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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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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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有缘无分(4)
康波情真意切的道白听得尔金呷心里非常舒服,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真正领略了这位人老珠黄的管家化干戈为玉帛的智慧感悟,他深知,与其两强相持,倒不如形成合力,至少可以用联姻的形式相互利用,也算是用心守业不受外力干扰的有效途径,但我怎能同有四十多年积怨的仇家结缘呢,往日的苦难一幕幕浮现,康波,你真是瞎了狗眼。他却格外客气地对康波说:“谢谢管家的一片苦心,但儿女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容我考虑考虑……”
  告辞尔宅后,康波从观察尔金呷的言谈和表情得出判断:尔金呷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知道,尔金呷是不会在初次会面中轻易表态的。望着格扎河清澈而平静地向东流去,一种年老追求心平气和的感悟,使他对一触即发的血腥事情的高明处理感到满意,一首年轻时唱给姑娘的情歌突然从记忆深处蹦到了嘴边,他哼起了那首以啦啦调开头的情歌:“贤妹哟乖嘞,开门莫把门斗哟,弄响啰……”当老康波唱到高音处便感到整个胸腔快散架了,老牛般的声音引来围观女人的笑声。“老了,老了!”他叹息着,身体屁颠屁颠地摇向官寨,路上他不停地用猥亵的眼光看地里劳动的漂亮女人,直到她们难为情地埋下头为止。
  康波留给尔金呷那番盘缠于心的话使他陷入长久的沉思,他反复把玩着鼻烟壶,想:狐狸一样的康波,如果仁孜管家有康波一样鹩哥般的巧舌,场面上的应酬就不让我来操心了。眼下,孩子们都还年轻,稚嫩的翅膀还需要更强更猛的山风来磨砺。目前,我暗中支持郎东头人的弟弟雍忠扎西的复仇计划搅得降央全家坐无宁日,提亲就是最充分的例证,对提亲这件事应表现出不冷不热的态度,一来表明与雍忠扎西没有往来,消除降央的怀疑;二来争取时间游说降央的仇家联合起来与他作对,这样,消灭降央指日可待。他躺在虎皮褥子上梦想着降央满脸是血地跪在地上央求饶命的样子,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阿爸,怎么睡着了连个被子都不盖,是不是刚才老康波惹你生气了?”阿满初半跪在藏床边轻声地问。这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个让男人看了喘不过气来的嘉绒女子,也许是墨尔多神山的点化,她集中了父母全部的优点并在这些优点的基础上,挑拣了墨尔多神山俊朗的线条,造就了她外形上除了具备东方美女柔美的特征外,兼有西方美女雕刻般夸张的线条;更也许是格扎河的滋养,在她身上蕴涵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女性的柔度和热情迸发的张力,如此的百年精华,怪不得降央的两个儿子自从看见阿满初后,口水就顺着嘴角流成了河。
  迷糊中,尔金呷睡眼惺松地看见女儿美丽的脸蛋,心想:“女儿的出现也许是天意。”父亲的此时此刻心里百味顿生,他真正意识到:“女儿大了,呷斯初已经为女儿看好了上门女婿。”他颇为伤感地对阿满初笑了笑,感到眼睛里有点湿润润的,他努力克制住这以往从未有过的情绪,说:“看见你和哥哥、妹妹们一天天长大了,心里真是高兴,但一想起鸟儿翅膀硬了就会飞高、飞远,阿爸还真有点舍不得让你们离开。”
  “阿爸,只要你和阿妈愿意,女儿一定会守候在你身边。”阿满初边说边将头靠在父亲的膝盖上。 。。

13  有缘无分(5)
“傻孩子,树枝长大了都要分叉,何况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父亲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额头。
  “是不是阿爸、阿妈想让我离开这个家了?”阿满初伤感地问。
  “不、不,”尔金呷摇手否认,同时话语显得有些尴尬地问:“你有意中人了吗?”
  对父亲突如其来的问话阿满初感到难为情,土登的外貌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一阵沉默。
  父亲似乎对女儿的不语有了准确的判断,“告诉阿爸,我漂亮闺女的意中人是谁?”
