,看来二师兄是正确的,师父其实根本就是不认字吧……

    紧接着那领头的村长就问我们从哪来到哪去,师父吓得说不出话,就只知道抱着我的“尸体”跟他们哭诉,说什么“我徒弟死得凄惨啊……这么年轻就没了啊……我也不想活了……”诸如此类。

    那群人估计被师父的哭腔吓到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后来应该是实在受不了了,这才从中走出一个人来,查了查我的脉象,对师父道:“照我看,你这徒弟还不是无药可救,可不能就这么埋了啊。”

    ——这人说话跟那个村长不同,有点儿文绉绉的,在村里应该是先生或者师爷一类。

    听了这话,师父赶紧求情,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徒弟啊”什么的。

    那村长跟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好像要松口的样子,结果刚才那文绉绉的师爷突然打了个手势,开口道:“刚才我见你们是两个人,现在怎么就剩你一个了?那个人呢?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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