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至今都记得单单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永远没有忧愁、悲伤,有的只是纯真、坚毅和疑惑。苏雅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男孩。她费尽心机,回答着单单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讲童话故事给他听,陪他一起荡秋千、捉迷藏等游戏。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几天里,苏雅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单单临走时,还一直望着苏雅,牵着她的手睁着大眼睛愣是支撑了好几个小时才离去。
而单单的母亲,那个叫做古婶的奇异妇女,衣着朴素,脸上似乎飘浮着一层淡白的雾气,使她的脸色看上去显得更加阴沉了,从来没看到她的笑容。而且,她不喜欢说话,除了对儿子单单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古婶大多数的时间里只是呆呆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儿子单单,眼睛是似乎永远是那种毫无感情色彩的虚无。
单单死后,古婶就带着他的尸体神秘的失踪了。苏雅只记得古婶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她不知道古婶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又要古婶还什么人情呢?与单单在一起的日子,让她明白了生命的可贵,虽然结局是如此悲伤,但她从不后悔那段做青年志愿者的日子。当时,她也仅仅以为古婶是因为丧子之痛神经失常而胡言乱语。
她又能帮上苏雅什么忙?
苏雅缓缓地闭上眼睛,手腕处的伤口不疼了,可是心中的伤口却越来越痛。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突然间被人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袭黑衣,无声无息,苏雅睁开眼睛一看,依稀记起是古婶。
古婶和她以前有些不一样。以前,她仿佛是一桩没有感情色彩的木头,现在,她更象一只阴沉的黑猫,眼神里精光四射,如针一般能刺透人的心脏,让人不寒而栗。
古婶走了过来,仔细地观察苏雅,脸上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为男人自杀?”古婶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屑、讽刺的味道。
苏雅仍然默默地发呆,没有回答。古婶不是她,又怎么懂得她的痛。爱情,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如果说得清还叫爱情?
“蛮倔强的嘛,非他不可?”
苏雅抬起了头,看着古婶,这个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的妇女。
“我说过,我会还你个人情。我说的话是一定要兑现的,兑现后,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不必了,你帮不了我。”
古婶笑了起来,一种诡异的笑容。
“我可以让他回到你身边,一如往昔,宛如昨天重现,一直如此。”
苏雅的心中动了一下,她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你有办法?”
“我是个降头师。”古婶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降头师?苏雅看过一些香港与降头师有关的影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种传说,存在于那些愚昧迷信的乡村,没想到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你还能让他再像以前一样爱我?”苏雅颤抖着说,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
“当然,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你有那决心。”
“决心?”
“嗯。决心。你起来吧,跟我走,我帮你实现你的梦。”
苏雅母亲急忙阻止:“小雅身体还很虚弱,怎么能起来?”
“我可以的。”苏雅斩钉截铁地说。
她除去手上的输管,穿好衣服,颤动着站了起来。
“很好。”
古婶只说了这两个字,走过来在苏雅身上拍了拍,有些嘉奖的意思。也不知为什么,苏雅忽然觉得有一种力量涌入自己的身躯,强自支撑起自己。
古婶转过脸来对苏雅母亲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女儿完整无缺地带回来。”
55#回复作者:沈醉天 回复日期:2005…9…25 8:07:00
4、
南昌仿佛是个不夜城,外面依然灯火通明,只是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了。
现在是午夜时分,苏雅跟随着古婶默默前行。
古婶走路很怪,从不选择光亮的地方,尽量行走在阴影中。而且,她的动作也极诡异,行走时是脚尖先点地,脚跟轻落,走路时完全不发出声音,如一只夜行的猫。
在路上,两人遇到一只卷毛的癞皮狗,那狗看到古婶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吠,夹着尾巴迅速逃离。
不知走了多久,苏雅才发现两人竟然是走向于剑的住处。古婶,又怎么知道于剑的事?
古婶似乎明白苏雅在想什么,回过头说:“不要用那种眼神望着我。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液,你的事我一清二楚。”
“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液?”
“当年你在陪着单单,在你睡着后我滴了滴血浸入你的眉心。你的身体融入了我的血,我能感知你的生命,感知你生命里的一切故事,只要我愿意。”
“那我自杀是你打电话通知警方?”
“除了我,还有谁,你以为那个臭男人会在意你的生死?”
