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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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我的秘密-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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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他活得真不容易!
  老刘苦笑:其实我们这个岁数的人,个个上有老下有小,谁容易啊?正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呵呵!
  

裸奔 9
2007年7月18日,晚7点,裸奔前7小时。
  在钟立坤的背后,华灯初上的都市喧嚣已经远远消逝在视线之外;而在捷达车的前方,无限延伸的是幽深狭窄的乡村公路,路灯越来越稀疏,路边充斥着的是低矮错乱的土坯房和一片接一片的庄稼地。
  钟立坤按照石头的指令晕头转向地左拐右绕,他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不过从路边摇曳昏暗的灯影里偶尔出现的农用车判断,这里早已远离市区。
  “停车!”石头说。
  “就是这儿了吗?我的葬身之地?”钟立坤胡乱寻思着,麻木地照做了。
  “大龙!”石头回过头去:“你跟大哥进去干活,麻利点儿!我在这儿看着。”
  “嗯!”大龙狠声答应着,把装刀的包往身上一挎,推开车门就蹿了下去。同时,钟立坤腰眼儿上一阵轻松,那枝枪口已经不在了。这一变化虽然无声无息,却突然唤醒了钟立坤本已疲惫的求生意识。
  车外的黑暗中,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顺着公路排水沟的边沿大步疾行,很快就隐没在公路边一个黑漆漆的小路口里。那路口位于一个不大的土坡上,路口里面大约20米处,竖立着一块做工很简陋的霓虹灯——“蓝星酒吧”。
  石头略显焦急,但还是回头死死盯着钟立坤。钟立坤佯装镇定,对着石头尽量挤出一个笑脸:“放心吧!我不添乱。”
  随即便是沉默,难捱的等待中,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渲染着黑夜的静谧。
  蓦地,大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路口,他急切的对着捷达车使劲儿挥了挥手,又悄无声息地回头蹿进了黑暗深处。“咋回事儿?大哥呢?”石头显然被这出人意料的情况搞昏了头,一时竟没了主意。
  “弄不好他们比咱人多!但是大龙不出声,就说明对方还没察觉。”钟立坤反倒变聪明了似的,分析得头头是道,让石头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钟立坤俩眼恶狠狠地一瞪,发神经似的一拍石头:“快!大龙这是在叫咱,过去帮一把。”
  接着,钟立坤不等石头反应过来,已经拔下车钥匙下了车。他显得异常兴奋,一边大步流星地向那个小路口走去,一边佯装焦急的回身用力挥着手,狠声招呼着一脸惊异的石头:“快着!事到临头了,你怕啥?”
  难道“蓝星”的情况有变化?被劫持的窝囊司机竟一眨眼变成了拼命三郎似的同伙儿?石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却也来不及判断,只得下车大步跟上来。从他表情来看,可能石头自己都搞不明白到底是要跑过去帮忙,还是要追上钟立坤怕他跑了。
  钟立坤已经率先跑上了土坡儿,他暗自估计着,离车大概有10米了;石头加紧脚步跟上来,却怕惊了“蓝星”而不敢喊大龙,或者他还没确定有必要喊大龙帮忙。
  “1”钟立坤默数——石头一个人,下了车;
  “2”钟立坤默数——他没有枪,也没有刀;
  “3”钟立坤默数——车钥匙在手里攥着;
  “4”钟立坤默数——车门没锁;
  “5”钟立坤默数——就现在!
  他脚下踩了一个绊子,顺手抓起一大把土,突然扭身,扯开嗓子暴喝一声“啊——嘿”,同时把手里的土没头没脑地扬了过去。石头被迎面的大吼吓了一跳,震惊之余瞪大眼睛一抬头,却正赶上劈头盖脸落下的黄土。
  钟立坤也不管石头的眼睛是否被土迷了,在扬出黄土的同时一猫腰,用自己将近200斤的硕大体重不要命的撞了过去。只听“嗷~”的一声惨叫,石头捂着眼睛仰天跌进了乡下路边一米多深的排水沟。
  钟立坤一骨碌爬起来,顺着土坡冲向自己的车。排水沟里传来石头的叫骂,身后的村里响起了狗的狂吠,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惊动了。但这一切都和钟立坤无关,他只晓得使出吃奶的力气迈动肥胖的双腿……
  开门,上车、插钥匙、启动!完全没有电影里那些刻意营造的手忙脚乱,人在极度紧张下的行动反而无比迅捷,精确得出奇!
