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箐这回算是彻底崩溃,刚才的气势汹汹早已烟消云散。她的双脚哆嗦如筛糠,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只晓得呆立在防盗门里,隔着铁栅栏和近在咫尺的丧尸脸对着脸,木木地端详着眼前那臭烘烘的血盆大口。这二位一个吓傻了、一个傻笑着,对峙了半晌,箐箐才戳在原地“哇”的一声哭出来:
“色……色……色狼啊~~~~!”
叮铃铃……叮铃铃……
“喂?北京晨晖心理咨询公司,您好!”
“嗐!假模假式的,是我啦!”
“呦!原来是翟大警官,有何见教?”
“哪儿那么多酸文假醋啊你?我说哥哥,我给你介绍个生意?”
“什么生意?”
“昨天半夜我这儿出警,处理了一个裸奔的。那人看着吧……倒不像什么变态狂,我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再加上喝了点儿酒,大半夜不睡觉,光着屁溜子满楼道乱跑。”
“还……还有这事儿哪?”
“可不!这人现在控制住了,等他酒醒了总得说服教育一通。但他们家人全来了,把我这儿弄得乱哄哄的。后来,他们家人想找个懂的人给说说,看看这人是怎么一回事。我想这不是正好么,给你介绍过去呗!”
“谢了兄弟!你给他们地址,让他们来吧!”
“行嘞!拜拜!”
裸奔 2
雯慧气哼哼的:真是丢人……他居然半夜去敲一个单身女孩儿的门,还光着!
Z:也许只是偶然事件,您不用这么生气。
雯慧:我只是想弄清楚,他这种行为算不算心理变态?如果他真的是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人,我就趁早为自己做做打算了。
Z: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您能否为我介绍一下您丈夫呢?
雯慧撇了一下嘴:他?哼!就是臭不要脸呗!这以后让我怎么抬头做人哪?
Z:嗯……您看……还有其它的吗?比如姓名和年龄之类比较客观的东西?
雯慧努力平静了一下:他叫钟立坤,47岁,是个红酒批发商。
Z:那他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栋楼里?
雯慧:他在那儿租了个房间存货,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昨天晚上出去和几个朋友玩麻将,根本就没看见他,谁知道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
Z:我看我还是这样问吧!抛开昨天夜里的荒唐,您对钟先生怎么看?
雯慧想了想:窝囊,而且忙忙叨叨。年轻那会儿他不这样,越来越没出息,每天哈着腰夹着尾巴,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忙什么。
Z:看来,他很少陪您。
雯慧:还没有他陪他妈的时间多。我那婆婆寡居好多年了,老了以后一天比一天离不开人,他隔三差五就往他妈那里跑。
Z:嗯?您不陪他一起去吗?儿子孝敬母亲,儿媳照顾婆婆,这不是很正常吗?
雯慧抢白:什么呀!你是没见过我婆婆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守寡守的,脾气是要多怪就有多怪,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后来我是死心了,反正再怎么上心伺候她也落不着一句好话,我还跟着犯那个贱干吗?再说,他明明还有一亲姐姐呢?但是他这姐姐特别不懂事,自己离了婚,没文化没本事不说,什么事儿都指着我们家立坤,还跟理所当然的似的!这不,最近她儿子来城里打工找不着工作,这也让立坤给找。你说舅舅给外甥找工作,按说应当的,但你也得容两天,让立坤有时间跑一跑关系吧?她倒好,三天两头儿的催,还老不满意。她以为自己那废物儿子能当大学教授哪?不是嫌工作不好就是怪立坤不上心,总是一脸的不乐意,反倒跟我们欠她的似的!他姐姐自己没个正经工作,在家闲着没事也不要紧,倒是伺候伺候自己老娘啊?她不!她一天到晚早出晚归,你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国家大事儿呢!跟联合国秘书长似的,老忙!我那婆婆全指着我老公一个人照顾,她整个一甩手不管。你说这人讲理不讲理啊?凭什么她就能把老太太扔给我们?谁家不是一大摊子事?
