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糯米粥。”
他突然说。
她一怔,看向他。
他把保温杯塞回到她来不及收回的手里,“这里面是糯米粥。”
几次在食堂遇到她,都见她在喝这种香糯微甜又便宜的粥。应该是很喜欢吧。
自此,流言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是班长,她是团支书,班上开会,他讲完话,轮到她讲,过道有些窄,两个人都侧身,想让对方先过。
她不知道,这也可以成为话题。
什么“你看,他们两个,都快贴在一起了。那眼神,啧啧啧……”
有时候,只是单纯地一前一后进教室,也会沦为别人的谈资。
流言是绯闻滋长的养料,很快,裴劭的绯闻名单里,多了“允洛”这个名字。
而时间,则是让绯闻消失的最佳武器。很快,花名在外的“劭帅”似乎又换女友了,有人说,看见他和某某一起上自习,又有人说,看见他和某某某去看电影。
某某,抑或某某某……
不知在哪一天,女孩子们看她的目光,由敌视变成了同情。连平常和她最多接触的小华,都跑来安慰她,说,我觉得那谁谁谁没你漂亮,我也奇怪,我们家裴劭怎么会看上她?!
她只是笑笑,不予置评,仍旧是那个故我的允洛,没有变化。这般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教人暗暗心惊。
而“裴劭”这个名字,之于她,只不过是同班四年的同学,仅此而已。
黄昏如水。
外科学总论老师正拿着核酸细胞模型给他们做讲解。一向认真听讲的允洛,此刻却有些意兴阑珊,视线投向窗外,拄着头发呆。
狂风在外面呼呼作响,对面的楼顶,堆满白色的雪,北京这个城市,从不吝啬下雪。雪花纷纷落下,让人连心脏都堆满了冷的感觉。
雪刚停。
圣诞节将至,到处都是浓烈的节日气氛,却无法让她开心起来。偶尔回神,允洛看看身旁的小华,她正埋头发短信,脸上是恋爱中的小女人特有的甜蜜蜜。
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茫然。
特别是在今天,12月24日,平安夜,她的生日。
这时,老师突然扬声说,“允洛,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允洛闻言一愣,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正不知所措,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窜进她耳朵。
“碱基平面与螺旋轴垂直。”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坐在自己斜前方的裴劭,呆愣片刻,才重复他的话:“碱基平面与螺旋轴垂直。”
她说完,他便继续道:“螺旋旋转一周是10个碱基对,螺距为3。4nm,相邻碱基平面夹角36°”
她机械地跟着说:“螺旋旋转一周是10个碱基对,螺距为3。4nm,相邻碱基平面夹角36°……”
“嗯,很好,请坐。”老师一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坐下,目光控制不住地瞥向他。他在听课,很认真,允洛几乎以为刚才他帮自己,只是错觉。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不复平静。
“洛洛,”小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指一指裴劭方向,贴着允洛耳朵问,“你和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允洛想了半天才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下了课,出了教学楼,很多人一眼就看到那个站在台阶上,迎风而立的身影。
允洛也看到他了。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为什么穿这么少?
单薄倾长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暴露在风雪中,似乎故意要她心疼。
圣熙早就看见她。她平常就喜欢低头走路,看自己脚尖,不看路,也不看人。总是他先发现她。
等她终于抬起头,看到他,他才走过去。
踏上台阶,到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到他脖子上。
她一说话,就会呵出温暖的气息。他看着她,没有说话,配合地略微低下脖子,静静的呼吸着她的气息。
围巾上有她的味道,温暖好闻。
这一刻,即使是在这样惨淡的天空下,他也觉得心境一片安然。可下一秒,他看到不想看到的人,脸僵住。
裴劭也看见了允圣熙。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一双眼,会闪现出这样敌视的光,像是某种兽。他承受不了,有些狼狈地别开眼,继续往前走,与这对姐弟擦身而过,脚步迅速,带起一阵风。
圣熙看见允洛的鬓发被吹拂了起来,笑一笑,吸了吸鼻子,“姐,生日快乐。”
圣熙跨上自行车,她坐到后座。
他骑得飞快,她觉得有点危险,双臂不得不环上他的腰杆。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笔挺的校服后背,脸贴在上边很凉。可是,坚硬的脊骨,透过薄薄的衣料,硌着她的侧脸。
为什么不多穿点呢?
她心里酸涩,手不自觉地环紧。
他的背脊,猛地一僵。她察觉到:“怎么了?”
“没事。姐,坐稳咯!”