  当捷达车咆哮着蹿出去几十米以后,钟立坤才顾上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刚才那个土坡,他只看到三个迅速向公路对面移动的踉跄身影……
  

裸奔 10
2007年7月18日,晚8点,裸奔前6小时。
  捷达车安静地闪着双蹦,四门紧闭,孤零零地停靠在北三环主路旁的紧急停车带里。三环路上,一辆又一辆汽车正在欲望和压力的鞭挞下疾驰,呼啸着擦身而过,它们的噪音掩盖了捷达车里的痛哭嚎啕。没命的狂飚了几十公里,又呆坐着缓了半晌以后,钟立坤正浑身瘫软地蜷缩在这里,他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弓着身子咧开嘴,尽情释放着内心积攒的恐惧和疲惫。
  车外,那华灯锦簇的都市仍旧按部就班的追赶着繁华,没人听见他的哭声,他也没打算让任何人听见。至少当钟立坤坐在北三环路边的车里独自痛哭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这个世界的戏谑就在于,总有些事会出人意料……
  “Oh~!Oh~!Oh~!Ale!Ale!Ale!”
  钟立坤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拿起电话:“喂?”
  “立坤啊!你怎么今晚没到妈这儿来呀?”电话里传来老母亲颤巍巍的声音。
  “呃?哦!……妈!我……我今晚有点事,没顾上。”钟立坤惭愧地支吾着。
  “唉……”母亲没再说什么,但这叹息却比刚才腰眼儿上的枪口还沉重。
  “我姐呢?”钟立坤痛楚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愤怒,大声问。
  “算啦!她也不容易。”母亲劝道。
  “那雯慧呢?”钟立坤被气得有点晕眩了。
  “手机和电话都没人接,小昊说她打麻将去了,唉……”母亲无奈的说。
  “妈,您稍等,我这就过去。”钟立坤强打精神,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
  “别来啦!我自己对付着吃过了,唉!给我雇个保姆吧!……嘟……嘟”
  母亲挂断了电话,钟立坤却已经怒不可遏,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天辛苦奔波,最后所有的委屈却都让自己一个人受。可能实在需要找个地方宣泄,他发狠似的拨通了姐姐家的电话。
  “喂!钟立娴!”电话刚一接起,他便厉声说。
  “舅……是舅舅吗?”外甥显然被他的凶恶吓了一跳,怯怯地问。
  “你妈呢?让她接!”钟立坤依然凌厉,但懒得跟一个晚辈废话。
  “我……我妈刚找了一个临时工干,她……她去医院当护工去了,可能……得在那儿呆一整夜。”外甥惴惴地答道。
  “呃……哦!”钟立坤意识到姐姐的现状,冷静了些,却忽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舅舅,我的工作能安排么?您看我妈这么辛苦,我能挣多少是多少……”外甥显然并没忘,钟立坤说好今晚请王经理吃饭。
  “嗯……舅舅记着呢!你别着急……呃,没事了!”钟立坤把一肚子委屈生生咽了下去,逃似的挂上了电话。
  失却了愤怒的力气,他攥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忽然“哈哈哈”地苦笑起来,百无聊赖地开始拨打妻子的号码。
  一遍,没有人接;两遍,没有人接;三遍,还是没有人接……
  当钟立坤自己都不知道拨了多少遍以后,苦涩的笑容反而愈发的放肆,只是鼻子里的酸楚越来越抑制不住。他黯然启动了汽车却一点儿都不想回家,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便径直向自己存货的仓库驶去。
  他终于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也知道,库房里有的是。
  在那个惊悚而凄凉的晚上,在钟立坤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能记住的情境是自己笑得很累,哭得更累,独自一个人浑身燥热地横躺在仓库里的水泥地上,赤条条、汗津津的身边摊了一地狼藉的食品袋和易拉罐。
  以及8个考究的、空荡荡的红酒瓶。
   。。

裸奔 11(1)
2007年7月21日,中午12点,裸奔后58小时。
  Z走进餐厅,略一环顾,便径直来到钟立坤的餐桌对面,坐下。虽然彼此是初次见面,钟立坤却是个非常容易辨认的人,因为在这个餐厅的众多食客当中,他的憔悴比他的肥胖更明显。
  餐桌上,钟立坤的面前,端端正正摆着一盘蛋炒饭,也只有这一盘蛋炒饭。
  Z:钟先生吧?
