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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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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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莱死了!柏莱的“死”,和普通我们所了解的死亡,有著截然不同的意义。就普通的死亡而言,柏莱已经死过一次,那是若干时日之前,当辛尼用一柄利刃插进了他的心脏之际。

可是那一次死亡,却不是柏莱的“死”,柏莱并没有死,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躯体,换上了一个印地安黑军族人的躯体。那么,如今他在军队的射击之下,又丧失了一个躯体,是不是也可以再得到一个呢?他再得到的躯体,会在甚么地方?是甚么样的人呢?

我心中一片茫然,当我又睁开眼来时,神情也是一片茫然。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一定知道我在想甚么,她立时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大臣一直用十分锐利的目光望著我们,冷冷地道:“你们两人听到了柏莱  这个凶手的死讯之后,神情为甚么这样古怪?”

我苦笑了一下:“事情本身就充满了古怪,你怎能希望我们有其他的神情?”

大臣紧盯著问了一句:“甚么古怪?”

我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太长,一时之间决讲不明白  ”我略顿了一顿,道:“我倒想知道,柏莱在临死之前那一分钟,他‘胡言乱语’了一些甚么话?”

御前大臣“哼”地一声:“我真不明白国王为甚么会  ”他讲到这里,像是觉察到绝不应该背后批评国王的不是,是以立时住口,而且神情多少有一点尴尬。他的话虽然不曾讲完,但是我却多少已经可以知道他要讲些甚么了。

我问道:“国王陛下听到了柏莱临死时的话,所以派你来追我的?”

大臣点了点头:“是!”

白素道:“那么,他究竟讲了些甚么?”

大臣作了一个手势,令我们跟著他,来到了他的车前,伸手时车厢,取出了一具录音机来,道:“他临死前一分钟的话全录在这里。国王陛下说,如果我追上了你,你不肯去见他,只要听这一分钟的讲话,就一定肯去见他!”

我接过了录音机来,向大臣望了一眼,然后按下了掣,录音带一转动,我就听到了一阵笑声,同时传来柏莱呼喝的声音,说道:“让开,让开,我不需要你们!”

大臣在一旁解释道:“他在赶开视察他伤势的军医。”

我点了点头,继续听著。柏莱的声音很急促,他一面笑著,一面道:“你们以为我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非但不会死,而且会回去!你们全不能回去,只有我能!卫斯理呢?他和我一起来,告诉他!不论他弄甚么花样,我都一定能回去!我比任何人都幸运,比任何人都高一等,我能回去,你们不能,哈哈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臣道:“你说,他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白素立时道:“不是的!”

我却道:“是的,他是在胡言乱语,因为他只是认为自己可以回去,其实,他不能回去!”

大臣用一种极其异样的目光望定了我们。通常,只有在望著疯子的时候,才会用这种眼光。我不理会他心中的奇讶:“国王陛下是怎么听到这卷录音带的?”

大臣道:“我奉命,在那秘密军事基地中发生的任何事,都要向他报告!”

我略想了一想:“他听到了这卷录音带之后,知道我又来了,所以要你来找我?”

大臣道:“是的,国王陛下好像显得不安,他好像十分焦切希望见到你!”

我趁机问道:“他不怪我又进了国境?”

大臣“哼”地一声:“我就是不明白他为甚么要见你这种不守信用的人!”

我笑著,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大臣阁下,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上车吧,我相信国王一定急著要见我!”

大臣的神情啼笑皆非,我和白素上了车,车子迅速向前驶去,到了天明时分,已来到一个小镇上,大臣去联络,我们就在车旁野餐。一小时后,一架直升机在空地上降落,大臣、我、白素三个人上了机,直升机直来到王宫前的广场上停下。

十分钟后,我又走进了那一间房,国王自桌子后站了起来,我决不是怕难为情的人,可是老实说,这时,又和国王见面,我真有点不好意思。当我趋前,和国王握手之后,我道:“陛下,大臣称我为不守信的人,我对于自己的一再失信,真是惭愧得很!”

国王真不愧谦谦君子,他笑道:“不,我很佩服你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请坐,过去的事别提了,我想和你作一次长谈!”

我答应著,又向他介绍了白素:“这次一切事情,我知道的,她全知道!”

国王本来的意思,我看得出,是只想和我一个人作长谈,所以我在介绍白素的时候,才特别强调白素甚么全知道这一点。

国王犹豫了一下,才向白素:“好,请你也留下来!”他一面说,一面向大臣望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大臣现出十分不情愿的神情来,说道:“陛下,你  ”

国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后头:“你放心,卫斯理不会伤害我的!”