圣熙语气变得愉快,话音刚落,他陡然加快车速。允洛没准备,重心不稳,不觉向后少倾,继而又失力地撞回他后背。
圣熙载着她到东方广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皑皑的白雪、高高的圣诞树、圣诞老人赶着雪爬犁——这里较之学校要热闹许多,随处可见相依相偎的情侣。还有,他,和她。
他带她来这里挑生日礼物。
“嗯,我这个月赚了不少。”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甜腻。她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不似平时那般忧郁。
明明是给她挑礼物,可逛着逛着,两个人就逛到了服装区。
他被她拉着往一家名品男装店走,有些愕然,收住脚步,不肯走,“又不是给我买礼物。”
她讨厌看他皱眉,揉揉他眉心,抚平那里的刻痕,语带蛮横:“给我的礼物,我说了算!”
这样说的时候,她弯弯的眉眼,微微翘起上唇儿,这样生动。他爱极她此时的表情,一时不备,就被她拉进店门。
允洛早些天陪小华来这里买礼物的时候,就看到了橱窗里那件黑色短风衣。当时就想,要是圣熙穿上,不知会有多漂亮。
店员热情上前介绍。说是英国的牌子,大翻领,肩章,双排扣,拉链怀兜,简洁纯粹的款式。
允圣熙看完标价直接说:“我不要。”
店员也不劝允圣熙,脸上是职业性的笑容,只对允洛说:“现在就流行这种英伦风的,你男朋友穿上一定好看。”
圣熙一愣,抬眸看允洛。她只顾对着衣服爱不释手,没有听见店员的话。
贵是贵了点,可她越看越喜欢,只能对着他半哄半劝,“试试看,好不好?”
磨叽半天,圣熙终于肯进试衣间。
风衣是沉稳的黑色,却有时尚的剪裁,他穿上身,愈发显得凌厉帅气。
店里的客人都朝这边看。
午夜12点,广场开始放烟火。
“快看!”
有人兴奋地尖叫。下一秒,绚烂的光芒在夜空中炸开,照亮所有喜气洋洋的脸孔。
她也抬头看向夜空。
五彩斑斓的颜色直射入眼睛,夺目到让她几乎睁不开眼。脖子露在寒风中,真是冷。她缩缩脖子,却仍仰着脑袋,眼睛倔强地一眨不眨,不肯错过哪怕一秒。即使,这是转瞬即逝的美丽。即使,她早知道,烟花放完,就只剩一片黑暗。
熠熠的华光之中,他看着她,无声地笑。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将她裹进风衣里。
允洛感觉到他尖削的下巴搁在自己肩头,可夜空中的漫天华彩太过美丽,美得令人窒息,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没有看他,却听他笑着在她耳边说,声音有些低哑:“姐,我已经比你高了。”
不远处的店铺在放歌。
“……北京的冬天
飘着白雪
这纷飞的季节
让我无法拒绝
想你的冬天
飘着白雪
丢失的从前
让我无法拒绝……”
那一年,她19岁。
心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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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了。
天气还在继续地降温,没有因为新年的到来而有所收敛。天,还是那一片天。灰朦,不可抑制,不可断绝。
她在他的生日收到礼物。
12月24,2月14,他们出生在一年中最甜蜜的两个日子。
她这么想的时候,心中戚戚。
允圣熙把手伸向她,手掌摊开,是一支手机。
她不接。
他说,这是是补给你的圣诞礼物。
她不明白,看看他身上的风衣。
他说,不一样的,这个是生日礼物,这个是圣诞礼物。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另一部手机,和送给她的,款式相同,一红一黑。
他说,这是商场里推出的特价机,一部的钱买两部,姐,你说,是不是被我捡了便宜?
他说,可是,我这个月的钱还是全花光了。
他说,不过,不过以后你就可以躲在被子里接我电话了。你也知道,你们寝室那个破电话信号多不好了。
她一直看着他,有些不明白。圣熙一向寡言,可现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语气隐约地急切。他被她看得心都虚了,最后,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
他不该乱花钱。
她把手机揣兜里,对他说:谢谢。不过,以后不要了。
他点点头,目光锁定她,眼神如水。
这一天,小华收到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一边骂男友“老土”,一边喜上眉梢。这一天,有人在寝室楼下来了场爱的告白,搬来音响和乐队,大唱《唯一》,羡煞一众女生,最后却只落得个被校区保安“请”走的下场。这一天,思阳打电话来,宣布她恋爱了。
她替思阳开心,可没说上几句,思阳就嚷道,啊,我男朋友在楼下叫我,先挂了,拜!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握着听筒,听着忙音,发呆。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她却只是个看客。熄了灯,一切归于平静。小华躲在被子里和男友煲电话粥,隐蔽却又嚣张地甜蜜着。
她突然想到圣熙的话。
“以后你就可以躲在被子里接我电话了……”
她也躲进被子里,手里握着手机。可一看时间,正欲按键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了。
呆怔几秒,她突然想笑。
因为,就这么突然地意识到,她啊,只有圣熙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男友。
然后,她就真的笑出声来。轻轻地笑,似叹息。在空气中流转。
就在这时,寝室的电话骤然响起。
一声一声,持续不断,像是要打碎这个美好静谧的夜。
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离开温暖的被窝。它终于停歇,可没隔多久,它又再度响起。
允洛爬下去接电话。
“喂?”