苏雅莫名的心寒起来,如果有一个人能看到你所做的一切,从睡觉到做爱,从吃饭到上厕所,你的所有事情她都一清二楚,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那种感觉,宛如在大庭广众中一直裸体般,毫无隐私。
“你放心,做完这件事后,兑现完我的诺言,我会取走那滴血,在你面前永远消失。”古婶果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苏雅无语,两人走到于剑的住宅小区,上楼,找到于剑的住处,门紧闭着。
苏雅按着门铃,过了一会,铁门开了,门口现出于剑的身影,身上还穿着睡衣。
于剑皱了皱眉,显然他没想到苏雅此时会来找他。
“这么晚,有什么事明天说不好吗?”于剑把身体挡在门口,并没有让苏雅进去的意思。
“让我进去再说。”苏雅心思一动,难道她也在里面?
“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不太方便吧。”
“你说过,分手后我们也是好朋友,难道好朋友来了都不让进门?”
于剑无奈,把身子让开,苏雅一个箭步跃了进去。而古婶则如风般在于剑还没反应时就飘了进去。
“她是谁?”
“我阿姨。”苏雅信口说道,迈开步子就往于剑的卧室里走。这里,她熟悉的很。
果然,苏雅推开卧室房门时看到那短发女子也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没见过这么没有家教的人,门也不敲就随随便便闯进别人房间,还说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和街头巷尾的那些小市民有什么区别?”短发女子露出不屑的神情。
苏雅没有和她理论,回过身来看着于剑,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那短发女子从卧室里出来,本来还趾高气扬,看到古婶,脸色突然间变得异常苍白。
“你是什么人?”
“你说我是什么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我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莫明其妙的对话让于剑摸不到头脑。
“怎么了?爱玲?”
原来,那短发女子叫爱玲。
爱玲仿佛看到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全身颤栗不停,骨头摩擦着肌肉,发出尖锐怪异的“咯咯”声。
“这件事与你无关。”
“但是苏雅和我有关。”
爱玲伸出手抓住于剑,紧紧握住,生怕被别人夺走似的。
苏雅也是一头雾水:说“怎么了,古婶?”
古婶冷冷地说:“你是不会明白的,我让你自己看清楚。”
古婶说完,屈指成啄,念了些古怪的咒语,在苏雅眉心处啄了一下。
苏雅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黑,等到她再度恢复视力时,似乎一切与开始一样并无异常。
但苏雅却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苏雅看到,于剑脸上,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竟然有一条金色的小蛇嵌入他的脸上的血肉里。
那是条很奇异的金色小蛇,苏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蛇,通体金黄,闪闪发光,吐着腥红的蛇信,仿佛在吞噬着什么,竟然有灵性般张牙舞爪在于剑血肉里四处游走。于剑脸上的血肉也随之张合,整张脸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而且,那金蛇的小眼直盯着人看,有着说不出的阴毒,让人不寒而栗。
苏雅眨了眨眼睛,那条金蛇又突然不见了,从于剑脸上消失。一切都宛如平常般什么也没发生,于剑还是于剑,他的脸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张英俊帅气的脸。难道刚才看到的,仅仅是幻觉?
“集中你的精力。”古婶在一边喝道。
苏雅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再次睁开时,那条金色小蛇又出现了,依然盘旋在于剑脸上的血肉里,充斥着敌意盯着苏雅。
苏雅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古婶解释:“这就是降头术,那条金蛇就是降头师用来施法的降引,普通人是看不到的。他中了她的爱情降。”
原来如此。难怪,于剑变心变得如此之快。难怪,他会爱上比自己差得多的爱玲。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施了降头术,他中了降头。苏雅此时的心情才舒畅起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什么比知道爱人没有变心更开心的事呢?
“现在应该怎么办?”苏雅对自己信心大增,有法就有破,古婶既然也是降头师,想必她一定有办法可以破,那于剑就能回到她身边来。
56#回复作者:沈醉天 回复日期:2005…9…25 8:08:00
5、
古婶却没有回答苏雅,而是转过身去看爱玲,问:“到了现在,你还不放手吗?”
“放手?”爱玲苦笑:“你为什么不劝她放手?凭她的条件,她尽可以找到比于剑更好的男人。”
“你要想清楚后果。”
爱玲似乎迟疑了一下,她清楚降头术被破后施术者所遭受的后果。但当她转眼看到于剑时,目光却变得坚毅起来。
“我清楚后果。但我更清楚我不能没有他。如果上天注定我不能拥有爱情,我宁可下地狱去受那万般苦楚也强过在人世间过着无情无爱的日子。”
古婶叹了口气:“你也太狠了,竟然在降头中加了血咒,你知道这样会万劫不复的。”
传说,在降头术中加入施术者的中指血,将可以大大提高降头术的威力,只是这样一来,施术者也很危险,降头术一破,就会受到降头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你既然要帮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错了,我不会干扰你们两人命运。这是你们两人的决战,我只是将方法告之她,至于你们的命运如何,只能凭天意了。”
古婶说完,附着苏雅的耳朵低低地耳语了几句,那是破爱情降的方法。
“记住了?”