大臣又向我瞪了一眼,显然他心中对我这个“不守信用的人”,大不信任。可是国王既然这样吩咐了,他也没有话好说。当下他向国王行了一礼,后退著,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这时,书房中只有我们三个人了。我们全坐著,国王像是在思索著,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我心中虽然有许多话要问国王,但是在礼貌上而言,自然不会先开口。而白素也决不是抢著说话的那种女人,所以一时之间,三个人全不开口。

沉默足足维持了五分钟之久,国王才吁了一口气;“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立时接口道:“随便你问我甚么,我都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

国王扬了扬眉:“好,那就请你从头说起!”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我所知的一切,来交换国王所知的一切。当你已有了这样的决定之际,最好的做法就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讲出来,才能换取到对方也对你诚实相待。

所以,我真的是从头讲起,从利达教授的一封信说起,说到我到尼泊尔来,遇到了辛尼,辛尼和我讲起的一切,巴因卖给他的古物,使他和柏莱得到了那个“梦”。又讲到利达教授的紧急电话,白素先到南美,我跟著去,我们又见到了柏莱。以及黑军族的内部起了纷争,我们三人一起在历险之后,再来到尼泊尔的种种情形。

我讲得极其详细,连一丝一毫的细节也不遗漏。国王一直用心倾听著,当他对我的叙述,显然有疑问的时候,他也并不打断我的话头,而只是用笔在纸上写一些甚么。我的叙述完全没有中断过,由于经过的情形,十分曲折,我也足足讲了四小时左右。

当我讲完了之后,我道:“白素比我早到南美,那边的情形,她比我熟悉,而且再遇到巴因时,我也不在,可以请她补充。”

国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素的补充,当然不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她只花了半小时就讲完了。我这才又道,“陛下,我建议你的警卫要加强,因为我上次偷进来,极之容易!”

国王笑了一下:“我的国家只是一个小国,我们尽量避免和外界的一切纷争,像你这样的人,究竟世上是不大有的!”

我只好摊了摊手。我留意到国王在听我和白素叙述的时候,记下了不少问题,这时他取了纸张在手,略看了一看:“依你们的见解,在许多年之前,真的有一次大规模的遣送行动,由某一个天体上,将一批罪犯,放逐到了地球上来?”

我道:“不是我们的见解,而是许多事实拼起来,只能得到这样的结论!”

国王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的谈话?我曾提到那四位杰出的人物?”

我忙道:“当然记得,非但记得,而且印象极其深刻。他们当然就是A、B、C、D。不过我很奇怪,当时陛下何以会向我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国王望了我半晌:“你以为只有你们,柏莱和辛尼,才有过这样的梦?”

国王的话,真的令我和白素震惊,不过白素比较镇定,她只是震动了一下,仍然坐著不动,我却比较冲动,一听之下,忍不住陡地跳了起来。

我出声道:“你  ”

国王不出声,站了起来,走向一只古色古香的木柜,打开了柜门。我和白素立时看到了一具“记录仪”。那是我看到过的第三具同样的东西了!

这一次,连白素也不禁发出“啊”地一声:“陛下,这具仪器中记录著甚么?”

国王在白素一问之下,现出了一种极其茫然的神情来,长叹了一声,却并没有直接回答白素的这个问题,只是将门关上:“这东西,是被巴因刺死的那个老人送给我的。巴因那一族,可以得到国王的特别照顾。由于年代久远,我不知道为甚么,他们也不知道为了甚么。那一族的人愈来愈少,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两个人,那老人和巴因。”

国王讲到这里,走了过来,仍在椅上坐下,又道:“那老人在每年都送一些礼物来给我,见我一次,我记不清是哪一年,他带了这东西来给我,告诉我,这东西是那座神奇的古庙下面石室中的东西,他相信那一定是古物,所以才送给我的!”

我“嗯”地一声:“或许是巴因知道了那老人的这次送礼行动,才令他产生了庙中的东西可以当古董出售的灵感!”

国王点头道:“也许是。”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这东西一到了我的手中,就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因为我实在说不出那是甚么东西来。我对那座古庙,本来所知甚少,就是因为有了这件东西,我才向老人问了很多有关那古庙的事,并且要求到那古庙去看看。可是那老人却居然拒绝了我的要求,他说除了他那一族的人之外,任何人进这座古庙,就会有不测的灾祸!”

我道:“可不是么?我无意中走了进去,后脑就遭到了重重的一击,几乎死在最底下的那一层石室之中!”

国王笑了起来:“我听得他这样说,也只好作罢,那东西一直放著,一有空,就独自拿出来仔细研究,直到有一天,我疲倦了,在偶然的情形下,头靠著这东西睡著了,我做了一个怪梦。”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国王略停一停,又道:“第一次,我只当那是怪梦,虽然梦境中的一切,如此真实,可是以后又有一次,我在同样的情形之下进入睡眠状态,同样的梦又重覆了一次,我就知道事情不寻常了。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我问道:“你的梦境是  ”

国王不出声,过了一会,他又长叹了一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以同样的态度来回答这个问题的了!