  钟立坤点头:我是,你是Z?
  Z:我是。
  钟立坤:你没迟到,很准时。但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
  Z:何以见得?
  钟立坤苦苦一笑:我的问题太多,而且都来自现实,并不是什么心理问题。
  Z:别急着下结论,边吃边谈?今天我埋单。
  钟立坤摇摇头,一指面前的蛋炒饭:不用了,我就吃这个。
  Z:嗯?就这个?
  钟立坤盯着那碗蛋炒饭,嘴唇微颤:我……是习惯了。我做买卖常年四处跑,杂事又太多忙不过来,所以习惯吃炒饭。我吃过不少城市的很多饭馆,却很少看招牌,因为我进去只为吃顿炒饭而已。各种炒饭,扬州炒饭、什锦炒饭、蛋炒饭、香肠炒饭、素炒饼、肉炒饼,还有干炒牛河。倒不是因为多爱吃,只因为点了它上菜很快,下锅一炒就得;到处都有,找不到KFC的地方都能找到它;而且走到哪里,炒饭的味道都差不多,根本不用挑,我也没工夫儿挑。
  Z:迅速找到一家餐馆,迅速点菜吃完,抹抹嘴抬腿就走,是吗?
  钟立坤默默点头:……(沉默)
  Z:您是在抱怨。抱怨是好事,能宣泄。我了解您的疲惫,您是该抱怨抱怨了。
  钟立坤抽噎起来,却遏制着:我……我他妈也累。
  Z:当然了,您累。就凭这盘子炒饭,您得照顾母亲、太太、儿子、姐姐、外甥;您得挣出儿子的担保金、工商局的罚款、客户的赔偿、仓库的房租、伙计的薪水,还有老婆打麻将的牌资;您得应付存货上的封条、下属的算计、酒店的人事经理、老妈的不满意、姐姐的抱怨和妻子的婚外情。哦!对了,翟警官刚刚告诉我,您还应付了三个亡命徒的胁持,逃脱了顶在后腰上的枪口。眼看着就奔50的人了,凭这一盘蛋炒饭您就能面对这么多,您是超人,不累才是怪事。
  钟立坤抬起头来,濡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讶:你都知道?
  Z:您妻子、母亲、儿子、姐姐以及老刘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他们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所以,既然我有备而来,您又何必油盐不进?
  钟立坤无奈的摇头:不是我油盐不进,所有的麻烦都活生生摆在那儿,你的几句话又能改变什么?
  Z:您。
  钟立坤略一沉吟:我?我怎么了?
  Z:首先,用老百姓的大白话讲,您习惯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咽。比如,我发现您身边的每个人都只能了解您压力的一小部分,也就是他们看得见的那一小部分,这说明您很少对他们倾诉自己面临的烦恼。结果就是,当他们纷纷认为您能应付得来,从而掉以轻心、向您索取的时候,您已经在多方压力的夹击下疲于奔命了。
  钟立坤认真起来:疲于奔命?你说得挺贴切。
  Z:其次,用心理学术语阐述的话,您的责任意识过剩。您习惯性的认为种种压力都必须面对,落下哪个没办好您都觉得心里不塌实。您有一种“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的担当。甚至从今天我们的约会就能看出来,我来得很准时,而您却提前到,您情愿等我也不让我等您。“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这种人没一个不累的。 。。

裸奔 11(2)
钟立坤点点头:……(沉默)
  Z:在翟警官告诉我您18号那天的遭遇之前,我并不知道您被劫持的事。但是我知道,您的裸奔行为是长期压力过载造成的偶发性歇斯底里,之所以在18号那天发生,一定是您在那天遇到了某些诱发因素。但即使您18号那天没遇上那三个人,以目前您内心积攒的压力水平判断,您迟早也会在别的某一天遇上些别的什么事,诱发您的歇斯底里。这可以说是“偶然中的必然”。而且,那三个持枪者对您的劫持,也许不是坏事。
  钟立坤眼神迷惑:什……什么?还不是坏事?