“记住了。”
“你听好,取决成败的因素并不是法力的高低,而是你们的心力,也就是你们的爱意。你破,她会守,谁爱得深,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这时,于剑再也忍不住了,他叫了起来:“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不管,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古婶冷笑一声,说:“现在没你的事,你给我乖乖的睡吧。”
于剑看到,古婶的眼神里透露出异样的色彩,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被吸引进去,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想动,却再也动不了。没过一会,就进入睡眠状态,倒在地上。
“最后一次问你,你放手吗?只要你肯放的话,你还可以去找另外的男人,还可以拥有很长的幸福岁月。”
“不,我爱他,我只爱他一个,绝不放手。”爱玲说得也是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这样,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做你们应该做的事吧。”
说完,古婶退向一边,仿佛如裁判般在一边监视着一对即将决战的拳手。
苏雅狠狠地瞪了爱玲一眼,伸出中指,放入嘴中咬破,将血滴入睡眠中的于剑眉心,说也奇怪,苏雅的血竟然能穿越于剑的皮肤渗透进去。
于剑脸上血肉里的那条金色的小蛇仿佛很受用苏雅的鲜血,张开蛇口将苏雅渗进的鲜血吞入口中,神情显得格外兴奋。
苏雅闭上眼睛,默默地念着刚才古婶教他的破降咒语,凝聚心力,手往于剑眉心一拍,喝道:“破!”
那金色小蛇在于剑的血肉里跃动了一下,差点跃了出来。蛇身弓了一下,又回了进去,继续游动,却已显得烦躁不堪,时时想往外跃。
爱玲看到如此情景,心里一惊,急忙念动咒语,身上衣服突然间膨胀起来,头上短发也一根根竖了起来,脸色变得益发苍白了。
说也奇怪,那金色小蛇听到爱玲的咒语,竟然渐渐平息了那种烦躁,自得其乐地盘旋在于剑的血肉里,不再做出想要跃出的动作。
苏雅心神一震,刚才的破降咒,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她觉得身体仿佛被抽去什么似的,困乏的很。
“你要记住,你的得就是她的失,成功与否,只在意一点,你愿意付出多少。”古婶喝道。
有付出才有得到,可是,两个可怜的女人,都愿意为自己深爱的男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幸还是不幸?
苏雅闭上眼睛,普通人的视觉、触觉、味觉、听觉、嗅觉五感都一一消失,听从心的呼唤,尽情凭心感知这个世界,于剑与她一起携手度过的岁月场景如电影中的蒙太奇般一一闪回,心中尽是无情的爱意,然后轻轻地挥手拂向于剑的眉心,仿佛帮他拂去一粒尘埃。
就是这么轻轻一拂,奇异的事发生了。
57#回复作者:沈醉天 回复日期:2005…9…25 8:09:00
结局:
于剑脸上血肉里的金色小蛇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纵身一跃,跃出了于剑的脸上的血肉,然后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进爱玲脸上。
苏雅看到,爱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全身萎缩起来,皮肤开始变皱变老,生命的灵气渐渐离她而去,没过多久她竟然仿佛老了好几十岁。
爱玲即使在这种情形下,还是惦记着于剑。她绝望地看着于剑,竭尽全力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于剑的手,泪水流了出来。
这是苏雅第一次看到爱玲流泪。此时,她不再觉得爱玲有多么可恨,反而觉得她很可怜,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突然间,那条金色小蛇破碎了,成了一片片金色的碎片,混入爱玲的血肉中。爱玲的嘴巴、眼眶、鼻孔、耳朵渗出血水来,金色的碎片演化成更小的金蛇,从这些地方随着血水钻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吞噬着爱玲的身躯。没过多长时间,爱玲的身躯竟然化成了一堆血水,进入了那些金色小蛇的腹中。
苏雅看得胆战心惊,她没想到降头术的反噬是如此可怕。
“一切都结束了。”苏雅叹了口气,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异常疲倦。
古婶唤醒了于剑。
苏雅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陈述给于剑听。
于剑听完这些后脸色很难看,不时偷眼看古婶,看得出,他很怕古婶。其实,这也难怪,降头师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