Z:钟先生是怎么处理的?
雯慧:嗐!别提了!我那老公窝囊死了,他姐姐不管亲妈,他也不说道说道。天天伺候完老妈还得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给他外甥找工作,他这不是贱的么?
Z:所以,您基本上不管婆家的事,是吗?
雯慧:反正我不能跟着他犯那个贱!
Z:您和钟立坤先生有孩子吗?
雯慧一点头,神色舒展了些:有啊!幸亏我还有个儿子争气!我儿子钟昊从小儿就学习好,人长得也精神,比他爸爸强百倍。
Z:看来,您对儿子寄予厚望?
雯慧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没办法呀!老公指望不上,我也只能指望小昊了。我跟你说,我那儿子随我,特聪明,学习刻苦!托福和GRE都考得可好了!
Z:那可真是不简单!
雯慧:可不是吗!你说,他爸怎么能这样儿呢?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他就算不替我想想,他就不怕对不起儿子么?我听说他这种行为属于一种心理变态,好像叫什么暴露狂?但他过去从来也没这样过呀?
Z:您先稍等一下!根据您刚刚告诉我的情况,您丈夫钟立坤先生似乎是一个习惯用容忍来回避矛盾的人,用您的话来形容就是窝囊。而他这次放肆的行径偏偏又是在醉酒的情形下才发生的,所以,我推测这次不过是偶发状况。
雯慧:偶发?那也是耍流氓啊!
Z:我现在还无法判断他是否具有心理问题,我至少需要和他本人谈谈。
雯慧无奈:可他现在神志正常吗?再说,他还被拘留呢!
Z:那么在他恢复平静之前,我能不能先和您的大姑姐以及儿子谈谈呢?
雯慧想了想:行倒是行,不过钟昊还不知道他爸爸干了什么,我不想让儿子知道他做的烂事。
Z:好!我会掌握分寸的。
裸奔 3
2007年7月18日,下午5点,裸奔前9小时。
曝晒!
漫漫车龙在下午的酷热中缓慢蠕动着,仿佛一串排列整齐的太阳能烤箱,疲惫不堪的钟立坤正无奈的端坐在其中一个“烤箱”里汗流浃背。“要了命了!”钟立坤嘟囔着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水,由于他那肥胖的腰身,仲夏的闷热简直就是鞭挞。
正当他觉得自己快被烤熟的时候,却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打眼望去,一个简陋的洗车棚就在前面路边儿,几个伙计正用水管中清冽的水柱儿挥洒着一片凉意。这让焦渴难耐的钟立坤精神为之一振,他毫不犹豫地拐出机动车道,把自己的老捷达径直停在洗车棚门口排起了队。
“总算能凉快凉快啦!”惬意地寻思着,钟立坤关上空调、摇下车窗,低下头在包里翻找着。他不过是想忙里偷闲,点上根儿香烟喘口气罢了……
“别出声!”随着这句清晰、低沉的指令,一只手从刚刚摇下的车窗外伸进来,把一件东西顶在了钟立坤低垂着的额头上。
一枝枪!
尽管钟立坤的视线被那只手挡住,看不到车外的人,但眼睛的余光告诉他,那的确是一枝枪!准确的说,那是一支做工粗燥的火药枪,俗称“喷子”!而鼻子里闻到的浓重的火药味儿和额头上沉甸甸、冷冰冰的触觉都说明,那支枪不是仿真的。
酷热立刻就消失了!