那边没有回应。
“喂?”
也许是恶作剧。她这么想着,就要挂电话——“我,找允洛……”
那边的声音,有些混沌不清。
“我就是。你是?”
“我?”
“……”
“裴劭。”
类似 爱情
亲情
类似的
爱情
情人节,裴劭和一群狐朋狗友度过。
这些不学无术的小子,全都是他从小的玩伴。
他们有相似的童年,因而分外亲近,虽然其中不乏种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小时候不懂事,一边骂着老爸老妈不关心自己,一边大肆挥霍他们的钱。长大了,明白赚钱不容易了,却为时已晚,性格早已养成。
尽管生活光鲜,不乏热闹,但孤独和忧郁,才是唯一归宿。这样想着,再回顾一下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心情不无凄惨。
2月14,他包了个台球厅,把这些人全CALL来。因为不想一个人。
热闹是热闹了,可本质,还是孤独。因而更加心情寥落。
桌球讲求灵巧性和反应能力,他是个中高手,每杆都精准,球速快、落点和旋转变化多,众玩家被这未来的外科医生给比下去了,有的奋起反击,有的索性丢了球杆,跑去与女友温存。
渐渐地,一个个都从台球桌这边开溜。倒是另一区的点歌机变得分外热闹。
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低语调情的低语调情。所有人都各自忙碌着。
有人唱歌。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
但我也渐渐地遗忘
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
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唱歌的是在座除裴劭之外唯一一个单身,女。
反复吟唱,几近低喃,沙哑中有优美,歌意是满满的莞尔。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他想,这词真他妈酸。
不知不觉瞟一眼拿麦那女的。
心里纳闷,刚才怎么不觉得她有这样好看?
垂眉低首,眼神朦胧,若有似无的伤感。女孩的侧脸落在他眼里,是一个精致的剪影。
可是,再美,也还是敌不过最后的曲终人散。
将近11点,聚会结束。大家都喝高了,出了台球厅,便作鸟兽散。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意识不清,心念一动,就把唱歌那女孩儿带去了motel。
拿了房卡进去,继续喝。他紧张,一个劲儿灌酒。后来还是女孩看不下去,把酒瓶拿走。
她说,“别喝了。”然后俯过身来吻他。
亲吻的时间不长,但嘴唇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剧烈喘息。
血液兴奋到微微疼痛,他动作焦躁,脱去自己上衣,然后,是她的衣物。
身体和心灵都在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告别孤单。直到女孩子白皙到刺目的胴体毫无遮掩地横陈在他面前。
他的胸膛,感受着她的喘息。这种场面,第一次亲历,原来这样刺激。两个人,在彼此的身上摸索,动作生涩,隐约急切。
他听见体内空白被填埋的声音,像是有潮水灌注其中。
可就在这个所有感官都无从克制,丧失戒备的时候,他想起了另一张脸。
她走路的时候,看路不看人,纤细的脖颈微微低下,划出落寞的弧度。
上课的时候容易走神,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迷茫可爱。这样不用功,成绩却又这样好。
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侧脸的线条柔和,短发里露出圆圆的软软的耳垂。
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一手支住下巴,一手转笔,手指的速度很快,一支原子笔转得人眼花缭乱。
即使冷漠,但被请教问题的时候,却可以那样的耐心做讲解。体育课,有人受伤,所有人都在围观,只有她,顶着烈日穿过整个校园,把校医找来。
喜欢排球,但偏偏身体瘦小。
被所有男生注意,却不自知。
对钱特别在意,拿到奖学金的那一刻笑容灿烂。
深蓝色的夜,月光斑驳。
潮水迅速退去,冲刷掉满涨的□。
他不记得自己说“对不起”,然后推开她时,她的反应。
她说她很久之前就注意他了。
他没有回应。
她说,我喜欢你。
他垂下眼,说,对不起。
她无声地哭,然后离开。门敞开着,冷风灌进房间,他赤着上半身,真是冷,搓搓臂膀,走过去关好门。
不经意地看床。有点凌乱,为方才那段戛然而止的激情留下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