  Z:如果这种压力过载造成的心理疲惫长期延续下去,那么抑郁、强迫、燥狂之类的心理症状就很可能逐渐出现,和那种滋味儿比起来,后腰上的枪口真的不算什么。所以,那三个人对您的劫持其实还真的帮了您一把,您因此出现的各种疯狂行径,是对内心压力的一次彻底宣泄。正是因为有了那些疯狂的宣泄,您今天才能筋疲力尽,才能坐在这里,平心静气地听我说话。在这次宣泄之前,您只有时间吃蛋炒饭,恐怕连抽根儿烟都得忙里偷闲吧?
  钟立坤想起了那个害自己遭劫的洗车棚:抽根儿烟都得忙里偷闲……
  Z:现在,能听听我的建议吗?
  钟立坤回过神儿来,打定了主意:你说,我照做。
  Z:耍赖!
  钟立坤瞠目:啊?什么?
  Z:您没听错。如您所说,所有的麻烦都活生生摆在那儿,我们躲不开。明知躲不开又搞不定的时候,只有一种方法可取,那就是与其无休止地难为自己,还不如挑出那些麻烦中比较次要的,对着它们耍赖。时髦些的称谓管这叫“压力管理”,其实就是别太较真儿,给自己保留点儿余地。
  钟立坤将信将疑的乐了: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解释“压力管理”,那……具体怎么做?
  Z:第一步就是有话好好说,万事有个商量。您既然做不到100,您既然只能搞定70,那死活就是它,让别人看着办吧!比如客户的损失赔不起,用存货折算行不行?伙计的工资发不出,能不能给一笔遣散费?担保金实在凑不足就问问儿子,60万够不够?母亲那边顾不上,能不能先雇个保姆?外甥的工作今天解决不了,能不能明天?没人和您有深仇大恨,除了您自己和那哥儿仨,谁还能真把您往绝路上逼啊?您商量一圈儿下来,多少总会有人让一步,您也就有了余地。
  钟立坤琢磨琢磨,点点头:就是先装一圈儿孙子呗!这个我也越来越觉得有必要,那第二步呢?
  Z:第二步就是告诉自己,没人能完善履行所有的责任。责任心可以无限,但人的能力有限,咱们既然是普通人,就别死乞白赖地张罗“世界和平”。上有老下有小,时不时的力有未逮属于正常情况,功德圆满都是相对的。我们只能优先处理能处理好的,但求力所能及,别惦着面面俱到,那不现实!
  钟立坤苦笑:你说的,我其实都挺爱听的,但……这怎么和我过去的意识……好像完全不同?
  Z:正常!咱们中国人对男性的正统定位里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顶天立地”,也就是责任意识;二是“有泪不轻弹”,也就是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咽。您呢?两条全占了。这两种要求本身没错,但您却过份执着,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我个人做心理咨询的客户经验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不是人,责任意识过剩的男人都是苦命人。
  钟立坤大笑:哈哈哈!还有第三步吗?
  Z:第三步,我先问问,您爱吃什么?
  钟立坤一愣:蛋炒饭啊!
  Z:我问的是您“爱”吃什么,没问您“有时间”吃什么!
  钟立坤又一愣:螃……螃蟹。
  Z:那咱点几个螃蟹吃吧!咱哥儿俩占着一张桌子,对着一盘蛋炒饭穷聊了这么半天,您没看见服务员都惦着吃咱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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