钟立坤被冻僵一般,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扔进了冰窖,意识突然化为一片空白,嘴唇发麻,手脚冰凉,身上的汗水瞬间全都凝固成了鸡皮疙瘩!车外那个忙碌的世界忽然就变得很遥远,虽然堵塞的车龙仍然蠕动在不到3米远的马路中间,甚至还有路人从身边匆匆经过,但是在下午5点的交通高峰里,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主干道路边,却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在车里被一枝冰冷的火药枪顶住了头。
“吃饱撑的,我贴什么车膜儿啊?”这是钟立坤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念头。
“开中控!”那个声音对钟立坤的思维掐算得分毫不差,恰到好处地再一次响起,冷酷而镇定。与此同时,额头上的枪口轻轻点了点,像是在显示枪的存在。
钟立坤乖乖照做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动手,拿枪的人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咔咔”两声,右侧前后车门同时被迅速打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外2个人齐唰唰地钻进车里。其中一个黑黑壮壮的方脸汉子坐到副驾驶位上,他手里竟也有一把土枪,而且在他关上了右侧车门以后的第一时间就对准了钟立坤的太阳穴。
随即,顶在额头上那把枪的枪口松开。驾驶室外人影一闪,钟立坤只听到身后的车门一响,被打开然后又关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方脸汉子收起枪的同时,熟悉的枪口已经再次顶住了钟立坤的右侧腰眼儿,枪口上还残留着他额头的体温。
“开车!”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但这次已经是在钟立坤的身后了。
手脚都在发软,钟立坤努力3次才终于挂上档位。从老捷达停车到再次启动,前后还不到20秒,一次团伙劫持行动便已经干净利索的完成。而钟立坤作为被劫持者,甚至自始至终都没看清身后那个人的脸。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好?”钟立坤浑身发抖,一边勉强驾驶一边胡思乱想:“我今天晚上还得看我妈去呢!这下,还能不能活着看见她都不一定了,我死了谁给她做饭呀……唉!说好6点钟请九州大饭店的王经理吃饭的,这下子肯定得爽约了。人家王经理要是一不高兴,我那外甥的工作又得黄了……我姐还得数落我……嗐!下辈子吧!”
“掉头往东!”来自身后的声音打断了钟立坤杂乱的念头。
“我说……几位……”钟立坤一边掉头一边颤颤巍巍地说:“要钱要车你们都拿去,什么都好说!我上……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还有个没了爹的外甥……可……。可都指着我一人儿养活哪!”
“你哆嗦什么呀?诚心想跟别的车蹭上,好招交警拦咱们是不?”拍了拍钟立坤的肩膀,坐在后座上的一个瘦脸汉子搭腔儿了:“我告诉你,好好开!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儿,遇上警察我就先他妈做了你。”
钟立坤偏过头一看,更加面如土色,只见右后方那个瘦脸汉子的挎包里露出三把长长的刀柄,而且都已经缠好了防止见血打滑的布条儿。
“大龙!”身边的方脸汉子回头瞪了一眼,随即换上一副并不让人信任的笑脸,对钟立坤说:“大哥!我看你拉家带口也不容易,哥儿几个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捎个脚儿,完事儿各走各的。好好开车!”
“是!是!”钟立坤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忙不迭地点头:“您几位要去哪儿?”
“管庄!”身后那个声音总是很简短。
正在这时……
“Oh~!Oh~!Oh~!Ale!Ale!Ale!”毫无预兆,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钟立坤的头皮一阵发麻,刚落下的冷汗再次瞬间浸透了纯棉体恤衫。“电话……对……对不住!”钟立坤几乎快心急梗塞了,嘴里已经结结巴巴。
大龙目露凶光:“你他妈诚心是吧……”
“让他接!”身后的声音处变不惊,还是那么平缓,而大龙立刻不吭声了。
捷达靠边停车,腰眼儿上的枪口纹丝不动,钟立坤终于接起这个几乎要命的电话:
“喂~谁……谁?”
“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妈刚来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过去给她做饭。”妻子根本没发觉钟立坤的声音有异,只是在电话那头儿大声抱怨着。
“我……我这儿正忙呢!晚上你能不能……去一趟?”钟立坤被方脸汉子死死盯着,汗如雨下地支吾着。
“我才不去呢!她不是说了吗?吃了我做的菜爱闹肚子,我去不是给她添堵么?我说你赶紧的啊,我这就出去了。”
“唉……你就替我去一趟呗!”