国王在叹了一声之后:“我召了那老人来问,问他们那一族中的人,是不是有怪梦,他的回答却是否定的。他只是说,连他在内,他们这一族中的人,对生命都看得很淡,很多人是自杀的,也有很多人登上了高山,不知所终。这其中,只有巴因一个人,好像是例外,巴因我也见过几次,后来,你将巴因送到了警局  ”

我道:“是的,因为我确知他杀了人!”

国王苦笑道:“可是我仍然要保护他!这是世世代代的规矩。”

我道:“我明白,不过当时,我真是奇怪之极!”

国王作了一个手势:“自从我见到你之后,我又向巴因盘问那古庙的事,他倒不像那老人这样坚持,肯带我到那庙中去看,不过,他决不肯带我下石室去,他说我要是有甚么差错,他实在负责不起。所以,我只是看到了那个巨大的东西,后来,我觉得巴因迟早会将之售给游客,所以和他商量,封了石室的入口,拆了那座庙,将那东西搬到宫里来。”

白素突然问道:“陛下,你这样做,是为了甚么?”

国王道:“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太惊世骇俗了!如果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确知他们原来是从某一个天体上来的,在那里,人是永生的,生命是永恒的,那会引起甚么样的混乱!”

白素摊了摊手:“大不了是再愚蠢到去造一座塔,想回去!”

国王沉默片刻:“从你们叙述之中,柏莱为了要回去而行动如此疯狂,我想我的做法是对的。我不想别人再知道有这样的事!”

我表示同意:“对,愈多人知道,愈是混乱。”

国王听到我这样说,表示很高兴,他又道:“那东西,究竟是甚么?”

我道:“白素没有见过,让她看一看,我们再来讨论!”

国王却摇头道:“可惜,巴因一死之后,我已将那东西毁去了。”

我不禁“啊”地一声,白素也显著地现出一股失望的神色来。国王又问道:“照你看来,那是甚么?”

我对那东西,早就有了自己的见解,道:“照我看,那是一种交通工具的一部分。”

国王道:“他们……他们就是乘坐那种交通工具来的?那……四个人?”

我道:“我想那是运送仪器的。那四个……来到地球,是另外一种方式。有比较详细记录的是C,C来到地球的时候,有三个牧羊人看到天空有异样的光亮闪耀  ”

国王挥了挥手,像是他一时之间不能消化我的话,所以请我暂停一停再说下去。

我停了一会,继续道:“记得梦境么,他们来,和我们完全一样,和我们一起长大,直到到达某一年龄,他们的能力才逐渐显示,那是为了使他们四人,更了解我们在地球上生活的人!”

国王喃喃地道:“是的……是的……”他提高了声音:“他们是以怎么样的方式来的?”

我道:“我大胆假设,他们的身体没有来,来的是他们的灵魂  我借用‘灵魂’这个名词,来表示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只要这一部分不灭,生命就是永恒的!”

国王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我明白!柏莱就是这样?”

白素道:“我还相信,像柏莱这种情形,在那里一定人人都可以做得到。但是在地球上,却只是在极偶然的情形之下,个别发生。像柏莱,和其他零星的一些例子。我也相信,即使在那边,也不是肉体的永远不败坏,而只不过是他们可以任意转换肉体,以维护生命的永恒!”

白素的假设,全然没有根据,只不过是她的假设。可是在后来,当我又有了极其怪异的经历之后,却证明她的假设,离事实极之接近。

国王皱著眉:“没有人不想自己的生命达到永恒,可是我们究竟缺少了甚么,才不能做到这一点呢?”

我忙道:“陛下,别忘了我们的祖先,被遣送到地球来的时候,被消除了某种能力!”

国王缓缓地道:“头发的功用?”

他这一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讲出来的!

我和白素立时互望了一眼。如果国王可以肯定,地球人所丧失的能力,就是头发的功用的话,那么,他知道这一点,一定是从他的“梦”中得知的。我立时道:“陛下,你是在那个‘梦’中知道?”

国王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可以说是!”

我立时又问道:“陛下,那个梦,你可否向我们讲述一次?”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向他问及这个问题了!可是国王的回答,仍然是像前两次一样,只是长叹了一声。我感到十分不耐烦,因为我甚么都对他说了,而他却始终想隐瞒那个梦境!

但是,正当我要提出抗议之际,国王却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并不是不肯覆述这个梦境。只不过……只不过这个梦中所见到和听到的一切,实在太令人沮丧。不愿意转述,而且连想也不愿再想。况且,由我来转述,远不如由你来亲历,是不是?”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不由得大喜,忙道:“你的意思是,由我来亲自体验?”

国王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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