  自小言语不多的阿满初,在父亲充满期待的问话中感到,如果说出她和土登已经相好了,必定招来父亲和母亲雷轰刀劈般的坚决反对,她感到害怕、感到紧张,她尽量定神稳住开始微微发抖的身子,顿时,她的脸浸润出红晕,将头埋得只能使父亲看见她的后脑勺。
  尔金呷用手轻抚女儿的后颈,其形状就像当年的妻子,那光滑的麦麸色后颈留下过他太多的轻吻,他沉浸在多年未有过的父爱中,为复仇而拼命挣钱竟使自己忘记了天伦之乐,因触景生情而压抑在心底的柔情和悲悯在血液里涌动,这温情使他不能自持,仇杀会连累下一代的,此时,尔金呷的内心开始了第一次反省,他想,为了孩子们,我豁出老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孩子们的性命。“哎呀呀,又走神了。”他发现女儿有些为难就迅速转移了话题,“还记得阿爸带着你和二哥去打猎的事吗?”
  “记不太清楚了。”
  “那时你母亲刚刚生下泽央措,秋末正是旱獭出膘的季节,一群群肥得连肚子都贴到地面的旱獭,在草地密密麻麻的洞口间钻进钻出,你和哥哥的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一只从洞中钻出来晒太阳的旱獭,阿爸一瞄准,啪,旱獭随即倒下,看见哥哥提着血淋淋的旱獭耳朵,你蒙住眼睛哭了,作揖对阿爸说,别打了,我们回家吧,当时阿爸正在兴头上,很生气,心里还在抱怨,真不该带女孩子来打猎。当阿爸瞄准第二只旱獭时,那旱獭也做了你同样的作揖状,似乎也哭着在求饶,只见你双手捂住耳朵、闭紧双眼,无奈地等待着阿爸的枪声,看见你和旱獭同样的表情,阿爸的心一下子软了,旱獭躲过了一劫。看见那只小生命快活地东奔西跳,阿爸心里在想,如果我的小孩面对这一遭遇,阿爸会豁出命去保护你们……”不知不觉中尔金呷的眼眶溢出了多年未有的泪水,话语逐渐有些哽咽。
  “阿爸,女儿会一辈子守着你们。”阿满初感觉到父亲的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自己的后颈窝,因各自的伤感引出的泪水使她埋头在在父亲的腿缝间呜咽起来,她的呜咽是因为土登是家仇而不能获得全家的认同,因家仇阻隔的爱使她对婚姻失去了信心,她感觉到在不绝的泪水流淌时,土登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像一个破碎的梦境。
  宽敞的房子里偶尔一只苍蝇嗡嗡飞过,烦躁的声音扰乱了尔金呷的心绪。好在墨尔多山顶的斜阳从客厅的窗户射进来,温暖的金光泛溢在客厅内,几束金辉使大厅阴阳分明,沐浴在阳光里的泪人阿满初,粉红色的衬衫更衬托出她掩藏不住的女性魅力,她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在金色阳光的配搭中,令坐在阴暗里的父亲感到深深的怅然。曾经在茶马路上被马帮公认的“高原雪豹”——尔金呷,如今感叹,“辉煌已是翻页的皇历了,岁月无情,我开始老了,我要为儿女努力活着,直到他们的翅膀长硬的那天为止。”他吸了一抹鼻烟暗暗发誓。。 最好的txt下载网

13  有缘无分(6)
正当父女俩沉浸在各自的失落之时,楼梯上传来了仁孜管家的喊声:“老爷,达瓦带信说他们的驮队顺利到达尼泊尔的得比锡,估计两个月后返回康定。”
  仁孜的话音还未落定,尔金呷过去从印度带回的马灯上的玻璃罩突然碎裂了,他看看马灯,又看看仁孜,“灾星!”心里骂道,但却平静地说:“知道了。”这是一个凶险的恶兆,尔金呷在暗示自己的同时,感到身后一股穿堂的冷风吹凉了他的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看见神龛上铜灯全部熄灭了,一股股青烟夹带着烧焦的酥油味弥漫在屋里,“不好,要出大事!”与此同时,随他走南闯北那支英国毛瑟枪挂在墙壁上“瑟瑟发抖,”他本能地攥紧拳头,望着窗外把牙齿挫得咯咯直响。窗外的天空顿时电闪雷鸣,脚下的房子在雷鸣中剧烈地摇晃,从那一刻,他紧锁的眉头就一天也没有舒展过,焦虑和不安伴随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康波向尔金呷提出联姻的建议在分析给降央听后,不知是联姻,还是势力融合的分析?触怒降央的神经,他从虎皮坐垫上弹将起来捶胸顿足地大声嚷道:“难道尊贵的世系土司家族要同炭灰一样的黑头差巴共同分享墨尔多神山带给的荣誉?”他像一头见红的公牛怒气冲冲地急促来回踱步,那副被扭歪的脸上的厚嘴唇失控地跳动着,如果这时身边能抓住什么物器,降央一定会朝康波砸去,“好啊,康波,说说那个放牛娃用多少钱收买了你?”他的指尖在不停的抖动中几乎戳到了康波的鼻子。“哼,等我的人收拾了雍忠扎西后,尔金呷全家的死期也就到了。”