“我约了人了,你自己快点儿吧!还有,你姐今天来电话,问她儿子的工作有消息了没有,还问你到底是不是今天晚上请那酒店的经理吃饭。你自己抽空给你姐回一个电话吧!我懒得搭理她。”
“嘟……嘟……”电话被妻子很干脆地挂了,钟立坤绝望的一闭眼,一阵心酸。
“石头,手机!”背后的人极其冷静地提醒着,他对情境的掌控简直滴水不漏。副驾驶位上被称为石头的方脸汉子闻言,立刻劈手夺过手机。
确认电话已经挂断,石头随手把手机撂在挡风玻璃下面,然后冷冷地一笑:“管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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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奔 4
钟昊:我爸怎么了?我妈说他遇到了什么心理问题?
Z:他有点儿心事,你母亲请我帮他。
钟昊:叫我来做什么?
Z:想请你给我讲讲你父亲。
钟昊:可是……讲什么呢?
Z:想到什么都可以讲,比如他的工作,或者他和你家里人的关系。
钟昊想了想:我爸很少跟我提他的工作,我只知道他是批发红酒的。
Z:你父母的感情好吗?
钟昊未置可否的一耸肩:他们……和现在大多数的中年夫妻差不多。
Z:怎么个差不多呢?
钟昊笑了一下:搭伙过日子呗!他们平时说话不多,但挺稳定。我觉得现在大多数中年夫妻都是这样,的确都不太满意,不过呢!可能也都懒得折腾,就那么……凑合着。
Z:他们很少交流?
钟昊一点头:嗯!很少!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懒得吵架吧!
Z:他们一交流就争吵?
钟昊:反正我觉得是。你想啊!我妈那人……嗐!她年轻那会儿就和我奶奶关系不好,现在看我姑姑也不顺眼,还老嫌我爸挣钱少。我爸那人虽说脾气好,可是让我妈数落多了也免不了冒火。其实我觉得我妈有点儿……啧……怎么说呀?她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我奶奶和姑姑,我爸能不管她们吗?都是迫不得已的事儿,我爸只能那么办,我妈天天叨唠来叨唠去的,有什么意义呀?
Z:你心里偏向你父亲?
钟昊一乐:谈不上!再说我一当儿子的,我能当面儿指摘亲妈的不是么?我这也就是闲话闲说,哪儿说哪儿拉倒!如果我爸心里真有什么不痛快,我估计也和我妈经常数落他有关系。反正我爸在我们家,话少。
Z:好在还有你这个儿子给他争气,对吗?
钟昊脸一红,有点腼腆:呵呵!是我爸我妈跟您这么说的吧?其实我就是外语还不错,今年考托福和GRE,考的分儿都挺高。
Z:打算留学?
钟昊点头:嗯!我都申请完了,美国那边儿反馈回来的Offer也还行,不过因为我申请的专业比较热门,所以只拿到了一个半奖。
Z:也就是说,还需要自己准备些钱喽?
钟昊:其实学校已经把学费给免了,生活费我也能自己打工挣一部分。最讨厌的是签证时需要出示的留学担保金,最起码需要50万左右。而且,据说担保金准备得越多,去大使馆签证时的成功率越高。所以我至少得准备大约70万人民币的现金存在银行里,总之多多益善,然后好让银行出具财产证明。
Z:担保金有着落了吗?
钟昊轻松的点头:我爸妈的积蓄加上跟别人借的,大部分已经搞定了,也就还差个10来万块钱吧!不过还有的是时间准备,应该没问题。
Z:你说还有时间准备这最后的10万元,那么……具体要由谁去准备呢?
钟昊一愣,表情随即郑重起来:是我爸!……听您的意思,我爸现在的心理问题和我的留学担保金有关?这让他很为难,是吗?
Z:小伙子,你太敏感了。在和你交谈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笔留学担保金的存在,我只是在一个一个地筛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