  康波对降央的怒气不以为然,笑呵呵地躬着腰继续他的分析,“老爷,好的猎人是……”
  “你再说,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哈哈,哈哈哈,一阵尖声尖气淫邪的笑声在门帘被掀开后传来,同时一股暗香充斥了屋子,怒气冲天的降央只要一闻到这股香味,就像印度的眼镜蛇听见了耍蛇人的笛声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拥珍用欣赏的目光看了看康波,然后来到降央身边,伸出豪无血色但很细嫩的手从降央的领子上捻掉一根毛发,轻轻吹口气,用启发孩子的口气说:“老爷,康波管家的话是有道理的。割了管家的舌头,就等于丢了开锁的钥匙,”她狠狠瞪了降央一眼,“老爷啊,那是万万不能的。”说罢拥珍轻轻地走到窗口背对着两位男人凝望窗外,这柔中带钢的气势,犹如往日这片土地上传说中的东女国的女王,屋子顿时鸦雀无声。
  “那应该如何采纳管家的意见?”降央一屁股坐在垫子上,两手撑在分开的双膝上,做出一副且听下回分解的模样。
  “就照管家的建议去做。”
  降央听后满脸疑惑地望着笑而不答的康波,心想,这老东西踏踏实实地在降央家里干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还是夫人有眼光,那就听夫人的。
  初秋,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阿满初带着妹妹泽央措来到河边的柳树林偷偷约会,为了不让家里发现,泽央措一直充当挡箭牌的角色。妹妹拿着前不久土登送给她的“唝唝”(竹制的口弦)在河滩上同羊玩耍,伴随山羊的叫声和轻柔的河水声,泽央措吹奏出高低不齐的口弦声,像人、动物、自然此起彼伏的三重奏,那是一种令阿满初心花怒放的愉悦。儿时,父亲亲手将一根两寸长的竹片,中间镂两道空线,用很细的竹舌穿一根棉线,将竹片衔在口中,左手拿着竹片,右手拉线,一吹一拉一扯就发出“唝唝唝”的声音,那声音在山间在河畔,简直美妙极了。她清楚,只要自己和土登听见妹妹吹出高音,就表示有人来,吹出低音就没事。她一边将双脚浸在河水里享受着凉爽,一边等待土登的出现。突然间,一个阿满初不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哈哈,这不就是墨尔多神山下最美丽的仙女吗?怎么,我弟弟托康波管家上门提亲的事,你们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说说,要准备多少黄金白银、多少绫罗绸缎、多少猪狗牛马、才能听见你们家的回音?”桑朗幽灵般地坐在她的旁边。

13  有缘无分(7)
“提亲,给谁提亲?”阿满初乜斜他一眼问道,突然想起春天康波来家里的情形。
  “哦哦哦,仙女也太会装了,难道我弟弟未来的岳父大人把女儿的婚事忘进鼻烟壶里了?难道你不知道你是土登的未婚妻吗?我知道你不喜欢土登而喜欢我,你都快要把他逼疯了。”话音未落桑朗就把手伸过来搭在阿满初的肩上。
  “把你的狗爪拿开。”阿满初用力甩开他的手。
  “哎哟哟,仙女生气也好看,别那么大的野气,听阿哥说。”话音未落便搂住她的腰。
  任她拼命地挣扎都无济于事,喊道:“放开,不然我要喊人了。”
  “哎哟哟,阿哥不就是逗你玩嘛,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想挣脱,来呀,喊呀。”高大的桑朗像老虎玩小鸡一样猥亵地摆弄她的身体,随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向树林深处。被桑朗仰面朝天拖拽着不能喊叫的阿满初双腿在空中奋力蹬踏,遗憾的是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将信息传给妹妹。桑朗将她按在地上,撅起厚厚的嘴唇开始在她的颈部滑动,同时腾出一只手朝她的*摸去。正当桑朗费力地掏出下身那硬邦邦的玩意时,闷雷一般的响声在他的后脑勺“炸”开,眼前一黑栽倒在阿满初身上,鲜血沿着后脑勺流向下巴尖凉冰冰地滴在阿满初的脸上,她用力推开桑朗,看见妹妹拿着石头呆若木鸡,“快跑。”拉着妹妹朝家里跑去。
  那晚,风交着雨在雷鸣电闪中,让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通宵没有合眼,她们害怕桑郎被打死,害怕降央家上门来要人,阿满初搂住惊魂未定的妹妹,太多的想法和猜测跳入脑海,她想,“这次,无论如何土登都不会理她了,她是多么地爱土登啊,也许,命就该如此吧。”一想到这个结局,所有的忌恨都因桑朗而生,可那一天晚上除了雷声挟带着疾风暴雨外,就连守夜狗都一声不哼。
  抬回昏迷不醒的桑朗的第二天午后,桑朗直挺挺地躺着被占卜师驱邪的烟雾呛得一阵长时间的咳喘,“终于醒过来了。”康波将耳朵贴在桑朗的嘴边听他含糊呢喃,“大少爷,是谁打的你?”这是眼下降央最迫切需要知道的。
  “是——阿——满——初。”奄奄一息的桑朗吃力地道出三个字,一口白沫溢出嘴角再次人事不省。
  “如果真是尔金呷家干的,我要将他们全家活剐了。”降央吹眉瞪眼地吼道,暴怒的脸上一块块肌肉鼓胀得扭曲而难看,他想,康波的计划落空了,唉,桑朗这小子真是昏过头了。 “你去查个水落石出。”他告诉管家。
  父亲时高时低的暴吼传到楼顶,土登正躲在上面无计可施,他想,“这一下全完了,该死的桑朗葬送了自己的爱,如果桑朗不是我的哥哥,他早就死在我的刀下了,不用管家去问,他都猜想得到桑朗对阿满初做了什么。”他将手里的刀一次次戳在身边的柱子上,但想到哥哥不省人事的难受模样,他心里在嘀咕,“阿满初也太狠心了。”他处在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突如其来的切肤之痛使他心力憔悴,甚至有跳楼而一走了之的轻生的念头,整个下午,他就神情萎靡一眼不眨地望着尔宅。
  这一切,康波看在眼里,一件自己用心良苦的谋划竟被桑朗这个败家子毁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言自语说:“哎!无力回天了,这是天意,冤家是走不到一起的。”
  一大早,老康波就神色严厉、急匆匆地来到尔宅,同尔金呷嘀咕了半天后,呷斯初就传话叫来阿满初。阿满初一出现父亲就说:“你看看,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把桑朗少爷弄得现在都昏迷不醒,真让我们做大人的操心。” 。 想看书来

13  有缘无分(8)
“阿爸,阿妈,”阿满初的声音开始哽咽,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桑朗,是畜生……”未说完便靠在呷斯初的腋窝里哇地嚎啕大哭,委屈的声音让康波自知理亏。
  “乖孩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有理走遍天下。”尔金呷将愤怒的眼神传递给康波,康波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尔金呷插话挡住了女儿的倾诉,“请管家大人回去转告降央大人,叫桑朗好好养伤,等伤养好后自然有一个了断。”这声音是表态也是送客,屋子里顿时安静起来,除了阿满初的抽泣声,善于察言观色的管家便匆匆告辞。康波刚走尔金呷便嘿嘿地大笑起来,这开心的笑声完全没有回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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